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将军在上(重生) 作者:伦家庆庆 文案 茂,字贺之,史上著名大奸臣一枚。要不是能重来一回,他哪知道自己会背了这么大一黑锅。背负流言蜚语拼上遗臭万年,只想他的皇位能稳一点。 瞎了一次,瞎了一世,有谁又能真正活得清楚明白。 为毛这些都要死过一次才知道? 老天:只有死一次才知道——你最爱谁,谁最爱你! 威武雄壮傲娇大将军攻×洗心革面腹黑丞相受 HE 每人都有一个不堪回首的昨天,周茂的昨天是不小心将尽忠保国的将军大人玩死在沙场上。要问这一世为什么他得躲着点走?呵呵,谁说只有他一人重生了! 这是对冤家一起升级打boss不小心酒后乱性神展开的冤孽故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茂(贺之),师彦(瑾轩)┃ 配角:宋光乾(元徽),苏芩(云非)等 ┃ 其它:重生,谋权,宠文   ☆、去者归也(一)   “你想知道自己死的原因吗?”   一片只有黑暗的世界里,周茂独自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人了,可走得太久还是会累,正准备席地坐下休息一会儿。一个威严的男声从四面八方灌入他的耳膜,震得他脑内嗡嗡直响。   周茂根据问题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说:“人生自古谁无死,想知就问郎中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本官是问你难道不想知道才过而立之年就死了,没有疑问?”   周茂咬着后槽牙使劲回忆临死前几天的时光。   那天,他正与同僚在天香阁吃酒,李尚书举着酒杯搂着绿珠姑娘哭着嚎:“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而他正在坐怀不乱的吃着小甜姑娘剥的螃蟹,不知吃了多少。正觉得渴,哪个缺德的给他递来一个又大又红的柿子。吃完没过多久周茂就感觉不对,肚子里好像有人正用他的肠子拔河,疼的叫一个撕心裂肺。   晕晕乎乎的知道自己被人抬回了家,耳边尽是抽抽搭搭的呜咽声。他没有张开眼睛的力气,只听见有人不断的进出,腹痛终于没那么厉害了,可全身依旧乏得很。睡过去又醒来,醒来又睡去,周茂就像个植物人一样不能说话不能动。   那天他醒来的很是时候,听见上月才入门的张姨娘说:“王御医,老爷他真的要不行了?”   “嗯,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官家还等着老夫回去复命,夫人你看着点。”   我这不是还没死吗,快来救一下。周茂在心里呐喊,可惜没人理他。   没吃没喝周茂硬是撑了三天才咽气,到死都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中毒还是生病还是被饿死的。不过有一点他清楚,他的死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不明白这个人有一千种理由让自己人头落地,为何现在要采取这样见不得光的手段?   想到这里,周茂的神色有些凄惶,他仰头对一片虚无说:“周某自认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请问仙家这一切可有什么缘法?”   “不是大奸大恶?”那声音有着明显的嘲讽,“周茂,你且看好了,这是后世之人对你的评价。”   ‘他’说完,一阵疾风吹过,周茂被卷入一片光明之中。   周茂半透明的身体飘荡在一间奇怪的屋子里,雪白的墙壁,窗户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大树,只是不贴纸的窗冬天不会漏风吗?   屋里面有好几十个孩子,看起来都是总角之龄。穿着奇怪的服饰,不论男女都露着大半截手臂,粉雕玉琢,倒是比他所见的皇子帝姬都要漂亮几分。周茂为他们可惜,多可爱的小孩,家里穷的连像样的衣物都买不起。咦?为何男子都不续发?天见可怜的,这是什么朝代?男子连发带都买不起?!   “王小明,你站起来回答老师的问题。”   唰,一个胖乎乎的刺头男娃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口里还含着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食物。   周茂看着直摇头,不懂尊师重道,学堂上岂能进食。   “昨天让你们预习的第一题,炎代出了个伟大的爱国将领,他叫什么名字?他生前有哪些事迹?”   “他…他叫师彦,字…字瑾轩。他是我国著名的军事家、战略家、民族英雄,位列炎朝四将之首。他对外奋起抗敌,收复失地。对内严格治军,赏罚分明。征战十余年,为炎朝多次打退外族入侵,先后收复郑州、豫州等地,又于郾城大败西夏国,将其赶出炎领土外百里。承元十一年,西夏新王完颜穆汗再次南侵,师彦率领四万军民誓死抵抗,不料朝廷以周茂为首的乞和派知情不报,延误军机,师彦在无粮草无支援的情况下苦苦支撑两个月,终以身殉国。”   “很好,王小明,下次不要再借同桌的答案来看,坐下。”   王小明总算松了口气,坐下时脸上满是汗水。   周茂来到他身边,看着他翻开干干净净的书,再瞟一眼他的同桌,书上密密麻麻全是字。多么鲜明的对比,周茂不知道这就是后世学霸和学沫的区别。   听了这些周茂也反应过来他身处在距离自己的朝代不知道多少年以后了,刚刚王小明所说的是后世对师彦的评价。   原来后世对师彦的评价如此之高,他却不认同。一个只知道在外打仗的莽夫,消耗国库大量钱财,一年年的打,什么时候才有个终结。我大炎有多少人力物力去挥霍?每年拿布匹纹银与金国去换休战,不知道能省下多少。裁军让他们回家务农经商,修生养息,多多上税,充实国库,将来终有一天我们兵强马壮时再去打到他们俯首陈臣也不迟。   周茂在心里嘲笑后世的不知所谓,这时候又听见站在最前面,一头黄卷头发身材高挑的女郎说:“那现在让王小明的同桌李雨桐来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说道师彦我们不得不提接下来这个人,他是谁?历史又对他如何评价?”   叫李雨桐的女孩儿利落的站起来,音色清朗,她不像刚才王小明拿着书本念,而是大方的正视老师充满自信的回答道:“说道师彦我们不得不提一个人,他就叫周茂。如果说师彦是光明与正义的代表,那么周茂就是黑暗与猥琐的化身了。”   好吧,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但是你们用这些不恰当的词语来对比我和他,是不是太不分亲红皂白了啊啊啊啊啊!周茂不是一个十分看中名声的人,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当然知道有得就有失,官家圣人不断的给他房内塞人,以示圣眷正隆,实为监视。三十好几没娶正妻,姨娘倒有十好几个,不要说后世,当朝他的名声也不好。他虽然不在乎,但是不能不计较是什么事。   “他是炎代著名奸臣,媚上欺下,德行不端。奉行称臣、割地、纳贡的议和政策,大兴文字狱,压制满朝抗敌舆论。害怕师彦得胜归来,导致文武失衡,几次妄进谗言污蔑忠臣。扣留十二封师彦求援的急奏,陷四万官兵的生死于不顾。金国破边防后士气如日中天,炎朝只得割地赔款求得一时安宁,从此炎朝一蹶不振,明慧帝逝世后不到三十年炎朝灭。可惜明慧帝觉悟太迟,周茂病逝后才反应过来治他通敌叛国、残害忠良之罪。明慧曾在朝堂提起周茂:茂据相位五年,包藏祸心,倡和误国,忘仇斁伦。一时忠臣良将,诛锄略尽。其顽钝无耻者,率为茂用,争以诬陷善类为功。朕误用贼臣,乃朕之错也。”   周茂没有想到从这女娃娃口中所出的话,会像诛心的毒箭一样,字字句句直刺心房。他想呼喊,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事实不是这样的。   明慧帝,也就是宋光陵。自他还是康王起,周茂就追随左右,不说鞠躬尽瘁最少也是鞍前马后的替他处理每一件事。得登大寳他周茂功不可没,登基之后,他从御史中丞一步登上左相,世人都说他运气好,站对了队有从龙之功。谁能知晓他为宋光陵背地里做了多少缺德之事,像他的狗,既要善后还要把罪名扛下来。妄幸之臣也罢,奸臣恶臣也好,世人如何看他不重要,为何连他也……   周茂此时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怨恨了,这一世是一场人情的买卖,他赔得彻底。   他的幽魂飘出窗外,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下意识的抬起手遮挡。   “你还愿意做一只阴暗里的老鼠吗?”   跟刚才一样的声音再次传来,周茂竟然觉得十分悦耳,他的确不适合光明的地方,快带他走吧。   “愿不愿意这条路都是我自己选的,这时才问,有意义吗?”周茂放下眼前的遮挡,直视阳光。   “有,如果让你重来一次。”   “什么?”周茂怀疑耳朵出了毛病。   “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改变这段因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好紧张的捏!求多给些提点建议,多谢,多谢!   ☆、去者归也(二)   “为什么要让我重来一世?”周茂难以相信这次是被馅儿饼砸中了,他用官场多年培养出的警觉再确认一次。   “没有为什么,你们不是老说天地不仁吗?就当是一个更正的时机好了。”   “一切开始的地方是何地?”周茂又问。   “去了就会知道,你先要回答我,愿意改变吗?”   周茂重重的呼口气,仿佛要吐尽平生的怨念。他的眉宇舒展,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要是让教室里的学霸小妹妹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想起在《炎史》中还有另一行描述,‘茂面若珠玉,风仪天成’。   他郑重的朝那道亮光拱手躬身一拜,坚定而清晰的说:“我周贺之再不会犯当时之错,定尽己之全力还黎民一个太平盛世。”   “嗯,孺子可教,去吧!师彦也会同你一道。”   “什……”么。   周茂听见最关键的一句,还没来得及问清就被打入黑暗之中失去意识。   “茂儿,可觉得头疼?”   周茂艰难的睁开双眼,本来他还困得很,只是好像听见二十多年前就已去世的娘亲的声音,他急着找寻说话人的身影。   “娘……”   眼前温婉慈目的妇人,不正是他幼年最美的回忆,却又早早离去的娘亲。   周茂父亲周昌早年也曾当过官,虽然只是个县令,但足以让他自命不凡学别人三妻四妾,到处留情。他的娘亲就是周昌的四姨娘,一个家道中落的名门闺秀,他父亲不知撞了什么运才捡来这么大的便宜。   娶进门那阵确实好好疼爱了一段时日,直到周茂的降生,周昌的原配终于把持不住,伪造了一个红杏出墙的证据。虽然他母亲有惊无险的度过,却还是遭到周昌的厌弃,从此他们母子两长居在城郊的别院里,日子清苦,倒也逍遥自在。   母亲是在他十岁时因一场风寒去世的,这次醒来周茂想起现在应该是他八岁那年,嘴馋爬树偷果子吃摔下来的第二天。   “茂儿疼的话就跟娘说,娘让小三子再去把姚大夫请来。”   周茂的娘有个跟她人一样动人的名字,叫张淑秀。严格的家教使得她即便焦急万分也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只能从紧拧在一起的秀眉看出端倪。   周茂的头是很疼,不过无碍,当时他躺了两天就活蹦乱跳了,却害得张淑秀当掉了唯一一块家传玉佩,换来一大堆根本吃不完的草药。   “娘,茂儿不疼,别担心。”周茂努力忍着晕眩,挤出笑脸。   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哪能不清楚,真的不疼和逞强张淑秀一眼就能认出。不过周茂言语清晰,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她暂时松了口气。   她给周茂喂了水,命他躺下休息,这才在床边坐下。   “茂儿今后再不可顽皮,娘亲经不起几次这般吓唬。”   周茂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拉着张淑秀的袖子,用稚儿才有的语气说:“娘亲陪茂儿睡一会,醒来茂儿就好了。”   张淑秀见他可爱得紧,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肉脸,假装生气的说:“茂儿还没答应娘亲呢。”   “茂儿保证不再顽皮。”说完掀开里面的被子,让娘亲躺进来。   久违的怀抱,浸着娘亲独有的香气,周茂睡了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与之相比的好觉。   城市另一边,师彦猛然张开双眼,他从屋顶翻身落地,这不是师傅的后院吗?他环视一圈,确定无疑。   “你小子不是在前庭扎马步吗?怎的跑到院里偷懒?”从屋内走出来的人正是师彦的师傅,曹俞。他年逾古稀却精神矍铄,声量浑厚中气十足。   师彦总算相信自己又活了一回,师傅说的没错,此刻的他原本就是在屋顶躲懒。本来是没有被发现的,这一次他太过震惊忘记了这些细节。   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师彦恭敬的朝曹俞一拜。   “师傅原谅徒儿的顽皮,我这就去多蹲两个时辰。”   说完师彦一阵风似的刮得无影无踪,留下曹俞莫名的对着空空如也的庭院。   “这皮猴怎么突然转性了?连个借口都不找,还主动领罚?”曹俞抬头望天,确定太阳还是要从西边落下的才摇着脑袋走开。   师彦飞速跑到前庭,在师兄们的屁股后面扎起马步。顶着十三岁孩童的身体,内芯装着的是一个历尽千帆的成熟灵魂,师彦高兴过后开始感叹世事的神奇,以及今后要走的道路。两个时辰,够他好好想清楚了。   周茂扎扎实实的卧床修养了两天,果然又活蹦乱跳了。这两天他想了很多事,绝大多数是关于过去放不下的。宋光陵用地位财富换取他的忠诚,然后牺牲他这颗棋子,不过让他能体面的离世,最后其实也算是钱货两讫。还差些什么呢?周茂本来已经平静的接受死亡,为何得知宋光陵在朝上对自己的言论会把所有的淡然打破?   人最怕就是自作多情,周茂深陷其中太多年。他以为自己对于宋光陵是不可替代的,他们彼此依赖,最困难的时候只要有他的陪伴宋光陵就能安然入睡,他坐上宝座时曾对周茂说,这世上有我一天,相位只会是你一人。周茂恨不能肝脑涂地,从此他就是信仰。   现在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周茂只想找回本心,找回曾经放弃的那条路。   如今的他八岁,周昌正房五年前前终于得子,把他这个外放的长子几乎彻底遗忘。每月送来的钱粮仅够日常开销,自然拿不出钱供他上私塾。一直以来他的学问都是张淑秀亲自教导,这一点也不耽误周茂十一岁考过院试,十三岁考得乡试,十四岁成为大炎开国以来年纪最小的解员,随后殿试被钦点为二甲一名。   这些全由于周茂天生聪慧,对书本过目不忘。只是他这人有一个大毛病,懒散、得过且过。要不是母亲过世后现实逼着他不得不出人头地,周茂一定会选择做一个教书匠混吃等死过完一生。   上一世他遇见落魄皇子宋光陵,两人生世相像,一拍即合。在外放为官的日子里,他们一同造访民生,修路架桥,意气风发时说过要为百姓立命。那时他真是想做一个父母官的,只不过后期被人带歪了,此回另说。   这次他醒来正好可以赶上两个月后的院试,后面的路他一点也不担心,以周茂多年混迹朝堂的经验,礼部那些腐儒的脾胃早就被摸的清清楚楚。狠狠伸个懒腰,他取出铜镜端详自己久违的稚嫩容颜,咧嘴笑开来,看来开国最年轻解员的记录他又要破一次了。   窗外风光正好,终日守在屋里岂不是辜负上天的美意。   周茂用最快速度把自己拾溜妥当,正要出门,就见小三子捧着碗清粥进来。   “公子怎地就下地了,夫人交代……”   周茂打断小三儿的话,目光从那碗白粥上移开,连吃两天他嘴里都快淡出鸟来。   “我已经大好了,你快给我去厨房煎个蛋,多放些油盐,整日吃这些我都给憋坏了。”   “这…”   小三儿面色为难,周茂以为又是娘亲交代的,不以为意的说道:“娘亲不会说你的,一会儿我去跟她解释。”   “不是,公子。家里只剩这些粮食了,肉蛋还没买回来。”小三儿不敢看周茂,把粥放在桌上摆好筷子就准备出去。   他这幅心虚的模样怎么可能逃过周茂的火眼金睛,他沉下声严肃的问:“是不是家里没钱了?”   小三儿被他不自觉发散的气势吓了一跳,以前的小公子伶俐可爱活泼好动,对人都是客气和善的,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这般…威严。   他吓得忘记夫人的叮嘱,把家里情况和盘托出。   原来日前母亲为他请朗中已经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现钱,要钱买肉蛋的话必须再等几天,周昌派人送来了才有。   对这种窘迫的情况周茂也非常无奈,他不想去像父亲伸手。当初母亲过世他被接回主屋,虽然可以衣食无忧,但是每天必须面对主母的百般挑剔和两个姐姐的冷言冷语。父亲当他透明的,从不过问,无奈下他选择了考试,才有当时的功成名就。   现在他更加不肯去像那一家人低头,一碗白粥算什么,乡试后一举成名这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周茂端起已经凉了的白粥几口吃完,豪爽的一抹嘴,饿不死就行,吃饱了又是一条好汉。   他跨出房门,到后院转了一圈,早先院里种满了桃树,后来娘亲为了节约家用让人全砍了种蔬菜,现在稀稀拉拉也没剩几颗,新的长出来也还需要几天,他们一家也不能天天喝稀粥。   周茂背着双手在太阳下站了会儿,对着天无奈的叹口气,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实在没有办法,只有重抄旧业了。   这项技能要追溯到当年外放为官期间,周茂和宋光陵这两个只有响当当的名号,实际是个外强中干的穷光蛋。造访民生,修路架桥都要钱啊,从哪来?不能学绿林好汉,只能以平生之所学,仿圣人之言换钱——说白了就是造假。   你写字来他刻章,几年下来他们俩做成的生意也够造福一个县城了,由此他俩才得以建立起深刻的革命友谊。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嘿嘿,好人吃多了不发胖,芹菜苦瓜汁可以减肥!   ☆、一字千金   庆元十四年   建康,也就是周茂身处的城市。作为江南重镇,这里水路公路交通发达,人口密集,商业繁华,几乎是只要肯动脑就能挣钱的地方。周茂虽然同大多数文人一样不喜欢商人,但是他对钱的理解要比别人深刻。上一世他母亲就是因为节约钱,迟迟不肯请郎中抓药才耽误病情去世的。所以周茂不同于其他人的是,他看问题都从实际情况出发,饭都没得吃了哪里还顾得上清高呢!   跟着宋光陵练习了这么久,仿几副前朝的字还是信手拈来的。周茂跑进书房翻出几张压箱底发霉的宣纸,挥毫泼墨,不消片刻几个还能唬人的大字就完成了。他端详一阵,不甚满意。作为一个八岁的孩童身体条件的限制,几笔写出神形兼具的字确实不大可能。无论他学的如何惟妙惟肖,稍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周茂本来也没想把它当成真品的价格卖,他甚至没有装裱。乘人不注意,周茂将纸一卷塞进袖子,飞快溜出家门。   张淑秀远远见到一个蓝色的身影从门前晃过,还来不及叫住就串走了。她当然知道这是自家的猴孩儿,无奈的垂下眼继续缝着手里的衣裳,唉,随他去玩吧。   周茂熊孩子时期没少走街串巷,稍一回忆就能记起哪有‘销脏’的门路。   “漱书斋”周茂失声笑出来,这名字起的还能再此地无银些吗?   刚抬起脚想跨入门内,周茂就被一个声音喝住。   “站住,小孩子别家玩去。”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拿着个算盘挡住他的视线,凶神恶煞的样子像吃人的恶鬼。   一般小孩早就被吓跑了,而周茂,真是有很多年没被人吓了,他可是正宗的专业吓唬人三十年。   周茂从容的收回那只脚,在门口站定也不急着进去,他大声说:“掌柜的,且看我这幅字再讲。”   掌柜本来没想理那毛孩,架不住那副字太大太醒目,一下就吸引他的注意。   ‘物华天宝’   重要的不是内容,而是掌柜惊讶于它的出处。这要从百年前讲起,前朝最后一任皇帝,他温润儒雅喜好文墨,尤其在书法上有着极高深的造诣。哪怕宫破时,他仍在书房里写下最后一副字,相传他将字亲手送给了本朝的高祖皇帝后服毒自尽。高祖惜他之才,让他仍以帝王之礼入葬。一些上层贵族里开始悄悄流行起一股倾慕哀帝的风潮,诗文拓本随处可见,高祖亦欣赏他的才情并没有下旨销毁。   他眼疾手快一把将周茂拉进门,扯过纸认真察看。   多年从业经历掌柜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份赝品,拿一张发霉的纸就要冒充百年前的东西,莫不是把别人都当傻子。他惊讶的是写这幅字人的功力,力道稍有欠缺,下笔急促,但却连贯流畅一气呵成。掌柜自认已是见多识广,能将前朝哀帝墨宝模仿得如此相像的,世间还未出现。要不是宣纸用墨这个硬伤,他立马可以裱好,对外说这是当年太监偷出来的练笔之作。   周茂对掌柜此刻的表情很满意。   “怎么样?掌柜的,可愿意与我谈笔生意?”   掌柜心眼一转,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老神在在的眯起眼打量他,用颇为嘲笑的语气说:“小娃娃,拿张随手写的破纸就要学人做生意?”   周茂不在意他的轻蔑,说:“破纸?明人不说暗话,能认出字迹的都不是一般人。当年火烧德政殿,导致前朝哀帝的墨宝传世的不过五副。有四副藏于大内,这四字出于何处,相信你要比我清楚。深宫之中,试问有几人可亲眼得见?”   “你见过?”掌柜明显不相信这是一个普通的小娃娃能够看见的。   周茂想说,何止见过,我还对着练了半个月。   他不假思索的摇头,‘诚实’的说:“字不是我写的,是有人让我拿来给你,他说愿意为你写一副,保证无人能认出来。还有,他不会出面,跑腿的事都由我代劳。”   掌柜从见到那四个字起就嗅到的商机无限,精明如他不可能就此答应下来,他决定先吊一吊这小孩胃口。   “藏头露尾,除非让他亲自来找我,不然免谈,你回吧。”   掌柜揪着几根稀疏的胡须作势要转身入内,哪知周茂比他还干脆利落。   “那掌柜的,我们缘尽于此。”   说完跑进弄堂不见踪影。   周茂没有跑远,转弯进了一个柴堆处猫着。   “45、46、47…”   “快速那儿找找,这小娃娃跑得真快。”   周茂在一旁笑看掌柜带着一个伙计跑出来,明显是来寻他的。   这笔生意他跟谁做都不会亏,首先要找一个最有实力的,无后顾之忧。   见掌柜的急得快冒烟了,他才从角落里慢悠悠走出来。   “掌柜可是在寻我?”   周茂笑的真诚,可在掌柜看见,他屁股后面有一条狐狸尾巴在甩来甩去。   知道自己中了一个小屁孩儿的计,掌柜觉得十分没面子,可又无可奈何。   他一役落败,不能再把周茂当成小孩子看,这回态度客气了许多。   “小公子真是聪慧过人,可随我回店内慢慢谈?”   ‘小公子’一脸天真无邪的问:“不要我找人了?”   掌柜也笑的‘和善’:“我们先聊聊,不急着找人。”   “好吧!”周茂善解人意道。   来到旁厅,掌柜引他在一张红木的交椅上落座。   这间旁厅倒是布置得特别的…的…不一样,与正厅的古朴雅致不同,被珠帘隔开的一方天地全是名家字画、古董珍玩,连窗边装饰都是鎏金的。周茂略略扫一眼字画,不得了,还都是真迹。   足见这家书斋老板的土豪,卖书能得如此暴利,没有别的门道,谁信?   掌柜对上茶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连忙退下,关闭店门。   “不知小公子想要怎么谈?”   懒得与一个小鬼虚以委蛇,掌柜开门见山的说。   “他只写一副字,您出个价。”   周茂也很直接,这种东西越稀有越值钱,他明说市场上不会再出现第二幅相像的。   掌柜摸摸山羊胡,习惯性的眯缝起眼睛,苍老的脸上只见两个沉甸甸的眼袋。   “我要如何相信你?”   周茂耸耸肩,无所谓的回答:“不管信不信你都想做成这笔生意,不如赌一回我的人品?”   掌柜嘴角抽搐,见了鬼才会信你个小狐狸的人品。不过经周茂这么一说,掌柜的倒是放下许多防备来。常年与人打交道,他就喜欢同这种直白干脆的人来往,这种人心眼坏不到哪去。   “小公子,不如你先开个价,合适的话我们再谈后续的。”   “两千贯。”周茂一脸‘那我就不客气了’的表情。   掌柜听闻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向后靠,拒绝正面面对周茂,其实他也拿不准一个价钱是否合理。   根据建康物价,十贯就能买一亩地,普通人家一年开支也就一百贯左右,对他们来说两千贯绝对是个天文数字。但是对于哀帝墨宝的价值,却不过是九牛一毛。相传唯一流市的那副字,黑市已经有人已经开到五十万贯。两千贯这个数字真是不够看了。   相信东家也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的,掌柜替他拍板。   “我要见到字。”   “一言为定,掌柜的,我们明天见。”   出来太久周茂怕张淑秀担心,见买卖敲定立马拍拍屁股走人。   回家的路上周茂在发愁一件大事,两千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些钱要怎么不知不觉的运回家呢?   周茂午时过后才回家,张淑秀并没有说他。摆在桌上的午饭依旧是白粥,他刚放下碗,小三子急急忙忙端了个盘子进来,里面赫然是一个煎鸡蛋。   张淑秀就坐在一旁陪他用饭,他只能装什么也不知道,夹起来就吃。滑嫩香脆的鸡蛋在口里咀嚼着,周茂每咬一口就冲着娘亲笑,呲牙咧嘴仪态全无。张淑秀故意板着脸让他注意吃相,周茂笑嘻嘻的说:“茂儿最喜欢娘亲,最喜欢最喜欢,没有之一。”逗得张淑秀顾不得架子跟着他笑起来。   多少年后,有人问他为什么从不吃鸡蛋,他的回答是:“那种味道……吃怕了。”   吃得欢实的外表下焉知周茂的心里并不好过,这鸡蛋一定是跟隔壁何叔家里借的,每次借得东西娘亲都要被那老东西摸一把手掐一把腰。周茂撞见过几次娘亲露出厌恶的表情,这是她教养中不允许的,可是为了周茂,张淑秀还是去了一次又一次。   送娘亲回房睡午觉后,周茂偷偷溜进书房开始他的攒钱大业。废了一张又一张,总算在纸都用完前找回一点当年的感觉,拣出一张最好的,小心卷起。   造假是件身心俱疲的活儿,周茂清理完现场回房倒头就睡,小三子蹑手蹑脚进来看小公子有没有盖被子,发现他手指袖口都是墨水。心疼的想到,公子真是太用功了,伤一好就开始练字。   周茂梦中翻身一脚夹着棉被,嘴巴张开,口里振振有词:“我的钱太多,拿不动……”   小三子:“……” 作者有话要说:     ☆、同谋(一)      一大早周茂就如约到了漱书斋,掌柜的早已屏退所有伙计严阵以待。   周茂识趣的拿出昨日的大作,在桌上摊开。掌柜的目光随着宣纸的展开越来越亮,迸射出的晶光简直可以直接用来生火。周茂早已见怪不怪,他第一次临摹时宋光陵的表情没比掌柜的含蓄多少。   “小公子背后之人果然大才。”掌柜的由衷感叹,这两千贯花得真值。   周茂一脸谦虚,站在旁边没有出声,天赋异禀没有什么好得意的,都是投机取巧而已。   掌柜小心的收起那副字,带着周茂进到后院的库房,两千贯铜钱整整齐齐的码在那。   “小公子点点吧,你要的一文不少全在这里。以后要是还有生意,记得首先来照顾我啊!”   掌柜的退过一旁,静静的观察这个行事老成的孩子,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此子有朝一日必成祸害。   最后周茂是用掌柜替他准备的板车把钱运走的,上面盖着废纸和卖不掉的当代杂文小说,掌柜原话是:“这些书就当我送你的,小娃娃这时候就该多看书。”   周茂一瞟封面,《艳狐奇谈》、《醉荫记》、《一个女人和一百零七个男人的故事》……   掌柜的,就不能盼着我好吗?   周茂前前后后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把钱偷渡回家,全赖小三子在厨房砍柴没空搭理他,钱被洗白之前绝不能让他们发现了。   钱都被放进书房那个空置很久的大樟木箱子后,周茂敲着小胳膊几乎累瘫了,挂在椅子上思考今后的人生。   明天拿点钱去书院挂个名,不到两个月就要院试了,虽然对他来讲就跟玩儿似的,但怎么也要先去露个脸才好。   晚饭后周茂突发奇想到街市上逛一逛,顺便偷渡些纸墨回来。张淑秀很节俭,但在这方面从来都舍得花钱,只是昨天都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   建康的夜市比白天还要繁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汉第一次见还以为是有什么节庆。周茂被迫提着展灯笼出门,半路差点被人撞翻烧掉,他干脆熄了它,像背锄头一样扛在肩膀上。   青春无敌的可爱提灯小少年,一路东瞅瞅西逛逛。多少年没有这样的闲情,周茂想,能一直这样逛下去该多好。   他路过一家叫‘江南春水’的酒楼,现在正是许多人喝的正酣的时候,进出的人不多。谁知周茂今天运气太好,不到几百米的距离被撞了两次。这次明显是个醉鬼,强大的冲击使得他的小身板成弧线飞了出去,他落地一瞬间的心理活动是:看来还是保不住这盏灯笼了。   顷刻间,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周茂的胳膊,使劲将他往旁边一代,漂亮的旋转,周茂狗血的倒在那人的怀里。   “你是……”   周茂这才定下神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来佛祖啊,周茂从没这么想挖掉自己双目,眼前抱着他的人,不正是缩水版的师彦吗?!   “多谢兄台相救,好人有好报,我有急事先走了。”   周茂飞快起身,对师彦行个礼转身就走。他没有心情再逛,往家的方向走着走着就跑起来。   “站住,周丞相……”   师彦亦是万分震惊两人的相遇,那双看起来单纯无害的眼睛下掩盖的是蛇蝎般狠毒的心肠,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四万战士的血海深仇,师彦想起他,死不瞑目。   八岁的短腿怎比得上常年习武身材已经开始拔高的师彦,五步内,周茂就像只鹌鹑一样,被人提走了。   “放开我,放开我。”周茂在师彦手下乱踢乱蹬,惹得对方不耐烦,一把将他倒挂在肩膀上,‘周丞相’没想到因果报应这么快显灵,才一会儿功夫自己就成了灯笼。   “你认错人了啊…啊…啊……”   拐了几道弯,周茂被仍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巷子里。   “哎呦!”   师彦把他扔下去的时候并没有客气,周茂屁股着地,差点开花。   “大侠,你抓错人了,放了我吧。”   周茂顾不得揉屁股,眨巴着满是泪花的双眼卖可怜求放过。   “周茂,事别经年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师彦已经进入变声期,声音暗哑,此刻的氛围下周茂听得毛骨悚然。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装也没有意义,周茂只得顶着冷汗坦然面对。   “你想怎么发落我?师将军。”   这句话说的有几分自暴自弃,此时的师彦身份比他高太多,碾死他不比碾死一只蚂蚁费多少劲。   这么直接的发问轮到师彦难以回答了,他是恨周茂没错,换在上辈子这种月黑风高孤男寡男的情况,杀了他为国除害,师彦根本不会犹豫。可现在……面对着一个披着八岁男童皮囊的周丞相,堂堂未来镇国将军怎能下得了手。   师彦打定决心不放过他,掐住他脖子把他扯到面前,恶狠狠的说。   “周茂,你不怕我杀你吗?这辈子我是替当年枉死的四万官兵来报仇的,我会让你痛不欲生,哭着求我杀了你。所以,今天还不是你死的时候。”   周茂听他这么说,反而不怕了,只要现在不死,就有回转的余地。   他调整呼吸,小心斟酌着用词:“师将军,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就不想问问为什么我也能复生?”   师彦一怔,随后厌恶的放开他浸满汗水的脖子,从怀中拿出块手帕使劲的擦。没错,刚刚他一时激愤竟然忘记了这件隐秘的事情,没想到歪打正着。他瞪了周茂一眼,意思是‘说下去’。   “神仙说让我回来做好人,改正错误。”   师彦像听见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嘲笑出声,一会儿突然又义愤填膺哼了一声。   周茂见他的脸跟调色盘似的,不明就里,问道:“师将军有何赐教?”   “哼哼,周丞相知道什么是好人吗?在你眼里恐怕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吧!”   说得阴阳怪气,周茂也不反驳他,只用事实说话。   “我确是悔悟了,不管师将军相信与否。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大能取信于你,烦请将军耐心听我把后面的话说完。”   周茂说完退后一步,乘着月光看清了师彦清冷的脸,他脸上的厉色稍稍退去一点,不再像个吃人的恶魔,周茂才壮起胆子继续说道。   “师将军名门之后、忠君爱国,想必今后还会走上征战沙场这条路。你我前世之争其实也是朝堂中常见的文武之争、平衡之术,没有周茂也会有李茂、张茂。”   “你想说什么?”师彦隐隐猜到了张茂后面想说的话,有点烦躁。   “不如我们合作,我主内你主外,以我之力再不会有人可以陷害你。”   周茂一口气说出了他想了两天的结论,结束文武官的对立,找到两派的平衡,才能大大推动朝堂的进步。   炎朝建国一百多年,从第一代君主的励精图治,第二代君主的开疆拓土,后面基本上都是奉行道家的无为而治。‘无为’是把双刃剑,用得好,民风开化,文化昌盛,政治自由,经济繁荣。而用得不好,就会成为懒惰的借口,皇帝不务政事,贵族贪图享乐,官员得过且过。周茂所身处的时期就是长时间的‘无为’所带来的恶果。   作为‘得过且过’那群人的头一把交椅,周茂也惭愧过一阵子,他想对民生做一点建树时,宋光陵没给他实行的机会,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周丞相,你不觉得自己是在说梦话吗?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   “唉~”周茂假装无奈的叹气。   “不管师将军多么英明神武,但那是在疆场上,朝里想阴你的人多得是,上辈子那么巧偏偏是我。你不想重蹈覆辙的话,就必须在敌人内部培养一批战友,这些人必须身居高位才能说的上话。师将军,你觉得除了我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黑暗中周茂的一双眼珠子尤其明亮,忽闪忽闪的,透着那么几分真诚。师彦避开他的视线,手拖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   周茂说的句句在理,当朝的文武两派已经不是水深火热可以形容了,到他长兵时几乎对立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从前两任先帝起,边境接连受到外族侵犯。大炎长期懒怠治军的劣势显现,节节败退,有一次几乎被辽国攻打入东京。全靠后来涌现出的几位大将力挽狂澜,武将开始重获重视,之后竟对朝廷指手画脚,甚至拥兵自重。将稍不听话的文官进行迫害,官家看在眼里也拿他们没办法。   时至今日,稍微太平了几年,武官们正青黄不接时才被文官钻了空子,重掌大权。师彦接手时正好是官家忌惮、文官痛恨的尴尬时期。文武私下互不来往,已是大炎日渐严重的趋势。所以师彦听周茂提出这事,也长了个心眼,不是不可行,可当下首要解决的是……   “你说的没错,但我怎么相信你日后羽翼丰满不会重操旧业?”   周茂低下头,师彦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一声冷笑。   “将军可知我是怎么死的?”   师彦一怔,他死在周茂前,确实不知日后的情况,他下意识讽刺道。   “莫不是被人套上麻袋扔进池子里淹死的!”   军中早就有人想这么干了,只可惜周茂位高权重、独享皇恩,出门都有御赐的侍卫开路,没人有这个胆子暗算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虽然架空,但是借鉴了宋朝的历史、风土人情以及官制。不要深究,不要深究……   ☆、同谋(二)      “也差不多,是官家派人杀了我。”   周茂平淡的把死因说出来,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几次呼吸间,师彦还是反应不过来。在他们外臣看来,周茂简直就是官家的掌中宝。经常同寝同食,一度风传当时盛宠的李贵妃因为醉酒冲撞了他两句,被连降五级贬为小小的才人。朝中凡有胆敢参周丞相的御史,不是奏折石沉大海就是这个人连官都没得当,当场捡包袱回家。   那时的周茂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官家怎会……?   见师彦许久没说话,周茂觉得有些冷场,替他接下去。   “盛极必衰,师将军别问我原因,到现在我也是不甚明了,估计这要成为千古之谜了。呵呵!”   周茂最后笑的十分干涩,连带着师彦都为他生出几分同情,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话到嘴边猛然收住。莫不是自己神经错乱了才会同情这种人,师彦暗骂,真是酒喝多了。   周茂又接着说:“师将军当真应该冒险信我一次,做了一世别人的走狗,我已经翻然悔悟,想过一次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   师彦不肯承认,最后这句‘属于自己的人生’使自己动容了。他说:“我姑且放过你一回,我会派人监视你,稍有不对,别怪我下手残忍。”   狠话放了,师彦不想再跟这个令他恶心的人待在一起,甩了袖子就要走。不料没走两步,感到衣摆被扯住,他狠狠地瞪了不怕死的周茂一眼。   硬顶着削人的目光,周茂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门牙。   “师将军,我们刚达成同盟的协定,可否立刻开始履行职责,帮我一个忙?”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师彦对着他稚嫩的厚脸皮目瞪口呆,他开始撸袖子,口里说道:“我今天不杀你,揍你一顿还是可以的。”   “别啊,师将军一代英豪不能随便草菅人命的啊…啊…啊……”   巴掌在周茂圆润的小屁股上狠狠拍了五下,周茂叫的声嘶力竭,师彦怕引来路人被迫停了手。心里道,揍熊孩子什么的,真是太爽了。这家伙瘦瘦小小一点点,原来肉全长屁股上了,真是让人上瘾。   “有什么要求?先说说看。”   对着面前水汪汪充满控诉的大眼睛,师彦还是心软了。   周茂愤恨的看着居高临下的师彦,今晚屁股因他两次遭殃,这笔仇咱们记下了。   周茂正头疼自己身上的钱怎么洗白,也担心明日去书院报考遭到拒绝,到底自己年龄太小也没上过一日学堂。现在送上门一个绝佳的靠山,不用白不用!   他不怕死的把计划告诉师彦,权衡之下师彦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就有了明天早上的一幕。   “钱老,这是我三姨婆的外甥女的儿子,从小身体不好没进过书院,但是功课一天也没落下。听过过俩月要考院试了,希望您能照顾照顾,给他报个名儿。”   今天的师彦穿着黑色圆领广袖的锦袍,头发规整的束成髻,深邃的五官配上他蜜色的肌肤,玉树凌风的站在书院门口,引来一些出门贩货的农家女纷纷驻足观看。   钱老先生是建康很有威望的大儒,曾经几度为官,现在请祠担任教书先生。他似乎很乐意自己被一同围观,到底被当朝大将军的小孙子请求帮忙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一旁呆着的周茂就很没有存在感了,豆芽菜一样的身板,估计在场的没几个注意到他。不过他也是多数被师彦外貌震撼住的人里的一员,同朝为官多载,虽然一两年也见不到一次,但是在为数不多的印象中,他只觉得师彦相貌端正,身材在武人里偏瘦不够威武。到此刻他才意识到,换身衣服,把他拿到街市上,同样也是个瓜果争投的角色。换个地点,换个心境,竟可以见到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周茂又要感叹世事无常了。   “好说,好说,看令表弟一表人才……”,钱老不小心侧目看了一身布衣短打的周茂一眼,嘴角抽了抽,恬着老脸继续说道:“伶俐可爱,定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老夫会好好照看他的。”   话这么说,钱老还是收下了周茂带来的礼物,又对他表达了一番言语上的关爱,两人就从书院告辞了。   相对无话的走了一段相同的路,到了大路上两人一南一北分道扬镳。   解决了一桩大事,周茂回家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才进院门,就听见院里一阵鸡飞蛋打的动静。走近一看,果不其然,小三子拿着把大砍刀正死死摁着只老母鸡。   “今儿怎么有鸡吃?”   周茂许久没尝过肉味,唾液分泌过剩,说话差点大舌头。   小三子抬头一看,小公子回来了,笑着说:“老爷派人送钱来了,夫人说杀只鸡给你补补身。”   周茂了然的点头,心里突然堵的慌。家里就是这样,送钱来时可以吃两餐好的,以后的日子全要节衣缩食。娘亲从来都把肉蛋省下来给他,自己借口修佛,碰都不碰一下。长大后他每每想起,心痛的整夜睡不好。如今他手中有钱了,却没有光明的借口拿出来,这叫周茂如何不堵的慌。   于是,他准备跟娘亲摊牌。   “娘,告诉你个好消息。”   周茂笑嘻嘻的跑进张淑秀的房间,吓得正在绣枕巾的她差点扎到手。本想严厉的教育一下儿子,可看见他进门开心的样子,张淑秀却狠不下心来。她笑的无奈,温柔的拿帕子拭干儿子脑门的汗。   “何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周茂老实的任娘亲擦汗又扒衣服,他仰着头双眼弯成条线。   “娘亲,大同书院的钱先生答应让我参加今年的院试。”   张淑秀手一抖,帕子差点没拿稳。她捧住周茂的脸,不可置信的问:“他怎会让你一个八岁小儿参考?”   周茂手覆上脸颊的温暖,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扭捏的说:“前两日我出去玩,碰见一个漂亮的小少爷差点让人贩子骗去,我出主意救了他。谁知他竟是师家最小的儿子,后来他家大人找来,为了感谢硬要拿钱给我。”   话说太快,一口气喘不上来,周茂倒杯冷茶灌了一口,接着说。   “娘亲教过我,助人不应该索取回报。可实在推脱不过,他说如果我不接受,明日就派人送东西来家里。我实在没法儿了,就让他替我圆一个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的愿望。”   “所以他就带你去找了钱先生?”   “嗯!”周茂为难的点头。   张淑秀将目光望向窗外的绿树上,她想,这般大的孩子,唯一的愿望竟然不是吃和玩儿,而是去参加书院的考试。张家的血脉果然后继有人!   “你说的师家,可是城北的将军府的那个师家?”   “就是师将军家,娘亲。”   周茂觉得自己装八岁孩童实在太辛苦了,好在娘亲没看出一点破绽,十几年的官员真不是白当的。   张淑秀抱起周茂,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   “明天让小三子捡十个鸡蛋,你拿去给师将军府送去。我们家虽然条件不好,但也不能失了礼数,一点心意,略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   “是,娘亲。”   周茂窝在娘亲怀里乖巧的点头。其实他心里在窃喜,这一来一回就算勾搭上了,以后打着师彦的名义往家里送东西,反正娘亲不可能找到师将军家核实。   又赖了一会儿,很长一大会儿,张淑秀才忍无可忍的把周茂从怀里拉出来。   “既然报了院试的名,你就要去好好看书了。娘不指望你这次就能考上,但也别浪费难得的机会,你也要尽量考好些,给钱先生留个好印象,来年再去报名就不需要麻烦师家了。”   “嗯,嗯!娘亲,我这就去看书。”   顶着‘好孩子’皮囊的周茂果真老老实实到书房看书,掌柜送的一筐子书可不能就这样浪费了。   第二天傍晚,师彦被师傅折腾完放才回家,发现大门前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小身影见他走近,咧开嘴露出八颗整齐的白牙,师彦顿时觉得晚饭没胃口吃了。   “你又来干什么?”他问的很不耐烦。   “喏,送你的!”   周茂把一小篮鸡蛋送到他面前。   “我娘让我带来给你的,感谢你让我在书院挂上名。”   师彦瞥一眼篮子里的东西,不屑道:“免了,你别在我面前出现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别这样嘛,我们虽然谈不上朋友,至少也是合作伙伴嘛,把东西收着呗,礼轻情意重。”   周茂讨好的笑着,心里却在嘀咕,这少爷脾气太臭。   “走开,谁跟你有情意。”说着手重重一掀,篮子被打翻,鸡蛋碎了一地。   周茂难以置信的看着地上的鸡蛋,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使出拼命的劲,把猝不及防的师彦撞的摔在地上。逮到机会,他疯了一样骑在师彦身上,出手就是一圈,正对脸颊。   师彦即便懵了,也是片刻之间的事,岂能让一个毛孩子接二连三得手。   看准了一把抓住周茂的手腕,使劲往后一拧,周茂一声惨叫。   “你疯了!”   师彦拘着他站起来,看见周茂红着眼睛,头发散乱的样子得出结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好想写秦桧岳飞或者赵构岳飞,后来左思右想都觉得膈应人,还是放弃了。只能借用这个框架,东拼西凑,唉~感情上打了好多折扣!!   ☆、罪与罚(一)      “师彦,你说我是奸人恶人,你又何尝不是。一介莽夫,只知打打杀杀,每年朝廷拿出来养兵的钱你知道有多少?一年税收才十万万贯,要拿五千万给你。也就是普通农民种的百斤良要被你拿去五十斤,剩下的要交地租,还要糊口。碰上旱涝减收,给你的还是粒米不能少。哼,你打得高兴了,有没有想过官家找我要钱,百姓又交不上钱,我怎么办?”   周茂被拧的很痛,挣扎了一下,无果,他咬着牙继续说。   “你有没有见过卖儿卖女?你出生就在繁华的建康,从军后也没机会接触百姓,易子而食听说过吗?”   师彦怕他真的疯了,打断他的发问。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周茂听到他这么说,犀利的笑起来。   “呵呵,师大将军,今天的鸡蛋不是我要送的,是我娘出于对你的感激才让我送来。你知道这些鸡蛋对我们家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前半个月能有口肉吃,后半个月就是十五个鸡蛋,全家。你知道从我醒来这几天,每天只能喝白粥,好不适应啊!娘辛苦把我养大,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我挣的饭食,腾达了又怎样?山珍海味于我如同嚼蜡,日日夜夜我都在懊悔,为什么当年由着娘不去就医,就为了省下一点买药的钱。都是你们,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说着保家卫国的伪英雄,迫害我外曾祖,连累外祖一同入狱。女眷全部发卖或充当官妓,我娘当年也是高门贵女,要不是你们,她怎会沦落至此。”   “我……不是…”   师彦听他说完这番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一放开周茂,周茂就脱力似的踉跄摔在地上,皮肉撕扯的声音,肯定受伤了。   他泪流满面的小脸扭曲成一团,是疼、是恨,完全的展现出来。师彦眼见他细小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泥土,垂着头沉默的站了一阵,再次抬起头那一刻他的脸上再无刚才那样强烈的情绪。漠然的,克制的,哪样才是真实的周茂?   过了好一会,师彦才找到语言,被周茂抢先一步。   “我刚才……”   “抱歉,刚才是我失控,得罪师将军是周茂的错。以后不会了,将军不想见到我是应该的,以后除非将军召唤,我不会再来了。”   周茂低了下头,算是行过礼了,转身跑进一条巷子里不见踪影。   师彦呐呐的看着周茂消失的地方,用力握紧拳头,又复松开。捡起滚到一边的竹篮,大步走进家门。   周茂一口气穿越过大半个城市,回到家几乎累瘫了,顾不上身上的尘土汗水,他把自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生怕哭声让隔壁的小三子听见。   他任由眼泪流淌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擦干眼泪,他轻手轻脚的坐在院中的台阶上,娘亲和小三子早就入睡了,院里除了沙沙的风声就剩一些小虫子闹出来的动静。周茂像樽雕像一样,保持着举头望月的姿势,一动不动。   为官快二十年他都没有如此失态的与人红过脸,比师彦傲慢难缠的人多得是,周茂顶多就是不搭理,从未有过今天这般声嘶力竭的的愤怒。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师彦比较倒霉,不小心踩到他的心结,活该挨揍。   周茂揉揉手腕,借着月光清楚的看到两边各一条青紫。周茂心里诅咒他,直到月底,师彦吃饭一定会咬到舌头。   现在正是春夏交替之际,夜晚还是挺凉的。周茂只坐一会儿就冷却下来了,一阵凉风把他所有的鸡皮疙瘩都吹出来造反,逼着他赶紧回屋睡觉。   与人打架真是个发泄多余精力的好方法,周茂一夜好眠,到第二天小三子来叫他都睁不开眼。   “公子昨夜回来怎的没叫小三子伺候沐浴?”   跟他们母子相处久了,小三子也学会了有话不直接说的文人通病,周茂清楚他的原话是,你怎么澡也不洗就睡了,多脏啊,还要害我换被子。   周茂睡眼惺忪的看一眼这个比自己还讲究的下人,打起精神说:“昨夜回来太晚,我见天凉就懒得洗了。”   小三子一脸‘你怎么能这样’的表情看着他,周茂败下阵来,讨好道:“别告诉娘亲,我以后再也不偷懒了。”   “公子,你原来你是这样看我,小三子从来没向夫人告过状。”   望着小三子写满委屈的双眼,周茂只想再踹他两脚。心里说:你从来不告状,只不过会在娘亲路过时不经意的说句,‘昨晚烧的洗澡水又浪费了’。娘亲是傻的吗?回头就赏我一顿教诲,罚五十篇大字还是她心情好的时候。   作为专业插公子刀十五年的小三子,麻烦表装了好吗!   怕自己一不小心把手上的伤痕漏出来,周茂早早就躲进书房假装用功去了。期间张淑秀送来碗甜汤表示慰问,之后再无人打扰。   建康城另一边,师彦照旧天不亮就起床练功,今日曹师傅女儿回娘家,大方的放他们三日假。   一套拳打下来,师彦已是大汗淋漓。接过侍女递来的棉布擦了汗,突然暴躁的把布甩在地上,吓得小姑娘缩起脖子连着退了两步。   师彦从小在祖父的高压教导下,从来不会仗势欺人,对己对人不说彬彬有礼,也能有基本的客气。可是昨晚周茂满脸泪水的表情困扰了他整整一夜,打拳都无法专心,终于在汗巾身上爆发出来。   他换过衣服,招来一直跟着自己的小斯。   “认不认识城南一户姓周的人家,他有个儿子叫周茂?”   田力也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跟着师彦一起长大,感情不比一般的主仆。他常年替师彦在外跑腿,认识的人多,要想打听八卦找他准没错。   “少爷是说周老爷的长子吗?”   师彦哪知道周老爷是谁,做个手势让他继续说下去。   “周老爷有个厉害的夫人,把有子嗣的姨娘连同孩子都给赶了出去,那周老爷窝囊得很,屁都不敢放一个,听说他以前还当过县太爷呢!他的名气远不如他夫人大,街坊们每次找笑料,都从他入手。”   “不过少爷,我不认识周茂。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家来?周老爷的长子才五岁。”   田力话中提到周老爷原来当过县官,师彦想起多年前有个不怕死的御史,胆敢当朝参张茂不赡养父母,周茂反驳的理由是他父亲拿着朝廷给的俸禄何需他养。这件事最后怎样他不清楚,但结合田力说的,那个周老爷十有八九就是周茂的父亲。而更加有可能的是,他就是被赶出门庶子中的其中一个。   “替我去打听周老爷家有没有一个叫周茂的孩子,找到他住哪里,回来像我汇报。”   事实证明田力当真是做情报工作的一把好手,师彦扎完一个时辰马步,刚想眯一会儿等午饭,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田力就回来了。   “小少爷,我跟周家的下人打听清楚啦,周老爷果然有一个儿子名叫周茂,今年八岁。他才是长子,是第一个被赶出去的庶子。他们娘俩正住在南郊一间小小的别院里。”   师彦从榻上坐起来,懒洋洋的问:“他家很穷吗?”   田力不知少爷口中的‘他’指谁,就把知道的都说了。   “周老爷家应该跟穷沾不上边儿,田地铺子都不少。但是他的庶子们就不一定了,听说每月给他们的钱财,也就是饿不死而已。”   怪不得……师彦诧异重生后见识了这么多周奸相童年的事情,他也不容易,考个童生还要靠自己帮忙。   周茂可恶,可他娘是个明事理的人,昨日自己那番作为确实是过分了。   师彦吩咐道:“拿一百个鸡蛋,一百斤大米,下午给周茂家送去。”   忽然又想起那起日单手就被提起周茂,轻得还没有自己平常舞的刀重,该死的恻隐之心。   “再割三十斤肉,对方问起,就说是礼尚往来。”   田力没有多问,转身就去办事了。   周茂发现一本相当特别的书,窝在书房里不肯出来,连午饭都是小三子送来的。不知过了多久,他正津津有味的看到‘毛脸和尚用一把扫帚轻轻挑起睡梦中的年轻少妇的萝裙’。只听见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他透过窗户看见小三子飞快系着腰带一副茅房还没上完的样子跑去应门,他好奇多看了一眼。   来人是一个有钱人家下人打扮的少年,他客气的对小三子说:“我是大将军府的人,我家小少爷有些东西送给你们公子。”   周茂听见是师彦的人顿时一怔,心想:师彦那坏蛋,两个小孩打架还要告家长吗?太没品了。   田力不等小三子答应就擅自让人把东西抬进院子,张淑秀听到动静出来询问。   见娘亲都出来了,周茂也不好再躲着,一同到院里来。   “师小公子为何要送这些东西来?”   张淑秀看清抬进门的东西,十分惊讶。   “小少爷说这是礼尚往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夫人别问了。”   田力把东西放下就走,干脆利落。   张淑秀和小三子同时扭头看周茂,当事人摸摸鼻子,怪腔怪调的说:“收就是了,师少爷就这么大方。”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啊啊啊啊啊啊!!!三月不减肥,四月徒伤悲!   ☆、罪与罚(二)      张淑秀知道儿子是个有分寸的,也没再说什么。得了这些东西,周茂没什么感觉,他猜师彦不过是在还那筐鸡蛋的情,周全礼数而已。随他去吧,不要妄想那种大少爷能体会民间疾苦,快点长大好好揍他一顿才是正道。   见到那堆东西,周茂就想起遭殃的屁股和手腕,微不可查的哼了声,重新钻回书房‘用功’读书。   就在‘毛脸和尚即将把少妇最后一件肚兜解开’时,周茂家的大门再次被敲响。   小三子不得不承认自己命途多舛,蹲个茅厕都不让人消停。   这次来的人很不一般,嚣张的大嗓门足以划破天际,引得邻居的孩子都偷偷爬墙观看。   “叫你家公子出来,老爷要见他。”   破锣嗓是周昌妻子从娘家带来的老妈子,据说手脚不干净,一直当粗使下人在用。偏偏她自认身份不一般,喜欢对更下的人张牙舞爪。在她看来,这间小院里住的,都是低她一等的。   见到张淑秀走出来,她连个眼神都没施舍。   “王妈,请问您可知老爷为何突然找茂儿?”   张淑秀的轻柔温婉,与她形成鲜明对比。   “你管那么多干嘛,老爷要见自己儿子还需要你同意吗?”   王妈见周茂慢腾腾的从书房里荡出来,当下就火了。   “还不快点儿,再慢等下你就挨揍。”   她冲过去拉住周茂胳膊往外拖,张淑秀见这一副抢人的模样也顾不上讲礼了,立马抱住儿子,死抓住不松手。瘦小的周茂就像暴风雨里海上的小船——东歪西倒。   “贱女人松开。”王妈恼羞成怒,使出蛮力一把将柔弱的张淑秀甩在地上。   周茂看在眼里,却帮不上忙,急着对王妈喊:“你敢伤了我娘,待我今后得势,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找出来抽筋剥骨,你等着。”   他又忙对爬起来的张淑秀说:“娘亲,没事的。不过是父亲找我,一会儿就回来。”   “快走。”王妈像捉小鸡一样把他拖走了,张淑秀和小三子追到门口,赶上周茂让他们放心的眼神。   周茂一边被拖着一边在想办法,是不是该在人多的地方喊救命。走到巷口时,他一眼就发现了正在与街坊大爷们‘畅聊’田力。机会来了,周茂忽然挣扎起来。   “抓小孩儿了——”   这声呐喊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田力自然也认出他来。   他看见周茂被一个老婆子粗鲁的扯着胳膊,踉踉跄跄地被迫跟着。到底这人跟少爷有些关系,田力决定多管闲事帮帮他。   “大妈,捉小孩儿没有白天正大光明干的,快把人放了。”   田力插着腰走过去,大嗓门喊得整条街都能听见。他不傻,能闹这么大动静的肯定不是人贩子。   王妈见他一副下人打扮,顿时没好气道:“我家老爷找自己儿子去问话,抓什么小孩儿,边儿去。”   她重重拧了下周茂的手:“别瞎嚷嚷,真是晦气。”   周茂可怜兮兮地看着田力,做口型说:救我。   听说是爹要找儿子,看热闹的众人都失去了好奇心,纷纷散了。田力看着周茂被这婆子粗暴的扯走,他留个心眼,悄悄跟了过去。   周家大宅他许久没有进去过,早几年周昌逢年过节还会接他去吃饭,近两年他们父子竟一面都没见过。   王妈把周茂扔进前厅,退到一边。主位上坐着两个人,正是周昌和他的正妻刘氏。   “不知父亲唤孩儿来为之何事?”   受到这样的对待,周茂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周昌看这瘦小的儿子本来就不很喜欢,今日听说他昨晚与师将军的小孙子打了一架,现在更是火冒三丈。   “逆子,还不跪下。”   虽然不明白周昌为什么发火,但为了不触他霉头,周茂老实的跪了。   “你啊,闯大祸啦。”   刘氏俨然一副慈母的口气,周茂听见了,身上的鸡皮疙瘩长得比昨晚还多。   见他低头不说话,周昌忍不住发问:“听下人说你昨晚在将军府门口打了师小少爷?”   原来是这件破事儿,师彦真是个扫把星。   “没打,切磋一下而已。”他不老实的回答。   “还不承认,你把师小少爷的脸都给打肿了。”周昌今早听人形容,把他老命都吓去半条。   哈!这是周茂今天听见最好的消息了,要是是当下场合不允许,他真会笑出来。   “即是切磋武艺,受伤在所难免。”周茂幸灾乐祸的说。   “你……不知所谓。”伴随着周昌的怒吼,一个茶杯在周茂身边炸裂,一块瓷片飞起划过额头顿时鲜血直流。   小小的脸颊半边脸被血染红,加上他愤怒的眼神,让人看着煞是恐怖。   但周昌此时只想打死这个逆子,好给师将军赔礼,只流些血哪能让他解气。   “来人,把这个逆子吊在树上,拿我的马鞭来。”   刘氏在一旁毫无同情心的劝道:“老爷别气坏身体,稍微教训下就好了。”   周家下人很久没有这种热闹看,帮忙递工具、捆人一气呵成,发工钱都没这么积极。   好在周家高的树太高,矮的又太矮,周茂免于被吊之苦。不过鞭子在身上招呼的劲只多不少。   周茂痛道:“父亲,你真要杀了自己儿子吗?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我没你这样会惹祸的儿子,在我们周家被你害死之前,我先了结了你。”   第二鞭下来周茂扭了下身子,肋骨上的衣服撕裂了一块。   “父亲,你这样关门在家里打我谁会知道,你不去把我拉到将军府上打。”周茂这时候只能给他爹出主意,争取缓刑。   刘氏的心眼转的比周昌快,立马拆台道:“师将军仁厚,当面肯定不让老爷下手。先教训他一顿再去,不然显得我们太没诚意了。”   周茂自知今日在劫难逃,狠狠地瞪了刘氏一眼,咬牙道:“毒妇。”   “逆子,看你还敢放肆。”   周昌的怒斥声唱响了整个院子,躲在门外的田力一句没落的听了进去。他暗道不好,翻身跳下墙头,运起轻功飞奔回去向师彦报信。   田力找到师彦时,他正在马棚替爱马擦身。   他来不及跟师彦详细汇报,简洁明了的说:“小少爷,周茂马上就要被周老爷打死了,您要不要去救他?”   “什嘛?”师彦扔下刷子,“因为什么事?”   “周老爷听说昨晚他伤了你,要打死他向你赔罪。”   “快带路。”   师彦和田力纷纷上马,他从未在人多的地方策马,今日为周茂破了例。   “住手!”   周茂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解脱了,谁这么不解风情不给他个痛快。他费力撑开一只眼皮,一个深红色劲装少年拦在他身前,这背影太像师彦了,怎么可能是他呢!   “周老爷,立刻放人。虎毒不食子,你这么做让别人怎么看你?”   师彦像田力使个颜色,田力立马跳到后面解绳子。   周昌不认识师彦,只是见他衣着名贵气质不凡,就对他说话还算客气。   “老夫教训逆子,关你何事?”   “逆子?他犯了什么错?”   一老一少人手拿着条马鞭,一个是鲜衣怒马,一个是残花败柳,好不和谐的画面。周茂被田力架着,笑了出来。   他的笑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师彦瞪他一眼。   “你还有力气笑。”   周茂不知哪生出来了力气,还与师彦聊起天来。   “父亲他抽我一鞭子歇三口气,你要是还来迟点,我怕他会累死。”   这下好,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周昌和刘氏,全都笑了起来。   师彦好不容易按耐住笑意,提醒他注意点。   “给自己省点力气吧。”   “逆子!”周昌反应过来自己被嘲讽了一把,气的胡子都翘起来,扬起鞭子就要抽下去。   “周老爷,你别太过分了。”   师彦眼疾手快,一剑削过去,马鞭成了两节,一节正中看热闹的家丁脸上。   “你…你…你是何人,敢到我家里捣乱。”   周昌用半截马鞭指着师彦,手不住的颤抖,可见气狠了。   “你们这些废物在看什么热闹,快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一旁看热闹看得最开心的刘氏也急了,她顾不得端庄仪态,用涂的血红指甲的手,激动的指着师彦吼。   眼看马上就有人冲上前,师彦一个灵活转身从容避开。   师彦欺身向前,十三岁的少年就已经高出他半个拳头,压迫的盯着周昌的双眼,说:“周老爷,我尊称你为‘老爷’不是因为怕你。而是我爷爷说在别人家要有礼貌,你今天要打死我师彦的朋友,抱歉,小爷不同意。”   “师彦,别废话了好吗?我快疼死了。”   周茂看不得那人慢条斯理的先礼后兵,在血流干前,他有必要提醒一下优先考虑伤员。   “咳咳,”师彦还有台词没发挥完,上辈子治军在台上长篇大论习惯了,一时还没改回来。   “周老爷,我长话短说。师彦,你听说过吗?师礼最小的孙子,就是我。听闻你是因为周茂失手伤了我你才要教训他。现在我人来了,告诉你他是我的好兄弟,昨日我们是在闹着玩儿。行了吗?但是你竟如此狠毒,为了点小事就要打死他,这笔账先记着,等周茂好了再算。”   师彦拍拍石化的周昌,准备带着周茂离开。还剩一口气的周茂让田力扶着他走到周昌面前。   “父亲,今天我一直没说过什么话,就是想看看您能不能真的把我打死。真遗憾,您要是再年轻个五岁也许我已经见阎王去了,这一次是天要亡你,我不会再像上辈子一样心慈手软的。”   师彦听他提到了上辈子,看来他们家的恩怨不浅,他怎么就这么倒霉被牵扯进来。   “走吧,还说我的废话多。”   他们走后,整个周家都好像风化了。刘氏回过神来,问:“刚才那是师彦?镇国将军的孙子?”   周昌也处在惊吓之中,还没回神,呆滞的回了句。   “看那堂堂仪表,像。”   才说完他就清醒过来,发现所有的姨娘、下人,都集中的看着他。这让他感到万分难堪,明明已经吓得半死,还要嘴硬道:“听他们胡说八道,那小子怎么可能当得师家小少爷的朋友,一定是找人假扮的。明天去报官,报官。”   说完袖子一甩,脚步匆匆的回房躲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肥肉!!!!   大修了一下,改了点不合理的剧情!!   ☆、罪与罚(三)      田力看着周茂的伤势恐怕骑不得马,人便改由师彦抱着,他去雇马车。   就剩他们两人,师彦忍不住教训他:“你到底是什么做的?臭脾气就不能改改?他是你父亲,说两句软话求求情,能把你抽成这样吗!”   周茂有气无力的靠在他身上,眼皮半睁不闭,面色灰白,早先染满脸的血液已被汗水化开,东一块西一块。加之身上七零八落的鞭痕,老远看过去别人还以为师彦怀里抱着个死人。不过凑近就会看见,这小孩的嘴角是向上提的,还有力气笑。   “我就是恨他,刚才一个粗使下人都可以骂我娘是贱人…咳咳…咳咳咳咳…他该死…咳咳咳…这次是我还给他的…以后…我再也没有父亲…咳咳咳咳咳”   师彦被他这一串咳嗽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停止,他发现周茂完全没了动静,昏了过去。   “周茂,周茂。”   师彦没耐性等田力雇回马车,单手抱着他翻身上马,直奔城内最有名的医馆。   田力正带着马车过来,看见自家少爷抱着人往城里冲,只得吩咐马车夫一起跟上。   师彦带人下马,抱着周茂登上二层阁楼。正在喝茶逗鸟的白衣青年被吓了好大一跳,茶水都泼了。看清来人,他抱怨道:“小祖宗,不是说好了上楼斯文点吗?我还以为官兵来抓人呢!”   “少啰里巴嗦的,快来看看,治好了小爷我今天就不拆你楼。”   他不管周茂一身血污,往房内铺着雪白丝缎的沉香大床上轻轻放下,白衣青年敢怒不敢言,在旁边直跳脚。   “师小少爷,你怎么把人伤成这样,没治了,直接办丧事吧。”   不要怪他嘴毒,他就是要报复师彦的强盗行为。   “闭嘴,人没了我就拆你的楼给他陪葬。”   “死孩子,看我不跟师将军告状,罚你蹲一年马步。”   青年愤愤不平,但还是乖乖开始察看周茂的伤情。这一探脉不得了,他赶紧从柜子里翻出个宝盒,拿出里面小半截人参,用小刀切了一片放进周茂口里。   “这片参就是两百贯,明天叫人来把账结了。”   师彦认识他很久,知道只有当人快不行了,他才会拿这支参出来吊命。周茂可不能这么快死,他着急的催促着青年。   “你必须救活他,死了你一文钱也拿不着。”   “果然军匪一家。”青年咬牙切齿,依然认命的做头老黄牛。   好不容易把药灌进周茂肚子里,紧接着又要清理伤口,等这些事情做完青年薄薄的衣衫都湿透了。   他瘫在旁边的椅子上扇扇子,口里念念有词。   “臭小子、臭小子,可把老身累坏了。赔…赔我这把老骨头,没有一千贯你别想出门。”   师彦直接无视他,坐在床边看着周茂昏睡的脸。血污都被清理干净了,额头上、身上的伤口也都上好了药。周茂惨白的脸色毫无知觉的深陷在被褥里,就像一个没人要的破败娃娃。   “云非,他的伤势怎样?”   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师彦满眼都是周茂这个被人欺负的快死的小娃娃。他驰骋疆场多年,严重得多的伤都见过,怎么今天会觉得伤在一个孩子身上让他格外不能接受?   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小周茂的生命可能就结束于此了。   蝼蚁吗?这就是周茂上次骂他的话,不食人间疾苦。与外敌拼杀,师彦会觉得热血沸腾,人生壮志莫过于此。原来就在身边,有很多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还要随时小命堪忧。   今天他保护了这个男孩,因为他叫周茂。世上又有多少像他的人,说不定已经死去,说不定正在挣扎,自己救不完。   师彦开始尝试理解周茂对武将的憎恶,或许他们应该更深入的合作,打破文武的隔阂,才能共创未来盛世。   他不是来报仇的,而是如那个声音所说的一般,改变这段历史,为心、为民。   “基本上稳定下来了,这几天可能会反复发烧。一定要照顾好,这孩子体弱,别小小年纪就留下病根。”   云非放下扇子,起身到桌边上写了张方子,递给侍童照着抓药。   “我对你仁至义尽了,赶快带着小鬼滚蛋。老天爷,我还要换被子换枕头,不行,师彦臭小子,赔老子张床来。”   这一次云非的哀嚎得到了回应,师彦轻柔的抱起周茂,背对着他说:“我老子叫师启,你们有空可以打一架。”   “你……”。云非努力挣扎着收回拼了命都想去掐死他的手,对着自己胸口‘咚’的锤一拳。   “要是再帮你这只小白眼儿狼,我就把自己阉了当女人。”   “……,下回见,非姐姐。”   师彦头也不回的抱着周茂下楼,上了等待许久的马车。   “阿力,带我去周茂家。”   “是,少爷。”   小三子自周茂被带走后一直没有回屋,坐在门槛上盯着巷子口发呆,眼见天就要黑全了,小公子怎么还没回来?   不一会儿一人骑着马后面跟着辆马车在他家门前停下,小三子伸头张望,咦?骑马的那人好像什么时候见过。   马车停稳,黑暗中小三子见到有个人抱着自家公子下来,他一个机灵扑过去。   “公子,这不是公子吗?这是怎么了?”   小三子慌乱的叫嚷着,还想把周茂从师彦手里抢过去。   师彦觉得这小子太吵,还没上没下的,有尊卑没有?   田力看不过去,帮忙把他拉开,客气的说:“这是我家小少爷,师将军的孙子。”   “茂儿!”张淑秀听见响动,也急忙跑出来。她明显要克制些,停在师彦面前,着急的打量儿子。   “夫人莫急,周小公子的伤已经处理过了,暂时没有大碍。”   田力见正主出来,忙过去招呼。他对这家女主人印象很好,虽然面貌有些沧桑,但是一看就知书达理,并且隐约透着股贵气,做下人的对这方面尤其敏感。   “夫人,先让我进去把周茂安顿好吧,外面风大。”   师彦说完,大跨步进屋,在小三子的指引下周茂终于能安枕于自己的床上。   田力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如实告诉了张淑秀,她一直在静静的听着,从不出言打断。师彦一旁看着,心想,这就是周茂的母亲,一般妇人这时难免哭哭啼啼,但是这位,只有从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苦涩,能做到这样的隐忍师彦不自觉生出几分敬佩之意。从刚才她出门那凌乱的呼吸就知道她也是心急如焚的,只不过她控制得好。师彦回忆起第一次见周茂,那时官家带着文武大臣在十里亭接他凯旋归朝,他就站在官家的左边,面无表情目空一切的看着远方。黄沙尘土都无法让他动容一下,与身旁东歪西倒的其它人成鲜明对比,昂昂然如野鹤之在鸡群。都说他美姿貌,有风仪,得此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现在看来,他有九成似他娘亲,只是更高,更气宇轩昂罢了。   回过头看仍然还是棵豆芽菜的小周茂,师彦有些嫌弃。他认为自己已经尽完义务了,把云非的叮嘱转告他们,又留下了药,才起身告辞。   回到将军府夜色已深,主仆两人腹中空空直奔厨房展开扫荡。师家家规甚严,无特殊原因过了饭点不会再为任何人留饭,也没有厨师值班,师小少爷已经过惯了有什么就捡什么吃的日子,从来不会抱怨。但今天特别不巧,厨房里连根剩菜都没有,小三子只得下了两碗白水煮面,两人闭着眼吞下去。   忙活一天,这两人总算能安稳的坐下来休息会儿,田力把憋了一天的疑问问了出来。   “少爷,你怎么认识周茂那小娃…小公子的?”   师彦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换了一种方式告诉他。   “我们打了一架,他用计谋赢了我,正想找他算账呢,马上就有人替我报仇了。”   田力想起早上见到他左脸的那块乌黑,了然的默了。   小少爷习武多年,竟被个七八岁的娃娃打伤了脸,那画面太美,田力不忍去想象。   “他的事你知道就行了,别告诉其他人。”   师彦拍拍他肩膀,伸个懒腰决定回房洗澡睡觉。   田力:放心吧少爷,我一定不会流传出去的。   这几天的周家都很安静,不论是大周小周。   小周浑浑噩噩的病了两三天,其他人忙前忙后的照顾着。   大周深知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一家上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太大了,仿佛只要这样,别人就想不起他来。   其实他们一家是多虑了,师彦当时不过应景的说了些狠话。有脑子的都知道,大炎朝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只要没打死,都不算大事儿,师彦一个外人怎么参活得进来。   第四天,从鬼门关挣扎了一圈回来的周茂终于醒了。见到娘亲欣喜的样子,他才意识到自己伤的有多严重。一直冷静自持的娘亲抱着他的手,痛哭着说对不起。周茂怎么安慰也没用,只能在心里懊悔,这一次确实太冲动,没顾虑到娘亲的感受。   在他不知所措时,小三子跑进来说:“师小少爷来了。”   张淑秀赶忙擦干眼泪,匆匆向已经进房的师彦行个礼,就退避了。   周茂靠在厚被褥上看着自己推门进来的师彦,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知道应该征得主人同意才能进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给个评论!!一条评论喝一杯西芹苦瓜汁!!   ☆、说服      “我就进来了,你奈我何?”   周茂:“……”   师彦随意扯张圆凳,在床前坐下。   见周茂又消瘦许多,本来就只有一点儿了,现在只剩把骨头。   “恭喜你,福大命大还是挺过来了。”   这怎么听也不像好话,正在倒茶的小三子听起来颇为奇怪,怎么像是仇人见面?   “托你的福。”   今天周茂精神不错,人来了劲嘴就开始馋了,他看见师彦进门的时候提了个食盒。他艰难的坐起来,疼得龇牙咧嘴,师彦觉得看着特好玩儿一点也没想伸手帮忙。   “我说,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来?我清晨醒来就喝了半碗白粥,娘不让我吃别的东西。你说我从回来到现在尽和粥过不去了,再不让吃些好吃的,我怕我会疯了的。你快点帮我拿过来啊!”   师彦听他一个人在喋喋不休,坏心眼的想,等下打开盖子让他看到,里面装的都是消炎止痛的外伤药,嘿嘿。   “这是我特意让厨房做的,椒盐虾,脆烧鹅,还有几块红豆马蹄糕,别让人看见,你要都吃完哦。”   光是菜名就差点让周茂高潮了,他迫不及待的催促师彦。   “快点,快点,可把我思念坏了。”   师彦慢条斯理的站起来,拿起桌上的食盒想想不对,又放下去。   “你伤还未好,吃油腻的东西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他很‘诚恳’的向周茂建议到。   “养伤是很长远的事,不差这两口。大英雄,你快从了奴家把。”   没想到堂堂丞相大人也会说出这种粗痞的荤话,师彦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周丞相,注意身份。”   “大官人,快来满足人家嘛!”   这人怎么这么磨蹭,周茂没耐性再跟他矫情了,想自己掀了被子下床。   师彦看出他意图连忙出手制止,没想到他如此执着,师彦有些后悔耍他了。   “你还是别吃了,乱吃东西肚子会不舒服的。”   周茂倚在床头,有气无力的样子,愁苦道:“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就舒服了吗?”   “我不知道你现在舒不舒服,但我可以肯定,马上你就会更不舒服。”   师彦一狠心一跺脚,把食盒放到周茂手里,见他一脸感激的看着自己,师彦难得于心不忍。   “算了吧,等你伤好,我带你去美味轩点一桌子菜让你吃个够好吗?”   周茂喜笑颜开的摆手:“不用那么破……”费。   满怀期待的揭开食盒,里面并没有食物的飘香,只有几瓶冷冰冰散发着臭味的瓷瓶。他怨恨的抬起头盯着师彦,阴森地说:“这是什么?鹤顶红?”   “不识好人心,你手上的东西都是上好的伤药,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师彦被一道幽怨的视线盯着,心虚道。   “你家的药用食盒装着?”   前方的怨念犹如大海般波澜壮阔波涛汹涌,大将军都差点招架不住,声量降了几分。   “那什么,阿力说食盒里不容易碰坏也方便我一只手提着。”   ……   ……   “伤好了我给你补一桌还不行吗?你这人真是没劲,我先走了。”   师彦头一次做起逃兵,刚走出门口,听见房内的人说:“慢走,多谢了。”   他脚步顿了顿,随即又恢复正常。走出门口就见到自己的爱马把周茂家门口的一小片草地啃了个干净,师彦触景生情,轻抚它的棕毛说:“以后离院子里的人远一点,你吃了他家的草,小心他找借口吃了你。”   师彦前脚走小三子后脚就跟进来,他看见周茂手里捧着的食盒稀奇的凑过去看,瓶瓶罐罐一大堆,散发着苦涩的药香。   一闻就知道是好药,小三子好奇的问:“师小少爷怎么对公子这么好?又送吃的又送药?”   周茂把食盒放在一边,叹道:“缘,妙不可言。”   什么跟什么啊?小三子爪爪脑袋,一脸莫名其妙。   这么巧,同在今天周家主宅也派人送来了慰问品和钱,想必是出于对师彦的忌惮,特意来亡羊补牢。周茂才不给他们心安理得的机会,吩咐小三子拦着不让送东西了人进屋,等他们走了,张淑秀对周茂说。   “娘亲知道这次你恨透了父亲,但是你现在做得没有一点回还的余地,以后他记恨你…唉……”   “我知道娘亲在担心什么,怕他断了我们的生活来源,逼着还是要上门求他。”   周茂发现了张淑秀不易察觉的忧虑,握着她的手,目光中写满了坚定,他决定坦白。   “娘亲,下面的话让我说完,不要打断。”   “我有一件事情瞒着你,很多天了,都没找到机会对你说。”   “书房里的那口大樟木箱子里我藏了钱。”   “不多,但是也够我们用好几年的了,我会尽早出人头地。”   “钱是我和师彦合伙挣来的,所以我们关系那么好。”   “不要问是怎么挣的,我不能说,但是来路绝对正经。”   “那笔钱怎么用随便您,不过我建议是找个地方搬出去,跟周家一刀两断。”   “好了,娘亲,轮到您发言了。”   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套路,周茂一点也没担心娘亲会扒他的皮,五十张字帖是不够的,估计五百张能让她消气。   果然……   “茂儿,这么大的事,你竟然半点都不跟我透露。小小年纪你不学好,染的一身铜臭如何再能读进圣贤书?将来若要入朝为官,成为把柄,你的仕途会就此毁了。”   张淑秀的痛心疾首是周茂预料中的,商人在大炎是社会地位最低的人群,所以商人有了钱都拼了命的想让子孙考取功名,洗脱贱籍。   世家出生的张淑秀更是不能容忍自己儿子走上这天邪魔歪道,她越想越伤心,积攒了这么多天的愧疚终于爆发出来。   “儿啊,是为娘对不起你。娘的出身不好,连累了你,常年吃不好,穿不暖,害得你比同年的孩子都要矮小很多。现在还累得你为了家中的衣食担忧,娘何德何能竟这般的拖累你。要是我死了,说不定你爹会把你接回身边,主母也不会太苛待你,都是娘的错。”   张淑秀抱着周茂涕不成声,现在他才知晓,娘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怪不得有病从来不肯吃药。   周茂很心痛,用稚嫩的小手紧紧抱着娘亲,他的声音也哽咽了。   “娘,您不可这么说,没有您就没有现在的茂儿。且不说周家会待我怎样,这些我都不稀罕。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以后都会有的,唯有娘亲,世上唯有娘亲一人真心待我好,您怎忍得下心留下我独自一人在这凄苦的人世。茂儿只有娘亲了,您不在,我就成了孤儿。”   周茂轻轻擦掉张淑秀满脸的泪水,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把他上一世的委屈都说了出来。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打拼多累啊,娘亲想今后儿子回家连一个留灯的人都没有吗?满腹牢骚向谁去说?有谁能像娘亲一样全心全意的护着我。不要再说‘对不起我’这种话了好吗?更不要再有‘自己去死成全茂儿’这样可怕的念头了好吗?茂儿什么都不怕,只怕娘亲不要茂儿了。”   “我的儿……”张淑秀感到儿子的害怕,知道自己失言了。听到他发自肺腑的担忧,张淑秀又内疚又感动,儿子懂事的早,她的确不该擅自替他决定什么。为了不让儿子伤心,张淑秀打定主意再不想让他回到周昌身边的事,既然儿子已经有了打算何必不顺了他的意?她的茂儿做事总是妥帖放心的。   “娘再不说了,今后的日子就咱们自己过,带上小三子搬出去吧。”   “真的?”周茂很高兴娘亲同意了自己的决定。   “那这两天就让小三子去找房子吧,最好找个离书院近一点的。”   “你到底偷偷藏了多少钱?”张淑秀终于找到正题。   周茂惭愧的低下头,小声的回答:“不是很多,两千贯。”   这还不多,张淑秀挑眉,他儿子和师彦是做了多大一笔生意才挣来的?她没再追问,顺着周茂的话往下说。   “这些钱够我们换个地方,再生活好几年的了。娘亲再去替别人绣点帕子,贴补一下,应该足够到你弱冠。”   “别,娘亲的手不是用来干这种活儿的,放心,养家糊口应当让儿子代劳。”   周茂这一世首先要做的就是孝敬娘亲,哪能让她再去看人脸色做事,他强硬的断了张淑秀的念头。这些钱还可以撑一段时日,慢慢想办法也来得及。   养伤的时光是痛苦的,有了对新生活的展望时间变得飞快。除却每次上药都要经历一场惨无人道的折磨,其它时间大多是愉快的。唯一的遗憾是上次的书还没看完,上演到最关键处被打断,周茂心痒难耐却也不敢使唤小三子去帮他拿。   这几天再也没人来打扰他,除了田力给他送来些补品,再无人登门。   张淑秀告诉他,小三子在书院后面找到一套很合适的房子,正好让他们三人一人一间,虽然比这里小点,也不影响什么。最主要的是价钱合适,房主开价十二贯钱一年,这个价钱在建康城是很公道的了。   周茂问:“不能买下来吗?”   张淑秀奇怪的看着他,问:“你准备常住?你不是励志要入朝为官吗,这么小的房子你住不了多久。”   周茂汗颜,他娘亲以前就家世好,后来出事她也直接嫁给了周昌,还真不知道民间的疾苦。   在东京,只有正三品以上的文官才能住得起两进的房子。他当年御赐的宅子也才是三进三出,跟周昌现在住的一样。   跟宋光陵在外混的那几年里,他有个小院子住就不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大家的评论,一个人闷头写东西好痛苦,得到关注才有写下去的动力啊!感谢小天使们!!   ☆、道      当然这一世他打定主意绝对会让娘亲风风光光的就对了,不过在此之前……   “娘,我们肯定不会常住,但是在我取得功名前还需要一段时日。娘是女子,不好与我一同进京参加考试,这段时间就必须委屈您先住在这套房子里。到我走时再买个小丫头伺候您,等我安顿好,立即来接娘亲。房子必须买下来我才能放心,怕我不在生出什么变故来。”   张淑秀含笑点头,儿子真是越大越贴心了。   决定了就马上去做,那套房子最后以五百贯卖给了他们。伤好后的第一件事,周茂在小三子的带领下去参观自己的新家。   小三子非常细心的在空无一物的屋子里放置了两把小竹椅子,天有些闷热,周茂坐在椅子上休息乘凉。   这套房位置不错,大小刚好,环境清幽,出入方便,什么都好,唯独房子实在太旧了点,怪不得卖那么便宜。还得让人里外翻新一遍,家具也要重新添置。   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张茂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带着小三子就往街上走。城南的菜市口有很多会干活的工匠在那等着接生意,周茂谈妥了四个人,三天就可以完工。现在就剩下采买用具了,他们俩都不是内行,只得按着工人提出的要求来买。这啊那的一大堆,等他们忙完太阳都快落山了,周茂和小三子一人拿着半张饼迎着夕阳晃悠晃悠的往回走。   一个黑影投递到周茂身上,他抬头一看,可不是好几天没见着的小师将军。   “伤才好你就忍不住出来瞎逛,我在文汇楼上见你一下午往返走了几趟,忙什么呢?”   师彦今天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张茂听他提起文汇楼,一脸‘你个文盲也认识字?’的表情。   “你找抽是吧!”师彦很是看不惯周茂这副发自心底嘲笑别人的样子,转念又一想,他好像才被抽完没多久。幸灾乐祸的勾起一边嘴角,恶人总有恶人磨。   “师小少爷有何贵干?”   周茂虽然正用着师彦送的伤药,但每次见到那几个药瓶子就让他气不顺。别人受伤已经很可怜了,他还要来落井下石,真是太恶劣了。   还记得那事儿呢,文人真是记仇。既然说出口师彦就不会耍赖,他指指身后的马。   “上马,带你去美味斋吃饭。”   美味斋!周茂瞪大眼睛,建康城里最贵的酒楼,还十分霸道的规定每桌不能点少于十道菜。这样的酒楼自然有他贵的道理,据说御厨都要定期到这来买菜谱。   周茂咽下泛滥的口水,唾骂自己,文人的气节呢?风骨呢?他把自己最真实的心声不小心讲出声来。   “吃不完可以打包吗?”   师彦懒得理他,把他抱上马,风驰电掣向西飞去。   被留在原地的小三子听见远处飘来自家公子的声音:“晚上别给我留饭……”   ……公子,你就这么抛下我真的好吗!小三子的心儿碎了一地,拼都拼不回来。   “两位公子,这边请!”   他们被一位穿着鲜艳短衫的店小二给引进雅座,周茂曾经也是历尽山珍海味酒池肉林的人物,但建康的顶层消费场所他还是第一次尝试。   “别像乡巴佬一样四处张望,老实坐着。”   周茂不想理他,却还是依言消停了下来。他像个大人一样正襟危坐,乍看还像那么回事儿,不过要忽略他每次见人端菜路过都要伸长脖子看一眼的表现。   师彦不动声色的在对面观察他,越看越觉得不对,记忆中那位高冷骄傲的周相到哪里去了?   “你在看什么?”周茂发现自从坐下来,对面的人就保持着端杯茶一动不动看着他的姿势。   “看你到底哪里值得人相信。”师彦自然的放下杯子,斜靠在扶手上,继续怡然自得的盯着周茂看。   “你够了啊,继续这样看着我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话虽这么说,周茂还是忍不住夹了一块点心放进口里,他不敢多吃,怕等下上菜时已经饱了。   “哼!”师彦嗤一声,偏头看向窗外。   两个关系差的人吃饭气氛肯定不会好,更何况还有着生死之仇,可偏偏造化弄人,让这两人有统一战线的一天。气氛在微妙的变换着,周茂泰然自若的吃吃喝喝,师彦偶尔动两筷子,双方一句话都没有,也不觉得尴尬。   饭饱之后,他们各自上了一杯清茶,周茂摸着滚远的小肚子舒服得叹气。   还是师彦先开的口。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考试,文人当官只能走这条路,今年院试,明年乡试,后年会试,一级级考完了事。”   周茂满不在乎的回答。   “你倒是信心满满。”   “你不是?重新来一次,看什么都小儿科,别跟我说你打算弃武从文。”   师彦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像喝酒一样豪迈,他把茶杯放好,笑着说:“爷爷会生吃了我。”   周茂笑笑,没说话。   “过阵子我要到军中去了,你一个人呆着会被人宰了吃掉吗?”   “这不是你日思夜想的嘛!”   玩笑开过,周茂开始跟他谈正事。   “你到西北去,找到这个人,帮助他,取得他的信任。”   周茂手沾茶水,在桌上写下‘宋光乾’三个字。   师彦下意识想说‘我凭什么听你的’,看到这名字楞住了。   “为什么是他?”   周茂把字迹抹掉,抬起头严肃的看着师彦的脸,他郑重的说:“我欠他一个人情,这一次我想把皇位给他坐。”   “这些岂是你能左右的,周茂,不要逼我现在就杀了你。”   师彦一生忠君爱国,最恨的就是玩弄权术的人,眼前的人竟然还要大言不惭的换皇帝。要不是周围人来人往,师彦一定会掀桌子。   “师将军,稍安勿躁,听我解释前因后果。”   师彦回给他一脸‘你说的不合我心意就杀了你’的表情。   “你以为上一次宋光陵就是命定的真龙天子吗?召书是我改的,先帝是我派人毒杀的,殿前司全部换成了我们的人。真正的继承人是宋光炎,他在赶去见先帝时就被杀了。”   “你……”   远在边疆的师彦第一次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摔了杯子就要揍人,被周茂示意冷静点,让他说完。   “宋光炎不适合坐皇帝,先帝过分宠爱这个大皇子,导致他刚愎自用、骄纵任性。太子期间就随意杀人,被他亲手掐死的侍女就不下十个,这样的人若成君主也必然是暴君。”   “我跟宋光陵相识于微末,曾齐心协力治理过天河县,我自认为对他为人知根知底,觉得他很有明主的潜质。期间我们共同经历了很多事,才让我义无反顾的同他走上这条夺嫡之路。”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做过很多坏事,但只要能扫平对他的阻碍,这些都是值得的。当时我真的这么想,待他君临天下,我们再加倍还给百姓就是了。谁知,一切从他登基起才是刚刚开始……”   师彦见他低垂着眼睫,微微的抖动,好像记起了某些激动的事。好一会儿,他忽然莞尔一讪,搓搓鼻尖,又继续道。   “我们说回荣光乾,他是宋光炎的亲弟弟,从小被养在军中。被宋光炎视为最大劲敌,从小到大通过各种途径不断打压。好在他命大,几次死里逃生,宋光陵让我刻意结识他,成为后期的一大助力。”   “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身在险境从不怨天尤人,相反一直用他的乐观开朗激励着身边的同伴。我欠他的不只一个人情,而是一条命。”   “你怎么能确定荣光乾不会成为第二个宋光陵?你要是真会看人,当初为何又被蒙蔽?”   师彦忍不住插话,他气愤这些人眼里只有皇位,不顾一切的争夺。而他们守将在外,流血拼命,却只能做被他们随随便便牺牲掉的棋子。政治斗争的漩涡他从来不去触碰,爷爷曾经教训过他,守着兵权就是守着性命,要适时的对朝廷说‘不’官家才会忌惮。可惜他心不在比,爷爷卸甲之后他们师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就越来越小,当师彦感到行事被动时,一切都迟了。   “唉……”一个八岁的小孩儿抱着茶杯叹气的画面在师彦看来真是别扭。   他小老头一样的说:“我不会看人,但也不会再信人了。事到如今我再也做不到义无反顾的信任一个人,不过也好,能够冷静的做一个旁观者或许能够更好的把握事态的走向。”   “师将军,你是不是也曾经意气用事拒绝了老师将军的帮助?今生我们的优势不是与身与生俱来的文武艺,而是背负着痛彻心扉的经历。你的遗憾是什么?”   师彦想起了最后一个亲兵被三个金人乱刀砍死,自己身中数箭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将领向他冲来一刀割下自己的头颅。   “我的遗憾是没有将金国蛮人赶出中原,遗憾没有千军万马踏平他们的草原。”   “我帮你,你也帮我吧!一个从军中出身的皇子,会比整天养尊处优的皇子要切身体会得多不是吗?”   周茂对他眨眨眼睛,好像在对他说,就这么说定了好不好!   师彦对他卖萌不屑一顾,看了半天天花板,周茂甚至觉得这次是会谈可能会崩,他才慢慢悠悠开口:“我先去会会那位荣光乾,要是觉得他不行的话,我就派人回来先解决你这个祸害,再另找一个当皇帝。”   周茂黑线,总之自己永远都摆脱不了他的头号假想敌的大帽子就对了。   “我是你的盟友,希望将军能时刻记住这一点。”   为了性命,周茂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师彦做个噩梦第二天就派人来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满地打滚…求收藏求评论!!   有行家知道写作可以减肥吗??不是说作家都是骨瘦如柴的吗??(莫言除外)   再弱弱的请教一下,每天几点更新最好啊?   ☆、启程(一)   周茂今晚总算如愿的把吃不完的饭菜打包回家,提着两个大食盒哼着小曲往门外走,师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真的不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骑马会把菜洒出来,不是很远我就当消食了。”   师彦点点头刚转身走几步。   “师彦!”   “后悔了?”师彦回头就看见小孩儿提着东西扑腾过来。   “我想告诉你,我过几天就搬家了,地址就在大同书院后头的小院子。有空常来玩儿,门前中了几棵竹子的那家就是。”   师彦立刻就想到了关键之处。   “你决定和周家断绝来往?”   周茂笑道:“你还真聪明,改天再同你细说,回吧!”   说完摆摆手,转身就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师彦感叹,重来一世,他还是宁愿背负着不孝不悌的指责。走之前,再帮他一次吧。   忙碌了三天,周茂的新家终于得以崭新的面貌示人,家具都换上新的,院子里也重新种上青菜。除了房子小一点,几乎与原来一模一样,周茂很满意。   这天周茂一家正忙着打包东西,院门敞开着,正在院子里偷懒的周茂就看见师彦带着田力,领着两个推板车的车夫停在他家门口。   周茂与他们打个照面,师彦看他满头的汗,嫌弃道:“我来帮你搬家,赶紧去洗洗脸,看着你就热。”   周茂乐了,用袖子把汗一抹,蹦到师彦身边,悄声说道:“大将军威武,大将军英勇无双。”   师彦伸手往他脑门一弹,道:“少在这油嘴滑舌,赶快的,午饭前解决。”   “娘亲,师小少爷派人来帮咱们搬家,快出来个人指挥指挥。”周茂欢快的一蹦三尺高,朝房内挥舞着双手。   在后面看着他一举一动的师彦简直服了,周丞相一颗三十好几的心装在八岁孩子的身体里,竟无一丝违和。变回来这段时间,连曹师傅都在说他,突然变得太沉稳了,像个小老头。师彦肯定,周茂的娘亲一定完全没有察觉。   张淑秀出来跟师彦客套了一通,见师彦已下定决心要帮忙,自己不好辜负了别人一番好意,也就随他跟着周茂去搬东西了。   在她眼里这两人都是只是孩子,这份少年友谊,她是很乐意见到的。   师彦尾随周茂来到书房,这是他众多宝贝云集的地方,向来张淑秀和小三子是不插手的。   周茂正在把一本本散落的书码好,积了灰的擦干净。师彦在一旁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突然看到书柜最上面有一筐堆得乱七八糟的书,他料想凭周茂现在的身高是绝对拿不下来的。他踮起脚轻松的把框子捧下来,学着周茂的样子想把上层的灰擦掉。随手挑出一本,书皮竟然轻飘飘的掉了下来,而这本书上竟然还有一个封面,上面赫然写着‘春光寺庙俏尼姑’。师彦觉得不对,又拿起另外一本,揭开‘四书’里面果然还有一页,这本书堪称大炎所有男性必读的性学巨著——‘玉玲珑’。随便翻翻,那一整筐里全都是少儿不宜的读物,师彦转头看着正一丝不苟擦书的周茂,表情很是精彩。   照理每个男人的书房藏几本这样的书都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可那也该是成年男子才会干啊。师彦低头看看自己,他的毛都还没长齐呢!   惊觉自己可能是落后于人了,师将军很不高兴,本着我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的精神,师彦冲周茂说。   “周丞相果然学富五车博览群书,可否教导一二给师某?”   周茂听闻,笑着回头:“师将军说笑了!”   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猛的直起身,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书柜顶,又看到师彦甩甩手里的书对他不怀好意的笑。周茂哀叹:我的一世英明……   “那些书我还没看过,将军要是喜欢就都拿回去吧。”   等的就是这句话,师彦得了便宜还卖乖,教育他道:“我这也是为你好,小小年纪迷上这些东西我怕你误入歧途,影响你考试就不好了。我也不要你的,但是交给令堂又怕害得周丞相伤上加伤。我只能吃点亏,暂时帮你收着,等你高中了再拿回去。”   周茂的小脸皱成一团,师彦以为他是害臊了,变态的心理终于得到一点点安抚。其实周丞相心里懊悔得要命,活了两世终于得空观摩民间秘术,这才看出些门道儿来就被半路截胡。看师彦笑的虚伪,心里痛下决心,将来一定让新皇给他娶个马脸猪身的丑媳妇儿。   越想越气,他咬牙道:“师将军可要收好了,到那天我会亲自来取。”   “好说,好说。”   师彦还真说到做到,当天搬完东西后,旁若无人的把那筐子教给车夫,让送到将军府去。周茂迎风送走自己的不义之财,欲哭无泪。   忙到晚饭十分,师彦很不客气的接受了张淑秀留饭的邀请。张茂家人少,规矩也少,让小三子和田力一起上桌吃饭师彦也没说什么。   饭桌上,张淑秀说了一堆感激的话,随后话题被引到两人如何相识的问题上。   张淑秀给他们一人夹只鸡腿,笑着说:“要不是师公子意外被坏人骗去,也不会认识我家茂儿,真是缘分啊!”   师彦差点被嘴里的鸡肉呛住,好不容易把东西吞干净,他盯着周茂问:“我?被骗?”   周茂低头扒饭,当没听见。   张淑秀见他俩反应不对,奇怪的问:“怎么我说错了吗?茂儿告诉我你差点被人贩子骗去,是他识破救下你。”   周茂见这话题继续下去就要穿帮,连忙把张淑秀的话接下去:“娘,别说了,师彦他家里帮了我好大一个忙呢,不然我怎么进书院考试呢。来,来,师兄,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师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是却咽不下周茂背地里诋毁他这口气。他都十三岁了还会中人贩子的招,传出去还让他怎么有脸在建康混下去。   他挑张淑秀去厨房端菜的时间,对周茂做个口型:“你等着。”   周茂苦笑着对他拱拱手,大人不记小人过。   一个眼刀飞过去,没门儿。   这餐饭吃的算是宾主尽欢,师彦早早的告别,给他们留出时间再把屋子整理一下就可以睡觉了。   躺在新家里,闻着新家具还散发出木头的清香,周茂忘记了那筐书的事,满足的闭上眼睛。   师彦也躺在床上,翘着脚,身边铺着几本周茂‘孝敬’的宝贝。才翻几页他就失去兴趣了,随手仍在一遍,双手放在脑后,对着帐子发呆。   要说师将军应该对这类事物充满好奇,两度红尘他都是处男一枚,精力都在现场上发泄光了,到死他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一下。   他的家世强,品貌好,上门说媒的络绎不绝。只因师礼答应过他,让他自己回来选,然后一拖再拖。军队里他处置过不少憋不住出去鬼混的军人,为了以身作则他出席大小宴会从不让女人近身。但奇怪的是他的‘不能’与‘不想’之间从来没个清晰的界限,一直以为自己是‘不能’,直到看了周茂的书后,他才醒悟,原来自己更多的是‘不想’。   十三岁,其实他已经可以人事了。师傅说习武之人要固本培元,不宜过早泄掉元阳。他哪能不知道师傅是怕他识风月太早,不知自持,耽于美色,荒废大好时光。   师兄们私底下常常会说些荤段子逗他,可他全都一笑置之,还落下个老实稳重的好名声。天知道他心里急死了,怎么对女人都不来劲儿呢?直接导致今天看见连周茂那个小鬼都比他开窍的早,他一气之下才夺人之美。   当年自己见过的环肥燕瘦不少,怎么就没见过一个让他心动的?要不是小师彦每天早晨起床都跟自己打招呼,他几乎以为它坏掉了。   抱着这个疑问师彦渐渐睡过去,梦里,有一只长着周茂脑袋的白狐狸一直欢快围着他转。师彦跟他说话也不回答,只知道不停的转,并且发出诡异的笑声。师彦恼火的一脚踹过去,小狐狸周茂连翻了几个跟头,小狐狸周茂终于恢复人身,指着他尖叫:我诅咒你一辈子抱不到女人——   师彦抱着被子惊恐的坐起来,原来是个梦,吓得他……怎么回事?他挪了挪屁股,裤裆里湿滑一片!他懊恼的揉着眉心,这都个些什么事儿!   周茂不知道自己在别人梦里惹祸了,清早就醒来,精力充沛的拿扫帚出去扫院子。天才蒙蒙亮,月亮和太阳同时挂在天空中,谁也不抢谁的风头,好像在进行交接仪式。晨风吹拂着这个欢乐的少年郎,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早起的鸟儿也没舍得惊扰这难得的画面。   距离开考没多少时日了,周茂依旧在书房里装模作样,还好他还私藏了两本夹在真的四书五经里。   时间就这么晃到了考试那天,周茂背着用具来到书院。他老远就看到了师彦那匹骚包的白马,它不客气的把范围所及的草啃了个精光,正试图用它整齐的大板牙把用来栓它的竹子给啃了。周茂不忍看下去,直接进了书院。   考试的内容对他来说根本没有难度,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控制自己别写的太超前,中心思想不要偏离这个年纪的童生太远。   经历一天的考试,周茂出来时早已饥肠辘辘,一出大门就看见未来的将军大人不雅的蹲在地上逗马儿玩。   周茂走过去,不可思议道:“你怎么比我娘亲还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的分开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启程(二)      “放屁,我是找你有事。”师彦丢点手里的草,拍拍马背,示意跟他上去。   周茂当然不跟他客气,这个点了,肯定是带他去吃饭。   “等我一下,我回去跟娘说一声。”   说完话周茂撒腿就跑,惹的马儿不耐烦的打了个响鼻。   这次的会晤地点还是在美味斋,老位置,周茂熟门熟路的盘腿坐在榻上等上菜。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来,本相不取报酬,权当谢你陪我考了一天。”   师彦对他的大言不惭相当无语,拿起筷子当头就是一下,痛的周茂跳起来。   他捂着脑门苦叫:“不就是陪了我一天嘛,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放你的屁,谁陪你了。”   师彦气急败坏道。   “大侠冷静一点,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周茂生怕自己又挨一下子,捂着头跳远一点。   “今天早晨我看到您的马了,难道大侠是来监考的?”   “你过来坐好,我保证不抽死你。”   师彦霸气的指着塌,一脸凶恶。   “师将军有话好说嘛!”   周茂战战兢兢的挪两步,讨好道:“师将军英明神武,有什么用的到小的地方不用客气尽管说。”   “坐下。”   “是。”周茂已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端正的坐在师彦面前,面露八颗牙,笑的纯良。   说好的奸臣周贺之,周丞相呢?现在我面前的熊孩子是哪家掉的,快来领走。师彦头疼的看着眼前的二货,心道他要是离开,任凭这家伙自己疯,啥时候才能闯出名堂来帮自己忙?   “半个月后我就要跟祖父上前线了。”   “什么情况?现在有战事了吗?”   周茂惊讶的看着师彦,发现他没在忽悠自己。   “嗯,辽上月突然对我们发动进攻,才十几天就占了燕京。”   什么?周茂暗道不好,这阵子分神太多,竟忘记把这件大事忘记了。   上一世师彦的脚步就是从这次事件开始,师老将军是个耿直的人,对儿孙尤其。师彦第一次进军队就面临一场大战,还是以最低等的步兵身份。在这一役得胜后,师彦因功勋显著升为陪戎校尉,从此一步一个脚印的登向师礼的高度。获得最年轻的镇国将军,底下没有人敢不服,因为直到师老将军快卸甲,军队中才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此时的师彦已经在西北军中威名大振,当得知消息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周茂看着师彦的脸,神色复杂,他问道:“你会走得快一点吗?还是按部就班?”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师彦,他已经知道许多途径,跟在爷爷身边提供计策能使战争加速打完。但这样,原来的步调就乱了。他想去西北,不想跟着大部队走,再说荣光乾也在那。   “我也不知道,所以找你来了。”师彦老实回答。   周茂不想隐瞒心中所想,坦诚的跟师彦说:“我希望你不要动。凭你的智慧这一战想立下大功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但这样你就会被局限在师老将军身边,早早的贴上他的标签。师老将军镇守北方,可近十年都没有大的战役,反倒是你最先去的西北,更容易让你施展才华。”   师彦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下一下很有节奏。他想起了写这首曲子的人,上一世的好兄弟。   “嗯。”   “嗯?”   师彦不想理他,他也就是一问,干嘛和他交代那么清楚。   周茂也知道自己是被过河拆桥了,气愤的鼓起腮帮子,用口型对他说:没良心。   师将军照旧视而不见。   这顿饭周茂敞开了肚子拼命吃,因为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冤大头请客,他是消费不起这里的。   吃到路都走不动了,他还让伙计再上两个菜打包,天知道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临走前我送你一个锦囊妙计吧!”   也不能白吃他一顿饭,周茂还是很有节操的。   “说来听听。”   “辽的皇室内部已经非常腐朽,不要看他表面强横,实际上内里比我们大炎还要不堪。这次他占我们燕京,其实就是想威胁我们要朝贡。这次出征的将领耶律齐格是个冒进贪婪之人,让老师将军务必杀了他,这样不仅可以大挫辽国士气,也使他们短时间内再派不出敢于再次出战的人选。”   师彦只是听着,没发表意见。   周茂继续说:“上一世你们只是赶跑了他们,却累的我们大批兵力守在那不能离开。相信我,我们最大的敌人是金,不是辽。”   “我死了之后,又发生了那些事情?”   周茂楞了楞,表情沉重起来,他说:“你死后,金朝的军队长驱直入,一举吞并了我大炎半壁江山。宋光陵迁都临安,说是迁都,其实就是逃亡。以淮河为界,以北的土地全部归为金国,每年缴纳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后来金灭辽,又要挟我大炎向他们称臣,并将太子送往金国为质。”   啪!   周茂吓一跳,原来师彦把手里的筷子折断了。   “为什么不抵抗?”   这六个字就像喷出的炎炎烈火,灼烧着周茂。国耻难忘,可恨的是他也是缔造者之一。   他自嘲的笑了起来:“在决定要你死的时候,就已经放弃抵抗了。大炎的国力不允许我们再抵抗,宋光陵赌不起这场输赢。”   他痛苦的回忆起当年宋光陵深夜将他招进殿,偌大的德政殿里只燃了两支烛火。宋光陵就这么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明灭的火光印的他分外凄凉。   周茂不知怎么的,心就软了下来。他同意了求和的要求,亲手操办一切事务,包括害死师彦。   “金人手里抓着原来的太子,也就是宋光炎。怪我下手不够干净,让他有机会逃走,可我实在想不到他会去投靠金人。金国要挟宋光陵,如果不和谈,他们就把宋光炎拿出来,告诉天下人大炎天子名不正言不顺,弑兄杀父。硬要打下去,宋光陵担心他越来越师出无名,最后连皇位也保不住。”   “这只是原因之一,国库空虚和文武争权也是让你不得不败的祸首。你恨也好,怨也罢,是实势让你必须死,现在我们共同的目标就是一步一步扭转时局。”   尽管师彦的脸已经黑的像罗刹,他也不得不对周茂点头。   “我会照你的做,但你要发誓,永不负我。”   师彦起身单膝跪在周茂面前,双手捉住他细瘦的双臂,锐利的双眼企图洞穿他每一个毛孔。   周茂照着他说的做,虔诚的说:“我周茂发誓,永远终于大炎,永不辜负师彦。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不超生。”   师彦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柔和下来,一手捏住周茂日渐丰盈的脸颊,露出难得的笑意。他说:“好,我信你。以后我在前面作战,背后就交给你了。”   周茂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全身的重担,一身轻松。又好像穿上了铠甲,全副武装,鼓足勇气面对未来的风浪。   他也笑起来,伸手捏住师彦的另一边脸颊。   “师大将军要跑快一点,带小弟一程。”   “……哈哈哈哈哈……”   两人一同大笑出声,从此没有芥蒂,没有猜疑。   师彦走的那天周茂早早的在城外等着,给他送行。   老师将军见自己孙子竟然结交了个眉清目秀的小朋友,惊讶之余也十分喜闻乐见。彦儿的朋友不多,能够交心的更少。能在大清早赶来送行的就他一个,师老将军破例迟一刻钟启程。   “唉?我就是来看个热闹,师老将军怎么看起来感动得不行?你人缘这么差?”   本来也有一些小感动的师彦瞬间觉得有必要在走之前教训一顿这个小坏蛋,请他吃的饭都喂狗了吗?   “闭嘴吧你,没句好话。”   周茂就是想逗逗他,听出他话里的失望,连忙顺毛:“我就是想来见证大将军踏出征程的第一步,顺便祝你早日凯旋、步步高升。”   “这还差不多,你也要好好看书,少出去惹事,平平安安的活到我回来。”   师彦心情很好,揉着他的狗头,直到周茂顶着一脑袋鸟窝他才收手。这个熊孩子真是越看越可爱,如果可以带着走就好了。   从他魔爪下逃离出来了周茂,不满的瞪了师彦一眼,突然心生一计。   他抓住师彦的手对他说:“忍着点,我送你个平安符。”   不等他回答,狠狠的一口咬下。少年的手掌还是单薄细嫩的,周茂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回味这个口感,他甚至愿意再付出脑袋上一个包的代价多换来一口,可惜事不如人愿,少年成长得太快了。   师彦走的几天后,周茂还是感觉心里空空的,他们才把彼此当成并肩作战的战友,立刻就要分开。周茂把自己的不正常归结为,少了个树洞,有话没地方倒。   春去夏来,夏去又秋来。周茂过得很安宁,周昌那边已经知道他们离开,这正合刘氏的意,索性放任不管。师彦走之前帮他成为了大同书院的正式学生,看在他与师彦的关系,院里的先生学子也不敢轻慢他。   周茂自然不是去读书的,他只想借此机会多结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将来难免有需要人帮忙的时候。   周遭的人都知道他的家境,大多是同情的,知府的小公子也在大同读书,曾建议他写成文书拿回去给他父亲看。知府小公子的帮助周茂拒绝了,因为他知道周昌今后的下场会更惨,他和刘氏的儿子还没有长大,周茂想看着这个祸害一天天的把周家弄垮。再像上一世一样,死皮赖脸找上他,求他补上最后一刀。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俩注定是不能两小无猜的,更加玩不了养成,到底心理年龄摆在那!   求小天使们多多评论,多多收藏!   ☆、新官上任(一)      周茂得知自己通过院试时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回去把消息告诉娘亲,大家有个借口好好吃上一顿。   闲暇之余周茂就在街上支个小摊儿替人写家书,顺便卖几副自己写的字。有一回碰上漱书斋的掌柜,卖了周茂个人情把他的字挂到漱书斋去卖,他们四六分账。即便如此,周茂也轻松混得衣食无忧,还有结余。   又是一年夏天,周茂在众人的艳羡之下考中了秀才。钱夫子乐的合不上嘴,心里感激师彦给他送来了个小天才。知府的小公子也考中了,高兴的在美味斋大摆宴席,周茂终于得以尝到日思夜想的美味。   他路过师彦最喜欢的那个雅间,里面坐满了读书人。跟他们不是一波,可见今日是个还愿请客的大好时日。   一桌的菜,周茂照旧吃到撑。同桌的人都在畅所欲言,只有他不出声,同样的美味,为什么没有往日的酣畅淋漓?   他借口解手,出到院里呼吸新鲜空气。姣姣的明月照亮了黑夜,它们相辅相成,缺谁都不可。周茂看着看着想起了师彦,前阵子传来消息,师老将军大胜辽军,当场斩杀辽国大将。他果然没信错人,师彦总有办法完成任务。   现在他应该是想办法转到西北那边了,一步一步的复原上一世的荣耀。相比之下自己就走的太慢了,顺利的话还有两年才能入仕,并且要从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慢慢爬,什么时候他才能把荣光乾弄回东京?   周茂郁闷的抓抓脑袋,时间啊,可不可以走快一点!   庆元十九年   “公子,该起了。”   小三子叫醒宿醉的周茂,昨夜天河县的同僚们给周茂接风,喝到半夜才把不省人事的公子送回来。   周茂艰难的撑开眼皮,要不是床幔颜色不一样,刹那间他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再世为人的那一刻。   他一只手按着太阳穴,东歪西倒一阵后才坐起来。那些家伙有没有人性,把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撂倒很有面子吗?   “小三子,把茶拿来。”   “好咧。公子,小心烫。”   小三子伺候好公子喝茶,利落的从柜子里拿出公服,帮周茂穿上。   几年间周茂生活过得滋润,身体拔高不少,却还是个瘦弱的少年。穿起这身衣服来,更衬的他弱不胜衣。加之他唇红齿白,眉目清秀,京城里谣传了好一阵,年轻的探花郎是个女儿身。   透过铜镜,周茂打量着一身官服的自己,想起当年的师彦,他惭愧的摇头——到底是品种不一样。   这四年里,周茂经常想起他,自离家以后他再不能听到有关将军府的只言片语。他只得跟母亲保持联系,希望师彦能找到他。   如今他又一次成为了天河县的县令,仿佛一切都要重演一遍。不过他知道,这次早了三年,他不会再遇见宋光陵。因为他还在东京,正寻找机会外放出来。   这里没有他认识的人,没有可以帮助他的贵人,要打好政治生涯的第一仗,周茂只能靠自己。   昨夜为他接风的人,看似对他热烈欢迎,其实都是来打探虚实。   大炎的百姓都知道一个常识,那个县的县衙修的有多好,那个县就有多穷。很不幸运的是,张茂就住在县衙后的亭台楼阁里。   不大的地方假山流水一样不少,奇花异草一样不缺,这里的前任想必是个很风雅的人。可惜他没把自己的风雅带出县衙一步,前日周茂到达时,差点没让满街的屎臭味熏回去。   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周茂还是禁不住恼火。上一任县令与盘据在这的地头蛇合伙坑民害财,百姓长期哭诉无门,产生了官民对立的局面。现在的周茂可谓是孤军奋战,失败了连个同情他的人都没有。   还好他也不是什么善人,最喜欢以恶治恶。   周茂大步走进他熟悉的办公场所,他手下的人都以到齐,恭候多时。   这些人在昨天的欢迎会上都已经认识,周茂没跟他们客套,上来就说。   “今日起,辰时必须到达公堂,无论有没有事情做都必须来到这里,申时后才允许走。另外,必须衣着整齐的公服。”   周茂右手一指,严厉的说道:“杨主簿立刻回家换身衣服,半个时辰内回来报道。迟到扣半月俸禄。”   杨主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在一个小县城里,不修边幅是传统。由于是夏天,他不着公服就算了,穿这个短褂就来上班,显然平时都把县衙当成了菜市场。   杨主簿还在磨蹭,想找个理由糊弄这个少年县令,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周茂一个眼刀飞来:“还不去?”   被他一声喝到杨主簿胆儿都被吓破了,连忙起身鞠躬告辞,飞奔回来换衣服。   在场的不只杨主簿,其它所有人都被他的历声吓了一跳。少年的嗓子已经不是那么清脆,却是充满力量的。他配合他浑身上下散发的官威,成功的唬住所有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年纪再小也不是吃素的。   本来歪歪扭扭坐着的,全都不自觉的挺直了脊梁。对他还有着轻慢态度的,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今天在气势上让他站了上风。   周茂转身,把手抄在袖子里,他看着这位仍然斜靠在门柱上的王都头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王都头,日上三竿了你还没睡醒呢?立正!”   王都头差点没摔下来,他就是那个敢不正眼看周茂的人。   “我不是站好了吗!”他嘟囔着把身体摆正,但屁股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是靠着门柱的。   王都头本名叫王勇,也才二十一二岁。他不是故意跟周茂对着干,而是在衙门里呆久了染上的一身痞气,前几任见他有个总领的舅舅对他巴结还来不及,从没有人正儿八经的的要求过他什么。   这位新上任的县太爷倒是第一个敢命令他的,他以为这样就完了,紧接着周茂就说:“王都头,我要你今天带几个人,挨家挨户的告诉他们。后天之前,我要看到街道上再没有一件杂物,所有的垃圾必须运到城外焚烧。”   王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他敢命令老子?   周茂没理他,又对一旁的文书说:“这张告示贴在公告板上,大意就是为了生活的品质,民众的健康,脏污之物不能就在生活区内。写严厉一点,违令者当众杖二十,公职人员及其亲属加倍。”   “还有……”大家还没把气喘匀,周茂又扔了一个炸弹。   “明天所有文职人员,带好扫帚簸箕,随我去扫街。我们拿国家俸禄的,也要为百姓尽一份力才是。”   他劳师动众的把半个身子伸到外面去看,夸张道:“天气正好,让我们还天河县一个温馨美好的环境。”   “就这么说定了,记住我说的话,谁阳奉阴违让我知道,打板子,严惩不贷。散会!”   说完散会,周茂才露出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样子,对目瞪口呆的众人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专属办公室。   他的专属办公室不远,就在大办公室的内间,所以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摔了凳子,有人砸了杯子,还有人吐了口痰,闹出各种动静都在表示自己对新官的第一把火不满。   这时候有人发话了。   “大家还不去各司其职,等着县老爷打板子吗。”   周茂听出这个声音是王勇的,大伙可以对周茂不服不敬,但却绝对不敢不听王勇的。说到底,他才是这座县衙的无冕之王。   随着他的话落,外面安静了下来。周茂知道人都已经散了,他才随手拿着县志一页页的翻看。   “大人到底想干什么?”   周茂放下书,发现王勇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双手交叉胸前倚在门框上。要不是他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就像画本里描写的侠客形象,不认识他的人才不会把他错认为地痞流氓。   “你怎么还没去?想挨打板子吗?”   周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像你这样没有背景又满怀壮志的县官不止一个,你没看到他们走的时候都是什么样子。你还是小孩一个,我想象不出你脑满肠肥的样子。所以我劝你早点收拾掉不切实际的幻想,快点转变过来,跟他们一起混吃等收孝敬就好。”   王勇说到后面眼神变得凌厉,好像是在恐吓周茂。   “勇哥,你还是这样……”周茂小声的感慨了一句。   面前的王勇是他在天河县除了宋光陵之外,关系最为亲厚的一个。他外冷内热,看似谁都不关心,其实最是会心疼人。他也是一腔壮志未酬,被一任任无为的官员忽略,看着他们同流合污,自己也开始自暴自弃起来。   第二次,他们的开场白仍是一模一样的。   “信我好吗?我真不是来混日子的。”   周茂又把一样的对白说一遍,抬头微笑的看着王勇,他记得王勇向他抱怨过,最看不得他对自己笑,笑起来让人想把心都掏给他。   王勇果然被他的笑容刺得躲闪了目光,他有些恼羞成怒,暴躁的说:“随便你,不听劝告,总要碰一鼻子灰的,看你能撑多久。”   他一甩袖子转身消失在门外。   周茂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皱皱鼻子,当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求大侠们看完了好坏都评论下呗!   ☆、新官上任(二)   王勇一口气飞快走出县衙门口,躲在阴凉处偷懒的衙役们见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挺稀奇,过来笑话他。   “王都头今儿个是怎么了?被小县太爷抽了耳刮子?!”   王勇正好一股邪火没地方撒,看着他们的笑分外刺眼。   “还笑,火烧屁股了。立刻给我找几个人,挨家串门儿去。”顺脚踢飞一粒石子,飞剑一样射出老远。   大伙都看出来了,他心情不好,连忙照他吩咐召集人去。   周茂干的这庄事不仅衙门里鸡飞狗跳,整个天河县也是民怨沸腾。有些老人干脆带着孙子往县衙大门口一坐,表示抗议。也没有人去驱赶,因为除了周茂大家都等着看笑话呢。   第二天早晨一大早,周茂就带着一群睡眼惺忪的大小官员们来到了集市。声势不算浩大,整个县衙上下也就十几口人。可他们手上拿的工具异常打眼——扫帚和簸箕!见过文人拿扇子,拿酒壶的,这么接地气的事物还是第一次见。别说官员,一般家里有老婆的男人都不碰。   清早的集市已是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但大家都自觉的给新来的县太爷让了条道。他身先士卒,弯下从来都保持着笔挺的脊梁,一寸寸的扫过地面。他经过的地方必定是干净的,随着他打扫的范围越来越大,微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那些本以为是来走过场的官员也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呆呆的看着不做事,于是纷纷底下了尊贵的头,在人民群众的监督下,开始认认真真的——扫大街。   临近中午,炽热的阳光仿佛要把大地上所有的活物烤熟。周茂绯色的官服被汗水浸出一大块黑印子,额前的汗更是顺着睫毛滴滴答答往下掉,后面的文官们还有人晕倒了,可集市还未过半。   躲在人群里围观的王勇看着少年通红的脸颊写满了坚毅,不知道触动了他哪根筋。他冲过去夺下周茂的扫帚,对他说:“一边儿去,我来。”   本来就重心不稳的周茂差点被他撞翻,他见来人是王勇,勉强的笑了下。   “王都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就是来以身作则的,你这么做让我很为难。”   王勇斜眼看他,好像是在骂他不识抬举。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把东西归还给周茂后调头就走了。   后面的官员叫苦不迭,周茂只好说:“你们都去休息一下吧,吃了午饭再来。”   小三子自然也加入了扫大街的行列,心疼自家公子,只有更努力的干活替他多多分担。吃饭的事他早想提出来了,一直没敢。现在好,公子自己说出来的。   他赶忙把用具放一边,顾不得自己汗流浃背,先拿出棉布给周茂擦汗。   “公子渴不渴?我们也先回去吃饭休息一下吧。”   “嗯!”周茂不想多说话,嗓子都冒烟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周茂感觉自己腿脚发麻,站起来直打摆子。百无一用是书生,周茂自嘲的想。头已经开好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又休息了一会儿,他拿上用具又来到了未完成的岗位上。   其它的官员肯定没那么自觉,炎炎烈日下只有周茂一个孤单的身影。看着漫长的街道,围观的人们觉得,这个瘦弱的少年,到死也扫不完。   就在这时,从后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周茂回头就看见王勇带着二十来个衙役,每人拿着扫帚,做起跟他一样的事。   他们俩相视一笑,然后分别回过头去各干各的。   也许是他的亲力亲为打动了漠然的百姓,扫街的队伍时不时的有新人加入,剩下的半条街仅用了上午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完成了任务。   周茂一手叉腰,一手拄着扫帚,一副胜利在望的模样。他大声的对周围的民众说:“本官治理天河县,第一步从清洁开始。今天是个完美的开端,希望大家保持,千万不能半途而废。大家各扫门前雪,垃圾谁制造谁清理。以后每天我会派人出来巡视,收市之后谁家门前有赃物未处理,就罚那家一天不准开门迎客。还是那句话,违令者当众杖责二十。”   王勇配合的往前一站,威武高大的身躯几乎遮挡住大半个周茂,在场的人同时留下心理阴影,谁都不想尝试那板子落在屁股上的滋味。   “王都头,今天真是谢谢你。”   周茂和王勇各自提着把扫帚,走在回县衙的青石板路上,周茂用肩膀撞了撞王勇,表示谢意。   “少来这套,我帮了你这么大个忙,不请吃酒可不行。”   王勇接过他的扫帚,连他自己的一起,扛在肩膀上,一摇一晃好不威风。   “一定一定,干脆就明晚吧,今天太累,我得早点回去休息。”说完他还装模作样的捶捶腰。   “说定了,我会记账的。”   王勇乐呵呵的伸手就想往周茂头顶摸,伸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这小孩儿是自己的上司,在上司的注视下尴尬的收回手。   周茂拍拍他肩膀,笑着说道:“私底下不用那么拘谨,我比你小那么多,不如称呼你‘王大哥’吧?”   王勇比他笑的更欢,几乎立刻就回答:“好咧,那我见你周小弟?”   “别啊,被叫小弟怪怪的,我还没有字,你就叫我名字吧。”   跟上一世一样,我叫你周大哥,你叫我小茂茂。   王勇眼珠一转,乐着说:“连名带姓叫起来多生疏,你比我小,以后就叫你小茂茂吧。”   本来是打算逗逗周茂,谁知他提出来好像正中他下怀,周茂不假思索的就点头同意了。从此他们就结成了天河县美男二人组——王大哥与小茂茂!   本以为可以平静两天的县衙,今天早晨又响起了呜呼哀哉的声音,小县令大人的第二把火烧得他们只想哭。内容如下:   一、做出详细的户籍档案,精确到户;   二、统计所有各人耕种土地;   三、所有以备案和未备案的商铺信息;   五天完成,违者降职罚俸。   周茂拿着那本比他年纪还大的县志在众人面前晃晃,不用明说,再坐的人都知道那是自己消极怠工的证据。   王勇抿着嘴站在周茂身旁,俨然一副‘此人我罩’的架势,大家面面相窥纵是肚子里再九转回肠也想不出他倒戈的原因。   散会后周茂和王勇换了便服出门溜达,走过前天他们一起打扫的集市。明明用脚走不到半个时辰,打扫起来却用了一天。   这里是整个天河县最大的集贸区,涵盖了周边十几个乡镇,几乎所有衣食住行的用具都给在这里采买。周茂走了一圈下来,发现问题与上一世基本相同,他也懒得再逛,拉着王勇就往回走。   “怎么了?”王勇以为他是出来体察民情的,这是一个好县官必做的功课。   “你知道天河县的东西又贵又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周茂皱着眉头问。   “……奸商?”王勇从来都没注意过这些事,他用的东西都是从省城运回来的。   “商人无利不早起,没有不奸的商。但是百姓也不是傻子,又贵又不好的东西谁会买。我看这里的商铺也大多是逛的多买的少,没有商家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王勇是粗人,某些方面心眼大的可以穿过棒槌,现在周茂问的事就属于那根棒槌,他搭不上话了。   “按理说天河县土地肥沃、山林广袤,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可本县居民大多破衣烂衫,拿到我的家乡随便一个小镇都要比这里富庶十倍。虽然不能这么比,但是天河县的确不该那么穷。还记得我来时的那条路吗?”   “嗯。”王勇点头。   “颠得我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   “那条路是天河县通往外地的位置通道,山路崎岖狭窄,坑洼处比比皆是,这对货物来往运输是及其不利的。没有人愿意进来,也没有人愿意出去,商贸自然不可能繁华。”   王勇恍然大悟:“你是说,要修路?”   “这只是一方便,但也是关键。”周茂紧盯着脚下的路,愁眉不展。   “别管那么多,先把关键的做了。”王勇一脸少年不知愁知味,跃跃欲试道。   “大侠,咱衙门账上的钱也就够修个十几里,接下来我们都喝西北风去吗?”周茂现在好生头疼,以前他可以跟宋光陵造假坑土豪,现在这条路断了,钱的事他全得自己想办法。   “为什么要衙门出?修路不是为了通商吗?谁拿了好处谁出钱啊!”王勇说的理所应当。   “你有什么好办法让他们自愿拿钱?”周茂斜眼看着王勇,好歹他也算地头蛇之一,赶紧出个有用的主意。   跟那些人往来久了,都知道大家是什么货色,有钱赚就是好兄弟,想拿钱——没门儿。   唉!周茂垂下脑袋,还是得靠自己想办法啊!钱呐……你从小就为钱绞尽脑汁,还想长高吗?!   当天下午衙门里没事,周茂就回屋找灵感去了。   小三子切了半个西瓜端进来,就见到自家公子用枕头捂着脑袋,在雕花大床上滚来滚去。他焦急的跑过去问:“公子,你别吓我,是不是肚子疼?”   周茂闻言停止滚动,脸对着墙,屁股撅起。   “你家公子正在施法请财神,别闹。”   说完他又开始滚。   被吓到的小三子以为他被什么邪魔歪道附身了,转身就想出门搬救兵,才跑没两步他就撞在一堵肉墙上,弹开老远。   “这不是小三子吗?怎么慌慌张张的?”来人正是王勇,他见今天比较凉快,来找周茂去钓鱼。   “我……我家公子好像病了!”小三子见过几次王勇,得知他们关系不错,才把实情告诉他。   王勇听了扔下东西就往房内走,进门就看见一个在床上滚来滚去的人。   “茂茂,可是肚子疼?”他的判断和小三子不约而同。   周茂已经够烦了,暴跳起来。   “你才肚子疼,你全家都肚子疼……咦?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扫大街的灵感来源于每年四月份我都会见到当地政府一干领导带着小弟们出来擦马路隔离的栅栏,几十号人擦不到五十米长的地方,每次开车经过我都想嘲笑一下他们。   ☆、又是钱      王勇把他手里的枕头抢过来,探探他额头的温度,颇为无奈的说:“你刚才的样子,谁看了都觉得你在闹肚子疼。”   “……王大哥,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烦会儿。”周茂刚躺回去面壁,被一只大手把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被人提着的滋味很不好受,距离上一次已经很多年了,他还是忘不掉。   “别在折腾自己了,跟我去钓鱼,钓着钓着说不定就会有办法。”   王勇的话不允许周茂反驳,拿起架子上的衣服就帮他往身上套,周茂极度不配合的上下扑腾。   “怎么?”这不是疑问句,周茂翻译过来就是:“你想造反!?”   “大侠,我不能穿着公服去啊,等我换一身便衣。”周茂光着脚丫跳下床,四处收罗袜子和衣物。   王勇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不由摇头失笑。   穿戴完毕,周茂他们还每人塞了两块西瓜,小三子给他装了壶茶,终于得以出门。   天河县地处北方,不出太阳的时候很凉快。周茂惬意的靠在岸边的大石头上,鱼竿摆在旁边。   王勇走到他身边笑道:“你这样钓得到鱼才怪。”   周茂把手垫在脑后,仰望天空,嘴角有三分笑意,他说:“这么舒服的时光用来钓鱼可惜了,睡一觉才是正道。”   “小茂茂如此爱睡,怎的不见长高?”王勇在鱼钩上挂好饵,轻轻一甩,一道银色的弧线划入小河中。   “长高和睡觉有什么直接关系!”周茂不以为意的反问。   “当然有,没听老人说,做梦时抽筋就是在长高,我看你这些年一定是一觉到天亮的。”王勇瞟了眼并排坐下只到他肩膀的人。   周茂感受到他不怀好意的目光,直接无视掉了。现在呈口舌之快也没用,他知道自己不矮,但总也赶不上王勇,所以说了也没意义。   王勇见逗他说话没成功,以为他还在为修路的事烦恼,主动做起知心大哥哥。   “小茂茂,王大哥从小也没读过什么书,你们文人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我也不懂。但是我晓得一个道理,你想要他们拿钱吧,就得拿一个诱人的条件来换。愿者上钩,跟钓鱼是一个样儿的。”   “你看这个小县衙,他们有什么看得上的就来拿呗。”说着周茂把手一摊,做出一副任人采撷的样子。   王勇只是看着他,没笑,他说:“其实你已经有主意了吧?”   周茂翻个白眼,这货果然是老子肚里的蛔虫。   “你对过路收费有什么看法?”   “搞不好会民怨沸腾,你连官位都保不住。”王勇实话实说。   周茂点头同意,但仍不肯放弃,坚持地说:“如果一直放任自流,天河县永远都没有出路。只是为了得过且过,我当初为什么要选这里,就在帝都多好。所以王大哥不必再劝我了,且听我说完给我出主意就好。”   一低头就撞进那双写满真诚的眼眸,王勇事后回忆自己就像中了邪,轻而易举的被他绑在一条船上拖走。   “其一,我们收费是必须的,但是得有个期限,期限多长这个以后再商量。其二,只收商人不收平民。其三,货物越多收的越多。你看如何?”   王勇摸着下巴回味周茂的提议,就这么听着好像很合理,可是……   “收费是的长远的事,但眼下修路的钱哪里来呢?”   “谁修路,谁收钱啊!”   王勇把身子坐正,一脸黑线的看他,说:“别欺负我读书少,你让商人出钱修路,再收自己的过路钱?”   “额……”这下可把周茂问倒了。   这个思路是没错的,哪个环节不对呢?   “啊!我知道了。”周茂站起来跑到路边随便捡了根树枝,他把自己的构思画给王勇看。   “你是说我们把路修长一点,将附近的县镇拉通。这样就不拘泥于自己县里的人,路好走了很多商队都会由此借道。”   周茂把树枝一扔,拍拍手。   “就是这个意思。”   三天后的县衙里聚集了满满当当的人,就听见小县太爷在台上说:“考虑到前期投入巨大,我作为父母官也会伸手帮一把。参与修路的商户,当年的赋税减免三成,剩下的缓一年交上来。”   “收费期限,我们暂定为十五年,视头三年的流水决定是否延长。”   周茂看着台下交头接耳的众人,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到位了,剩下的留给他们自己去衡量。   “我给诸位半个时辰讨论,待会儿我再过来。”   回到内院,周茂喝下一碗凉茶才把冒烟的嗓子浇灭。   王勇这时候跑进来,兴高采烈的对周茂说:“舅舅他愿意出人,利润分一成就好。”   周茂料到他肯定愿意,他的人都是皇粮养的,等于就是空手套白狼。谁让人手上有资源,周茂正有求于人,不答应也得答应,这笔账他暂且记下。   “很好,你下去把信儿放给他们,我休息会儿就去收场。”   王勇出去后,周茂把整个人都挂在椅子上,双眼无神的发起呆来。   小三子以为他是累了,连忙帮他打扇子。天知道周茂此刻正无聊的等着前厅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戏码上完。   天河县的商人中间出了不少巨富,长期霸占垄断积累了很多财产。他们此刻也处在瓶颈期,这里是他们的根,走不得。不走,又无法发展,自己只会慢慢被官吏蚕食殆尽。天河县的百姓也不会善待他们,谁发财没走过几条黑道,没办法壮大就会冒着被人推到的危险。   眼尖的人从周茂的提议中立刻看出了商机,他们几乎是前仆后继的蜂拥而来,陆淼这几天所要做的就是筛出没有资质的。   首先要有钱,来路正,不可以官商勾结,最好有发展潜力,比如决定出门开个分店拓展业务什么的。   周茂第二天终于等到了统计好的数据,罚了两个延迟交付的,其它的人基本都能按照他的要求来。   一天一宿的战斗,周茂在两位文书的帮助下理清了所有商业老大的财产状况,这些人几乎都参与了道路的竞标。   就在第二天刚入夜,周茂迎来了一位客人。   蒋尚君,天河县最大粮食基地的老板,三分之二的粮食从他家的粮仓里走向百姓的餐桌。   “蒋某冒昧来访,不知可有饶到周大人休息?”   “不曾,不曾,蒋老爷请坐。”周茂心知肚明他是来干嘛的,就不再特意询问他的来意,“蒋老爷亲自来访,有什么话直说吧。”   蒋尚君笑容一顿,眯起眼透过明晃晃的灯火打量起这位少年县令,连客套都懒得应付,莫不是有人捷足先登?   周茂见他只摸着胡子看自己,心里骂,老狐狸,非逼着他先说话。   “放心,蒋老板,你是第一个来的。”   来干什么?两只狐狸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周大人当真是个妙人。”   周茂抱着茶杯,装作谦虚的点点头。   “想必周大人早就知晓蒋某此来的目的,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不知……周大人可否将那条路承包给我?”   “愿闻其详。”周茂让他自己亮出底牌。   “整个天河县,谁的身家能和我比,钱我一口气就可以都拿出来。”蒋尚君瞪着眼,豪迈的说。   而周茂却不以为然的摇头,他说:“现在想参与的人很多,钱已经不是最紧要的问题,相信咱天河县能一口气拿出钱的不只你一家,我必须要给人一个信服的理由。”   “不瞒你说周大人,我比他们都更迫切的需要这条路。天河县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一年比一年多,可是我却只能看着它们烂在谷仓里。县城就这么多人,降价肯定赔,白花花的粮食不能浪费了。”   周茂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家的货量多,道路卡通后肯定要拿出去卖的。老给别人交钱不划算,不如把活揽过来,自家的路想怎么走都行。   其实周茂私心也想扶持几家粮户做大,相互竞争,不能再让蒋家垄断市场。   蒋尚君这个想法正合周茂的意,让他开拓外面的市场去,借这次机会把天河县的市场份额让一部分出来。   他装成很为难的样子,对蒋尚君说:“你说的没错,理论上说这条路你家的使用量最大,可单凭此别人肯定会提出足以反驳你的理由。”   蒋尚君有些着急,说:“大人,所以我来找你啊,你看……”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当着周茂的面打开。   蒋尚君笑的格外谄媚:“周大人,让您劳神了,这是给您买补品的。”   他见周茂呆呆的望着,心里耻笑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金子,早知道拿小块一点。   其实周茂只是在目测那块金砖有多重,上一世他不看重这些,宋光陵久不久会送他几块玩儿,都比这个大。   蒋尚君拿来的这块金砖少说也有四五斤重吧,在大炎一般小户人家确实是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大的,有一小粒儿就不错了。   “好吧,今晚替你想想,你且回去等消息吧。”周茂极其自然的把盒子关上,起身送客。   蒋尚君见他肯收,老脸笑的皱成一团。   “那蒋某就在家等大人好消息了。”   “好说,慢走不送。”   蒋尚君走后,周茂又打开了那个盒子,那金砖的成色真好,差点晃了他的眼。   周茂自嘲的想,我从不是清官,从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朝在明朝以前是很稀有的,很有钱的人才用的起,主要因为天朝没有什么金矿。白银在当时也不是民间的主要流通货币,但它是国际货币,所以偶尔也会有人拿出来用用,但是铜钱绝对是基本单位。   存稿快用完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双更!快喂点留言收藏激励我!   ☆、故人(一)   小三子进门就见到周茂在对着金子发呆,他看了又看才确定那是块金砖,老大一块,抵得好几箱子铜钱了。   他用力甩甩脑袋,想把金砖从脑子里甩出去,小三子刚张开嘴就被周茂打断。   “不必说了,我知道。把它收好,我要睡了。”   周茂心烦的关上盒子,脱掉外衣,整个人扑倒在床上。   几天之后周茂公布了天河县第一天收费公路花落谁家,大家毫无意外的看着蒋尚君,他正怡然自得的享受着各方投来的各种艳羡、嫉妒、愤恨、漠然的眼神。有些人敢怒不敢言,但大多数人还是得到了实惠,因为蒋家虽然得了路,但却让出了二十多家铺子。这些都被县令大人分给了其它粮户,由此可见他对天河县的农业才是第一重视的,其它的行业都要排队。   蒋尚君何尝不是心疼的,他为了走出去首先断了自己两臂,反观看来,赢家只有周茂一人。   通过这次,周茂与天河县举足轻重的寡头们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以后再有什么商机,大家都好商量。   王勇笑他,莫非以后你还想取水收费,砍柴也收费?   周茂睇给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模棱两可的说道:“也不是不行。”   王勇吓一跳:“你不会说真的吧?”   周茂:“现在还没没到时候,非得这么做的时候再说。”   王勇服了他。   “看不出你这么财迷。”   唉!周茂举头望明月,长叹一声:“没有钱寸步难行啊,王大哥!”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又是书生一个,哪对钱有如此深的感慨?王勇没敢问,将话偷偷的在心里转了一圈。   庆元二十二年   “天河县县令三年期间治理有方,实乃可造之材,特命为太原知州,即刻上任。”   三年间,周茂修好了路,建好了坝。使得原本贫穷的天河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税收年年成倍增长。他的事迹被上达天听,本就少年探花现在更加名声大噪,官家尤其钟爱这类天才般的人物,想着给他外放历练几年好收回来做大才之用。这次好像提得急了点,比他当初有人暗中帮忙还快,这一世有谁会在官家面前特意提他的名字呢?   圣旨到了,周茂只有走马上任。这一次,他身边不仅有小三子,还有铁牛一样壮实的王勇。他转过头去,看见他俩的两只鸡犬正美滋滋的重温圣旨,周茂无奈,独自回房收拾东西。   当了几年官,得到的孝敬不少,周茂看着那口大箱子,突然产生一个念头: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就凭这些东西够他一家子吃喝两辈子的了。刚起个头,师彦那张比罗刹还可怕的脸冒了出来,周茂赶紧挥开这个念头,真这样师彦一定不会放过他。   六年多了,不知道师彦那个暴脾气有没有混成个将军当当,差不离了,他记得师老将军过不久就要卸甲回家了的。   那……他此次去太原不是正好撞在师老将军的地盘?   周茂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思,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能反悔吗?在天河县就挺好的,谁要去那多事之地啊!   启程那天,另外两人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何要垂头丧气的,只当他是思念故乡了。   原本说好今年要把张淑秀接到身边来,可没想到调令来得那么快。   小三子说,调去哪都是陌生地方,不如把夫人直接送到太原去。   这个建议很快就被周茂否决了,作为过来人他知道,未来很多很多年,那里都是战乱之地。   前途未卜,周茂不敢冒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路途遥远,不是每一个地方都有像周茂这样的人执着于修路,到达太原时周茂觉得自上路以来,他起码吐掉了十斤肉。   几年来周茂的个子蹭蹭的往上冒,有人说他有如修竹,但这句话用白话说就是——这人跟竹竿儿一样。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现在更不用说,官服一罩,整个人都承风雨飘摇的状态。   他现在也算是大官儿了,城门口集结了一群呜呜泱泱的人,穿着各色官服。不用想,都是他未来的手下。   当他被请入太原城最豪华的酒楼时,周茂回想起当年天河县乡亲们还给他休息一天的机会,真是太贴心了。明明上下眼皮在打架,还要强打起精神应付他们。   这里面还有一些周茂上辈子的老熟人,果然乱世出人才,这些大难不死的人都平步青云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大家喝着酒开始自我介绍,等他们差不多轮完一遍后,突然跑来个亲兵报告,四皇子到。   周茂惊的酒杯都掉了,旁边立刻有人替他换了杯子,那人还好心的提醒他。   “四皇子人不错,一般不摆架子。师将军兴许是没空,就让他出面接待您。”   周茂谢了这位好同事,他不是紧张,而是真的被吓到了。   四皇子正是宋光乾,他不是应该在潼川和师彦在一块吗?   宋光乾迈入隔间时就看到一副这样的景象,那消瘦的少年失神的拿着酒杯,安静的看着桌面发呆,与周围的嬉笑怒骂格格不入。他挑起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跟瑾轩形容的小狐狸不一样啊!   大家见到四皇子到来,纷纷起身打招呼。虽然他现在表面是个受排挤的皇子,但聪明人心里都明白,优秀的人才会遭人妒忌,指不定哪天他就能来一手飞龙在天,谁都不会怠慢他。   周茂是最后一个站起来的,对,他失态了。   宋光乾是他复生后见到的第二个亏欠的人,一时百感交集,他竟然忘记了该有的礼节。等到大伙都把目光投向周茂,他才后知后觉的站起来。   “周茂,刚上任的知州,见过四皇子。”   宋光乾大方的走上前握住他的手,热情道:“不用拘礼,今天就是大家私下为你接风,别搞得跟官宴似的。你也别叫我什么皇子,唤我元徽吧。”   “好……我还没有字,元徽直接喊我名就好。”   宋光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周茂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几分熟念又有几分躲闪,用他身边侍卫的话来说,简直就是——含情脉脉。   一晚上周茂都没说什么话,宋光乾让他喝酒他就喝,让他吃菜他就意思两口,终于让人看出端倪来。   “周大人是不是累了?”还是那位贴心的好同事。   周茂刚想否认,宋光乾开口说:“既然累了就别硬撑着,我有马车,送你回去休息。”   别人都替他安排好了,周茂听话的顺杆爬下去。   “那就多谢元徽兄了。”   周茂对大家一一拱手道别,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和宋光乾一同登上了马车。   太原入秋就比较冷了,马车四周都用厚重的棉絮包着,车里和车外是两个世界。   “冷吗?抱着手炉吧。”   “谢——”   “别老这么客气好吗?瑾轩说你顽皮的很。”宋光乾把手炉塞进周茂怀里,看着他酒后烧得通红的脸颊,奇异的升起一丝怜爱之心。要是有个如此乖巧的弟弟多好,可惜生在皇家……   “你认识师彦?”周茂得知自己与组织对上暗号了,不免有些激动。   “嗯。”宋光乾微笑点头,恰到好处的翩翩风度。   “他最近怎么样?”他们彼此失去联系六年,眼前的人就是他们之间仅有的维系。   “年前升了宁远将军,你们建康果然英雄出少年。”   他本以为少年会稍微自谦一下,谁知他一反常态的骄傲道:“是啊,师彦很厉害的,他将来的成就一定超过师老将军。”   “嘿,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谦虚一下不行吗?”   周茂满脸奇怪的看着他,说道:“我夸的是师彦,怎么谦虚?”   “行,行。”宋光乾被他打败了,脸上笑容不改。   “你们果然是感情很好的玩伴,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什么?师彦怎么知道他会来太原?   “是我通过手下向父皇引荐你的,所以才安排你跟我到一个地方来。”宋光乾看出了他的心思,毫不隐瞒的和盘托出。   “他说不放心你一个人入朝为官,他远在千里,只有拜托于我。还没来得及取报酬,你来替他偿还吧。”   周茂知道他在开玩笑,心情也被逗得愉悦起来,顺着他的话说。   “我身无长物,元徽兄看上哪里,自取吧。”   “就你?现在还看不上,先养个一年半载再说吧。”自此他们才算真正的说开,宋光乾亲昵的用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下周茂的眉心。   “你怎么瘦成这样?天河县没饭吃吗?”   周茂发觉自己竟然被嫌弃了,不服气的说道:“我把长肉的功夫都用来长个子了,现在小瞧我,将来有你后悔的。”   “哈哈哈哈哈哈……”宋光乾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停下来手还不忘在周茂脑袋上作恶一把。   “小屁孩儿说话真大言不惭!”   看着体健貌端,俊朗得丰神如玉的荣光乾,此时瘦的只有两根骨头的周茂确实像颗豆芽菜,不够人瞧上两眼的。   “元徽兄,你也才比我大六岁,还不够资格称呼我为‘小屁孩儿’”。即便失败也要找回场子,周茂这方面从不甘于人后。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大堆的错别字啊,该屎的输入法!   ☆、故人(二)      马车到达周茂府邸时里面还是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的景象,宋光乾友好的建议道:“不如上我那儿去对付两晚?”   周茂想也不想的回答:“才上任就跟皇子混在一起,传出去不好。”   宋光乾吃惊的看着他,说道:“你倒是一点也不知委婉。”   周茂龇牙一笑:“有些话早点说开了好,你是师彦的朋友,我自然得替你着想。”   他跟宋光乾道别后利落的跳下马车,等他进了门马车才调头离开。   宋光乾虽然受哥哥排挤不得回京,但他也是官家的嫡子无论在哪都享受高规格的待遇,他的府邸不知比周茂好上几个档次。   才进房就有他的‘好哥哥’最近新送来的侍女替他更衣,美貌如花、青春靓丽,可惜花是挺美可惜有毒。他随手揽住那朵毒花,亲昵的说:“你怕我吗?”   毒花笑的楚楚动人,软糯的嗓音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涩。   “殿下贵气逼人,龙章凤姿,初来时奴婢也是怕的。”   “现在呢?”把她压在床塌上,随手卸下她头顶的钗环,任青丝铺满一床。   逃不过宋光乾那双溺死人的丹凤眼,毒花失了神,娇喘道:“还是怕的…怕殿下不知…嗯…什么时候腻味了奴…婢……”   满室春光,遮盖了所有阴谋诡计。   另一处的周茂就没那么命好,没有温香软玉也就罢了,连口茶都没得喝,还要听小三子抱怨。   “公子怎么就回来了?怎么不多呆一会儿呢!这屋子太久没人住到处都是灰,原来的下人都是不会做事的,什么都要我亲自上手…诶…公子先擦擦再坐,椅子还没擦过呢。今晚只能先把卧房收拾出来,您先将就着睡吧…这王勇还没回来吗?买几个茶碗去那么久……”   周茂车马劳顿一天,又喝了酒,早已是昏昏欲睡,为什么不跟宋光乾回去呢?自作孽。   第二天清早,周茂不情不愿的起床洗漱。太原虽然远离朝堂不用早朝,但是跟军队关系紧密,所以全都按照师老将军的安排的时间上班。天气又冷,清晨的温度低的吓人,周茂在心里骂师彦。干嘛要把他弄到北方来,实在不行跟着他到西北边去也可以的嘛。   直到出门时,天都没有亮全,还有几颗星星在坚持不懈的工作着。周茂一路都在为将来披星戴月的工作时间哀悼,天河县的官员们实在太幸福了有没有!   这一次周茂的办公室再也没有出现当年王勇那种站都站不直的人,他的各级下属着着整齐的公服,端正的树立两侧,安静的等他落座。   “坐吧,各位不用拘谨,今天我们只是开个介绍会。”周茂摆摆手,示意大家全都坐下。   他这才发现昨天那位热心的好同事就是他的副手,刘靖,刘通判。   刘靖三十岁上下,不是很高,微胖。脸上总是笑嘻嘻的,给人感觉很容易亲近。   周茂偷偷对他眨眼,表示‘我还记得你’。   刘靖憨憨的摸着脑后,不好意思地笑。   “我初来乍到,年纪也轻,今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请多多提携。现在麻烦大家把自己的官职姓名报一下,让我认认人。从通判大人开始吧。”   他对刘靖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下刘靖,字沐风,区区不才任通判一职。”   “在下庄伟,字和宪,任典史。”   “在下李明,字逸仙,任推官。”   ……   好几十号人一个接一个竟是用不着半个时辰就介绍完毕了,周茂留下几个核心人员,其它人各归各位。   “好了,我留几位下来,想必大家都清楚。从今往后太原府诸事都要落到我们几个头上,我好了大家一起好。我倒霉,你们一个也跑不掉。上一任知州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从我开始,必须给大家重新立规矩。台面上的规矩你们比我懂的还多,我就不说了。台面下的就一条,必须忠诚于我,一条心陪我走到底。不然就乘早换个地方,要是让我发现谁一心二用……”   周茂流露出来的老辣成功镇住了几个文官,谁都没有提出异议。他自然知晓日久见人心的道理,可现在上天没给他那个时间。   时局变化很快,周茂没有想到会在太原就跟宋光乾碰上面,还同在师老将军麾下。上一世他是没这么早接触到权利核心的,当年宋光陵和他此时还在为回京埋伏笔,没想到加上师彦的推动,一切开始的这么早。   太原是个军事重镇,一切物资都不缺少,治安在军队的管理下也是仅仅有条。只要有师老将军在,知府事就是个摆设。   还好他不是来对着干的!   刚用过午饭,周茂还想小眯一会儿,有个不解风情的人就闯了进来。   “周大人吃饱了要不要出去消消食儿?”   宋光乾毫不客气的拿马鞭敲敲书案,本来趴在案上睡觉的周茂无精打采的抬起头,一见是他,立马来了精神。   “元徽兄应该不是一般的吃饱饭没事做吧?说实话,找我作甚?”   “你小子拐着弯骂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吧!不过你猜对了,还真有事找你。快跟我来,师将军要见你。”   周茂听见是师老将军找,最后一丝瞌睡虫飞的无影无踪,他赶紧正好衣冠。   宋光乾见不得他磨蹭,一把抓住他手腕就往外拉,边走边说:“别管你那两根头发了,待会儿上了马还得乱。”   “什么事情用得着派皇子上门请我?潜个侍卫不行吗?”   “证明将军重视你,别废话,上马。”说是让他上马,其实是被他抱上去的。根本没人去替周茂备马,因为知州出行只能配马车,周茂要用马得自己准备。   宋光乾的马驮着两个人还跑的飞快,到站时周茂有种脸皮被人割了的错觉,北方的风沙和寒冷真让南方人伤不起啊!   “下回早点来叫我,我要坐马车,身子都给吹硬咯。”周茂搓搓发麻的脸,看着宋光乾把马鞭扔给一个士兵。   “上去吧,将军就在城楼顶。”   宋光乾怕他被风给吹下去,从头至尾拉着他。   “看不出你手这么软。”眼见梯子到头了,宋光乾还要调戏他。   周茂翻个白眼,这人的坏毛病还是没改。   周茂没理他,掀起衣摆跨入阁楼。   师礼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茶刚入口,就见周茂逆光而来。   “下官周茂,见过师将军。”他拱手躬身,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师礼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客气的给他看了座,他略带歉意的说:“老夫昨日忙着布防的事,赶不回来替周大人接风,勿怪,勿怪。”   周茂即是晚辈又是下属,哪敢受他的礼,连忙说道:“师将军日理万机,哪能为接风这种小事所耽误,反而应该是在下先来拜见您才是。”   “哪里哪里,我们都不要太讲礼数了,不然一下午都得客套个没完。听说你同我家彦儿认识?”   师礼抚摸这那把花白的胡子,面带欣赏的看着周茂。   周茂当然知道自己和师彦的那点破事儿瞒不住师礼,他如实答道:“是的,我与师彦不打不相识。”   “哈哈哈哈哈哈……当初我听说有个小儿敢在将军府门前揍那小子一拳,我就十分好奇想认识你了。后来听说你被你父亲抽了一顿,彦儿还时不时去看你。当时我不好出面,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翘课。”   周茂不好意思的扶了下官帽,微笑这说:“说起来那阵子师彦帮了我不少,要不是他帮忙我没能这么快可以参加院试。”   师礼想起他家的情况,叹了口气,说:“这都是缘分,你那么优秀,彦儿的确做了件好事。”   “所以我也要谢谢师将军,教出了个明辨事理的好孙儿。”周茂借机吹捧道。   “你们相互赞美也差不多够了,瑾轩知道你在背后夸他会笑的合不拢嘴的,抓紧时间说正题好吗?”被晾在一旁许久的宋光乾终于忍不住对师礼说到。   “你这孩子真是……”师礼被他堵的哑口无言。   周茂责怪的瞪他一眼。   宋光乾权当没看见,笑的文质彬彬。   “好吧,不敢耽误太多周大人的时间,让四皇子接着把正题说完。”师礼从容的喝口茶,把难题交给宋光乾。   宋光乾无奈的接招。   “小茂还不知道太原的情况,我先来简单介绍一下。六年前师将军击退辽国的进攻后,大军就一直驻扎在这里。本来有十万人,分了一半到西北,现在也有五万。前阵子接到朝廷的调令西北、西南的大军一共有十万人要在此集结。”   “是又要打仗了吗?”周茂问。   “应该是的。”宋光乾含糊的回答。   周茂听出事情的不确定性,要打就打了,没什么应不应该,所以肯定有内情。他一个知州,只管配合就好,师礼不用正儿八经请他来说这说那的,肯定是有大事要他帮忙。   “是这样的。”师礼把话接过去。   “朝廷三年前就在秘密谋划,同金国一起灭了辽,已经布局多年。今年初金国来使就通知,他们已经整备完毕,随时可以发起攻击。只等我们从太原夹击,一举拿下辽国。”   “官家一直举棋不定,直到半年前才密诏通知我们,也通知了另外两军。现在的情况是官家下决心要打,其它三军将领要开一次会再做决定。”   “如果决定打,那么十五万人的补给,朝廷只拿得出五成,其它全部由太原府出。”   师礼神色凝重的看着周茂,他打算把这个重担交给把天河县化腐朽为神奇的少年县令。   只有宋光乾有良心的提醒了一句:“你的前任,得知此事后就告老还乡了,所以这个位置才轮到你来坐。”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因为改错别字,破坏了队形。强迫症真是伤不起啊,我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了。   ☆、火坑(一)      从师将军处出来,周茂顾不得骑马,气冲冲的往外走,后面跟着宋光乾。   “你们当我救苦救难观世音吗?手一挥就给你们变出千军万马粮食万担。天河县我用了三年才变过来,这次我也要三年,你们给的起吗?你和师彦简直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宋光乾加快步伐拦住他,讨好的说:“别这么说,师彦也是没办法了。这一仗我们必须打,不仅可以完全拿回以前被占的所有土地,还可以扬我国威。一直虎视眈眈的西夏和金国都看着我们,这次如果我们不动,金国也有实力把辽全部吞下去。到时候下一个被灭的,很有可能就是我们大炎。”   他说的没错,上一世的大炎的确没参与,还是芝麻小官的周茂压根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宋光乾说的不是危言耸听,知道后事的周茂清楚,他说的全部都应验了。   打吧,当然没问题。但为什么这么大的摊子要压到他身上?莫非上一世就是因为没人接得了手,所以错过了收复河山的大好时机?   “元徽兄!元徽爷爷!告诉我还有多久可以准备?”周茂哀嚎道。   “最长不超过三个月。据我所知西南、西北军都不同意打,他们只想保存自己的实力。西北有师彦在,这个我放心,西南那比较玄。不过他也不敢公然违抗圣意,我们决定三个月后会商,师将军的意思是在他们到来前全部准备好,堵住他的嘴。”   宋光乾忽然觉得对不起这个瘦弱的少年,凭什么把他从锦绣前程里拉出来送到这个多事之秋。   “我说你要是后悔了还来得及,我可以想法儿介绍你去别的地方。”   周茂听他这么说,憋着的一口气就这么散了。他无力的想,算了,谁让自己欠他们的呢。   他拍着宋光乾的肩膀,深吸口气,用力的说:“老子认命。”   宋光乾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你在说什么?”   周茂转身往前走,说:“请我吃饭就告诉你。”   楞在原地的宋光乾明白过来后笑了出声,瑾轩老弟啊,你可给我找来个宝贝。   周茂已经越走越远了,宋光乾在后边喊:“走慢一点,我去牵马。”   “老子宁愿走回去也不骑马了。”   喊完周茂举起手摆一摆,头也不回。   宋光乾笑的更加开心,拔腿就追上去,两人肩并肩朝城里走去。   当晚周茂就一头扎回办公室里没出来,第二天刘靖第一个发现趴在书案上睡得正香的周茂。他本想轻手轻脚的退出去,可周茂却被门后吹来的一阵冷风给醒了。   他迷迷糊糊抬起头,见到是刘靖,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刚卯时过半。”他见周茂已经醒了,就大方走了进去,发现散落一桌子的粮税账册。   唤人给他倒了杯热茶,又打来盆热水让他净脸,服侍周到周茂很满意。   又过了一阵,王勇给他把早饭带来。跟着小三子折腾了两天,他终于得以解脱,继续跟在周茂左右。   “又遇上什么大事了吗?瞧你这副死狗样。”王勇选了个最热乎的包子递给他。   “唉!咱命不好,的确又摊上事儿了。”周茂伸出手指对他比了个‘二’。   “师将军要我在三个月内弄出太原府两年的粮食收成,还不算药品军饷。”   “小茂茂是不是想举家逃离?”王勇玩味的看着他吃包子,这些年来他家大人一碰到事就想跑,但只在嘴上说说,抱怨两句。有时候拖的久一点,终归都是被他迎刃而解的,说实话,王勇并不担心。   “王大哥跟着我混这么多年,总算学聪明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待会儿你就给我回去收拾包袱。”周茂口里嚼着包子,含糊不清的说。   “嗯,嗯!中午想吃什么?”   “蒸条鱼,杀只鸡,炖俩猪蹄。”   “好嘞,我给你回去拿件衣服,顺便告诉小三子。你就先别出去了,今天比昨天冷很多。”   “好,你快去快回。”周茂又啃了一个包子才继续投身事业。   一番研究下来,周茂详细的评估数据后,发现老师将军并没有给他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工作。如果现在着手,应该能完成任务。   首先太原本身就是个产粮大户,年年库存都很充盈,今年的税收已经交过还剩下一大半。钱也有一些,买药没问题,剩下的就是军饷。   太原的商贸也很发达,几乎承载着西夏、金、辽所有的贸易。由于水路、陆路发达,这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官家怎么都不肯放师礼的部队走,也只有他才能守住。   粮食是变不出来了,秋收才过。也不能向百姓征粮,这是万不得已才能走的一步。周茂表示,他还需要灵感。   他找来一本《太原风物志》细细阅读起来,内容很枯燥,编这本书的人根本没用感情,只把数据列在上面。本来就睡眠不足的周茂看得眼睛都要黏在一起了,他只能灌一口冷茶提提神。   冰冷的茶水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周茂冷的一哆嗦。宋光乾走进来就看到他发抖的样子,不悦的问:“怎的不生碳火?”   周茂放下茶碗,把书扔在案上,坐直了才说:“这不是才入秋嘛,总觉得没到时候烧炭是件很奢侈的事。”   宋光乾看他放下的茶碗一丝热气都没有,更不高兴了。   “这有什么奢侈的,太原别的没有,就是煤多碳多,扔路上都没人捡。你别委屈自己,连口热茶都不舍的喝。”他动手把茶泼了,让人搬个碳炉来。   “太原怎么会有那么多煤?”宋光乾的话引起了周茂很大的兴趣,他生活在南方,冬天虽然不长,但是也很冷。一般人家熬一熬就过去了,只有有钱人家才会烧炭,因为碳很贵。   “我也不知道。”宋光乾被问的莫名其妙,他才来几个月,“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怎么了?”   “不用,不用。”周茂翻来那本看起来让人头疼的‘风物志’,现在他开始感谢那人编的简洁,稍微翻几页就找到了太原有关煤炭的描述。   周茂激动的指给宋光乾看。   “原来太原坐拥着一个宝库,还没有人去开采。”   周茂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飞进自己口袋!他傻兮兮的样子实在不是一个有风骨的文人该有的,宋光乾出言提醒他:“回神吧!这些煤你挖出来也没用。”   他一下跳起来。   “为何?”   “你是真不知道吗?”宋光乾栖身过去,把周茂按下去。   “煤炭不是只有太原一个地方产,现在当朝太子已经在云州包揽了所有煤矿,全国都必须在他那买。”   “有这样的事。”周茂的目光暗淡了下去。   “你不要太——”   “那国外呢?”宋光乾刚想安慰他就被打断了。   “这个真别问我,我一直都是在部队里过日子的。”他摆摆手,表示爱莫能助。   “元徽兄,陪我去趟集市吧。”周茂没事的时候是个懒人,做正事时却是个十足的行动派,起身拉着宋光乾的胳膊就往外走。   宋光乾被他拖着走了两步,无可奈何道:“你真是说一出是一出,怎么不问问我来找你有没有事情?”   “啊!”周茂忘记了,他潜意识里认为此人上门就是找他‘玩’的。   “你找我有什么要事吗?”他强调‘要事’。   “本来的确有事的,但是为了你先往后推推,下午再说。”宋光乾解下狐皮斗篷给周茂披上。   “外边儿冷,你怎么穿这么少?”   周茂感觉自己被带着体温的狐裘包围着,温暖的好像全身毛孔都舒展开了,但他还要嘴贱:“你就开始用这东西了?怎么跟老大爷似的。”   “……”宋光乾想把他的嘴缝上。   虽然没看到千里冰封的北国风光,但是这凌冽的风刀也够让周茂想滚回南方去。   “什么时候下雪啊?”周茂问。   宋光乾掀开马车的窗户看外面的天色,瞬间灌进来的妖风好像一只手,直接甩了周茂一耳瓜子,他赶忙把脑袋缩进毛领子里。   “看这样要不了多久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吧。”宋光乾很淡定的说,仿佛早就见怪不怪了。   “其实你想的没错,我们周边几个国家确实很需要煤炭,我在战场上跟西夏人打过几次交道。他们过冬都是用的行军帐篷,晚上要是没有碳火,简直冷的无法入睡。一般百姓可能好些,但是谁不想过个温暖的冬天。”   “你说的没错,要是我们能把太原过盛的煤矿变成钱,再把钱换成粮食,那就什么都解决了。”   周茂整张脸都围在领子里,只露双眼睛出来,笑起来分外灵动,宋光乾竟看的痴了。   “元徽兄,元徽…”周茂见自己的好主意没有人复合,好生不过瘾。又舍不得把手从温暖的斗篷里伸出去,只能像个不倒翁一样左右晃动,唤回面前之人的注意。   “怎么?”宋光乾愣神只持续了片刻。   “你没在听我说话吗?”周茂有点小委屈。   “嗯,在听。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还得看能不能找到人要,时间太紧。”宋光乾低下头,   把玩起手上的扳指。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啊啊啊啊啊!自娱自乐好无聊啊啊啊啊啊!!!   ☆、火坑(二)      想法是好的,实现起来并不容易。太原府的集贸市场很大,再让他去扫大街的话估计没个三五天出不来。   他俩顶着寒风在里头逛了一圈,后来怕周茂受不住,宋光乾强烈要求进茶馆休息一下。   厚实的门帘隔绝外面的冷气,在喝上两碗热茶后周茂才感觉四肢回来了,脸被风刮的生疼,现在还惨白惨白的。   “小茂来自江南,太原这种气候真难为你了。”宋光乾算是半个北方人,从少年时期就在军队历练,下雪的冬天除了觉得出行不方便,从没感觉可以冷到打哆嗦。看他刚进门时冷的直跺脚,就生出一份好奇,莫非江南的男子也都是这么弱不禁风的?这话也不对,师彦可皮实得很,师老将军更是不弱。   周茂不知他的心里活动,愈发嘚瑟起来。   “是挺难为的,这里又冷又干燥,一天不洗澡都觉着要开裂了。”周茂生活不富裕,但也没怎么苦过,好吃懒做、养尊处优的毛病像是与生俱来的。   “……至于吗?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千斤碳去,看把你给冷的。”宋光乾快看不下去了。   “不用,不用,碳我都备好了。我那不大,送来了也没地儿放。”周茂吸口鼻涕继续道,“今天实在是太冷了,昨晚我睡府衙里的,一早还没来得及回去加衣服。”   “那能有什么宝贝?值得你夜不归宿。”宋光乾笑。   周茂觉得没这么冷了,把披风解下来挂在椅背上。   “找灵感呗,看了一晚这册那账的,眼前都是几万担粮食轮流转,最后看了一本《太原风物志》才把我看睡了。终于发现,看一晚书,还不如找你说会儿话。”周茂得意的对他眨眨眼,笑起来像只老鼠。   “怪不得你身上不长肉,吃的饭都让脑子用去了。”宋光乾也是个工作狂,本来他没有立场说别人,如今总算体会到别人说他时的无奈。   “事有轻重缓急,要先顾着身体。”   “没事儿,我这人优点不多,就身体好来着。”周茂大言不惭道。   “……”宋光乾想把他带去军营,看看什么才叫真的‘身体好’。   店小二来加水,被周茂叫住。   “小哥,你们这儿的外国商人一般都聚集在哪?”周茂问。   “在市场北门那儿,那有个兴隆馆,里面住的都是外国人。”   “多谢。”   周茂用眼神询问宋光乾,去呗?   走,他宋光乾用实际行动回答。   兴隆馆果然名副其实,大堂挤得满满当当的,好些地方还加了坐,周茂他们就属于被安排在走廊上坐着的那一波。   周茂看着各色奇装异服的人在身旁大喝大嚼,他随手扯了个小二,问道:“这还没到饭点呢,怎么都在吃?”   小二热情的回答:“客官不是做生意的吧?他们商人都是赶着吃饱,好马上压货回去。逮着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不然等到真饿了时就不一定有地方吃上热饭了。”   谢了小二,周茂继续观察别人吃饭,宋光乾要了壶酒,边喝边陪他。   “元徽兄,你看那人的胡子真好笑,怎么还打卷儿?”   “天啊,这么大一块金子挂脖子上不沉吗?”   “他们怎么还带女人出来?”   …….   周茂问了一连串问题,宋光乾耐心的把知道的都一一解答了,收获了许多羡慕的眼神,最后周茂感叹道:“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探花郎,别嘚瑟了行吗?”宋光乾屈手在他脑门敲了一下,笑道。   “哪里,哪里,你不说我都忘了。”周茂毫无诚意的谦虚道。   “元徽兄,我想我有主意了,不过要先去确认些事情。”   宋光乾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周茂拖着自己的椅子坐到他们旁边那桌。   因为隔得很近,他们知道隔壁是名大炎的商人,带着一个跟班在等上菜。周茂自然不是闲着没事去调戏别人,从他们的谈话中周茂听见他们说要送一批货到西夏去。   “两位大哥,小弟在太原知府里做事,有件事情想请教,不知二位可愿同我说说话?”   那二位一听他是知府的人,立刻肃然起敬,那位商人老爷恭敬道:“不知官爷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就多谢了。”周茂转身找宋光乾,“元徽兄,让小二再上壶酒,我们一起喝。”   宋光乾照办了,也把椅子搬过来。   “刚刚不小心听见二位说要送货到西夏去,我想问你们是不是经常同他们做生意?” 周茂问。   “是的,官爷,我们同西夏人打了十几年交道。”一旁的小跟班热情的抢答道。   商人老爷严厉的瞪了他一眼,像是在斥责他不懂规矩。他谦卑的对周茂拱手:“伙计不懂事,官爷见谅。我们的确经常与西夏人做生意,边境通关已经有好几十年,我做的时间也不算最长久的。”   周茂知道他是害怕惹出事端,只捡最安全的说,周茂必须先打消他的顾虑。   “大哥不必太拘谨了,我今日来打听事,只因为咱知州大人准备在太原府做一笔大买卖,让我来跑跑调查。”周茂倾身靠近商人老爷,放低声量,好像生怕被人听了去。   对面坐着的宋光乾一直含笑看着他,不说话。   那商人老爷也知趣,换上一脸豪迈的笑容,爽快道:“官爷想问什么直接问嘛!”   “你可知我们是否有人跟他们做煤炭生意?”   商人脸色一变,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你为何要紧张?不就是卖煤吗?”周茂看出蹊跷,也不跟他绕弯。   商人老爷一脸‘你竟然不知道?’   周茂点头‘我真不知道。’   这时宋光乾开口了,他对周茂说:“我突然想起曾听人提起过,金人曾大肆掠夺我们的煤炭,用于回去造兵器。因此为了避嫌,很多地方都下令不许向国外买卖这些东西。”   周茂哑然,还有这种事?   “我记得朝廷并没有这条律法,都是地方自己衍生出来的吗?”他看看商人老爷,又看看宋光乾。   宋光乾率先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商人老爷叹口气:“官爷不知,我们那些边陲小镇虽然贸易往来繁多,但也是人人自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仗了,一旦打起来两方货物都要受到盘查,稍有不对损失会很大,所以我们哪怕知道煤炭利润很高也不会敢碰的。”   周茂:“所以你们贩卖的都是布匹瓷器这些东西?”   商人:“蔬菜粮食也可以,有时候还跟他们换些药材和兽皮。”   周茂又问:“根据你对西夏人的了解,他们要煤炭主要是用来干什么?”   “跟我打交道的都是西夏专供贵族的商人,因为他们不想整天烧马粪羊粪生火取暖,为了显示和低等人的不一样,他们宁愿花超高的价格跟金人买。”   金人!在坐的人都没有周茂那样敏感,只有他知道今后的大炎是被金人所灭。金国吞并辽国,后来又占领大炎整个黄河以北。他一个游牧国家,庞大的军事支出从哪里来?周茂突然想到,由于大炎的煤炭不出口,那境外的庞大市场可能被他一家垄断,这第一桶金是大炎亲手送上的。   想通了这些关节,周茂再无一丝顾虑,他露出平时少有的严厉:“告诉我这里最有实力的商人是谁?西夏的也行。”   宋光乾打断道:“小茂,你要做什么?”   “我自有分寸,你放心。”周茂回过头去看商人,脸色放平和了些,“别担心,牵扯不上你。”   周茂看得出这位商人老爷衣着虽是富贵,但流于俗套,也就是中等偏上的水平,这样的人是吃不下他的货的。   商人瞟了楼上一眼,他直觉面前的少年可以给他带来商机,可多年的谨慎不容许他冒险,所以他好人做到底。   “楼上,兴隆馆的大老板,太原府三分之一的贸易是通过他走出去的,您有什么事找他准没错。”   宋光乾听到他所提的人,不由皱皱眉头,他提醒周茂:“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周茂已经拿到有利情报,也不再耽误别人吃饭,大方的用宋光乾的钱替他们付了账,心满意足的离开。   马车里,周茂捧着手炉发呆,宋光乾用胳膊碰碰他。   “想什么?”   周茂抬起头,傻呆呆的看着宋光乾:“想用什么方法见兴隆馆的大东家一面。”   “你是知州大人,派人让他来见你就行。”宋光乾其实不想让周茂和他接触,周茂想见的那人他已经见过几次。为人怎么样他没注意,却知道他喜好男风,家里养了好几个男孩儿。眼前的周茂瘦是瘦了一点,可瑕不掩瑜,他生动的眉眼让人见之不忘。这样的美好,宋光乾突然不想让那人看到。   周茂摇头:“这件事要建立在平等的环境下说,如果在府衙,他势必觉得我们在用官威压他。本来是一件互惠的生意,不想让他因此产生抵触心里。”   宋光乾板起脸,肃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跟我说清楚。”   几天下来他跟宋光乾都是嘻嘻哈哈的好兄弟样儿,他几乎忘记了这人生起气来的可怕,现在这个表情就是生气的前兆了。   他飞快在脑子里把今天上午的行为都过了一遍,确定没有哪里惹到他,于是周茂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我想把太原府的煤炭卖给西夏人。”   “念在你年纪轻不懂事,这些话我听听就算了,再说一次就别怪我军法处置。” 宋光乾冷眼看着他,像是警告,又像是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能在一个月瘦十斤吗??????   ☆、火坑(三)      “元徽兄,你听我说完。”周茂急道:“我知道这件事你感情上接受不了,但请你想清楚,无论我们有没有卖出煤炭给西夏,他们还是对大炎的边境骚扰不断。”   “西夏在与我们相邻的三国里最小,却像根刺一样扎的人难以忍受。金和辽像虎豹,轻易不来惹我们,一来势必啃下块肉回去。可我们偏偏和后者往来最多,西夏国小,煤炭这些东西他们产量不多,只能依赖金国供给。我们把好东西拿去给金,他再高价卖给西夏,利都让他一国得了。”   “如今你们在太原屯兵,无论成功与否金势必要拿下辽国,到时候他一家独大,下一个吞的是谁就很难说了。”   “我的意思是与其让西夏向金国买煤,不如钱让我们挣。即便让他们得些实惠又何妨,比起大炎它与金接壤的地方更大,他的兵器不可能都会对着我们,或许关键时刻他能成为我们需要的盟友。”   周茂说完就禁声了,留下空间让宋光乾思考,一时间车厢内只有‘咯哒咯哒’的马蹄声和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马车在有规律的晃动,周茂没想到他给别人留出的时间自己竟然睡着了。宋光乾本来一脸凝重的思索着,突然见到周茂歪着头就往车厢壁上撞,赶紧伸手把人捞过来。人到了怀里还没有一点醒来的意思,宋光乾看着他发青的眼圈叹口气,把他搂紧一点,让他靠着自己睡的舒服些。   也许是实在太困,马车在周茂家门前停下许久他都没有醒。宋光乾见他睡的一脸理所当然,不忍心破坏他的美梦,只能把他抱进房里。   小三子来开门时差点魂都吓没了,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刚要嚷嚷喊人出来,被宋光乾制止了。   “嘘!别出声,你家公子只是睡着了,快带我去他房间。”宋光乾虽然怀里抱着个人,但气度摆在那,小三子一眼就认出他肯定是个大人物,别人亲自抱着自家公子回来他没有不让人进门的道理。   王勇听见响动从内堂出来,刚好碰上宋光乾抱着周茂路过,他可没有小三子的眼力。原地跃起就向他们扑去,宋光乾眼疾手快的闪开,王勇的手堪堪碰到周茂的一片衣角。   “大人是怎么了?”他上午回到府衙,听说周茂跟四皇子出去办事了,本来还不放心想过去找他,又怕自己太冒失,权衡之下还是回家里等。谁知才回来没多久,就见到周茂被人抱着回来。   王勇几乎双眼冒火,他的表情告诉所有人,谁敢伤了他家大人,谁就做好被撕碎的准备。   小三子赶忙过来安抚他:“公子只是睡着了,你别一惊一乍的把他吵醒咯。”   王勇闻言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他拍开小三子凑近看了一眼周茂,似乎睡的很平稳。王勇这才抬头看宋光乾。   前者一声不吭的冷眼现在那里,王勇知道刚才失礼了,对着宋光乾抱拳微微低了下头。   后来大家都没有出声,一路寂静的把周茂送回房间。   没想到之前还睡的跟死猪一样的人,刚沾到床就醒了。宋光乾还没来得及把他放平,就对上他朦朦胧胧的双眼。   “元徽……”周茂还没彻底醒来,睁开眼睛的这一下他仿佛还做着刚才的梦。宋光乾把兵符交给他,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周茂知道他出了这扇门就再也回不来了,他着急的唤他的名字,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正当他绝望之时,宋光乾奇迹般的又推开门来到他身边。   就是这一刻的相视,周茂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宋光乾简直无法形容此刻心内的波澜,他从未有过如此奇异的感受,周茂唤的那一声好像用尽全力要将他留住,把他的心都割裂了。   在一旁准备帮忙的小三子和王勇都目睹了这诡异的一幕,小三子反应最强烈。   “公子,公子,你这是在做梦。”说还不够,他拿起周茂的手,一口啃下去。   “嗷~”周茂一把将他甩开,滚进床里。   “你有病啊?”周茂怒吼。   “公子,你刚刚被魇住了。”小三子难得被吼一次,小心肝儿受伤了,委屈的躲在王勇身后。   周茂抚平被小三子吓的砰砰直跳的心脏,这才看清楚自己身在床上并且被三个人围观。   宋光乾见他一脸茫然,好心的告诉他:“刚刚你叫我‘元徽’,还哭了,记得吗?”   “啊!”周茂在自己的脸上抹掉一滴不明液体,先是有些吃惊,随即笑了起来:“还好是眼泪不是口水。”   “别耍宝了,你把我们都吓了一跳。”王勇摸了摸小三子头顶,大发善心地安慰他,“快跟小三子道歉。”   原本只是有点委屈的小三子闻言立马变成小媳妇受气包的模样,装模作样的在王勇身后扭来扭去惹别人注意。   “皮痒了,你这家伙是窥视我的嫩肉太久,今天乘机咬上一口的吧!”周茂对着手掌‘呼呼’的吹气。   “那是为了让你赶快醒来,我奶奶教我的,她说被魇住的人要让他疼才会醒。”小三子不服顶嘴道。   “屁,她是找理由揍你这个熊孩子,也就你个傻子相信。”   听着他们主仆你一言我一语,宋光乾仍然停留在刚才那一声的呼唤里,眼前全是周茂落下的那一滴泪。他想知道周茂到底梦见了什么,话题却被他俩带的越跑越远。   “差不多了,公子,别像小孩子似的,这位……大人还在等着呢。”王勇率先看不下去,掐断他们的斗嘴。   周茂这才注意到宋光乾正坐在床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凑过去:“元徽兄,肚子饿吗?留下来吃饭吧。”   “嗯……好。”宋光乾探究地盯着周茂看,他笑的那样开怀,好像完全不记得刚才睡了一觉。   王勇和小三子去厨房准备开饭,留下周茂和宋光乾共处一室。周茂欢快的跳下床穿好鞋子,他转头看还在发呆的宋光乾,好奇的问:“你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干嘛?”   宋光乾眨眨眼,用很正经的语气说:“我在看一只猪自己穿鞋。”   “你!”周茂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坏人!”   宋光乾被他的傻样子逗的哈哈大笑,连眼角的笑纹都挤出来了。   “你真是颗开心果,师彦总算做了件仗义的事。”宋光乾含笑看着周茂,他的好心情没有一点隐藏。   周茂也在笑,却只有他自己知道笑的原因。感谢上苍,他又回来了,这一次谁都不许再伤害他。   中午的饭是按照周茂的要求做的,算是高脂肪高热量的食物,所以能敞开来吃个够的也只能是周茂了。   宋光乾心情好,就着一小碟青菜也吃了两碗饭。周茂见他没怎么动桌上的荤菜,主动献上一个酱猪肘子。   “殿下,吃个肘子补补脚。”   “我看你才应该吃个猪脑。”宋光乾看着面前肥腻腻的猪脚下不去口,就像周茂刚才在马车上跟他画的饼一样。   “先前你说的那些话我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就是太过冒险。”   周茂咬着肘子不紧不慢的啃下块肉,细细咀嚼了一番才咽下去。他用丝帕擦了嘴,说:“怕什么,现在都火烧眉毛了,瞻前顾后的到头来什么也顾不上,难道四皇子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他只挑起一边眉毛,十足的欠扁相,就连端方克己的宋光乾也觉得有点手痒。   “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说通师将军?”他目光深沉的看着周茂,而对方的态度跟他正好与之相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散漫模样。   “都把你说通了,师将军还会远吗?”周茂乘碗汤给他推过去,“再吃点儿。”   宋光乾冷着脸,不接茬。   “不如这样,我去找师将军,他同意了你就帮我牵线搭桥联系兴隆馆的大东家。”周茂满脸讨好地看着他。   宋光乾思索片刻,觉得自己还是败在了周茂手上,苦笑道:“算了,等下还是由我替你跑一趟师将军那里。他对文官有偏见,怕迁怒到你身上,我来说的话他应该不会抵触。”   周茂好像捡了个便宜,笑的合不拢嘴,最后豪爽的举起汤碗:“为四皇子殿下的仗义干了这碗汤。”   “你啊……”宋光乾架不住他的搞怪,终于融破冰霜,陪他‘同饮’。   “瑾轩这就要启程了吗?”说话的人是潼川府的都总管聂海,今年才三十有五却以早生华发,他那张与华发相对应的脸布满担忧。“这次官家命你为节度使去往太原,为兄实在不知该如何劝下你。”   师彦正在收拾书信,听他说话动作也没有慢下来,他不大在意的说:“老聂大哥,你别瞎担心了。都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劝的,先去听听爷爷的意见再说。”   “啧。”老聂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等着师彦,“你好战、你勇猛,年轻人有血性是没错。但现在情况特殊,此一动就用了我大炎一半的兵力。一旦出错,江山都可能不保。”最后两个字他说的特别轻,生怕说出来会犯了什么忌讳,让他的乌鸦嘴说中就不好了。   师彦回头看他一眼,他就搞不明白这样庸庸碌碌一个人是怎么爬上高位,成为他顶头上司的。   前怕狼后怕虎,每次出兵都要磨磨蹭蹭,恨不得人打到家门口来了才反抗。要不是他几次违抗他命令抢占时机、率先迎敌,他们哪来这么多丰功伟绩可以嘉奖。更可笑的是,这个人看见他是师老将军的孙子,硬是连状都不敢告,现在潼川全军上下都默认师彦才是真正的一把手,他还不以为耻反以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     ☆、能者多劳(一)   换一个角度看,师彦也挺喜欢聂海这个人,不管事却给了他相当大的发挥空间。来到潼川后,不知道是哪一环被改变了,往后的发展越来越脱离师彦上一世的经历。可能是从他接触宋光乾开始,时局有了新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老上司被调回帝都,上头又给他空降了一个福星。   啰嗦是啰嗦了点,心性还是好的。师彦也挺敬重他,哪怕这时实在不想搭理这人,他还是按捺着脾气好好跟聂海说话。   “这还只是去会谈呢,都没定下来的事你急个什么劲。”   “我怎么能不急。”聂海急的都快掀桌子了,“你这个跃跃欲试,尾巴都翘起来的样子以为骗得过我?”   师彦见他跳脚的样子反而有点得意,一般聂海反对的到最后都会有意外的惊喜,师彦希望他跳的更厉害些才好。   这种不可告人的阴暗师彦隐藏在不苟言笑的皮相下,偷乐了一阵他开始好心的安抚起聂海。   “既然打不打我们决定不了,就交给老天吧。不过老哥,你应该做好准备,我看朝廷这次势在必得。此次出兵怎么看我们都得利,现在不打,只怕将来我们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他才不相信朝廷,上一世他就没参与过这事儿。这回有四皇子,可能还有周茂,他预感他们应该是一条线上的。   师彦斜眼看他,肯定道:“你是怕被分了兵权!”   被点中心事的聂海立刻惶恐起来,他躲闪的眼神明明白白的揭露了他自私的想法,作为军人是很可耻的,最少一个有良心的统帅是这样认为的。   “瑾轩不可乱说。”聂海嘴巴上不承认,可内里虚得很,他找了个理由逃出师彦的房间。   看着他仓惶走出的背影,师彦勾了勾嘴角,眼神确是一片肃杀。军中乃至朝廷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聂海好在习惯逆来顺受,可比他聪明的人就绝不会放任不管,这场三方会谈想必不会顺利。   他加快手中的动作,决定今晚连夜启程,早一天同爷爷汇合就早一天可以商量对策。   师彦披星戴月的赶路,而另一头的周茂正在揉眼睛。在宋光乾走之后偷懒睡了个午觉,醒来发现天色已经全黑。腹中空空如也,他不得不穿衣起床觅食,不然他很愿意接着睡到天亮。   太原的天黑的早,周茂出房门时看到王勇他们才刚刚开饭。小三子见他进门,赶紧又添一副碗筷。   “见公子睡得沉,就没叫你吃饭,厨房里给你留好了。”   “怎么?你现在是让我到厨房去吃?”周茂懒洋洋的伸个懒腰,接过饭碗开吃。   “公子,我想夫人了,你还是让我回建康吧。”小三子今天被欺负了两次,决定奋起反抗。   周茂笑嘻嘻的夹块鸡肉给小三子,“别啊,我身边可少不了你。”   “公子,我真不会说你坏话。”小三子不依不饶。   “相信我,你一定会的。”周茂语气温柔态度坚定。   “我见到夫人一定不告诉她你饭前不洗手,当众伸懒腰,还经常不洗澡的事。哦,还有昨天到今天你都没有换衣服。”小三子掌握自家公子一身的把柄,笑的好不奸诈。   “刁奴!”周茂吐出鸡骨头,手一指,“王大哥,帮我把他绑起来,沉尸井里。”   “小茂茂,你够了,正吃饭呢。”王勇不想理他们这对神经病主仆,没事就爱斗嘴,偏偏还老黏在一起。   “嘿嘿,也是,沉尸太恶心了,还污染水源。这样,本大爷开恩,先套个袋子打一顿吧。”   王勇、小三子: “……”   与周茂家里其乐融融上下祥和氛围不同,宋光乾自己找了个艰巨的任务,正困难的进行磋商。   “元徽啊,这件事我本不该反对的,但是我觉得咱们要是赞同,是不是太不厚道了?”师礼平常不着铠甲的时候,喜欢穿着布衣,扎块头巾在书房里练字。此时他刚写完最后一笔,笔尖淡淡的扫过纸面,他吐出口气——收笔。   把字写得像舞剑一样宋光乾也是头次见,他从那副实在不怎么样的墨宝上默默移开视线——有些人字写的丑还爱拿出来显摆。   “小茂的意思是,现在我们来不及考虑得太远了。”宋光乾为难的说。   师礼:“这么说你也同意?”   “所以我来请教师将军。”宋光乾微微鞠了一躬。   师礼侧身让了一下,他可受不起皇子的礼。   “别折煞老夫。”他在墨迹未干的纸上吹气,然后举起来欣赏。“你看啊,本来好好的字,有一笔下错,整张都给废了多可惜?”   “恕我冒犯,”宋光乾接过那副字,仔细的看一遍,他摇头道:“确实救不了了。不过我还是要说,下错笔是常有的事,主要还是看写的人的功力,明天我拿小茂的字帖让您长长见识吧。”   师礼‘哈哈哈哈’的笑起来:“你小子损我还真不客气。”   宋光乾把字放回原处,恭敬道:“哪里,我只是说实话。”   “明天把他人也带来,我亲自问。”   “是。”   “师将军真是这么说的?”周茂清早就被拉上宋光乾的马车,去往军营。   “嗯,我说你的字比他写的好,他生气了,待会你再好好气气他。”宋光乾很不负责任的说。   “有你这么做事的吗?”周茂笑着捶他一拳。   “我实在受不了他把那一手难看的要命的字贴的到处都是,我府里专门有间房挂他的字,他要是不来从来没人敢打开。”   周茂以前也听说师老将军爱好书法,但这么遭嫌弃还是第一次见。   “你也别急,他肯跟你谈就应该有戏,就像他所说,我们的确没有任何损失。”宋光乾侧目看着周茂笑意盈盈的模样,心头怅然若失。   “我才没有急,谢谢你替我挖的坑。”他似模似样的对宋光乾拱拱手,语气却没有半分感谢的诚意。   “不谢,举手之劳。”挑眉,笑。   他们赶到师将军的指挥室时,师礼已将笔墨纸砚都准备好,摊开的纸被镇纸压平。   师老将军一点也不像日理万机的人,抄着手在房内悠闲的踱步,见周茂他们过来立刻笑脸相迎。   “昨日听四皇子说周大人年纪轻轻就能写出雄健洒脱的字,老夫好奇的一宿都未睡好,只得清早把你请来,让老夫饱饱眼福。”   周茂闻言沉默了一阵,侧头看宋光乾:“‘雄健洒脱’,四皇子未免太高看下官了。”好歹老将军也写了几十年的字,都是同道中人,说话该留点余地。   “别看我,‘雄健洒脱’是他自己加上去的。我只是说你的字比他好看太多,估计师将军是怕输的太难看,所以把你捧高一点。”宋光乾说这些话毫无避讳,其它两人当场脸色就不好看了。   “副都指挥使,过两日恐降大雪,为防止辽军偷袭,本帅命你带一百轻骑出城二十里巡查。”师礼昂首走到门前,哼了一声,连周茂都听出了‘快点滚’的意思。   宋光乾其实早就想跑了,还装成无辜的样子,“看我为你遭打击报复了,你可要好好写,给我报仇。”   “滚!”师礼拿这个皇子没辙,彬彬有礼的外表下藏了一颗祸害的心。相处久了才知道这人表面的稳重都是装的,还是彦儿好啊,从头到尾表里如一——哪怕一见面就要掐起来,也好过整天吃别人暗亏。   周茂这个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人觉得好生冤枉,本来一个文官就是靠纸笔吃饭的,拿己所长来比别人,即便赢了也胜之不武。现在被逼的骑虎难下,能装肚子疼屎遁吗?   宋光乾‘滚’了之后,师礼又恢复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他和蔼地说:“周大人不必拘谨,元徽刚才是闹着玩的,老夫并没有生气。”   他强调‘生气’两个字,周茂心想:师老将军还真是老小孩,都罚别人出门喝西北风了还说自己没有生气。   “师将军为人磊落,哪会和晚辈计较这些。”还是豁出去算了,周茂决定拿出看家本领,既然糊弄不过去,就干脆让他看看什么是造诣的巅峰。   “笔酣墨饱,周大人请下笔。”他随意做了‘请’的动作。   在别人听来,师礼的话让人觉得自己身处竞技场之内,莫名的热血沸腾。   周茂平静的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开始笔走游龙。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游刃有余的的写完了前朝名将的一阙歌词。   “待从头,收拾旧河山,朝天阙。”师礼就站在他身后,目光不由自主的跟着周茂的笔画,力透纸背,笔尖凝注了深厚的感情。师礼简直比周茂还要浑然忘我,甚至忘记了事先想好的评判说辞。   “周大人,此等年纪怎会有着这般深厚的功力,大才…大才啊!”师礼激动的手有着抖,“老夫…老夫头一次遇见能让我看得流泪的字,呵呵呵呵…谁能想到会出自一个十五岁小娃娃之手。我输得心服口服,心服口服。”   周茂笔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师礼挤开,他干脆退远一些,让他有足够的空间发情。   周茂的这项技能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学什么像什么,悟性也高,一旦认真发挥当世几乎没有敌手。上一世要不是被污名掩盖,他亦是人人追捧的大家贤达。师礼要是知道,必以今日为荣。   “师将军过奖了,晚辈当年为养家糊口苦练过一段时日,当不得将军如此称赞。”周茂很谦逊的深鞠一躬,低眉顺目的样子勾起了师礼对晚辈的疼爱之情。   师礼也是出生于寒苦之家,家里实在无法糊口他才决意去参军。他看着周茂纤弱的臂膀,想起他比自己孙子还要小上许多,忽然感觉到山河后继有人的欣慰。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努力把小攻写回来的,大侠们多多留言吧!   ☆、能者多劳(二)      周茂取了个巧,下笔写了前朝名将的诗词,即调动了师礼的感情也显示出他的立场。他成功的感动了师礼,抹掉了文武之间隔着的那条红线。   师礼从那副字以后就对他另眼相待,乃至于师彦赶来后,每天都可以看到自己爷爷死活留周茂下来吃饭的诡异场景——这是后话。   “周大人,老夫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鹏举就是一个。未曾想在我大炎朝的文官一辈里,竟然还有知音。”师礼已经缓过刚才的那一阵情绪,现在心平气和地说着话,眼里透出的慈爱使人忘记他是一步一杀人的兵马大元帅。   ‘知音’愧不敢当的低下眉眼,天知道他以前就是害死他孙子罪魁祸首。   “国之宋辱匹夫有责,晚辈亦是懂道理的。”恰到好处的谦虚,被师礼看在眼里,他觉得这孩子是他军戎生涯中唯二看得上眼的文官,一定要好好栽培。   “好孩子,有你这句话,老夫仿佛又看到了大炎朝的希望。”师礼示意他请坐,“你先别急着自谦,老夫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昨夜我已听说你的想法,本来是不赞成的,可元徽说主要还是看下笔之人的功力,现在老夫决定相信你。”   周茂见状立刻展现出演技天赋,用纯真少年才有的干净笑容成功巩固了老将军的‘芳心’,老将军说了句足以气死师彦的话:“要是你也是我孙儿该多好啊!”   文武虽然不和,但每个人心中都隐秘的留藏着自己不及之事的向往。   中午,老将军留周茂吃了午饭,简单的两荤两素,周茂吃了三碗饭。   师礼乐呵呵的看着他添饭,十足的享受了一把天伦之乐。   正在野地里顶着寒风啃干粮的师彦和宋光乾:……哀民生之多艰。   事情进展很顺利,周茂下午在府衙里等来了风尘仆仆的宋光乾。   “我看见师将军笑的好像天下统一了一样,你怎么哄他的?”宋光乾解开披风抖了两下,野草夹杂着尘土在室内掀起一阵冷风。   “呸呸呸,你都去什么地方滚了?一股煤渣子味。”周茂掩住口鼻,嫌弃的离他远点儿。   “别说,你这狗鼻子还挺灵。”宋光乾非但没生气,还笑了起来,“快请我吃饭,今天我给你侦察敌情去了。”   “给我侦察什么敌情?”周茂挺直上身,伸长手递给他一杯热茶,“我还没喝过的,给你暖手。”   宋光乾欣然接受:“我上城外的几处煤窑子看过了,马上可以开工取材的有好几家,都是早些时候军用的。”   这回轮到周茂两眼放光,宋光乾又说:“师将军有意从军中抽调一千有经验的人给你用,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兴隆馆。”周茂激动的说。   “先别去,”宋光乾没好气的说,“我先派人探探他在哪里,此事明天再说。”   “好吧。”周茂点头,他自知是心急了一点,这笔大买卖还要落实很多细节,贸然跑过去也谈不出什么进展。   “王大哥,替我通知刘靖他们,晚上开会。”   “开什么会?”宋光乾问。   周茂:“开煤炭贸易这么大的事肯定要通知他们一声,还有很多边贸税收的事我要请教他们。”   “别把自己搞得太累,注意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宋光乾起身要走。   周茂:“不是说要我请你吃饭吗?”   宋光乾摸摸周茂的头,像个温柔的大哥哥,“等到谈成了一起请。”   这天晚上周茂又是夜宿办公室,王勇放心不下,陪他一起熬。   “王大哥你先回去吧,马上天就亮了,你抓紧时间休息会儿。”周茂边说还边一目十行的看着账册,凌晨最是寒冷,屋内燃着两个炭炉,他还身批着一件厚皮袄。   “没事儿,以前两军相交时连续几天不合眼都没事,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周茂暗自叹了口气,心说,以后不能偷懒不回家,这些事躲在屋里做也是一样,不用连累别人。   这一个通宵周茂没干别的,就是把刘靖他们提的几个方案给补充整合一下,还要想想朝廷那里怎么解释。不用说,今晚开夜车的人一定还有刘靖,这么大的事他是一定会上折子汇报的。周茂感到一阵头疼,千万别有人使绊子。   天色亮了起来,周茂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洗漱完后,宋光乾又来报道了。   “走,”宋光乾拉起周茂。   “去哪?”   “带你回去换身便服,等下我们逮人去。”   从周茂家里出来,宋光乾就一直看着他笑,周茂觉得很不对劲。   “你怎么突然变得怪怪的?”   宋光乾抬手替他把狐领系紧一些,不小心触碰到他细腻的肌肤,宋光乾的心跟着颤了一下。面上他依然很镇定,他说:“要是你以漂亮的小公子的身份去找他,他一定会帮忙的。”   官场上混迹多年的周茂怎么会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他思索片刻说:“跟我讲讲那大东家是什么人吧。”   宋光乾怔了怔,他没想到周茂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有一半的西夏人血统,家中几辈人都经营外贸生意,到他手里已经庞大的很可观了。他好男风,尤其喜欢漂亮的男孩儿。”宋光乾不自然的看周茂一眼,“待会儿你离他远点。哦,对了,他名叫余达,人们称呼他为达老板。”   “达老板,大老板,这个称呼真贴切。”周茂笑着说,他才不怕这种人,更恶心的他都见过。   “小心点好,他虽是商人身份,但跟帝都不少官员都有牵连,能远则远之。”宋光乾严肃的看着他,生怕他听不进去。   “放心,我有分寸的。”地方最大的就是知府,可到了帝都区区的四品官就不够看了,看来那个达老板家族还是挺有本事的。   他们的马车在兴隆馆门前停下,这次他们不用挤大厅,直接被人领上了最高层。   顶层对于饭馆来说非常小,但是如果只有一间房,那就空旷的可怕了。还好周围站了很多侍女,余达就站在层层叠叠的皮毛中间向他们拱手行礼。   “小人恭候四皇子、周大人大驾。”   “不必多礼。”人前的宋光乾一扫刚才严肃阴沉的模样,又戴上平易近人的笑脸。   “这位就是达老板吧?久仰。”余达大周茂十几岁,又有异族血统,看起来很是刚猛,连王勇都被比下去了。周茂在他面前不仅不觉得拘束,还表现出超乎年龄的大度,平和自然又不失威仪,连宋光乾都侧目看他——这种老道的官场语气很谁学的。   余达混迹风月场快二十年,自认为阅美无数,现才方知眼前还有一种是他不曾碰过的。   他仍然弓着身子,一副谦卑的模样,如果他是只狼,恐怕口水已经打湿了鞋面。到底他不是一般的低等流氓,此时的场合他不会让自己漏出一丝垂涎的丑态。于是他很自然的起身,请贵客们入座。   年轻的侍女端上瓜果美酒,琳琅满目的点心俨然是后世的茶话会。   “大人们不要客气,这些水果都是我从西域所得,沿途运输不易,保存不易,能留到现在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市场上更加没得卖。”余达有些得意,不过周茂能理解他是为了展示自己的人脉和财力。   宋光乾从小荣华富贵自然不是土包子,周茂做了这么多年‘奸相’也算见过世面,所以对于眼前的东西,他只是莞尔一笑对余达表示感谢,并没有吃的打算。   周茂那一笑看得余达心痒难耐,他按捺住躁动先敬了一杯酒。   “大人们今日驾临,使小店蓬荜生辉,余某先干为敬。”   余达和宋光乾都豪爽的干完了,周茂只抿了一口就放下杯子。   “我不会饮酒,见笑了。”他有个怪癖,不和陌生人喝酒。   “不妨事,周大人随意就好。”宋光乾接了他的话,同时给他个赞许的笑容。   “来人,给周大人上茶。”余达大手一挥,立刻就有人送上一壶热茶,应该是预备好了的。   “抱歉周大人,是我思虑不周。”   “客气了。”周茂微笑着说,“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公务,一下没说清楚,害你准备这么多事。”   顶层没有椅子,所有人都在厚厚的毛毡上席地而坐,房子四周都生着暖炉,与窗外隔成两个季节。   周茂坐在雪白的羊毛中间白皙粉嫩,高华的气质就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月季。余达简直想当场把他扑倒在地,可惜他不敢。   “不多事,不多事,二位赏脸,余某准备多少都不为多。”他看看宋光乾,然后目光还是停留在周茂身上,“不知大人找我所谓何事?”   “太原府打算开通西夏煤矿的贸易,要尽快,所以今日来找达老板帮忙。”周茂语气平和,用词却很强硬,谁都听的出来余达没有拒绝的余地。   余达沉默了一阵,眼里的笑意渐渐散去,属于商人的本性又露出来了。   “我可以问大人这么突然的原因吗?”   周茂看一眼宋光乾,征询他的意见。   “我不怕告诉你,要打仗了,太原府需要粮食。”宋光乾替周茂回答。   听见‘打仗’余达一下挺直了背,不是每次战争都可以发财,有时候是要赔上身家性命的。   “达老板放心,打不到太原来,虽是和辽人作战,这一次是我们去打他。”周茂还是笑的那么令人安心。   “大人需要多少粮食?”余达问。   “掏空太原府都不够。”周茂老实回答。   “我知道你同西夏人往来密切,只要你愿意搭桥,以后允许你独家向他们出口煤矿。”周茂把条件给他摆出来,‘独家’这个词在商人眼里就是发财的意思,没人不想要。   “大人不要说笑了。”余达低下头看着案上,这是他思考重要事情的习惯。   “我们没有说笑,粮食三个月内要筹集到,除了跟西夏换,别无他法。”宋光乾说。   他说完没有人再接话,室内鸦雀无声,只偶尔听见碳火燃烧的‘滋滋’声 作者有话要说:     ☆、能者多劳(三)      余达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一个知州可以推,连四皇子都出面,除非他是不想在太原府混了。四皇子后面的人是师礼,跺一跺脚太原府都要震三震的。   可如果他出手的话,就意味着以后必须和他们绑一条船上了。赢了飞黄腾达,输了——倾家荡产虽然不至于,断他两条手臂是要的。不过富贵险中求,更何况有美人在前……   “大人说的以后煤矿独家出口的产线归我可会兑现?”   “一诺千金。”上钩了,周茂抿嘴笑道。   美人与金钱都在向他招手,余达现在也顾不上什么禁忌了,反正一切有师礼顶着。   “那我的身家性命就交给殿下和周大人了。”他一拱手,又说,“我家中正有西夏贵客,晚上我办个晚宴替大人们引荐吧。”   “那就劳驾达老板了。”   “你说余达会不会摆我们一道?”   在返程的马车里,周茂问。   “他不敢,得罪了师将军他讨不到半分好处。”宋光乾回答完,看着靠在车壁伤昏昏欲睡的周茂,叹口气,“你昨晚又没睡?”   “这么多事,要是睡了今天就搞不清余达在东扯西扯些什么,”周茂掩口打了个哈欠,“他可真能问,连以后煤矿要上多少税都问到了。”   “你等下别府衙了,上我那儿去睡一觉吧,我那离余达家里近,省得你跑来跑去。”宋光乾不由分说让车夫调头。   “我们俩……”周茂看着他没把话说完。   “怕什么,我们这样天天混在一起,要有人打小报告父皇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宋光乾假装不高兴地剜他一眼。   “你不怕我更加不怕,本大人还没睡过皇子的府邸呢。”   周茂用手肘捅捅他,“你府上有没有三千粉黛,让我见识见识呗。”   他这话说的猥琐,宋光乾很自然的想歪了,一股无名火升起。他用力的捏住周茂腮帮子上的二两肉,“你真是皮痒了,小小年纪瞎想些什么,别混成像余达那样了货色。”   “疼疼疼,”周茂打掉施虐的手,捂着小脸委屈兮兮的控诉着宋光乾的暴行。   “啊啊啊,我要跟师将军告状,身为皇子仗势欺人,开个玩笑都不给。再说我都快十五了,一般人都当爹了好不好,哪还是什么‘小小年纪’。”   “说你小你就小,不许顶嘴。”宋光乾用食指戳他脑袋,“皇子的身份没别的好处,就是用来仗势欺人,有本事你告状去。师彦要是敢这么跟师老将军说,军棍都要打断。”   周茂无语的看着他发飙,冷不丁爆出一句:“你比我亲爹管的还宽。”   宋光乾:“……”   宋光乾府上自然没有三千粉黛,虽然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有人给他塞人,但他不可能都带着跑。因此为了不麻烦,他也没有一个子嗣。太原府才来没有半年,跟在身边伺候的女人就前阵子他大皇兄送来的那个。   不是他小气,舍不得自己的女人让旁人看见,反而他是怕周茂见了这种女人会被玷污了一样。刚刚周茂说他比他爹管得还宽,宋光乾忽然有种诡异的认同感。他苦笑着想:莫非是年纪到了,想要个儿子?   周茂本来还兴致勃勃的要参观,结果参观到宋光乾卧室的时候看见柔软的大床扑过去就睡着了。   宋光乾没想到他入睡速度如此之快,认命的伺候他脱鞋更衣,把他塞进被窝里才算完事。   才相隔一天,宋光乾又见到了周茂的睡颜。他睡的很沉也很老实,一头长发铺散开几乎漫延到了床边。   少年的脸颊是光洁柔软的,忽略他眼睛下的青黑,几乎是一张完美的脸。他的鼻翼轻轻动了一下,好像是在做梦。宋光乾赶紧把耳朵凑过去,等了许久,只等到几声急促的呼吸。   宋光乾赶紧命人燃了安神香,看到床上的人又睡踏实了,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殿下,他就是周知府?”   “嗯。”宋光乾看着面前的老管家,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放心,何伯。他不会害我,他是师彦的朋友,不是皇兄的人。”   “殿下心里有数就好,太子最近的动作越来越大了,你只有接管师将军的兵权才能与他抗衡。”何伯看着宋光乾长大,知道他所有没办法向人诉说的痛苦,他们的关系比亲人还亲。   “办成这件事就差不多了,我不希望他碰到任何危险,我不在的时候多派些人保护他。”宋光乾朝窗外看去,穿过中间的天井就是他的卧房,那里有个人正在安睡。   “是,殿下,老奴马上着人安排。”   “辛苦了,你退下吧。”   宋光乾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紧锁眉头。大战在即,有谁可以替他守住后方?   周茂睡了冗长的一觉,多亏宋光乾把他叫醒。这一觉好像把他所有力气都睡光了,有气无力的趴在被子上,怎么都不想动。   “元徽兄~你给我下了软骨散吗?怎么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宋光乾望着他那副德行就想笑,替他把外袍拿来一件一件的给他穿上。   “你快些起来吃东西吧,等会儿连说话的劲儿都没了。”   “啊!原来是没吃饭,”周茂晕乎乎的拍了下脑袋,“我连早饭都没吃呢,怪不得饿扁了。”   宋光乾看到他束发而露出来的一截腕骨,脆弱精致,心里倏然一紧,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催使他伸出手,扣住周茂的下颚。   “所以你也不看看自己瘦成什么样了,没人管得了你就无法无天了吗?三天两头通宵不睡,铁人也顶不住。”宋光乾温柔的话语带着淡淡的宠溺。   他俩离得很近,几乎鼻息相交。房内似乎染满了旎旖的氤氲,周茂不适应这种异样的氛围,不自在的别来脸,强行打破突如而来的暧昧。   “什么没人管,我家里有个特别爱告状的小三子,有他在大事小事都会传到我母亲耳朵里,讨厌死了。”他故意把声音放的很大,没心没肺的抱怨把房内仅剩的一点不自然驱散干净。   宋光乾也察觉到了,但没时间多想,就被周茂拖出去吃饭。   两个对参加宴会都很有经验的人,肯定清楚饭要提前吃饱,去了之后吃只是做样子,谈事情才是正经。   “元徽兄,你这样全程跟着我好吗?要不等下我自己去吧。”这件事周茂答应下来时就没有退路了,为了长远着想,他不想把宋光乾牵扯进来。   宋光乾放下筷子,不说话,就这么阴沉的看着他。   这番风雨欲来的景象周茂再蠢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许是护着别人成了习惯,他更喜欢把不好做的事情就给自己。   “我真不想让你参和进来,你是皇子啊!”周茂说得很无奈,平白的让人心疼。   宋光乾心忽然就软了,目光不再咄咄逼人。他想,这个孩子竟然要保护我。   “你的心意我明白,既然大家已经在一条船上,就不要再分彼此了。”他的话说得不容人拒绝,却又字字透着暖意。   周茂只能撇撇嘴,被迫接受他的陪伴。   周茂以前在帝都不知见过多少豪华府邸,余达这家就算不是最好的,也绝对是最大的。数不清经过多少条门廊,他们才到达余达家的宴会厅。   门才开了条口子,迎面而来的香风就让周茂打了个喷嚏。大炎上层人士都喜欢调香,尤为偏好淡雅,可余达家宴会厅的香味,层层叠叠,甜到发腻。周茂真想让他们把桌子都摆到院里来,宁可吹冷风也不要进去。   感觉到有人在扯他袖子,周茂无奈的看了一眼宋光乾,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把周茂带了进去。   大厅里摆了四张小桌,两两相对。左边两张已经有人坐了,正是余达和他的那位贵客。   余达起身来门口迎接,见到周茂就自来熟的拉着他的手,十分热情的把他拉到贵客面前。   “这位就是西夏国的二皇子。”   “这是太原府的值周,周大人。这位是…师将军的副手都副指挥使,元大人。”   周茂没想到宋光乾还留了一手,默默地称赞他聪明。   “见过二皇子,能与您用餐是下官的宋幸。”周茂略略欠了欠身,算是周全了礼数。   西夏的二皇子满脸络腮胡,看起来比他父亲还老,乐呵呵的拍着周茂的肩膀。才刚见面没多久,二皇子就把他和宋光乾拍了个遍,还要搂在一起喝酒,口里说这样才是好兄弟。   周茂被他拍的就要断气了,苦笑挂在脸上,那家伙丝毫看不出来。吃吃喝喝到月上中天,周茂借着尿遁把余达给提了出去。   “那二皇子是来谈事的吗?他现在姓什么都不记得了吧?”周茂透过晕黄的灯火看到里面喝的东倒西歪的二皇子,和一直端坐面貌儒雅的我朝四皇子,形成鲜明对比。   余达也是染了满身酒气,对周茂的态度一改之前的恭敬,变得随便许多。   “周大人,二皇子他是这里最高兴同你们做买卖的人,说白了他就想看看我们的诚意,陪他喝好了明天什么都好谈。”余达说完就伸出手搂着周茂肩膀,“进去吧大人,等下叫两个美女来灌他,很快就解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彦:我怎么还没出场?   周茂:你是用四条腿跑过来的,怎么也得跑几天啊!   宋光乾:你来干什么?抢戏?   师彦(怒发冲冠状):我才是正牌攻——   宋光乾(摊开手):谁知道呢!我更近水楼台。   周茂:话说我跟我家小三子才是一对。   师彦、宋光乾:杀了吃肉!   ☆、重逢(一)   周茂感觉触碰他肩膀的手掌透过厚厚的衣衫传来的温度,他心道,余达莫不是病了,手掌能烫成这样。   他没有挣开,顺从的跟余达回到室内。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还面容和熙的宋光乾见到他们进来,忽然变得一脸煞气。   周茂坐会位置上,侧身过身去,问道:“怎么了?脸色突然变那么差?酒喝多了头疼?”   宋光乾不好意思告诉周茂,自己见到余达碰他就火大,他语气不善的说:“不要和余达走太近,影响你清誉。”   周茂自是没有领会到宋光乾的深意,他满不在意的想,官商勾结什么的,他在天河县就做的很多了。管他什么清不清誉,能给他把粮食变出来,他可以管余达叫‘爹’。   不过周茂还是照顾了皇子自命清高的坏脾气,他认真的点头同意——转背就忘。   那西夏的二皇子就是个水货,美女上场没多久就被灌趴下了,还恨不得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打赏。   他们俩都是有眼力的人,此时的二皇子心思都在美女身上,宋光乾乘机提出告辞。   二皇子还一个劲的叫嚷,让他们明天再继续喝,周茂同情的看了余达一眼,和宋光乾一同上了马车。   “这余达真幸运,傍了个这么大的靠山,还这么好拿捏。”周茂在马车上发表着感叹。   “你怎么知道那西夏猪好拿捏?万一他是扮猪吃老虎。”宋光乾微笑着看他。   “一般好酒好美女的都不会是太聪明的人,他是老虎还是猪我不知道,但余达绝对不简单。”今晚余达全程都在制造气氛,既照顾了二皇子,也不会让周茂他们感到无聊,这种左右逢迎的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你觉得余达为人如何?”宋光乾小心翼翼的试探。   “看起来挺精明的,不像是只会花钱的草包富二代。”周茂使劲回想今日几次接触,得出的结论。   “你对他印象还挺好。”宋光乾对他的评价很是不以为然,默认为是周茂年纪小阅人不多导致的偏颇。“总之你一定要听我的,离他远一点。”   “好好好,我什么都听元徽兄的行了吗?”周茂在心里嘀咕,我两世的年纪加起来比你两倍还多,这个老把我当小孩管的毛病可不可以改改?   宋光乾只看到一个表面听话的周茂,满意的摸摸他的头。   “回去早点睡。”   泥垢了……周茂无力的叹气。   接下来的几轮经贸协定谈判磋商,无非就是陪二皇子吃吃喝喝,最后谈妥两个月内付完全款,一半粮食一半银子。太原的煤矿分三次拉给他,以后每年的贸易都交给余达,盈利后五五分账算是税收。   苦战了几天的周茂终于可以放下心头大患好好的补眠,要是他知道醒来后等待着他的事,估计他宁愿失眠致死也不要面对。   话说这天周茂一夜好眠神采奕奕的去衙门上班,刚把暖炉升起来,王勇就进来汇报。   “大人,师将军今晚设宴,请你务必到场参加。”   设宴?庆功宴吗?东西还没就位呢,现在庆功是否早了点?   “谁来通知你的?”周茂问。   “师将军的亲卫。”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周茂摆摆手,让他出去。   “别喝太多酒哦,等下长不高了。”王勇关门时特意留条门缝,叮嘱道。   “滚吧,真啰嗦。”不知道为什么,从次马车谈话之后,周茂就特别讨厌别人把他当孩子。小三子和王勇成为了第一批也是唯一的可打击对象,他们俩一致认为自家大人的叛逆期到了,这几天都小心翼翼的躲着他。   “大人…”   “还有完没完了!”周茂捡起团废纸就往门口砸。   进来的人也倒霉,不偏不倚就被武力废材的纸团正中眉心。不疼,但是被吓一跳是肯定的。   “诶呦!”   “抱歉,我以为是王勇。”   周茂起身走过去,那个倒霉蛋是负责传达工作的侍卫。   “大人,余达又有东西托我拿给你。”侍卫提这个食盒,密封的房间里顿时香气四溢。   周茂让他把东西放在书案上,打发侍卫出去了。   他看见那盒东西就脑仁疼,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余达总是想方设法的给他送东西,也不是多么贵重。只是这外面买不到的精致糕点、水果什么的。退回去又好像太拒人于山里,到底现在是合作的蜜月期。收下吧,他是觉得无所谓,就怕让宋光乾知道。他早察觉余达很不入宋光乾的眼,只要他们一走近点宋光乾就会不高兴。这两日他太忙,没空来盯着周茂,等他闲下来的时,一定会来找他清算的。   周茂思及此处赶紧把食盒推远了些,这个做贼心虚的举动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把公文一本本摊开,男人忙事业的时候最容易忘记乱七八糟的东西。   “瑾轩老弟,睡够了?”宋光乾笑吟吟的打量着眼前的人,他也是昨晚才知道这人快马加鞭用了四天的时间从潼川赶过来,还顶着节度使的头衔。放任他睡了一夜好觉,做兄弟的也仁至义尽了,大清早的他就赶过来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   被吵醒的不是别人,正是师老将军的孙子,宋光乾的好友,周茂的……好同志,师彦。   “你真是一点没变,下手比我爷爷还狠。”师彦正沉沉的睡在温暖的被窝里,宋光乾轻手轻脚的靠近,一把将他的被子掀开,吓得师彦差点一飞刀过去。   “是你警惕性太低,我人都走到跟前了还没发觉。”说完宋光乾做了件更残忍的事,走到窗边把所有的窗都打开了。   寒风扑面而来,师彦忙用最快速度把衣服套好,最后一只瞌睡虫都被掐死了。   师彦咬牙切齿:“你连着赶四天的路,警惕性也比我高不了多少。看你坏成那样,不许这么笑。”   “为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见到你太高兴了。”宋光乾走近拍拍他肩膀,“又壮实了。”   师彦拍开他的手,得意的说:“那当然,现在掰腕子不会输给你了。”   “有可能,到这里之后都是忙不完的公务应酬,连校场都去得少了。”宋光乾又‘啧’了声,“你回来小茂还不知道吧?”   师彦正在束发,闻言斜了他一眼,“你们才相处多久?就叫的那么亲热啦?”   “他是个好孩子,我第一眼就很喜欢他。可能也因为他是你发小的缘故,就特别照顾他些。相处几天下来,发现他真是……真是有意思。呵呵,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像上辈子就认识一样。”宋光乾提到周茂,眼中满是溺死人的温柔,看的师彦直打哆嗦。   那熊孩子能变好吗?师彦奇怪的看一眼宋光乾,不过这两人上辈子还真是好友,两个不对胃口的人也玩儿不到一块去。   “没准你们上辈子是夫妻。”师彦铁了心要报复刚刚的掀被之仇,想恶心恶心他。等了一会儿之后他没听见反应,转过头看见宋光乾就这么楞在那里。   “嘿!”师彦出声把他唤醒。   宋光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魂游天外了,那一句夫妻,让他的旎思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你小子嘴真坏,今天晚上看见他,可要好好敬他一杯。这次合军要是能成,小茂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大功臣。”宋光乾笑的有些不自然,师彦发现了但是没拆穿他,这两个人…啧…啧……   “等下到爷爷那你跟我好好说说现在的情况,很严峻呐!”提起这次三军合一,师彦没心思猜周茂和宋光乾两人的关系了。这次的情况非同小可,他一定要促成统一,攻打辽国。   傍晚,周茂坐着马车晃荡到师将军的府邸。被迎进主厅,周茂发现师礼手下的得力战将全部到场,他是唯一被邀请来的文官。   没有排座次,周茂随意的捡了个靠柱子的席位坐下,可屁股才碰上垫子就被人扶起来。   “周大人怎可坐在这。”来人是个跟周茂很相熟的亲兵,时常跟着宋光乾到处跑。   “副都指挥使交代了您的座位是挨着他坐的,就在那。”   顺着他的手指过去,正席左边空了三个位置没人坐,周茂自然而然地挑了中间那一桌。   周围也没几个认识的,文文弱弱的周茂坐在一群武将里很是突兀,一时间没人上来跟他搭话,周茂只得无聊的数着手指头。   “这不是周相吗!”   周茂被这轻如耳语的声音吓的一抖,打翻了手里的茶碗,只听见罪魁祸首蹲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周茂确定自己没眼花,眼前的这个神经病不就是——拉长、变黑、壮实了两圈的师彦吗?还是那张少年的脸,只是更加锐利了,周茂毫不费力的就认出他来。   “师大将军,多年未见你一如往昔的讨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尼玛,好不容易把小攻给写回来了!古代没有电话飞机什么的真要命!   ☆、重逢(二)   “不错啊,茂儿还记得我。”师彦拉长声调,还是高高在上的语气。   “我岂敢,彦儿不是一样认出来了。”周茂学师彦用最亲密的称呼,独恶心不如终恶心。有些人即便是长久不见,也让人生不出想念来。   师彦倒是接受能力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只是被周茂的话提醒了,一众糙汉子里独自坐着个文雅的书生是很打眼的,刚才见面没注意周茂的变化。   六年不见他周茂长高了许多,却依然瘦弱单薄。还是那个灵魂,加上少年的脸,不动声色的时候是那么纯净安然。师彦猛然意识到,他跟当年十里亭外的惊鸿一瞥是一个人,周茂长大了。   “你那是什么见鬼的表情?”周茂奇怪这人一脸惊讶摆给谁看。   师彦顺着心就把话说出来了:“你跟周相越来越像了。”   周茂顾不得仪态摆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   师彦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废,没有反驳,乖乖的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今天爷爷和元徽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他们表扬你干的不错。”   “不敢当,我应该的。元徽兄肯定没告诉你,他原话的意思是,大家骑虎难下,不做也得做。”周茂目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冷静的阐述事实,又从侧面表达了对赶鸭子上架的不满。   “元徽说他给过你机会跑的。”师彦把肘撑在案上,手托着腮看周茂白皙的侧脸。   没有日晒雨淋的真好,男人也可以白成这样。   他们才说会儿话,师礼和宋光乾就一前一后入场了。大厅瞬间热闹起来,都是武将,本就不拘什么礼节,怎么高兴怎么来。   宋光乾来到周茂身边笑着看他们:“打过招呼了?恢复了当年的两小无猜没有?”   “我们现在也无猜,是吧,师小将军。”周茂顺着宋光乾的话揶揄师彦。   师彦不甘人后成了习惯,他一把抱住周茂的肩膀:“那当然,我们今晚就抵足而眠吧。”   周茂玩不过他,狠狠的甩他一身鸡皮疙瘩,宋光乾笑看着他们俩互动,心里又涌起了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师礼跟大家介绍了他少年有为的孙子,又做了战前的动员大会。大家气势激昂,反应热烈,这场晚宴办的相当成功。   结束后,师彦提出送周茂回去,宋光乾知道他们许久未见有很多话要说,只叮嘱了一句‘别让小茂太累’就走了。   马车上,周茂问:“你有话要跟我说?”   “你没有?”师彦反问。   “本来是有很多话准备告诉你的,今晚你突然就出现了,我一下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周茂说的是实话,这几年好几次他都想给师彦写信。自己一个人守着时局的变化,关心着,担忧着,也憧憬着。可这些秘密都不能告诉别人,一个人憋着太辛苦,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很需要师彦这样的‘知己’。   周茂把腿伸直,整个人靠在车壁上,如释重负的吐口气:“见到你回来,我又意外又开心,总算有个能陪我说话的人了。什么事都自己担着,简直比上辈子还累。”   车厢里点的灯很昏暗,师彦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周茂就那样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师彦没好意思说出口,他也觉得有周茂在身边终于可以心安了。   “怎么不说话?”周茂侧过头看他。   “我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师彦摸摸后脑,像个腼腆的大男孩儿,周茂难得觉着他有些可爱。   “那就留着请我吃饭的时候说吧,我到家了。”周茂回头对他笑了一下,掀开帘子跳下车。   师彦看着小三子跑出来给他开门,突然就想起上一次他们一起坐马车,周茂一身是伤的躺在他怀里。这么快,他就再也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世事真是奇妙。   “公子,今天有什么好事发生吗?”小三子被周茂从进门起就没放下来的嘴角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多嘴问道。   “有朋自远方来,算不算?”周茂打开柜门拿出一套里衣,打算洗澡。   “算吧?什么朋友让公子这么高兴?我认识吗?”小三子边捡起周茂扔的一地的脏衣服,一边还要继续追问。   周茂心情好,平时都懒得搭理他的。   “师将军的孙子师彦,你应该记得他的。”   “那个长得挺漂亮脾气却挺臭的小少爷!”小三子一语中的。   周茂没忍住笑了出声:“这话让他听见,仔细你的皮。”   “嘿嘿!”小三子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这次来干什么?做官?”   周茂把头发放下来,让小三子给他洗。   “是调任过来的,具体来干嘛你就别问了,这阵子老老实实的别出去闯祸。”   氤氲的水汽蒸的周茂昏昏欲睡,他就这么靠着闭目养神,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师彦来了,加上宋光乾和他,三个人正好处在这个历史的交叉点。毫无疑问未来的一战将会是他们命运的重大转折,是否可以看做是,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呢?   真是惊心动魄啊!   周茂从来没亲身经历过战争,以前调几千人围围皇城简直就是小打小闹。虽然这次他只是负责后勤,但是事关国运,多少双眼睛再盯着他。根据他的经验,盯着他的这些人里九成是不怀好意的。   他的副手刘靖,来了这么些天始终都没看透他到底是哪派的人。只知道每天都有人快马送文书去帝都,写了些什么,周茂是不得而知的。   宋光乾现在看似官家给了他绝对的自由和权利,却架不住他哥哥的有心陷害。周茂知道官家想的很简单,打算让他们亲兄弟一文一武,平衡朝堂。可他那缺根筋的脑子又想不到兄弟阋墙这么复杂的戏码,要不是皇后还在,宋光乾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多亏两虎相争,压根忘了还有在野的宋光陵,周茂同他一道道收服人心,联合宋光乾的势力才拿下皇位。宋光乾深知无论是谁登顶宝座都容不得他,主动交出兵权,却还是……   唉~自己能帮他的还是太少。   “他每天都送东西来?你猪脑子吗,这也收。”宋光乾觉得今天的肝火快把自己烧爆了,才多久没来?余达那家伙都敢明目张胆的找上门了。翩翩公子的形象也顾不上,张口就教训周茂。   周茂微不可查的缩了缩脖子,声音有些小:“我们和余达现在是合作关系,有点人情往来很正常啊。而且只是些零食,特意送还给别人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师彦揭开食盒,里面果然只是蔬果糕点。他很见怪不怪的说:“商人巴结父母官很正常的嘛,见周茂只是个小孩儿拿点零食来哄哄他,多便宜的买卖。元徽,你好像反应过度了。”   “瑾轩你闭嘴,”宋光乾头疼的揉着眉心,“你们不了解余达的为人,总之听我的话没错,立刻派人把东西送回给他。”   最后这句话是看着周茂说的,天知道周茂怎么从宋光乾身上看出了张淑秀的影子来,这货立马怂了。一瞬的权衡下,周茂毫不犹豫地选择不惜得罪余达也不能惹怒宋光乾,马上派人将食盒原路返回。   “这余达到底什么人?”值得让四皇子如狼似虎的防着?师彦不解的看着怂包一样躲在一边的周茂和燃着熊熊烈火的宋光乾,委实太反常了。   宋光乾收敛了怒火,转变回一贯的风度翩翩,从容的坐在太师椅上,狭长的凤目掠过周茂。嘴角挑起一丝不明显的苦笑,道:“时间长了你便会知晓。”   当事人见气氛略微好转,把头从龟壳里伸出来。   “你们俩清早来找我有事?”周茂问。   “没什么大事,瑾轩刚来,吵着让我带他到处逛逛,就先逛到你这来了。”宋光乾微笑着说。   周茂见到身旁正无所事事摆弄着笔架的师彦,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叫你多事!   “师小将军,可逛出什么名堂来?”   师彦若有所察的看了周茂一眼,坏心眼的提醒他:“名堂可大了,看了场有人受贿被当场抓住的好戏。”   “咳咳…那二位大人慢慢逛,下官要开始办公了。”周茂自顾自的打开一本公文,忽而又抬头补充:“吃饭的时候叫上我。”   “我椅子还没坐热呢,就要打发人走。”宋光乾现在已经完全雨过天晴,心情很好的站起来,揽住师彦肩膀:“我们就先去别处走走,饭点了再来找他。”   “也行。”   师彦转身同宋光乾哥俩好的走了,留下周茂独自奋发图强。   本以为今日送回了余达的礼物,他会消停一段时日,谁知道老天注定要帮他阴魂不散的跟着周茂。   接近午时,周茂正咬着笔杆子想怎么合理的驳回下级郡县提出增加人工待遇的要求,王勇大刀阔斧走进来,抱拳道:“大人,余达此刻正在门外求见。”   周茂抬眼看一眼窗外:“他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有,不过属下猜到他是为昨夜他府上发生的命案来的。”王勇回答道。   “什么?”周茂搁下笔,命案这种事除非闹大了,一般下面的人会解决,最后得出结论再让他审理。可这事发生在余达家里,周茂必须保证他在贸易完成前不出岔子。   “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昨晚就没跟大人汇报。已经派推官去看过了,是余达一个贴身伺候的侍女投井自尽。可余达刚刚赶过来说有些事必须要亲口告诉你,我才来向你汇报。”   周茂把摊开的公文一本本合上,收拾完了才对王勇说:“让他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师彦:我都回来了没人热烈欢迎吗…啊啊啊啊啊……   周茂:从漂亮小少爷变成个糙汉子还有脸回来!   宋光乾:他的外表哪有心糙。   师彦(捂脸):……交友不慎。   一团肉滚来滚去…求评论…求评论……花式肉肉不再来!   ☆、命案(一)      不多时,余达在王勇的带领下提着衣摆进门。   “草民余达,见过周大人。”   “不必多礼,达老板请坐。”周茂示意王勇出去,他预感余达不是为了一般的事情来找他。   见到王勇关上门,余达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包得很好的白色锦缎递给周茂。   “大人请过目。”   接过来打开,刺目的红字夹杂着一缕腥味让周茂一怔。   “冤魂索命。”   神马玩意儿!周茂一瞬间差点脱手把它扔出去。为了官威,他还是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周茂:“哪来的?”   “回大人,今晨起床时在我的枕头下发现的。”余达语气很正常,表里都像没事儿人一样。   “你睡下时检查过枕下没有?”周茂把锦缎放下,不动声色的把身体挪远一点。   “检查过,没有。我的枕褥在睡前都要换一遍的,再说这东西味道这么重,我不可能一夜安睡。”余达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好像周茂才是那个收到血书的人。   周茂用手托住下巴说道:“我听说你家昨日出了命案,你的侍女自尽而亡。你觉得这两者有没有关系?”   “草民不知,大人您应该了解像我这样坐拥万贯家财的商人,跟人走嫌隙很正常,难保哪个竞争对我不怀好意。”   “你没有跟人结下生死之仇?”周茂问。   余达思索片刻:“我应该是没有,祖上也没听说。”   “你来找我,是害怕有人要对你不利?”周茂打开天窗说亮话。   余达拱手:“是的,大人。这件事未查明前请派官差保护草民,草民实在担心对我不利的人就潜伏在府上。”   周茂现在对这件事的案情还一知半解,就凭一块布条就委派人保护他确实有些草率。但是现在关键时期余达千万出不得事,他叹口气,这辈子他的清名又是别想要了。   “王勇,进来。”周茂对守在门外的王勇说。   “你带上两个捕快,跟达老板回府上看看,确认府上安全后你再回来,留他们保护达老板直到案情结束。”周茂吩咐。   “是,属下遵命。”王勇抱拳领命。   周茂又转身对余达说:“等下我会好好了解你府上的事,放心,本府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余达看周茂的目光满是欣喜,他站起来躬身长揖:“草民谢大人。”   周茂挥挥衣袖,刚准备让他滚蛋,余达又说:“为感谢大人,不知可否赏脸去兴隆馆用午饭?”   “他没空,周大人约了我们。”师彦大摇大摆地进门,居高临下地看着余达。   宋光乾随后进来,假装没看见其他人在场,命令道:“小茂还要我们等多久?”   “是是是,”周茂赶忙示意闲杂人等快点退散,他要关门歇业了。   余达没有多说,冲三位大人行礼之后就退下了。   “他就是余达?”师彦问。   宋光乾没有理他,直接问:“他来干什么?”   面对两人探究的目光,周茂心想:老纸怎么也是堂堂知府事,办公时间见个把人,为毛要跟你们交代。   怂货与勇士的区别就是,前者只敢想绝对不敢做。   周茂拱手向他们俩告饶:“两位侠士,咱们先找地方吃饭,然后边吃边说,您看成吗?”   师彦听闻眉毛一挑,心情诡异的愉悦起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周丞相也有今天。   宋光乾板着脸哼了一声,背着手率先走出去。   隔开两丈左右,师彦低头悄悄的问周茂:“余达到底何方人物?为什么元徽每次在你这提起他都要发脾气。”   周茂愁苦的叹口气:“我哪知道?”   师彦屈指敲他脑袋:“这都搞不清楚,活该每次你都当炮灰。”   ‘炮灰’捂着疼的地方,委屈的扁嘴。   “你俩快点儿,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宋光乾回过神来发觉另外两人被落下老远,一股无名火又冒了出来,语气不善。   师彦飞快地抛弃‘炮灰’追上去,“来了来了,还不是周小茂拖沓。”   周小茂:“……”打你个小人头!   “这么说来你打算帮他摆平这件事?”师彦吃饱喝足了抱着手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问。   躲开一边虎视眈眈的视线,周茂梗着脖子回答:“当然啊,这个节骨眼儿上,只要他不是谋反,我都得保着他。”   “怪难为你的。”师彦伸手弹了下周茂的官帽,“元徽,别瞪他了,他能怎么办。”   “唉~”宋光乾的忧愁就像一个老姑娘的爹——急也没办法。   “事情你都尽量吩咐王勇去办吧,他的事你少参和。”   “好,我尽量。”周茂端起茶碗喝一大口,咽下无尽委屈。   师彦良心继续发现,帮着周茂道:“元徽你就爱瞎操心,把知州大人都吓成兔子了。这几天你去忙你的,我陪着周小茂,反正我就是领皇差来监督的。下面的人估计看我碍眼得很,我就不抢这份功劳了,改到知府衙门办公吧。”   周茂诧异的看他一眼,乖乖的没做声,保着茶碗接着喝。   宋光乾也没第一时间支声,大家都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道:“这样也好,瑾轩这阵子就好好帮着小茂落实军粮的事。”   他的话落,所有人心里同时松了口气,气氛略微妙。   矛盾的核心人物看不下去了,主动打破怪异的氛围。   “瑾轩来帮忙我相当欢迎,正好我想把王勇派去跟着余达。”他转过头对师彦说,“反正你要跟着我办公,不如搬到我家里来住吧,省的你每天跑来跑去。”   师彦光棍一条,住哪都无所谓,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宋光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饭后师彦就跟着周茂走了,可怜的周大人陪着钦差一路顶着寒风了解民情。   “你上午不是才跟元徽逛了一遍吗?”大风呼呼的刮过,周茂说话都是靠吼的。   师彦倒是气定神闲,这种级别了寒冷对他来说根本没放在眼里。   “吃饱饭要动一动,我是在监督你锻炼,看你这风吹就散架的身板儿。”师彦瞟一眼瑟瑟发抖的周茂,“过完年就十五了吧?”   “师将军,你管太宽了。”周茂一直拒绝面对这个问题,同人不同命,他也想照着王勇那样长,可惜天不如人愿。   “那个余达是断袖?”师彦很跳跃地问。   周茂愣了一下,点点头。   “怪不得。”师彦上下打量周茂,得出结论,“断袖的都喜欢你这款。”   “放你…的屁。”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后,周茂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跳起来,“再说我就参你诽谤朝廷命官,让师老将军派你喂马去。”   师彦愉快地欣赏着周茂被气得通红的小脸,决定暂且收兵,留到下回再气他。   “好啦,好啦,我乱说的,周大人饶命。”就在师彦想去拍周茂的肩膀,巷子边忽然有人一闪而过,他连忙叫住周茂。   “那人是余达吗?”   “你讨厌也得有个限度。”周茂以为他在开玩笑,脚步更迅速的往前走。   师彦没空再哄他,强行扳过他身子,伸直手手指给周茂看。   “那个黑衣服的人。”   周茂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余达没错。大中午的他被人搀着进常乐巷干什么?那里是太原府大名鼎鼎的花柳巷,实在不是有身份的人白天会去的地方。   “是他,我们跟上看看。”周茂跩着师彦衣袖,偷偷的跟上他们。   师彦也看出那两人的问题,他觉得带着周茂去不安全,于是说:“你回府衙等着,我来跟,你去了只会碍事。”   周茂虽然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伤害,但为了顾全大局他还是同意了师彦的决定。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尾,师彦顾不得再说什么,提速就追上去。   周茂回到府衙,王勇立刻迎上来。   “大人,是属下失职,余达中午突然失踪了。”   果然,周茂表情严肃,却也没有责备别人。他对沉声对王勇说:“你立刻带人去常乐巷,小师将军刚刚遇到了他们,正跟着。你也去,别让人察觉。”   “是。”王勇抱拳,调头就走。   王勇走后,周茂翻开公文,却总是心神不宁,不能静下心来哪怕看一个字。他干脆站到窗前,看着长廊方向。   还没一刻钟,周茂就听见许多沙沙的脚步声,抬眼望去,师彦正背着一个人朝他这里跑来。   “快找个地方让我放下他。”师彦朝周茂喊。   周茂用最快速度清理出内室用来小憩的塌,上面被他堆满了书,显然从来没用过。   “他怎么了?”师彦把人放下,周茂看出这人就是余达。   为什么要说‘看出’,因为余达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比调色盘还精彩。要不是衣裳没变,周茂都有些摸不准。   “去找大夫没?”师彦问。   王勇立刻抱拳回答:“已经着人去请了。”   “我跟过去的时候发现他进了院子就不见了,花了些功夫潜进去,看见他被人按在地下打。”师彦看一眼余达的脸,毫无同情心的说,“他是不是欠了嫖资没给?我见那些人貌似不想要命,只想揍他一顿出气。”   周茂看师彦的态度判断余达应该没受什么伤,一颗七上八下地心终于有着落了。   “他那么有钱,何至于——”   “周大人,周大人救命……”   在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周茂,他被突然跳起来的余达给扑个正着,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命案(二)      周茂整个人被余达抱在怀里,几经拉扯,两个人都衣冠不整。   师彦率先反应过来,把余达扒开,扶起周茂。   “你没事吧?”   这跤摔的不轻,周茂一时还蒙着,直到师彦碰到他手臂,一阵刺痛把他唤醒。   “嘶……”周茂猛的弹开,他揭开袖子,一条寸许长的血痕在手肘关节处。   一时间再无人注意罪案的始作俑者,目光都关注到周茂身上。   师彦有些自责,这么近的距离都没保护好他,都怪余达那个贱人。想起刚才他扑倒周茂的画面,他总算体会到宋光乾之前的愤怒,恶心的家伙都要离周茂远一点。   “你伤了周大人。”愤怒的王勇一把将余达提起,摔在踏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太害怕了。”余达挣扎着要起来,又被王勇推回去。   “王大哥,别这样,我只是破了点皮。”周茂在师彦的帮忙下把袖子一层层的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臂,鲜红的印子相当刺眼。   他伸出没受伤的手,扶起余达:“我没事,你先告诉我你伤得怎样?”   离得太近,师彦不放心的抱住周茂肩膀,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余达看在眼里,旋即他垂下眼痛哭起来。   “周大人对草民真好…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我差点就被他们打死了。”   师彦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你他妈的命是老子救的,背你回来的也是老子,不过他一点也不想跟周茂争这份功劳。   周茂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他瞪师彦一眼,一脸‘谁英雄救美谁收场。’   师彦立刻转过头去,表示信号无法接收。   放任一个大男人在衙门里哭哭啼啼的传出去影响不好,周茂只能身先士卒亲力亲为去安抚他。   “达老板,你先缓缓,跟我们说下今天中午是怎么回事?”   “回…回大人,我今天中午用完午饭本想到房里睡会儿,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儿整个人就昏沉沉的,直到被人打倒在地我才醒过来。所以您别问我,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余达可怜兮兮的抹着眼泪,可惜哗啦啦的泛滥着怎么也抹不完。   王勇看不下去,递了块手帕给他。   “谢谢。”余达双手接过。   “王大哥,今天中午你有跟着他回家吗?”余达不能提供有效线索,周茂只能问他派去的人。   “去了,我们看着他进了卧室,没听见任何声音,要不是他家下人进去添碳,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何时丢的。”王勇回答道。   “你现在派人赶往他家里察看,别让人损毁现场。”周茂命令道。   “已经派人去了,属下之前匆忙检查过,他应该是被人从侧面的窗户带走的。”王勇贴着周茂耳朵,低声说:“我进门时确定没闻见任何特殊的香味。”   “嗯,我知道了,等大夫来看过,就让人把他送回府上。”周茂吩咐好了王勇,想和师彦去看看被抓住的那两个人。   “大人,你去哪?”余达看到周茂和师彦准备出门,突然叫住他。   周茂回头对他笑笑:“你休息吧,我去审问犯人。”   走到外面,师彦不悦的说:“怪不得元徽每次都发火,看你对他那么…那么…亲切,我也想抽你。”   周茂凉凉地看他一眼:“你想抽我很久了,不要把元徽兄扯下水。再说余达又没得罪我,干嘛要凶巴巴的?以后说不定还有让他帮忙的时候。”   “你不觉得他太黏你了?”师彦偷偷地瞟一眼周茂,自己反倒先不好意思起来。   可惜小茂儿没听出来隐晦的意思,回答得很单纯:“加上师老将军,我们四个人里,会对他和气的笑的人只有我,谁喜欢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你也太小瞧他了。”师彦小声的嘀咕,他不敢大声告诉周茂。一来是他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二来是他才来不久,弄不清情况,不想诬赖好人。   不过刚才那一会儿余达的表现确实很不讨师彦喜欢,甚至有些厌恶。每每想起他扑倒周茂的样子,师彦就会觉得很别扭,看哪哪都不顺眼。   “对了,刚才王大哥悄悄告诉我,他确定自己没闻到特殊的香味。”   周茂带着师彦转了几道弯,来到收监犯人的地方。狱足拿钥匙开门时师彦才说:“我们在街上见到余达是自己跟着他们走的,我从来没见过什么香可以操控别人的行动。”   “待会儿问问就知道了。”   周茂率先走进低矮昏暗的牢房,这里是暂时关押未受审的嫌犯的地方,条件极差。刚一进门师彦就差点被臭味给熏出来,可周茂却跟没事人一样毫不避讳的往里走。   “喂,怎么不把他们带出来审?”师彦忍不住问道。   周茂没回头,一直匀速走在前面:“攻心为上,不能让他们太舒服了。”   师彦摸摸鼻子,不说话了,这方面他的确没什么知识。   “就是他们。”狱足打开监牢的门,黑暗深处传来锁链哗啦哗啦的声音。   周茂让人点了两盏灯,透过光线的指引,他看见两个被锁链绑在柱子上的人。   他们也看见了周茂,有一个开始饱含怒气地喊:“我们只是打了那个姓余的王八蛋,大人怎么能把我们锁在这种地方?”   周茂和师彦坐在狱足搬来的椅子上,正面对着他们。   “你们老实交代,我会给你们换个地方。”周茂一本正经的回答道,给人一种他是个依法办事的好官的错觉,其实他心里早就打定主意包庇余达。   周茂:“姓名。”   “谢庄。”   周茂:“你为什么要绑架余达?”   “余达他糟蹋我妹妹,害她身死。我们教训他一顿还是轻的,要不是官差赶到,老子要废了他的命根子。”谢庄激动的说。   “你妹妹是?”   “谢红梅,就是昨天自尽的那个。她去年才做上余达的贴身侍女,本来工钱涨了,做的事也体面,她每次回家都很开心。直到上个月,她突然说自己有了身孕。”   “是余达的?”师彦好奇的问,不是说他好男风吗?   “不是他还有谁?阿梅说她那晚在给余达铺床,有人从后面抓住她,把她给……虽然没亲眼看到他,但第二日是余达亲自给了阿梅钱,让她当什么都没发生。谁稀罕……我早就想着揍他一顿,哼,应该直接用刀才对。”他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余达的肉一块一块的撕下来。   “你是怎么把余达带出去的?”周茂不想再听欺压民女这种类型的惨事,转变了问题。   “不知道,有人让我在房子里等,他会给我把他绑过来。”   “是谁?”   “我也不知道。”那人把头偏向一边,不再像刚才那么愤怒,显然被什么事分神了。   周茂和师彦都注意到了,师彦把拴在腰上的马鞭解下来,猛的对着空气挥出,长鞭就像凭空撕裂了空气一样发出骇人的声响。   “老实交代,不然下一次就会碰到你身上。”   “你又是谁?”周茂这时注意到另一个从来没吭过声的人。   那人惶恐的‘啊’了一声,发音相当奇怪。   “哑巴?”师彦靠近想要看清楚。   师彦的手用力捏着那人的下巴,这个过程他都只会发出‘啊啊啊’各个频段不同的凄惨叫声。旁边的人终于看不下去,开了口:“大人,不关他的事。他的确是个哑巴,阿浩和阿梅从小青梅竹马,今日他硬要跟着我一起给阿梅报仇。”   “这么说他是从犯?”周茂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你老实告诉我,绑架余达是你临时起意还是被人唆使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别在这蠢的被人当炮灰使还对他感恩戴德。”师彦补充道。   “无所谓了,反正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让他在外面继续找机会弄死余达我更高兴。反正我只是打伤了他,你们不可能把我砍咯。”他咯咯咯的笑起来,笃定周茂拿他无可奈何。   周茂拿手拍拍他的脸,轻笑一声:“别笑得太早,本官是砍不了你,但给你安个罪名让你断手断脚流刑千里,然后让他他黥个面陪着你一起上路怎么样?”   周茂说完最后一个字,室内随即鸦雀无声。师彦蹙眉看着周茂,仿佛要将他那副阴狠的表情看穿。这才是真正的周相吗?   谢庄也被周茂的狠决吓到了,他狠狠闭上眼睛,绝望道:“果然是官商勾结,幸好我一开始就没报官,不然我连揍他一顿的机会都没有。”   周茂又向前逼近一步:“看来你是不打算说?”   “贪官污吏,为了几个钱草菅人命,你他么猪狗不如,呸!”谢庄忽然激动的挣扎起来,唾液汗水洒到周茂身上。   周茂只是漠然的退后两步,语气幽森的说:“本官给你机会你不珍惜,我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口。”   “来人,上刑。”周茂退回座位,对狱足命令道。   “你来真的?”师彦按着他肩膀,低声道。   周茂没理他,只是盯着谢庄看。   “我才不怕你们这些狗官,有本事打死我。”   这种抱着英勇就义的念头周茂也曾经有过,他在心里嘲笑了一番自己,骨头太硬,活该挨打。   “谁说打你了,只是请你免费看一场活人表演。”周茂皮笑肉不笑的时候连师彦都感觉发冷,“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啊啊啊……啊啊……”   “狗官,你不要太不分亲红皂白,他什么都不知道的。”谢庄终于变了脸色。   “你都叫我狗官了,你不知道狗是色盲吗?”周茂好似很悠闲的整理袖子,狗官这个称呼丝毫也影响不到他。   “把他吊起来,先打个二十鞭。”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会评论的都是怎么吃都不胖的小天使!   ☆、命案(三)      ‘啪、啪’的声响伴随着哑巴的闷哼,到第六鞭时谢庄终于撑不下去了狂喊停手。   “住手吧。”周茂面无表情地盯着谢庄,“如果你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这鞭子就抽到他能开口说话为止。”   师彦走到周茂身后,一只手扣在他肩膀上,别人看不出什么,周茂感觉得出那里被师彦掐麻了。   “我说,只要你们别再打他。”谢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双目通红,汗水眼泪一脸都是,师彦看着心都是凉的。   “不要跟我讲条件,你没得选。”说这话的周茂很是冷酷,师彦就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假装自己置身事外。   谢庄颓丧的低下头,头仰得太久,累了。   “阿梅尸体被送回来那天晚上,有个蒙面的男人来找我。他说他能理解我的心情,问我想不想为亲人报仇。我说‘当然想’,于是他让我第二天午时过后在他指定的地方等,就是长乐巷。他暗示我随时可以杀了余达,不会有人知道。可是我下不了手……”   “那个男人除了蒙面,还有什么特征?”周茂问。   “夜色昏暗,我看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好像看见他的眼角有块疤,不是很大。”   “多高,体型胖瘦,有没有口音?”   “跟大人差不多高,偏瘦,太原府口音,嗯…声音听起来很暗哑,像是受过伤。”谢庄一一据实回答。   周茂像是头疼的揉着太阳穴:“看不出年纪吗?”   “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   周茂寻思良久,抬手拍拍一直捏着他肩膀的师彦:“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师彦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没什么了,他是被人利用了这点很明显,想必再多他也不知道。”   “嗯。”那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放了他们,给他叫大夫。”周茂心平气和的吩咐狱足,把刚才的戾气收的干干净净。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出了监牢,周茂发现师彦仍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师彦看周茂一眼,喃喃地说:“被你吓死了,不敢说话。”   “噗。”周茂一个没注意失声笑出来,“在下何德何能可以吓到师大将军,说出来长长见识。”   师彦没跟着笑,反而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你不应该真的打那哑巴。”他拉住周茂的手腕,让他停下脚步看着自己,“他们犯了错,但是不该受到那样的待遇。要是谢庄一直不说,你真会打死他吗?”   周茂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他看着师彦的脸,肃然道:“会,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消除余达身边的隐患。”   师彦不可置信道:“如果谢庄所说属实,余达死有余辜,你这样滥杀无辜……”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天谴吗?”周茂冷笑一声,“你不知道余达现在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   周茂甩开师彦的手,声音因为激动有一丝不稳:“不妨告诉你,这件事情哪怕背后再迁出几桩命案,我都打算保余达相安无事。”   “你怎么能这么坦然?”师彦紧紧盯着周茂的眼睛,可里面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一点都不为那些受害的人难过?”   周茂垂下眼,低声说:“难过有什么用?都已经发生了,既然改变不了,就别再让他恶化下去。”   “不愧是周丞相,你才是狠的下心做大事的人。”师彦失望的扔下话,转身往反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   周茂愣愣的站在原地,许久他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巷子,摇头苦笑:“我本来就不是好人呐,装都不会装。”   天色不早,周茂直接回了府上。小三子迎出来替他解了披风,抱怨说:“王勇不回来吃饭也不说,害我菜做多了。”   周茂有气无力的说:“我也不吃,你自己看着办吧。别来烦我,今天累死了。”说完他径直走向卧房,关门落锁。   小三子听着门锁‘咔’的一声,心也抖了一下。公子心情不好,生人勿近。   还是家里的被窝好,不仅暖和还任人揉捏。周茂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闭得紧紧的,逼着自己赶快睡着。   去他的余达、去他的师彦、去他的粮草、去他的天下,周茂恨不得一睡不醒,这些破事都离他远远的才好。   另一头,四皇子府邸。   “你怎么来了?不是去小茂那了吗?”也刚才从外面回来的宋光乾正脱掉布满尘土的外袍,下午他去了趟矿里,出来没人认出他是皇子了。   “快开饭,我饿了。”他大咧咧的往榻上一躺,不耐烦道。   宋光乾正在系腰带的手顿住,回头看他:“你这是怎么了?”   宋光乾虽然身份尊贵,但向来好脾气。师彦的少爷病不严重,可偶尔还是会冒出来,尤其是被人惹了。现在这种状态,很明显是犯病了。   “别问了,我烦着呢。”师彦把手搭在眼睛上,准备不问世事,逃避现实。   “你不说我就猜了。”宋光乾弯下腰,低头看着师彦,“你一下午都和小茂一起,难道是他惹你不高兴了?”   师彦没有吭声,宋光乾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又说:“为了余达的事?”   “余达去找他了?”   “他为了余达把你得罪了?”   “得得得…你当什么皇子,看相去好了。”师彦烦躁的挥开他的脸,坐起来。   “这么说我猜对了,什么事能让周茂不顾才远道而来的发小,余达没这么大魅力吧?”宋光乾在他旁边坐下,时刻准备撬开他的嘴巴,事关小茂,他总是特别在意。   在意余达吗?师彦死也不会承认,他把下午的经过一口气告诉了宋光乾,说完他终于感到气息通畅了一些。   “你扔下小茂一个人走了?”这里才是宋光乾最关心的,他忍不住骂道:“混帐。”   他唤来管家:“派人去周知府那看看,有没有平安返回,立刻回来汇报。”   师彦闻言万分无语的看着宋光乾:“至于吗?那里离府衙才隔了三个路口,你把他当三岁小孩儿呢。”   “谨慎点好,余达在自己家里都被人绑了。”宋光乾瞥一眼师彦,没好气地说:“你就知道跟他赌气,小茂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他才不必理会余达那种人。他的话你即便不扔同,也不应该因此生他的气。”   师彦红着脸坐在榻上哑口无言的看着他,宋光乾还是觉得不解气,继续数落他:“小茂是个单纯的孩子,他想什么就做什么,坦坦荡荡。骂他的人是因为不了解内请,请问小师将军,你有什么立场生他的气?”   师彦把头埋进膝盖里,瓮声瓮气地说:“我没生气……”   “嗯——?”   “我没生周茂的气。”师彦飞快改口,“我就是一时接受不了他那么说。”   他在心里叹口气,为达目的就可以不择手段吗?这是他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心结,两辈子了仍然释怀不了。   “接受不了是你的事,小茂当时只能这么做。余达必须保,西夏二皇子只认他,他杀人偿命了,粮草的事怎么办?现在是关键时期,任何差池都不能有。”宋光乾拍拍他的背,语气软化下来,好好的劝他:“你其实也没错,天下人可能都站在你这边。可你的好兄弟为了你冒天下之大不韪,谁都能怪他,可你不行。”   师彦好像受了当头一棒,晕乎乎的站起来:“元徽你说得没错,今天是我太过分了,我现在去给他赔礼道歉。”   说完转身就要走,被宋光乾一把拉住。   “你也不看看什么天色,怕他都已经用完晚饭准备休息了。你这时候去不是拱火嘛?让他消停会儿,明早早点去府衙等他。”   师彦挺直的背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蔫儿了下来,他被宋光乾拉回椅子上坐好。   “不是饿了吗?先开饭吧。”两个都是他的好友,虽然他与师彦早在四五年前就认识,但宋光乾不得不承认,这短短的十几天里周茂就像颗种子,不断地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这深深的羁绊好像从上辈子带来,陪他高兴,为他心疼,看不得他受一丝伤害,什么兄弟能做到这种程度?   刚才他对师彦的话说重了,那糙汉子浑然不觉地沉浸在自责中,宋光乾缓过劲来开始自我反省。反省来,反省去,他发现自己恐怕比师彦更加关心周茂的现状。要不是才制止了师彦去找周茂,他此刻必然已经动身赶去他家。   这顿晚饭两个人都食不下咽,师彦草草吃完就告辞回了军营。宋光乾独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也不嫌冷。管家把狐裘拿出来给他披上,见他心情不好,询问道:“殿下可是在为筹备之事伤神?”   宋光乾低头抚摸着柔软的毛皮,这是极难得的雪狐所制,父皇本来把它赐给太子。被太子拒绝了,他的理由是这件东西更适合纵情于山水的人,赐给宋光乾更加合适。于是同年他就被赶出了帝都,扎根苦寒之地不得返回。   他看着这件伴随他多年的狐裘说:“何伯,你说人会不会无缘无故的想对另一个人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迷乱(一)      “殿下在宫里长大,自然知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何伯无波无澜地说:“对人好分很多种,利益之外无非就是亲情、友情、爱情了。前两者分别建立在血缘与时间的关系上,硬要与‘无缘无故’相干的,恐怕只有最后一种了。我从未见过殿下如今夜这般长吁短叹,恕老奴瞎猜,殿下可是遇上了哪家姑娘?”   何伯是跟随宋光乾多年,比亲人还牢固的忠心。他俩之间对话早没有了虚与委蛇,遮遮掩掩,他一般不说过多的话,一旦说了,都会被宋光乾珍之重之。   宋光乾闻言笑了起来:“何伯,你真是……”   他没有承认,可经何伯的点拨,宋光乾隐隐感受到抓住了什么东西。他上前去查看,才刚刚碰到蓦的就散开。宋光乾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把一脸瞎高兴的何伯打发走了,他甚至还坏心眼地想,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指的是周茂,会不会气到吐血。   宋光乾知道自己对周茂有好感,但更多的还是停留在欣赏的层面。他怎么可能会像余达一样恶心,喜好龙阳。宋光乾不想玷污自己与周茂的情意,他俩这层朦朦胧胧的感觉他决定放下,当做从未发生过。   至此,宋光乾觉得心情舒畅多了,又不是他得罪了周茂,何必陪着师彦一起伤神。   周茂是个很懒的人,隔夜仇这种浪费体力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所以翌日他从被窝里爬起来时,心里的不痛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晚没吃饭的他见到小三子端上来的稀粥馒头就像是看见了宝藏,也不嫌弃过于清淡乏味了,抓起馒头就大口塞进嘴巴。   小三子的独家配方馒头是皇宫里也吃不到的,又软又甜,还有着一股独特的奶香味。   “公子,慢点吃,没人抢~”小三子知道他是饿了,但这种吃法难免会噎着。   周茂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果然两个馒头下肚噎了四次,不过他甘之如饴地受着了。   擦干净嘴巴,周茂才缓过气来:“可把我饿惨了,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万万不可让肚子空着。”   小三子:“……”昨天义正言辞说‘别来烦我’的人是谁?这么快就接受教训了?!   “啊,对了。王大哥这几天都在外面办差,不会回家吃饭,你就准备我们俩的就好。”想起昨晚一桌的菜没人吃,周茂就心疼。虽然现在境况好了不是一心半点,但是在张淑秀长期的教导下他已经见不得浪费粮食这种事,更不允许发生在自己家里。   小三子见怪不怪的答应了,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阿勇出远门了?”   周茂整理好衣冠,准备出门,驻足停下来替他解答:“他这阵子做了别人的贴身保镖,正吃香的喝辣的,你就别操心了。”   昨天下午才拷问了谢庄,想必已经有人把内容告诉王勇了。周茂不想参与这个案子,全权丢给手下人去查办,他只要求一件事,就是确保余达人身的绝对安全。   怪自己多管闲事,还跟师彦发生了不愉快,估计那人没这么容易释怀,周茂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索性放任不管。   本来说今天要来道歉的师彦,没能实现愿望,此刻正被师老将军抓苦力,陪一批精英队伍进行野外特训。等他回程,已经是四天后了。   这期间余达府上风平浪静,好像谢庄的被抓起到了警示作用,王勇干的都快不耐烦了。   他偷溜出来找周茂,进门就见到他家大人咬着笔杆满脸便秘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周茂率先开口。   “我能不跟着那家伙了吗?整天陪他风花雪月,老子都快被他带歪喽。”王勇扯张椅子在周茂身旁坐下。   “捕快那还没动静?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还没找到人?”周茂搁了笔,转过身面对王勇,互相摆出了个准备长聊的姿势。要是再往北去一点,他们肯定会脱鞋上炕。   “李捕头说他都快把太原城翻过来了,那家伙要不是打了老鼠洞,就是躲出了城。”王勇翘起二郎腿说:“我也不能老在他身边守着,猴年马月是个头?他这么有钱,请个护卫队都行,全指望我们算什么事。”   周茂听出了他的抱怨,也是于心不忍,自己少了个帮手做事也不方便,于是他拍板道:“你再跟完今天,今晚那捞什子西夏二皇子要办个晚宴,太原城有头有脸的人都请了。你说真是吃饱没事做,还把我给请上了。”周茂逮着机会就抒发不满之情。   “晚上人多手杂,你把他看好了,明天就放你自由。要是又让他被人带走,王大哥就准备在他家替他养老吧。”   周茂表示下了军令状就放过你。   王勇立马拍胸脯表示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说完公事,周茂又恢复一贯的懒散。   “王大哥你说我今晚穿这身衣服去成吗?换衣服太麻烦。”   王勇笑他:“你穿公服去,还让下面的人敢放开玩儿吗?!”   “有什么不敢的,”周茂撇嘴,“再说师老将军和元徽都去,我哪够瞧。”   “那你觉得师将军会穿战袍去吗!”王勇不想打击他的。   “……”唉,周茂是真心不想去应酬。   下班时间,荣光乾的马车准时停在府衙门口,周茂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周茂没看见车的主人,而是师彦从马车里露出脸来。   “上车。”师彦朝周茂伸出手。   咦?感觉奇怪,但他还是乖乖的扶着师彦的手,钻进车里。   “元徽兄呢?”   师彦不动如山地端坐着,看着周茂有些不自然的表情。   “他等下和爷爷一起过来,特意让我先来接你。”   几天没见面冲淡了师彦道歉的勇气,再次见到周茂他尴尬得说不出口,显然周茂也不想再提,大家心照不宣的避过。   “这些天你去哪了?”周茂突然好像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不方便说可以不告诉我。”   师彦其实无所谓,不过他还是想吊吊周茂胃口:“那就如你所愿。”   说完立即保持缄默。   谁知周茂根本不关心他的事,随意的‘哦’了一声就闭嘴了,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师彦有些恨他不懂风情,以他们的关系追问两句让他摆摆谱,什么秘密不能告诉他。结果累他自己挖坑自己埋。   “那什么…也不是不能说。”师彦飞快看周茂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他才心满意足。   “爷爷建了支先遣队,让我训练他们,前几天我们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训练。”   周茂点点头,看师彦的眼神略带敬意:“师老将军真是个严谨的人,这场仗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担心。”   这个马屁拍的很符合师彦的心意,他一下忘记了先前的尴尬,侃侃而谈。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这次出击我们势在必行,你且看着我们把大炎的疆域再向外推几千里。”   周茂笑他:“你倒是豪情壮志。”   “那当然,”师彦自得地笑,“统一天下,放马南山,难道你不想?”   当然想,周茂点头,但那前提是要有一个好君主来领导。   “别忘了我们要借这次机会把元徽送回帝都,不然没有人愿意支持你的理想。”周茂毫不客气的点破师彦的空想,他们要面对的现实太严峻了。   师彦把手搭在周茂肩膀上,郑重地向他保证:“我们一定会赢的,你要相信元徽,他一定有能力走回去。”   “嗯。”周茂心安的接受了师彦的保证,那种依赖的感觉好像又加深了。   “等下晚宴你坐在我旁边。”师彦突然转变话题命令道。   周茂不理解他这样做的原因,疑惑的回望他。   师彦从宋光乾那了解了不少余达和西夏二皇子的荒淫无度,他不好意思告诉周茂,他是担心余达又像上次一样扑倒他。   “人多,怕你被拐走了。”师彦随口胡诌道。   “……”放你的屁!周茂觉得这家伙就是上天来克自己的?   二皇子出面办的酒宴自然是场面宏达的,各路达官显贵纷纷到齐。衣着妖娆的舞娘随处可见,她们像美酒一样任人品尝。   师彦很不习惯这种场面,脸色越来越黑。当他知道师礼和宋光乾有事来不了,他成了唯一的代表,想跑也跑不掉时,郁闷达到了顶峰。   旁边的周茂也看出来了,替他倒了杯酒,安慰道:“大将军,在官场混不能只是打仗,还要学会应酬的。当年我也非常讨厌,还不是日复一日的参加,时间久了就会麻木了。”   今天的酒格外爽口,也不上头,应该是西域特产的美酒。周茂一杯接一杯,喝的不亦乐乎。他的举动感染了师彦,于是他们自成一派,成为宴会上唯一认真品酒的人。   余达终于抽出空来招呼周茂,他手里拿着一盏银色的酒壶,笑眯眯的跑来献宝。   “二位大人光临寒舍,草民招呼不周,请大人勿怪。”他用手里的酒壶替他们斟满酒,压低声音说:“为了赔罪,我拿来了二皇子私藏的贡酒,二位慢饮。”   余达是来做好事的,周茂正在兴头上非常乐意的领了他的情。   “来,师将军,预祝你旗开得胜,干杯。”周茂脸颊微红,笑起来就像一朵盛开的桃花,印在师彦心里,怎么也割舍不掉。   不过此时的他还没意识到,只是觉得双方都有些醉意,难得开怀,他没管那么多,一口气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一章肉!下一章肉!!下一章肉!!!   千万不要被锁,阿门!!   ☆、迷乱(二)      不同以往的香甜美酒,光是酒香就让周茂醉意上涌。他昏昏沉沉的拿起酒壶想再倒一杯时被人牢牢抓住了手。   他仿佛听见有人让他别再喝了,心里不满的想,真是多管闲事,老子离醉还远着呢。   刚想挣开那只讨厌的手,整个身体都被人一把搂住。   “达老板,周大人喝醉了,请给他安排个地方休息一下。”师彦抱起不老实的周茂,他也感觉自己酒意上头,不过比周茂好很多,必须在两个人都醉倒之前先找个舒服的地方。赶回去是来不及了,大半夜的也不想弄得周茂家鸡飞狗跳。   余达被二皇子拖着喝酒,实在走不开。他不敢怠慢周茂,匆忙中吩咐下人把他们安排在自己的卧房。   师彦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抱起周茂跟着就去了。   穿过五六道回廊,周茂突然清醒了一些。   “你带我去哪儿?”   师彦看着怀里软绵绵的人,本想笑话他,又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只好发善心的告诉他:“带你去休息,睡醒了咱们再回家。”   周茂乖巧的像只小猫,迷糊的点点头。   其实他心里一点也不迷糊,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感觉非常不好意思,于是他决定破罐子破摔,装醉到底。   余达的卧房很大,层层叠叠的围幔不透一丝冷风。他房里的碳火一刻不断地燃着,时刻保持温暖。   一进门师彦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对香不甚了解的他没有在意。让下人打来洗脸的水,就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了。   “我们今晚睡这?”周茂在被师彦粗鲁的擦了把脸后无奈地醒来。   师彦重重的倒下来,合衣睡在周茂旁边。他的醉意比周茂来得迟,也来得更汹涌,翻过身揽住周茂的腰就不动了。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周茂,本将军喝醉了。   周茂无奈,趁着酒意也闭眼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周茂感觉周身向着了火一样的热。昏沉之中感觉到身边的人在不安的扭来扭去,他费力转头看师彦。   只见他满头大汗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看来觉得热的不止周茂一个。   周茂下意识的学着师彦脱衣服,直到只剩最后一件亵衣,周茂并没有觉得好一点,看见师彦脱得精光的上半身,他反而觉得更热了。   周茂用软绵绵的手去拍他:“喂!”   “嗯…”师彦被这细滑的触感激得一弹,他醉眼迷蒙的看向周茂。   少年半侧着身,单薄的亵衣敞开大半,露出白皙又泛着粉色的胸膛。他双目含/春的望着自己,饱满的唇瓣微微张开。师彦脑中‘哄’地一声炸开,他想要,不论是谁,眼前这个人他就是想要。   师彦来不及思考,顺着本能翻身一把捉住周茂的脸,对着湿润的双唇深深地吻下去。   周茂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被人压倒的一天,更加没想到被压倒的感觉如此之好。即便残存的意识告诉自己不能放任这场荒唐继续下去,但身体的需求告诉他,一切都还不够,不够…差太多太多。   不知道是第几次,周茂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坏掉了,喘息着说:“师彦…你差…不多得…了…”   师彦恍若无闻,中邪了似的拼命折腾,周茂艰难地分出神想:处男什么的太可怕了……   再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周茂撑起身体看身旁□□的男人。昨晚的记忆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荒唐而灭顶的快乐,丝毫没有顾忌的坦诚。周茂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他勉强撑着残破的身体,悄无声息地下床穿好衣服。   出房门时他回头望一眼仍然维持一个睡姿的裸男,周茂于心不忍地挪回去给他拉上被子,才关上门走掉。   白天的余家是萧条的,习惯了夜间生活的人,这个时间都在补眠,只有少数几个下人像游魂一样时不时飘出来吓人。做贼心虚的周茂,几乎是胆战心惊地摸出了余家大门。   他现在的样子比路边流浪的乞丐好不了多少,面无血色,眼圈青黑,露出来的脖颈部分还有大片可疑的青紫。要不是在白天,见到的人都会以为哪家的坟没埋好,诈尸了。   “周大人,你还好吗?”嘶哑地嗓音从周茂身后传来,直接把他吓到灵魂出窍。   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是被吓晕的——周茂晕倒前如是想。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的抱起他,消失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   师彦起床后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呆滞的神情,他木然的收拾了房间,整理好自己,然后出门。   他走到大门口,扶着柱子休息了一下。他猛然想起,即便是健壮如自己,才走了一小段路就手脚发软,那周茂是怎么走回去的?   师彦的脑子已经要炸开了,不是说宿醉是没有记忆的吗?为什么他连周茂拽了他几次头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自认为自己是绝对的正人君子,万万做不出昨晚那样禽兽的事,莫非是被鬼附身了?   他和周茂……   想起昨夜火热的□□,他又开始口干舌燥起来。销魂的体体验可以有,对象怎么都不能是自己的兄弟,元徽知道的话怕是要活剐了自己的吧?   师彦现在的想法和周茂不约而同,躲起来,躲到不能再躲了再说。   他慢吞吞地走回军营,吩咐了一声就滚回床上继续补眠去了。过了好久好久,他被人从被子里提起来。   “师彦,师彦快起来。”   是元徽的声音?莫非东窗事发,元徽是来问罪的?   师彦蓦然清醒过来。   “快起来。”宋光乾扯过散落的衣服扔在师彦头上。   “怎么了?”师彦心虚地问。   “小茂不见了。”宋光乾焦急地说,他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转圈,“你怎么没和小茂在一起?他也喝醉了怎么不跟你一起回去?”   师彦几乎是蹦起来,衣服都顾不上穿。   “他没回衙门没回家?”外面天色昏暗,竟到了下午时分。   “余家的下人说他比你还要早一个时辰出门,怎么可能现在还没到家?”宋光乾话语中夹杂着一丝责怪。   师彦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周茂会不会不堪受辱,想不开……然后……。   这个念头把他的心都揪起来半截,可周茂是男人啊,又是经历过几十年的风浪,怎么也不至于……   “让人去各处他可能到的地方找了吗?”师彦现在需要冷静,他相信周茂不会干出蠢事来的。   “找了,王勇都带人搜过两遍余达家里了。”宋光乾也知道现在是病急乱投医,明明知道他们俩没有在一起,还是希望能碰碰运气,师彦能给一点线索。   “余达……”一个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是从余达家走出来的,一个人,身体又不舒服,有人想要绑架他几乎易如反掌。”   “你是说……”宋光乾吃惊的瞪大双眼,“小茂…你如何得知他身体不舒服?”   师彦穿好衣服,不自然地说:“宿醉起来肯定会不舒服的,他那小身板儿只会加倍。”   “我去调兵,今晚把太原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他。”宋光乾站起来,疾步往外走去。   师彦猛的一拳击中门柱,愤怒的双眼狠狠盯着凹陷处:“谁敢伤他分毫,我师彦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尽力了,被删掉的六百字就是肉!   第一次发文,不知道rou章才发出来立刻就会被锁,还以为有时间可以缓冲一下。   ☆、痴缠(一)   全城都在热火朝天地搜人,拜那个吓他的人所赐,周茂却仍旧打着小呼噜。环境不是很理想,密闭的空间里不能烧炭取暖,周茂裹着棉被还是有些冷。他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就是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他把面放在桌上,用力推了推熟睡的棉球。   “周大人,您都睡四个时辰了,不饿吗?”   “唔…小三子什么时辰了?”周茂完全无意识的应道,面是很香的,十分有助于把活人从周公那里勾回来。   “好饿。”周茂揉着眼睛爬起来,可身上了酸疼一下把他带回到现实。他睁大双眼,震惊地看着床尾的陌生人——这是哪里?我不是在回家的路上吗?   “周大人醒了就好,小人还担心大人生病了呢。”陌生男子蒙着半张脸,周茂清晰地看见他眼角的那块疤。是疤痕,不是痣。   “你抓我来有什么目的?”周茂抱着被子坐起来,警惕地盯着他。   陌生男子笑了,轻轻浅浅的一声:“申冤啊!您身为父母官,为百姓主持公道不是应该的吗?”   “有冤情你应该到衙门去,把我绑来你只会罪加一等。”   他若无其事地把床幔挂起,又扯开周茂的被子,说:“这些大人就别管了,面再不吃就要冷了。”他指指桌前。   好吧,周茂确实也饿了,恭敬不如从命。   不知他哪买来的面条,简直好吃得一塌糊涂,周茂连碗底都舔干净了。   他放下光洁的碗,豪迈地一抹嘴。   “有什么目的你就直说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唆使谢庄的人。”   “我就知道被他供出来了,害得我白天都不敢出门。”他一直坐在旁边看周茂,死气沉沉的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答话的时候才稍微有些活人气。   “既然你的目标是余达,现在为什么要抓着我?”周茂问。   那人很为难地叹口气道:“也要我接触得到他啊!大人运气不好,昨晚的香我本是替他准备的,可没想到让您用了去。小人真是好奇,那滋味儿好受吗?”   他用懊恼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在周茂听来算是嘲讽。   不堪回首的一夜,周茂还没想清楚该如何去面对。现在眼前的人直接告诉他,是他太倒霉,替别人挡了枪。   就说昨晚明明是清醒的身体却不受控制,他和师彦都不是小孩儿了,怎么可能同时发酒疯。真要命,他到底下的什么药?自己差点被做死在床上,当年他意气风发时也没有过这样的丰功伟绩。   “你原本想干嘛?别告诉我你觊觎余达的美色。”周茂现在恨得他牙痒痒,要是让他自由,非得把这鸟人脱光了扔妓院去。   他嗤笑一声:“大人还真猜对了,拿他来交换您的自由如何?”   当然不可能,他现在比老子重要多了。周茂怎么可能告诉他实情,只能尽可能套多些话。   “你要先告诉我你和余达的恩怨,我才能替你做主啊!”多么父母官的姿态   他抬起眼看着周茂,浓淡相宜的长眉,温柔含情的双眸,白皙的肤色。只看到半张脸,周茂也知道他肯定有着非同寻常的美貌。   他轻轻地说:“告诉大人也无妨,我活不久了,这些事也想有个人知道。”   “小人名叫魏英,有个双包哥哥,他叫魏珉。大人刚才猜对了一半,爱慕余达的不是我,而是我哥哥。”   “因为这张脸,哥哥在盈香楼(妓院)卖词时让余达看中,他强迫哥哥跟他在一起。纠缠久了,哥哥他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对余达产生了感情。我们一家都被他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他满身是伤的回家,抱着我哭了一晚,我才得知余达玩弄他后又厌弃了。”   “余达家世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哥哥打算就这样忍气吞声算了。谁知才过两天,又有人拿着木棒把我家砸得乱七八糟,父亲也受伤了。来的人说哥哥得罪了余达的新宠,特意给他留点教训。”   “当着所有街坊的面,那人毫不留情地公布我哥和余达的关系。年迈的父母哪里受得了,当夜母亲就气病了。第三天,我买药回来,发现哥哥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已经硬了。”   周茂听到那句‘硬了’,心狠狠的跳了一下。余达真是个贱人,这让自己怎么收场?   魏英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哥哥的丧事没办完,父亲也因为受伤太严重又受了打击,头七那天陪哥哥走了。剩下我和娘,她一夜间老了二十岁,再也没有精神唠叨我不务正业、不想娶妻。整日整日的对着哥哥的牌位哭,哭久了,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楚。疯疯癫癫的见谁都喊哥哥的名字。上个月她终于跌进池塘淹死了,我给娘买了棺材还没下葬,应该说我哥和父亲也没下葬。到时候加上我的,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本来好端端的一家,是怎样被余达害的家破人亡的。”   “大人欣赏小人的故事吗?”他打破平直的叙述,忽然问周茂。   “你想要他偿命?”   “偿命?”不加掩饰的讽刺,原本漠然的眼神变得怨毒起来。   “他从头至尾只是强行霸占了哥哥十几日,大炎那条律法规定了不得强抢民男,就算有,也不过是打几板子,赔点钱。”   周茂被他看得说不出话来,整个事态的后续发展都跟余达毫无关系。凭他的能耐连第一条都可以改的黑白颠倒,要怪只能怪魏英一家太倒霉了。   不过始作俑者是余达这点是不会错的,魏英气不过来找他寻仇也说的通,但他想寻到什么程度呢?鱼死网破?   “大人,小人一家遭难,我不做些什么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他解开蒙脸的布,一条淡粉色的疤痕从嘴角蜿蜒直上,到脸颊处又断了。按轨迹来看,眼角处的疤和脸上的是一起造成的。   “放心,跟余达没有关系,这是我小时候自己弄伤的。”他出神地伸出手抚摸那条骇人的疤,“我不敢出门,就靠在家替别人写词为生,每次都是哥哥帮我出面交货收钱。”   “知道我为什么要用那种香吗?”他冷酷的表情在那条疤的映衬下变得狰狞,他自问自答道:“因为我想试试哥哥死前受过的罪…又或是极乐。”   周茂不可置信:“你疯了吗?”   “哥哥死后我就疯了,我还想学他把自己挂在房梁上,不知道你们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他说的很轻松,周茂知道他是真的想这么干。   “你折腾了半天只是想让余达…那什么你?”周茂觉得自己的脑回路跟不上,这个人有毛病。   “……”魏英没说话了,他沉浸在自己复杂的矛盾中,完全无视周茂。   我滴神呐,遇上了神经病要怎么破?   周茂试探地问:“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不是很明显吗?您的作用就是把他换过来。”他撇了周茂一眼,一脸‘知州大人是白痴’的表情。   周茂顾不得被疯子鄙视这件伤自尊的实情,他更关心换了余达又怎样?   “换他过来你准备对他做什么呢?要杀他的话上次你带他出去就有机会了,可你只让他挨了一顿揍。”   “是啊,我能做什么?”他突然蹲下来,把自己缩成一团,“啊——我能做什么!”   魏英很痛苦的抱着脑袋哭喊,这间地下室本就不大,周茂感觉他再喊下去,自己也要陪着他疯了。   “那什么,我说不如让本官出面,你们俩坐下来好好心平气和的谈一谈?把那些到你家捣乱的人都抓出来?”周茂也跑到他身旁蹲下,两个神经病有椅子不坐,都喜欢蹲着。   “哥哥说余达对他很好,他从未碰见一个对他如此有耐心的人,在余达家的十几天里,哥哥说那是他人生在世最快乐的时日。”   “余达何德何能,让哥哥这般死心塌地的喜欢他,又为何……”   魏英把头从膝盖里抬起来,有些失神,他自顾自地说着。   “其实余达那天认出我了,确切的说是认出了哥哥。我在他枕头下放了布条后,想乘中午没人躲进房中,他忽然回来了,可惜我准备的迷药没用上。他唤我珉儿,他说他对不起我。他还说他去我家找过哥哥,但那时候家里正在给哥哥办丧事,他很伤心。”   “他道歉了,但那又能怎么样?哥哥回不来了啊。”   魏英的眼泪刷刷的往下流,周茂都被他带出了几分心酸。   “人死不能复苏,但是你这种做法,要是魏珉在天有灵,他该多痛心呢?”   “来不及了,我刚刚已经留信给余达,让他子时到哥哥的棺木前来换你。”魏英仿佛下定了决心,兀自蹲着,也不觉得腿麻。   周茂已经麻得彻底,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实你现在放我自由,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大人别说笑了,我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让哥哥看着,余达到底是怎么对他的……周大人,我保证,要是他肯一个人来换你,我一定不会伤害他。”他把眼泪用力抹在袖子上,看着地面笑的跟哭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痴缠(二)      一阵七零八落的响声,下人们纷纷低头回避,余达形容狼狈地被师彦一拳打翻在地。   “他约你今夜子时?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他是谁了。”师彦扯他领子把他提起,“怪不得我看见你乖乖地跟着那人走,还骗我们说被迷药迷晕了心智。”   “大人,在下不是故意隐瞒的,我也有苦衷。”余达脸颊立刻高高的肿起,说话都有些不清楚。   “苦衷!要是周茂有什么事,我一定会扒了你的皮祭旗。”师彦扔下他,拿着掌握的证据准备去魏家找人。   余达赶紧爬起来,对师彦说:“大人别白跑一趟了,我在得知周大人失踪后就去魏珉家搜了一回,什么也没有。”只有三口棺材。   “瑾轩你别冲动,那人没这么傻,还乖乖的在家里等着被抓。”宋光乾拉住师彦的右手臂,这时候也只有他能控制住这家伙了。   师彦平时不是那么暴躁没头没脑的人,今天因为周茂被绑而变得格外容易激动,宋光乾以为是师彦没有送他回去而自责。开始对师彦的埋怨都散了,发生这种事谁想得到。   “我们现在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也不是办法,那人既然说子时换人,想必小茂不会有危险,我们早点在那埋伏好,准备救人就是了。”宋光乾很冷静地说完,拍拍师彦的肩膀,见他仍然眉头紧锁一脸狂暴的模样,无奈的叹口气。   “元徽,把这人看好,我出去透透气。”师彦无法忍受再留在温暖的房间里,周茂此时被人抓去,还不知道受的什么待遇。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王勇已经带着人到附近守着了。师彦怕打草惊蛇,不敢随意过去,他和宋光乾留下来看着余达。   “现在你跟我老实交代,你跟那人什么关系?”宋光乾以前凭着多年练就的假脸,对任何人都可以笑的如沐春风。但今天余达是触了他的底线,逼出他的本来面目。   “殿下……”余达欲言又止,这件事对他来说当真难以启齿,可当下由不得他了。   “我本以为前几天找来的是我当年抛弃的一个相好,是我做错了事,对他一直有些内疚。后来以为他死了,让我更加的忘不了他,接过那天在房里忽然碰上,我惊喜得昏了头。他说他一直忘不了我,让我跟他去常乐巷,我们第一次遇到的地方,有东西要给我看。”   他悄悄地瞥一眼宋光乾的脸色,被瞪了回去,余达赶忙接着说。   “我承认自己是精虫上脑了,这阵子陪着二皇子老是清心寡欲,有人送上门为什么不要。谁知……后来多亏周大人救了我。”   “你既然已经知道是谁,为什么不告诉小茂?还让他劳师动众的派这么多人保护你?”宋光乾的修养也快用光了,看见这人就拳头发痒。   余达哪敢说,他是想借机会多接触周茂,自从东西被退回来,他就知道这条路走不通。现在正好有人替他铺了另一条路,不走是傻子。   他只有支支吾吾的再编一条理由:“我得罪那么多人,现在有捕快替我压阵,正好可以威慑一下其它心怀不轨的人,所以我就一时贪心……”   余达的理由算是正当,宋光乾姑且相信了。以后怎么整治他再说,现如今把小茂平安救出来才是正事。   “等下就轮到你将功赎罪,我们的人会在后面保护你的安全,换回小茂他们就会动手。”宋光乾从腰上抽出一把非常小巧的匕首,扔在余达面前,“拿去防身,逼不得已的时候再用。”   余达感恩戴德的接过。   周茂同魏英两人又聊了一阵天,他发现魏英神智有些不正常,连同才华也优秀的不正常。三步成诗,五步出曲,简直就是诗词界的鬼才。周茂的才华在于学什么像什么,考试拿九十八分没问题,剩下的两分就要靠天才了,这点他没有。   周茂还是觉得魏英是个人才,这么疯了太可惜,他一直在努力教化他。   “你为什么没去参加科举?”周茂问。   魏英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谁说我没参加,我十六岁就是举人了。可因为脸上的疤,殿试被拒之门外。”   他笑的太沧桑,周茂却找不到话安慰他。从圣祖开始,大炎朝选拔官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仅看文才,还要看脸。朝堂里站的不说各个风华绝代,最少也要中等偏上水平才能过得了官家的眼,当真是相当不公平的规则。   “周大人不用替我惋惜,小人一点也不在乎,当时只是想完成父母的心愿,光耀门楣而已。既然老天不允许,那也就罢了。”   他对周茂浅浅一笑,忽略那道疤,真是千里挑一的好相貌,怪不得他哥一眼就被余达相中了。   “我敬你的文采,你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埋没。听我一挥,放下这些事吧,假以时日我一定让你在金榜题名。”周茂很认真地说。   魏英还是摇头:“我心不在此,这一身才华不过是糊口的工具而已,父母哥哥都不在了,我光耀门楣给谁看?”   “你……”   “大人别劝我了,过了今晚好好当一个造福百姓的好官,别老和余达这种人混在一起。”他把周茂从地上扶起来,“大人,我们该动身了。”   他从门口拿出一条手指粗细的麻绳,“得罪了。”   还好是深夜,要是被太原城的百姓见到他们的青天大老爷被人绑着手牵着走,何止是英明扫地,简直就要遗臭万年了。   想必王勇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魏英在自己家里捣鼓出了一处地下室,跟柴房相连,这么个破地方正常人压根想不到。   魏英家里连根烛火都没点,他们俩抹黑出去时,看见余达一个人提着盏灯笼现在他家门前的桂花树下。   魏英牵着我,手里拿着把柴刀,绳子的长度比刀还稍短一些,真想周茂也就是手起刀落的事。不过周茂感觉得到拿刀的手在颤抖,幅度太大,魏英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压着。   他表面上还是十分镇定的,来到虚掩的门前。   “余达,你进来。”   深更半夜,一幢停了三口棺材的屋子,有个人突然从里面叫你进去。幸亏余达不是一般的小人物,多年经商也练就了不俗的胆量。他只是微微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   “珉儿?是你吗?”   周茂几乎贴着魏英站着,他明显感到魏英抖动的幅度更大了。   “我不是魏珉,你找的珉儿已经死去一年多了。”   “喔,那我知道你是谁了。”余达也显得很平静,但他话中透出的一点点落寞,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   “你可愿给哥哥上柱香磕个头?”   “应该的。”说完余达提起灯笼朝屋内走去,周围寂静的可怕,只听见脚步摩擦的沙沙声。   魏英拉开了门,用刀抵着周茂,警惕地退到神龛前。   余达的灯笼照亮了大堂,三口漆黑的棺材赫然在目,最左边的棺木前摆放着的牌位上这些魏珉的名字。   余达径自燃上了烛火,原本阴森昏暗的地方即刻亮堂了起来。   “珉儿不喜欢黑呦呦的地方,你这个做弟弟的还是不够细心。”余达点了香,拜了三拜之后掀起衣摆就跪了下来。   “珉儿,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前去投胎再是为人,我会好好照顾你弟弟的。”   余达说完干脆地磕了头,他磕完抬头望向魏英:“我人已经到了,你是否可以遵守承诺放了周大人?”   周茂对余达认识不深,从未见过他如今日一般的哀伤,仿佛他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连周茂都动容了,魏英依言解开了周茂的麻绳,把他推向门外。   魏英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说:“周大人,今日辛苦你了。接下来是我和余达之间的事,请你和你的人不要插手。”   “记住你答应我的话。”周茂退出门外,放心的把余达交给他。   经过半天的相处,魏英并没有为难过他,反而一直以礼相待,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再者他曾经有机会杀了余达,可他没有,足以见得魏英是没有杀心的。周茂猜想应该是魏珉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需要余达配合,只要余达照做了,那就可以皆大欢喜,结束这场闹剧。   魏英预料的没错,周茂才出门口就有一群人奔过来,为首的正是王勇。   “大人,你有没有受伤?”   周茂见到一脸焦急的王勇赶忙安抚道:“我没事,他没对我怎么样。”   话刚刚才说完,一前一后两个身影纷纷落下,难为大炎四皇子为了不被人发现,一直藏身于房顶上。还有一个人,自不必说,是师彦无疑了。   周茂见到他,全身的别扭劲都扑上来造反,他极其不自然的转移视线。僵硬地对宋光乾说:“我没事,你们不用紧张,盯好余达。”   “你没事就好。”宋光乾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他恨不得把周茂扒了裤子揍一顿,让他学别人喝酒喝到人事不醒。不过长达几个时辰的担心与愤怒,在见到周茂时都化为乌有了,只想着——他平安就好。   “看你穿这么少,”宋光乾又一次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还吩咐道:“王勇,带他回去洗澡睡觉,这里的事交给我们了。”   “这怎么——”   周茂刚想说他放心不下,就听见房里传来重物翻倒的声音。周围的捕快顾不得许多,踢开门就冲进去,透过敞开的大门,周茂看见魏珉的棺木旁,黑红色的血水蜿蜒流出。   不好,周茂拔腿就冲进去,宋光乾拦都拦不住。   千万不要……   周茂不担心魏英会伤人,却害怕他会自尽。他还没来得及吩咐所有人手下留情,就看到余达从他心口处拔出一把匕首。   魏英眼睛已经翻白了,他还在用最后一口气说:“哥…他…真不…是…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病中(一)      周茂扑上去抱住魏英的时候他已经咽气了,不明所以的宋光乾和师彦也赶过来。   “小茂?”宋光乾似乎不明白周茂为何要对这个绑架他的人这般紧张。   手里还举着带血的刀的余达慌张的解释:“他刚才疯了一样向我扑来,我一害怕就失手……”   他的话被淹没在周茂愤怒的眼神里,看着余达虚伪地假模假样,周茂内心几经盘桓终是把为魏英一家讨公道的心给压了下去。他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开眼是周茂的眼眸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清净无澜。   周茂小心地放下魏英,看着他嘴角一缕深红,用袖子仔细的替他擦干净。然后周茂转头对王勇说:“找人来好好将他收敛了,挑个好点的地方把他们一家四口葬了吧。”   周茂借宋光乾的力站起来,漠然的对着余达:“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谢庄也是可怜,看在魏英已死的份上达老板就别再追究了。”   随后周茂没再理会众人的目光,独自踏上马车回了自己的府邸。   师彦一直现在宋光乾身后,两个人几乎没有交集,可周茂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时刻牵动着他的心。师彦很烦恼,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他还是第一次面对。   是该追上去跟他道个歉吗?可昨晚明明就是大家你情我愿的,他道歉了周茂会怎么想他?   犹豫不决之间,就放任周茂自己走了。   大家都在疑惑周茂对魏英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没人注意师彦的别扭。   宋光乾也只是当周茂累了,就没打扰他,放他回去休息。   事情既然已经了结,除了留下几个人善后,大多数人都回家洗洗睡了。在离开之前,宋光乾悄悄对师彦说:“余达这回是吧小茂得罪狠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他对小茂动什么心思,我打赌很长一段时间余达都靠近不了府衙一步。”   师彦往余达方向看了一眼,他正看着魏英的尸体发呆。余达、魏英和周茂,他们三人之间有微妙的关联,师彦多少也感觉到了,只不过宋光乾更敏锐。   “小茂这次动了肝火,别病了才好。”   宋光乾的乌鸦嘴一语成谶。   周茂回家后洗了澡就睡下了,小三子心疼他被关了一天,想让他睡到自然醒,就没按时叫他起床。直到大中午了还没见到屋里传来动静,他才发觉不对。进去后发现周茂已经烧的满脸通红神志不清了。   去请大夫的时候碰上了师彦,他挣扎了一晚决定今天来和周茂说清楚,不管是道歉还是抽他一顿他都毫无二话。可在府衙徘徊半天硬是没等来周茂,下定决心找上门时正巧看见进入医馆的小三子。   他连忙跟了进去,小三子没看见他,一门心思找大夫。   “有出诊的大夫吗?知府大人病了,赶紧来人跟我去看看。”小三子抓着个药童就说,跟在身后的师彦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周茂怎么了?”师彦扳过小三子的肩膀,看起来比他还急。   小三子怔了怔,如实告诉师彦。   周茂病了这还了得?师彦着急起来顾不得许多,抓起一个重在替人切脉的老郎中就走。   老郎中见到这等金刀大马的武将就腿软,他连连告饶:“官爷,官爷,小人没犯事啊。”   小三子也被师彦的蛮霸行径吓到了,好在瞬间就恢复了神智,他解释道:“知州大人急病,劳烦您即刻出诊去看看。”   老郎中腿还在筛糠似的抖,师彦不耐烦道:“快带齐东西跟我走。”   马车上,师彦问小三子:“你家公子什么时候生的病?”   小三子从来就有些怵这位大少爷,怕他怪罪自己粗心没早发现病中的周茂,他低着头小声地回答:“中午我去叫公子起床时发现的,具体什么时候不知道。”   果不其然,师彦狠狠剜了他一眼,小三子使劲把自己缩到最小。   他们三人匆匆感到周茂的卧房,发现他已经醒来了,只是意识还不太清楚。   周茂隐约听见有人进来,可他一睁开眼就头晕的厉害,只得低低的唤一声“小三子”。   “是我。”   来人把手掌贴在他额头上,微凉的体温让周茂感觉很舒服。   “先生快给我家公子看看吧。”   这个才是小三子的声音,刚刚那是谁?周茂快停摆的大脑怎么都转不过来。   老郎中看到病人即刻忘记了刚才畏之如狼似虎的师彦,非常职业地对周茂上下其手,切脉检查舌苔,然后絮絮叨叨地开药。   “年轻人身体底子这么差就不要整天操劳,这种脉象都是四十岁的人才有的。不知道爱惜身体,天寒地冻不多穿些,寒气入体。加之阴虚肾虚,要不是看他年纪小尚未成亲,老夫都要以为他是纵欲过度。”   说到这师彦的眼角抽筋般的跳了两跳,有些阴虚的别来脸。   老郎中职业病犯了,数落起人来不留一点脸面,好在屋里的大人物一个晕着,一个兀自心虚中。   “我这药方赶紧去配好,一天三回。这么差的身体不养个十天八天的绝对不行,卧床修养,一定要卧床。油腻荤腥都忌了,多喝热水,茶水寒凉,病中一定不能吃。不过他的身子,平时最好少吃,不吃为最好。”   老郎中忍不住回头又给周茂切了回脉,一个劲地叹气:“年轻不知爱惜身体,到老了可有罪受。你家公子平时什么时辰入眠?”   小三子被老郎中突发的英雄豪迈给折服,恭敬地回答道:“一般都是亥时左右就休息了,可前几日熬了好几次通宵,公子他可忙了。”   “忙就可以不要命了吗?”老郎中好像完全忘了手下的人是知州大人,恨铁不成钢道:“眼底发青,面色晦暗,血气亏空,不想让他英年早逝就得好好看着他的饮食和作息。不能让他思虑过重,长期结郁于心使他有病不能断根。”   老郎中放开周茂,又提笔写了一张药方:“这服药待他病好,每日一次,专门用来调养身体的。”   师彦让小三子去抓药,老郎中从权威发言中回过神来,房内只剩下他和师彦两个清醒的人,他的气慨就像漏气的皮球,外强中干一碰就蔫儿了。   见老郎中恨不能躲出门外去,师彦检讨了一下,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此时内心的焦急已经平复,他客客气气地跟老郎中拱手行礼:“晚辈刚才心急了一点,有失礼之处请先生包含。敢问先生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老郎中精分多年,才发现这位凶神恶煞的官爷跟他有相同的毛病,可惜此时他已经分回战战巍巍的老鼠样,不然铁定要大战一场。   “没…没有了,回…回官爷,要是没什么小的就先告…告辞了。”老郎中小心翼翼地摸进房拿走药箱,师彦没说什么,好说话地笑了下表示同意。   老郎中如蒙大赦,脚底抹油健步如飞耗子见了猫似的夺门而出。   剩师彦一人的时候他才敢好好正眼看周茂,他已经烧的双颊酡红,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刚刚已经试过温度了,才一会功夫师彦甚至觉得他又烫了一点。他见周茂的嘴唇干裂,赶紧倒杯热水吹冷,轻轻地把人抱进怀中,轻柔地唤他。   “周茂,周茂醒醒,起来喝水。”他把杯子凑到周茂唇前,见他根本没反应,干脆捏开他的嘴打算灌下去。   师将军杀敌有两把刷子,照顾人却是笨拙得很。周茂毫无意识的时候连吞咽都做不到,下场就是一杯水一滴不剩的全洒在衣服上。   师彦手忙脚乱的把水擦干,发觉大片衣服都是湿的,老郎中说他再也不能受凉,师彦没办法,只有从柜子里找来衣服更换。   他记得这是第二次解周茂的衣服,上一次的经验还历历在目,师彦觉得自己好像也烧了。到衣服被解开,师彦好像看到了更让自己脑子冒烟的事,周茂这一身的青紫特么是谁干的?   从锁骨延伸到胸腹,然后再往下。师彦不敢再看下去,连忙帮他把衣服套好。做了贼就要有心虚的本分,师彦突然想乘四下无人,把周茂打包藏起来。   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师彦甩甩脑袋放弃这个念头。但是这些印子在消失之前绝不能让人看见,师彦郁闷地想,这几天非赖在这里不可了。   小三子煎药回来就看见师彦正在细心的给周茂压好被子,甚至还注意到床边换下的衣物,脚下有一盆清水,拧干的棉布被晾在椅背上。   师家的少爷对公子还真是没话说,脾气臭却肯纡尊降贵替公子擦身,小三子偷偷的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药煎好了,怎么叫醒公子呢?”小三子此时已经消除了对师彦的恐惧,很自然的把药碗递给他,自己抄起袖子打算把周茂扶起来。   “叫不醒,我试过了。”师彦用另一只手拦住小三子,现在他最怕别人碰周茂,他得想和办法把人打发出去再喂药。   “那什么麻烦你帮我去趟四皇子那,告诉他这几天我要留下来照顾周茂,有事上这里来找我。”   师彦认真地看着小三子,满脸都写着‘你不可以拒绝’,随后他还补充道:“你快去,以后的药都由我来喂。”   要不是大白天小三子还以为是见了鬼,这只鬼还鸠占鹊巢把属于他的工作给霸占了,还不许别人说‘不’。   无奈之下小三子只能答应下来,顺路他还要去府衙告诉王勇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回老家过节,回老家过节!   ☆、病中(二)      师彦在厨房找来小勺子,他可不敢再直接拿碗灌了,多少都不够洒的。   喂完了药周茂终于恢复一点意识,感受着口里最后一丝苦味,周茂睁开眼睛看见给他喂药的人正拿着手帕替他擦嘴。   “师彦?”周茂怀疑自己在做梦。   “你醒了?”师彦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随手扯个什么东西帮周茂把枕头垫高。   “嗯。”周茂费劲的点头。   “别乱动,你病的很重,好不容易喝进去的要别给吐了。”师彦把周茂不自觉伸出来的手给塞回被子里。   “你怎么会在这?”周茂烧糊了脑子完全不记得睡着之前的事,问的很自然。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师彦以为周茂是不高兴了,脸也开始红起来。   “我本是来为那晚之事道歉的,正巧你病了,所以留下来照顾你呗。”师彦极度不好意思,为这种事道歉超出了他的阅历范围,本来好好的话被他说出了几分咬牙切齿。   经他提醒早被抛在脑后的事又跑出来让周茂头疼,周茂想,这哪是来照顾人的,不膈应死我就好了。   他只能强打起精神回应师彦:“那什么,我们是中了魏英给余达布置的迷香,没有谁对谁错之分。”周茂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止住晕眩继续说:“我们都是男人,就当做了个荒唐的梦,你不需要介怀。”   师彦本来已经做好让周茂发泄一顿的准备,谁知人家比他冷静得多。听他这么说,师彦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不过周茂说的没错,两个都是老爷们儿,再矫情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师彦顺着他的话说:“反正我就是表达下自己的态度,日后你要是气不过,我随时允许你抽我一顿出气。”   周茂被他憋得通红的脸又强做豁达的模样给都笑了:“那好,从现在起你就不需要像赎罪一样的伺候着我了,该干嘛干嘛去,让小三子过来。”   师彦低头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告诉周茂:“恐怕这几天你都离不开我。”   “怎么?”周茂不解。   “你身上的印子不能被别人看到。”师彦用手指指自己的衣领下。   见周茂依旧不明所以,师彦深吸口气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的衣服扒开半边,露出麦色的肌肤以及一小块一小块的紫红色。   过来人的周茂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顾不得头晕目眩,扶着床沿坐起来凑近了看。   “这是我弄的?”   师彦咬咬牙点头承认。   周茂抱着脑袋倒下去,天啊,快让他继续晕着吧!   悲愤欲死的周茂临死前又被师彦补了一刀,他说:“你身上也有,而且比我多的多,所以这些日子只能由我照顾你。”   噢,不!   小三子出门散布了一圈,几乎太原城的上层人士都知道知州大人因公务操劳病倒了。宋光乾几乎是立刻快马奔来看望,冲进门就见到师彦无所事事地翻着本书,一脸无聊的要死的样子。   “小茂怎么样了?”宋光乾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察看,周茂早已睡得人事不知。   师彦被他毫无预兆的出现吓了老大一跳,平复好心情才回答他:“操劳过度引起的风寒,大夫说很严重,要卧床调养一阵子。”   宋光乾闻言沉默了,他走回师彦身旁坐下。   “小茂的确是太辛苦了,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我说也没用。”宋光乾还是一直看着周茂,担忧坦然的写在脸上,“他的病来得突然,肯定是昨日之事引出来的,真想知道他被抓去的几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   师彦听他这么说也蹙眉道:“刚刚周茂醒了一会儿,他没提。看他当时的反应,想必应该没什么事。倒是余达可以高枕无忧了,捅人都不带手软的,我怎么觉得他是在杀人灭口?”   宋光乾握紧了拳:“他用的还是我给他的匕首,当真小瞧他了。”   “他本就是只毒蛇,你还给他添副利爪。”师彦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宋光乾不悦的瞥他一眼:“少说风凉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重要性。”   “这几天我留下来照顾周茂,准备的事就交给你了。”   “嗯?”宋光乾有些不敢置信,大少爷居然主动提出要照顾人,他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找不出来。   师彦站起来拍拍宋光乾的手臂:“辛苦你啦。”   宋光乾被动的接受了,他心里偷偷的羡慕着师彦,要不是事情非得他来做,他也愿意承担起照顾周茂的责任。   “其实也还好,事情都上了章程,按部就班就行。倒是你,别把小茂给照顾坏了。”   “放屁,小爷刚刚才给他擦了身,喂了药,伺候他睡下。天下间除了生孩子,没有我做不来的。”师彦大言不惭的吹牛。   “得了吧!”宋光乾拼命按捺住内心的悸动,故作轻松的和他开玩笑。   一下午这哥俩都不舍的离开,东拉西扯的聊到周茂第二次醒来。   再次醒来周茂感觉松快了许多,脑袋里的刺痛消失了,除了还有些晕,基本上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师彦过去试了下温度:“不错,烧退了。”   周茂挥开他的手,不满的抱怨道:“你的手比我的脸还热,拿开些。”   “小茂的精神不错啊!”宋光乾笑眯眯的从师彦身后出现,他背着手站在那,给人春风拂面的错觉。   周茂看见他眼前一亮:“元徽兄也来啦?我又没什么大事,怎么敢劳驾皇子。”   他掀开被子就要坐起来,立刻就被师彦镇压:“发烧要捂着知道吗?别乱动。”   随后把他摁倒,盖好被子。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贯到师彦都不记得发生过。   周茂鼓着腮帮子瞪他,一点都没注意到这份不同寻常的亲密。旁观的宋光乾觉得这画面尤为晃眼,心下生出一种微酸的感觉。在不曾注意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再插一个人进去显得有些多余。   荣宋光乾依旧温和的微笑,却失去了温度。   “别再提醒我是皇子了行吗?好像我跟你们格格不入一样。”   周茂和师彦具是一怔,竟是闹不清这句话到底是不是一个玩笑,场面忽然尴尬起来。多亏周茂肚子及时解围,一连串叽叽咕咕的叫声成功娱乐了众人,师彦更是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   “你能有点良心吗?我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周茂本来想要羞涩一下,师彦的反应直接让他跳过变成了气闷。   “可小茂只能喝粥对不对?”他朝门外看了一眼,“小三子刚刚已经在准备了,我去看看好了没有。”   宋光乾说完转身走了出去,飘起的衣带扫过师彦,他无端的激起一股寒意。   他出去后,周茂弱弱的问:“我们惹他不高兴了吗?”   师彦也觉得今日的宋光乾不同于往常,他同样没有头绪又不想让周茂乱想,于是敷衍道:“瞎想什么,元徽哪是爱生气的人?”   “哦。”你是在变相提醒我哪里做错了吗?周茂摆了眼他的队友。   “你感觉好些了吗?”师彦见他爱说话了,精神也不错的样子。   周茂点头:“好多了,只是躺着的话什么都感觉不出来,除了很饿。”   “要不要坐起来,我帮你。”师彦好心的问,也不知道刚才谁把他摁下去的。   周茂把自己撑起来一些:“麻烦你了。”   师彦不喜欢磨磨唧唧的,直接把他箍在怀里,两只手绕过背后安放枕头。   家人骤然离这么近,少根筋的师彦没觉得什么,却把周茂闹了个大红脸。他的头直接靠在师彦的肩膀上,清浅的香气若隐若现的传来,这么多年他少爷的毛病还没改。   周茂想揉揉鼻子,师彦立刻迅速反应箍紧他:“别乱动,痒。”   周茂望天:“你干脆把我捆起来算了。”   安顿好了之后,师彦不明白捆起来是什么意思,傻傻地问:“为什么想让人捆你?”   天,周茂觉得他们很难用语言交流下去了,痛苦道:“大哥……”   “你们在干嘛?”宋光乾从外面进来,就看见他们两人拥抱的姿势。   周茂赶忙推开他,解释道:“他在帮我垫枕头。”   师彦的反应倒是大方得很,放开他坦荡的说:“我的确实在帮他垫枕头。”   见他们俩不同的反应,宋光乾一下都找不到词来接话,他预感说什么都不对,于是干脆大家一起装傻吧。   宋光乾好像忘记了刚刚的所见,优雅从容的走进来,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   “小三子替你煎药去了,喝完粥就吃药。”他打开食盒,拿出支正在冒热气的碗,“快吃吧,这粥快冷了。”   “谢谢。”周茂觉得很不好意思,耳根都红了,掩耳盗铃般的低下头,希望别人都看不见。   “跟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宋光乾既然决定装傻,那就视一切都不见吧。   师彦是三个人里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他把一条腿翘到椅子上,大大咧咧地说:“我也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宋光乾一巴掌把他的腿拍下去:“坐相!小三子说等王勇回来就开饭。”   “元徽饭后你帮我找个人回去拿几套换洗的衣物过来,这几天我就住这。” 作者有话要说:     ☆、病中(三)      晚饭后,曲终人散。   “我要沐浴。”出了很多汗的周茂觉得全身都浸在泥水里一样,十分不舒服,这是他今晚提出的第四次关于洗澡的请求。   打着照顾他幌子的师彦正靠在榻上看书,周茂家乱七八糟的书太多,竟然还有几本很对他胃口的灵异怪诞小说,师彦很久没有感受过手不释卷的滋味了。   他正看的入迷,根本不想搭理周茂。一个病人整天嚷嚷着洗澡,天寒地冻的,再加重病情就不好了,所以周茂注定被无视。   “你不理我我就叫小三子了。”周茂赌气道。   “人家忙里忙外累了一天,大半夜不睡觉你就消停一会儿行吗?”师彦头都没抬,只盯着书看。   周茂憋屈的说不出话来,卷着被子在床上扭来扭去,好几次动作太大差点滚下床,师彦眼疾手快的救场。   师彦败给他了,无奈地叹气:“你还是一点没变。”熊孩子体质根深蒂固。   “我给你打盆水擦擦,没得还价。”   周茂裹着被子露出双湿漉漉的眼睛,眨巴两下,算是同意了。   师彦打水回来就看见周茂掀被子站起来又一头载到在地的熊样,他没顾上笑话他,盆子一放,箭步冲上去把周茂抱起来。   “你怎么样?摔哪了?”   周茂顾不上摔疼的地方,一只手捂着眼睛,昏沉沉的念道:“头晕死了,怎么躺着一点感觉都没有。”   “大夫说你气血亏空,又在生病,不晕才奇怪了。”师彦觉得这辈子都没法养孩子了,遇上个周茂这样的熊孩子当真会让人操碎了心。   “快躺着,一会儿就没事了。”师彦把周茂放在床塌上,盖了被子。又端来盆子,把脸到手都仔仔细细擦了一遍,短短大半天,他干的比老妈子都利索。   “脱衣服,我给你擦身。”师彦命令道。   周茂虽然晕,但神智是清醒的。‘脱衣服’那么敏感的词汇让他联想到了那天晚上,怎么都觉得别扭。   他强打起精神说:“我自己来就好,你把盆端过来。”说着他就挣扎着要坐起来。   师彦向来对熊孩子没有耐性,一不做二不休,扒了衣服直接上。   周茂像个小鸡崽一般被剥得光溜溜的坐在床上,用哀怨无比的眼神控诉着师彦的强盗行为。   可惜该强盗无知无觉,拿着条热气腾腾的棉布就往周茂脖子上抹。   滚烫的温度使得周茂不自觉的‘嗯’了一声,这声□□就像一个开关,唤醒了‘强盗’的记忆。师彦忽然有些惶然无措,手搭在周茂脖子上不敢动了。   周茂僵硬的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此时谁都不敢说话,尴尬到了极点。   师彦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周茂单薄的身体上那些斑斑点点的印子上,想起那晚只要碰到敏感的地方他就会□□出声,于是自己就会更加亢奋的揉弄那里,这些印子大多数就是这么来的。   此一时彼一时,才说开的两人怎么还下得了手。   师彦咬牙忍耐了一会儿,逼着自己若无其事的继续擦洗起来。   周茂怕尴尬一直没有出声,可现在他实在忍不住了。师彦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直把他当成一头退毛的猪,使劲的擦。细皮嫩肉的周茂哪经得起这样的折磨,他努力忍着不哼哼、声音不变调,艰难地说:“师彦,你在剥我的皮吗?疼死人了。”   周茂的控诉成功,反而招来了师彦凶残的眼神,他继续视周茂一大片红艳艳的皮肤视而不见,苦大仇深的制造下一个惨剧。   周茂深深地后悔了,没事洗什么澡,擦什么身,自作孽不可活。   师彦折腾完毕,发现自己流的汗比周茂还多。他逼着周茂喝完药入睡后,起身打水给自己洗个澡。   微烫的水温最是舒服,师彦安静的躺在里面,任热水把身体的情潮淹没。天知道他在帮周茂擦身的时候用了多少力气去忍耐,那天的画面历历在目,销魂蚀骨的□□萦绕不去,师彦几乎是立刻就起了反应。   这次没有奇怪的药,是他不可自控的欲望。师彦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失神的看着房顶的横梁。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料到自己会对男人有反应。应该不单单只对周茂吧?长期以来接触的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儿,难得见到一个白净的,控制不住会不会也是人之常情?   不知道师彦的脑回路是怎么转的,他突然想起了宋光乾,他们俩也有一起洗澡的经历。师彦闭上眼试着把那晚的对象换成宋光乾,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他就忍受不住睁开了眼。   没想到宋光乾败火的效果比凉茶还好,师彦什么旖念都烟消云散了。再这么泡下去他怀疑自己会失心疯,何必一个人躲起来纠结,过阵子找个机会找个人试试就知道了。   回到房内,周茂睡的很不踏实,翻来覆去的呼吸也很沉重。师彦本来抱了床被子准备睡在榻上,看着他一脸不舒服的模样还是放心不下,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果然又烧起来了,身上烫的像火球一样,却蜷缩在一起明显是在畏寒。师彦无奈的看了看身后的被子,认命的拿过来给周茂盖上,自己也脱了衣服钻进去在他身边躺下。   两个人的体温很快就串在了一起,周茂更是顺着风向很快就贴了上来,可怜的师彦不仅要抗拒高温,还要镇压乱七八糟的欲念。   当天夜里师彦好不容易睡着后做了个多年没有过的噩梦,那只狐狸身人头的周茂又回来了,同样是威胁他转了几圈后,得意洋洋地对他笑:你是我的媳妇儿…我的媳妇儿…媳妇儿…妇儿…   翌日,比师彦晚一步醒来的周茂很是委屈,他哪里得罪了大少爷,为什么要板着脸教训他睡相不好的事。   小三子送早饭进来时就听见自家公子正在被人数落。   “大夫说了不能让你喝茶,天这么冷喝水不行吗?”   “出恭不是有夜壶吗?为什么要跑出去?嫌病好的太快了是吧?”   “床头放那么多公文干嘛?你养的那一群人不做事的吗?”   “你只能喝粥,喝粥……”   周茂悲愤欲死的模样小三子见了就觉得可怜,可师少爷说的一点也没错,夫人不在没人管得了他,现在终于遇上克星了。   没多久宋光乾也来了,周茂像看见救星一样扑过去。   “殿下,快把他领走吧,我伺候不了他了。”   周茂的样子很是我见犹怜,宋光乾就吃他这一套,愈发温柔的问:“怎么了?瑾轩欺负你?”   周茂可算是找到组织了,肆无忌惮地指控道:“他不让我喝茶,不让我看公文就算了,这个恶霸连解手都不让,还让不让人活?”   ‘恶霸’挑起一边眉毛,抬起下巴点了点桌上:“给你准备了尿壶怎么不用?偏要折腾到茅房去,又病了怎么办?”   师彦为了取信宋光乾,道出昨晚周茂又烧起来的事实。   “大夫说你最好不要下床,小爷都愿意伺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周茂努力反驳争取盟友:“我又不是在坐月子,下几回床不会腰酸背痛腿抽筋的。”   宋光乾私心是想帮着周茂的,可师彦要求的全都是为他好,要是让自己来,想必也不会如周茂的意。   可他现在不想惹周茂不开心,耐心的哄着他:“瑾轩也是为你好,等你病好了我做东带你去吃烤羊腿好吗?”   呃…这个可以有,不过…这招转移注意力怎么这么熟悉,貌似当年师彦也用过。   周茂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此番只是为了表达不满而已,发泄完之后就消停了。   “好吧,除了不能接受在房里解手,其它的我都答应。”周茂指着师彦又道:“他来太原没事做的吗?师老将军怎么能允许他跟着我不务正业?”   宋光乾撇了师彦一眼,满口的无奈:“他是父皇派来的钦差,谁敢使唤他。”   这明显敷衍的回答周茂怎么可能接受,他不满地说:“跟着我就更大材小用了,我哪受得起。”   “你们俩够了。”师彦不高兴了,什么时候他成了被嫌弃的对象。   宋光乾见他急了,连忙解释:“我们确实是不敢现在用他,瑾轩身份敏感,又是师老将军的孙子。现在让他在军中任职怕不得人心,不如让他在一旁辅助,等到他的西北军到了再来参与决策。”   他上前拍拍师彦肩膀,也不知道在安慰谁:“你们先彼此照顾一下,过阵子就好。”   原来是这么回事,只能怪自己命不好,生场病惹来个管家婆。周茂为自己默哀一把,还是很够义气的决定收留师彦。   “我这里没有响银给发,别跟师将军抱怨下官苛待你。”周茂笑着跟师彦来个玩笑,被他一眼瞪回去。   “总有天要好好教训你。”   “你们俩真是……”宋光乾失笑。   “这是余达托我给你带来的慰问品,我见挺难得,就替你收下了。”宋光乾让人抬进来两口大箱子,“上好的药材和补品,有价无市。这个案子就这样不清不白的结了,他是要好好地感谢你。”   周茂好奇的看着那些东西,问:“你不是不让我收的吗?那天还骂我一顿。”   师彦和周茂都看向他,宋光乾轻咳一声:“两码事,先前的是贿赂,现在的是报酬。”   ……谁信! 作者有话要说:     ☆、变故(一)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师将军的要求圆满完成,周茂被师礼盛情款待了一番。宴会上他再也没有碰一滴酒,任何人来敬酒都被以‘身体不适’的理由给挡了回去。   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周茂的一场风寒退了以后,总有些断断续续的咳嗽,怎么也根治不了。郎中说是因为入冬,周茂体质太弱,又被风寒伤了根本,所以只能靠药慢慢养着。知道这个消息最开心的应该就是余达了,他时不时以送药材为由来刷存在感,殊不知师彦几次忍不住要拔刀都被人按了下来。   宋光乾很识时务,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就计划好了将来有机会一定将余达的势力连锅端掉。   周茂也在被那药膈应着,不过有人送总好过自己买。师礼和宋光乾也没事就爱往他家塞东西,生病期间,小三子把库房扩大了两倍。   一般的事周茂轻易不会露面了,安安心心勤勤恳恳地做了三个月办公室宅男,师彦遵守信用地咬牙坚守地陪着他,做尽了贴身小厮的活。周茂说他不熟悉业务,又是个玩票的,对外的大事还是得王勇去做。而师彦就包揽了主内的事物,端茶递水,监督吃药,甚至是□□添香都让他干完了。   三军会谈开始筹备,师彦总算得以脱身,可开始的几天他老是担心周茂不按时睡觉,不肯老实吃药的问题。半夜三更跑去他家检查,被周茂不客气的一脚踹出去,师彦拍着衣服苦笑,自己当真是在‘管家婆’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今晚的宴会师彦克制住自己不要再犯‘管人’的毛病,没想到周茂出奇地自觉,同样没找到机会数落他的宋光乾也感到很满意,同时心里默默记下了几个准备强行灌酒之人的姓名,日后战场上把他们分到苦一点的地方去。   周茂没想到自己俨然成了另外两人全神贯注的对象,还兀自在盯着酒杯里的清水发呆。今夜的酒很香,也很烈,经过上回余达家里的教训,他是有些杯弓蛇影了。虽然知道那次多半是药物引发的,但绝对少不了酒这道引线,如非必要还是不喝为妙。   师老将军在宴上说,再过几天各方的将领就应该到了,让众战士打起精神准备。他们不仅负责让他们甘心参与这场战争,还要重新整兵布将,建立起以师老将军为首的权利集团。   官家很早以前就宣布师礼为兵马大元帅,总领一切兵务。让两方集团军轻易交出一半兵权岂是这么容易的事,官家太异想天开,命令他们在一个月内定下出兵的日期。   周茂这回当真是人微言轻,接下来的事恐怕他都帮不上什么忙。也好,行军打仗本来就不是周茂所在行,师礼也是老谋深算的人,现在有师彦和宋光乾又如虎添翼,周茂实在想不出会出什么岔子。   “这阵子我们都会很忙,想必不能时时照应你。有什么困难一定派人来找我和瑾轩,你也不要把自己搞得太辛苦了,身体为重。”宋光乾手搭在周茂肩膀上,郑重地交代他。   周茂调皮一笑:“出去报你名号吃饭可以不用付账吗?”   “你可以试试,”宋光乾笑着看了一眼台上的师礼,“保证军法处置。”   周茂回给他一脸“放心,我不敢”的表情。   宴会开始一半就没了师彦的身影,听宋光乾说他被安排负责接待两军将领的事情去了,想见到他怕是要再等一阵子。   被管束了几个月的周茂第一反应是‘终于解脱了’,随后的几天里他总是下意识的看一下身边,空空如也,怎么会觉得有些寂寞呢?!   关键的日子终于到来,周茂身着皮袄,披着师彦当年猎来的熊皮斗篷,整个人呈毛团状缩在人群中,等待西南军聂海将军的到来。   从辰时等到午时将近还不见动静,冻得瑟瑟发抖的文官们几乎东歪西倒一大片。与之成鲜明对比的师礼麾下众将领,各个英姿笔挺,过路的寒风被更为森冷的铠甲一一截断,怯懦地转向另一边的文官们。   师礼一骑当先,左右两边错半步的分别是师彦和宋光乾。他们眺目远望,即便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雪茫茫,但是凭多年的感知,他们知道大部队就在前方不远了。   周茂鼻子被冻的通红,不断地留着清鼻水,时不时掏出手帕擦拭。他恨死这种天寒地冻的鬼天气,擦鼻涕的行为委实有损他新建立起来的高洁形象。   前方已有士兵来报,聂海一行人已在三里开外,周茂暗自松口气,最多再装个把时辰孙子,他就能解放了。   果然在一刻钟后,周茂也感受到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哪怕是一尺有余的积雪,也阻隔不了大炎战士的铮铮铁骨。   一千人的队伍,并没有多么浩浩荡荡的景象,师礼却给了他们十足的高规格接待。   “广南老弟,鞍马劳顿,征尘未洗,今日就不回军营,且先安顿在太原城内,随我一道等等严飞他们如何?”   师礼官高聂海两级,丝毫没有长官的架子,热切地陪同他策马漫步回城。   周茂知他采取的是令对方宾至如归的办法,西南军是师彦的归宿,太强的姿态怕聂海起抵触的心里。只要师彦跟他关系维持的不错,那西南的兵马就是囊中之物。师礼也乐的和聂海搞好关系,那人一旦臣服于人,必是言听计从的那种。   而最后一支石沧(字严飞)的部队才是最为棘手,那人独揽军权多年,官家几次找理由想分他兵权,都无功而返。要说也是时运照顾他,石沧驻扎的那一带,多为百越旧民,时不时就闹出些起义叛乱之事,一时半会儿没人敢动他。这次联军,朝廷也只敢分他五万步兵,还不一定能成。   不知到时师礼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应对他,不过周茂从宋光乾那得知消息,师礼打算在石沧来的第二天当晚立即招开第一轮会议。够赶的啊,连口气都不让人喘匀了。   当晚一行人吃吃喝喝的时候周茂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跟宋光乾打声招呼就开溜了,武人向来跟文官无甚话说,所以现场压根没人注意这位披着熊皮的知州大人已经不见了。   “小三子,放水,本公子要沐浴。”周茂甩开斗篷,扯散发髻,脏衣服照例扔的一地都是。   “这身味道可把我熏坏了,也不知道师彦怎么安排的,把烧烤搬到房里来,烟熏火燎的,我一刻都呆不住。”   小三子不停的往房里运热水,见周茂脱得痛快,不得不出口提醒一句:“公子,水还没准备好,快把衣服穿回来。”   周茂不理他,留下亵衣亵裤蹲在碳火边取暖。   “再不把衣裳脱了,我怕那股味道染在身上洗不去了。”   “师少爷要是知道,公子你一定会挨骂的。”小三子无可奈何的白他一眼。   “你要是敢告状,我就把你打发去做他的亲兵。”周茂沉声说道:“这样不久的将来,你就可以大展宏图,为国上阵杀敌了,我和娘亲会以你为荣的。”   “公子,我错了。”小三子乖乖闭上嘴。   片刻后,周茂如意的泡进热水里,决定暂时放过他。   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周茂想起许久未见的母亲。上次见面还是前年过年,转眼就两年了,这阵子没他什么事,是不是可以请假回趟家呢?等这场仗打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出空闲了。   不能再拖,要走就要立刻去请示。   翌日,周茂大清早就跑去宋光乾的府上逮人,正好撞见有女人从他房里出来。周茂欲盖弥彰地傻笑两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无视宋光乾那张漆黑的脸。   “你想回乡探亲?”宋光乾对他这时提出的要求深感意外。   “嗯。”周茂表情诚恳的点头,“我家中只有母亲一人,两年不曾见到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次攻打辽国,谁能预测多久才能结束,回家一趟我才能安心的帮你们坚守大本营。”   宋光乾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有难为的情况时他就喜欢这样。周茂顿时有些紧张,连他都说服不了,师礼那就更没指望了。   本来周茂完全可以走正当程序,上本折子告假,本来就是过年期间,上头根本不会有人管他。但是现在时期敏感,还是谨慎些,取得直接上司同意为好。   “元徽兄。”周茂见他久久不说话,着急起来。   “好吧,你尽量早些回来,我待会儿就去跟师将军说。”宋光乾亲情情缘寡淡,本不认为过年回家是见多大的事。不过周茂第一时间就想到来找自己帮忙,让他很是受用,心下还生出淡淡的喜悦,宋光乾劝说着自己,我不帮他还有谁能帮?!   周茂一下就开心起来,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宋光乾看着他流光溢彩的眼眸,深深觉得只要能讨他欢心,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元徽兄真是太好了,不枉我第一个就想起你。”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节过的怎么样?我回老家被断了三天网!!   说好的4g呢?尼玛,整整三天都是小e,连个qq都打不开!   ☆、变故(二)      宋光乾效率很快,师礼不仅同意让周茂迎来石沧后走,还特批了他二十五天的长假。本来周茂以为最多就是十五天左右,没想到师礼一直念着他的功劳。   余下的日子周茂时刻都在盼望着石沧的到来,按计划他只比聂海晚一天到,可现在足足等了两天还没见到打探的士兵回报。   周茂简直想把他嚼碎了吞下去,能不能理解下归心似箭的游子的心情?   到了第三天,绝尘而来的信使带来了让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   桂州遇三万起义军,石沧派兵围剿,退出此次进攻。   官家亲手书的圣谕,不可能有假。周茂猜测不是官家摆了师礼一道,就是南方的起义军实力太大,朝廷不得不在关键时候分兵镇压。   得到消息后在场所有人都表情凝重,师礼的眉头更是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这时候师彦匆匆走进来,附耳跟师礼说了几句,周茂很好奇他们说了什么能让师礼豁然开朗,可惜他离得太远。   还是不要打听了,这种情况还是快点跑吧,现在以周茂的品级还半点帮不上忙,他相信师彦和宋光乾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家里,小三子已经打点好了行李,随时准备出发。倒霉的王勇被留下来,暂管一切杂务。到最后一刻他都在尽力争取跟随周茂一起回建康,只不过都被周茂一句‘家里没地方睡’给顶回去了。   “快走,快走,再不启程就要到下午了,晚上不好赶路。”周茂催促着,迟则生变,早走为妙。   “好嘞,”小三子欢快的蹦上车,幸灾乐祸的朝王勇挥手,“大勇子,年后见啦。”   周茂也来补刀:“过年没事把税款粮食的账目对对,找出问题回来告诉我。回见吧!”   王勇机械地挥了挥手,看着远去的车架,迎风泪流,好一对无良主仆。   出了太原城,他们一路向南,大雪的天气让他们的速度慢了不少。一路走走停停,到了第五天,他们早出了白雪皑皑的地界,官道沿途的碎冰反而让他们速度更慢了。   就在他们摇摇晃晃慢慢走的时候,从后方传来了蹄哒蹄哒的马蹄声,人迹罕至的地方尤为引人注意。   周茂揭开厚厚的帘子察看,天,他是太久没见过人了吗?看谁都像师彦。   “小三子,停会儿车。”周茂马上跑到马车前,让小三子停下。   车刚停稳,师彦正好追上。   “你们这一路可真够慢的,我前天才出发,本来都预计你们该到家了的。”师彦跳下马,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精神倒好得很。   周茂觉得此时的师彦比土匪还可怕,这货不是师礼派来把自己抓回去的吧?   “不是你爷爷要找我吧?”周茂警惕地问。   师彦一眼就看出他心里的嘀咕,顿觉好笑,打趣道:“爷爷日理万机,哪有空整天想着你。”   听他这么说周茂心中的大石头就放下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是,忘记了师老将军一向是通情达理的。”   师彦长眉一挑,眯着眼看他说瞎话。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周茂这才想到要问的重点。   师彦把缰绳扔给小三子:“拴在一起。”   他一步跨上车:“累死了,在你车里躺会儿。”   周茂侧身给他让了个位置,这架马车不是很大,供两个人休息还是可以的。只不过自从那次之后,周茂面对师彦多少有些不自然,尤其是生病的那几个月,大家故作无事,其实心里指不定多别扭。   不过也是从那以后,师彦仿佛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坦然得令人发指。   比如现在。   “这是你的被子吗?借我用用。”师彦把外衣全部脱掉,一副准备就寝的架势。   “用吧。”周茂无奈地说。   师彦搜集齐了枕头、被子,满意的躺下,舒服的长叹口气:“能躺下真是太舒服了,我要是准备马车出行肯定被爷爷抽一顿,真是太偏心了,为什么习武之人不能享受马车的待遇。”   “所以你赶上我是为了蹭车吗?”周茂见到这人其实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孩子气的模样心情有些触动,他挺喜欢师彦在他面前这幅不设防的样子。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师彦侧卧着看周茂,与他端正的坐姿成鲜明对比。   “我家有点事,我代表爷爷回去看看。”师彦模糊的回答。   “现在?”周茂以为自己听错了,非常时期,师礼是脑子烧坏了才会让师彦擅离职守。   “你们现在少了一支五万人的队伍,并且马上就要开战了,什么家事这么重要?”   师彦也是一脸郁闷:“不知道是哪条线搭错了,我二伯竟然在这时候在外面带回个十六岁的儿子。现在要认祖归宗,家里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爹身体不好,只得请爷爷定夺。然后这该死的任务就交到了我头上。”   “那……”周茂都不知道该怎么问了,但这一切跟国事比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师老将军何至于……   “别那了!”师彦从被子里撑起来,“你走得早了一步,后来又有通知从聂海那里多抽调两万人。最关键的是金国已经按耐不住开始打了,据说情况不是很好,朝廷命令再多观察一个月。”   什么?周茂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已经失了先机,这时候还要拖延?   “官家担心桂州那的起义,他怕伐辽不成,自己却面临内忧外患。”   太原府的人都想打,可没有人敢保证一定能拿下辽国,还要拿得漂亮。   周茂深深地看着师彦,这位当初战神一样的人物,现在会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现在的困局?   “我不信你们会就这样坐以待毙。”他认识的师彦,绝不是这种时候还有闲工夫回家处理长辈私生活作风的人。   师彦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一下,仍然故作沮丧的说:“那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是啊,师彦的态度就是宋光乾的态度,想必现在他们也无能为力了。官家并没有把话说死,要是金国战事好转,说不定还有机会。可那时会不会太迟?   周茂蹙眉凝思,微微抿着唇,淡色的嘴唇终于有了一丝艳色,师彦从未觉得他可以这样好看。   车厢里的静谧起细微的变化,晃荡的起伏成了一种暧昧的节奏,师彦莫名其妙的想起那晚周茂也是蹙着眉,呻/吟着唤他的名字。   坐着的周茂毫无所查,沉浸在思绪当中。而躺着的师彦红着脸,目光中都带着蒸腾的水汽,着迷地望着周茂发呆。   “你怎么脸通红的?发烧了?”车轮碾过一个水坑把周茂给震醒了,这才注意到师彦那副不正常的样子。   师彦被他一问,也立即回过神来,种种的不正常让他对自己产生了几分厌弃,他用被子蒙住头,闷在里面说:“我困了,别吵我睡觉。”   周茂瞥了眼鸠占鹊巢的人,刚想出口刺他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也怪可怜的,意气风发地准备出征,临门一脚被泼了一盆冷水,想必他以前从未这么憋屈过。周茂有些同情被子里卷着的人,他移开目光,继续思索着破解之法。   傍晚,他们来到镇上住宿,周茂迫不及待的拉着师彦到客房里。   “我想到个办法,可以一试。”周茂抓着师彦的手低声地说,“据我对官家的了解,他对风雅的事物十分喜爱,更是对玄学深信不疑。”   周茂讲到此处有些激动,不自觉的握紧了师彦的手,炽热的温度灼烧着师彦的皮肤,他却半分都不想拿出来。   “还记得先帝怎么选中当朝天子作为储君的吗?”   师彦的脑袋已经烧糊涂了,周茂无论对他说什么他都只会点头。   好在周茂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师彦的不在状态毫无察觉,他继续说道:“当初先皇后就是拿着当朝天子的一副画像,对先皇说他有明君之相。先皇不顾群臣反对,硬是把只是把区区端王立为太子。他信这些,相信当朝的那位也一定深信不疑。”   周茂把话一口气说完,等了半天没得到想要的反应,他松开手在师彦眼前晃晃。   在手被松开的刹那师彦就清醒过来了,他拍掉周茂的手,轻咳一声,装作不耐烦道:“把话说清楚。”   周茂在心里为武将的智商默哀了一遍才开口:“我们也可以让人画一副耶律景的相献给官家,画要稍微修饰一下,让人能看出他有末代帝王之相就行。”   这条计策是周茂冥想了一下午才灵光一现想到的,他们宋家人对书画都有疯魔一般的痴爱,上一世哪个县遭到百年不遇的旱灾,上万流民面临饿死的局面。朝廷无人肯管,后来当县找来一位高人,手绘了一副流民图献给官家。奇迹发生了,官家在书房被图中的民生艰辛所打动,硬是从内库拿出钱粮来赈灾。   这不大不小的事情被周茂遗忘已久,如今让他想起简直就是上天的安排。   师彦不知有流民图这条先例,即便知道比计甚妙,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冒险,他们一下又陷入了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有瞎掰,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的,打一场仗是有多容易!   ☆、返乡(一)      周茂看出了他的犹豫,气的用眼睛瞪他。   “好了,好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师彦心里没底,也不敢直接答复他,“我这次回来打着家里有事的幌子,实际上是替爷爷带信给吴先生,希望能够说服他帮我们上书官家。”   原来早就想好后招了,周茂原本飞扬的神色全都垮了下来,中午才说的无能为力,其实人家是对他有所保留。   没劲透了,自己又像个傻子一样为别人操碎了心,结果每次都是一厢情愿。周茂连表面的假笑都维持不下去,搜刮起两世所有的修养,控制住自己不要把杯子摔出去。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周茂把自己憋到浑身颤抖。一旁的师彦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着急道:“你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   周茂低着头,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紧紧的抿着嘴,不肯发出一声声响。   这下师彦不是急,已经是慌乱了。他赶忙扶着周茂的肩膀,蹲下来盯着他的脸看。   “你到底怎么了?”   “滚,出去。”周茂咬着牙,肌肉太过僵硬是他的音调都不对了。   师彦怎么可能听他的,用力晃了晃他,逼着周茂看自己:“你怎么老是这样突然的发脾气,想再打我一拳吗?”   他拿起周茂的手对准自己,“快打,打完了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周茂用力想把手扯回来,可惜力量悬殊,越扯他越疼。   母之,他太不爽了,为什么总让他遇上王八蛋。周茂一把扑上去就咬住师彦的脖子,恨不得撕下一块肉来才肯松口。师彦一直忍着,只是这种从未尝试过的痛感还是让他疼的直抽气,他愤懑的想:这家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周茂松口之后师彦连忙用手按住那混合着唾液血液的地方,爷爷的鞭子实在太仁慈了。   周茂‘呸呸’的吐掉了口中的血腥,盛怒总算被浇灭了一点,样子从刚才的吃人狂魔变成了面无表情的僵尸。   师彦咧开嘴拉扯了个苦笑:“发泄够了吗?不行这边还来一下。”他偏偏头,拉长另一边脖子的线条,十分方便别人再下口。   “你为什么之前不肯告诉我?”周茂的火来的快去的快,怒气过后就只剩下伤心了,止不住的眼泪成片的落下,把师彦的心都淹没了。   没有想到当初的一个玩笑会让周茂生这么大气,师彦开始只是想逗逗他,一会儿就告诉周茂的。谁知道自己走神想到了别的地方,就把这事情给忘了。   师彦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刚刚太困,想着要睡醒了再与你细说,然后就忘了。”   紧紧抓住衣摆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对不起。”   师彦又一次的道歉换来的是对方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周茂整个人扑到师彦身上,对着肩膀那块最厚的肉就一口下去。   “你们都一样,表面说信任我。暗地里却一直在算计着。只有我傻傻地相信我们是毫无保留的坦诚相见,你说世上有你就有我…你说要不是为了活命更愿意与我归隐林泉…你说贵妃不贤她对你唯一敬重的人不敬…什么话都是你说的,我何罪之有?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哪里妨碍到你了?”周茂抬起血红的双眸,看着师彦。   “你们都喜欢留一手,看着别人跳梁小丑一样瞎鼓捣,然后像个裁决者笑到最后,再挥一挥手就处理干净所有碍眼的人。凭什么我一颗衷心不改,换来的确是你们的不屑一顾。”   周茂像着了魔似的一直说,师彦只是紧紧的抱着他单薄发抖的身体,明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内疚。   这个人啊,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计较得很。谁要是不小心触碰到那根弦,不知道要面临多大的反弹。师彦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倒霉蛋,三番五次的替人受过,当年宋光陵那家伙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师彦温柔的就像对待孩子,轻轻拍着周茂的背,口里哄道:“别哭了,这里没人再算计你。中午不过是逗你玩的,我道歉好吗?乖,不哭。”   师彦的安慰还是起了作用,怀里的人没有再嚎了。周茂把头埋在师彦的胸前,一直抽抽搭搭的许久就是不动,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做乌龟,师彦决定把他从龟壳里扯出来。   这时候多余的话没用,师彦直接捧住周茂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低声问:“还觉得委屈吗?”   周茂小幅度的摇摇头,现在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是反应过激了,凭他和师彦上辈子的关系,猜疑他也是人之常情。周茂只是有些小小的失望罢了,不过师彦也解释了他不是故意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笔账都不应该算在他头上。   失望至于周茂又有些惆怅,自己又轻易的犯了错误,这么心无芥蒂的相信一个人。哪怕是师彦,哪怕是宋光乾,都是不应该的。   师彦低头看着这双明亮的双眼,无数的流光闪过,最中心的位置倒映的是自己的脸。他心中泛起的满足从未如此清晰,一瞬间,师彦好像想通了什么,于是他就照着心中所想的做了。   四片唇碰在一起,像电流过遍全身。这种感觉师彦也是第一次感受,那天晚上被欲望驱使着,能记住的是最后的快感,却忽略了每一寸指尖的感触。师彦紧紧抱着他,十分的留恋着这一刻。   而被亲吻的人现在的状态像是被天雷狠狠的劈了一道,什么情况?是谁在做梦?   失神一瞬就够了,周茂猛地推开师彦,向后退了几步直到撞上床沿。他惊慌的看着师彦,连质问都忘记了。   周茂的反应让师彦有些失落,空空的怀抱甚至没拽住一片衣角。不就亲了一下吗,那是什么见了鬼的表情。   “我好像对你有好感。”师彦一赌气就把实话说了出来,摆出一脸‘大爷就是看上你了’的表情。   周茂的眼睛不圆,此刻却被他瞪得像颗漆黑的葡萄,还泛着水光。他使劲吞了口水,颤颤巍巍地说:“师彦,你说的‘好感’不是我理解的那一种吧?”   “不管你理解的是哪一种,我的话就是‘喜欢你’的意思。”师彦明显暴躁起来,刚刚还把人抱在怀里温柔的哄着,转眼就把人当敌人。   “我的话就放在这里,你不用急着告诉我答案。不过我警告你,想清楚再说。”   其实师彦不是生气,只是第一次跟人表白,实在是臊得慌。他从衣服里扯下一块玉佩拍在桌上,然后慌不择路的撞出门外,动静大的差点把人家房门给拆下来。   直到隔壁房间传来了重重的关门声,周茂才从石化中清醒过来。   师彦说他…喜欢我?…喜欢周茂?   喜欢的理由是什么?   周茂上辈子听过的‘喜欢’不少,男女都有,可他从未上心过。跟别人无关,是他从没有时间去尝试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勉强要算,也许宋光陵算一个吧。可他有妻,他亦有妾,朝堂风云变幻,情爱对他们来说都是虚无缥缈的幻象。   可如今,有个人用杀人的语气对自己说喜欢,周茂竟然有一点点、一点点兴奋。   他摸着汹涌起伏的心口,那里好像刚刚才被人插了一刀,伤口怎么不见了?   此时的师彦坐在床边跟周茂做着一样的动作,狂跳不已的心脏,仿佛下一瞬就会从胸前蹦出来。   换在三个月前他一定觉得是自己撞了邪,他能跟周茂做朋友、做兄弟已经是顶天了,即便不喜欢女人,也不该跟个男人发生感情。   对周茂是怎么开始的师彦也说不清,也许是从那晚之后开启了他对另一种体验的认知,便不由自主的观察着这个给他变化的人。   陪伴了他三个月,师彦看着他对每一个人笑,又从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看着他眼馋着食物,又求而不得的可怜的样子。看着他熬了两个通宵,还强打起精神骗自己的模样……   这就是把他害死在疆场上的人,怎么一点都不像呢?   他不是坏人,不然元徽不会那么喜欢他,爷爷不会那么欣赏他。可他从来没意识到自己在拼命的赎罪,即便生了个懒骨头,也还是对所有事都有求必应。   是啊,他可真懒,早起一刻钟都像要了他的命,宁愿牺牲早餐也不可以耽误睡眠。要不是有自己盯着,又臭又苦的药一定会被‘忘记’。   还有,这人可真没气节,说好的文人风骨呢?为什么惹人生气了第一件事不是辩解,而是耍赖?哪个男人会把拉着别人袖子‘好嘛,好嘛’的撒娇,偏偏所有人都吃他这一套。   交际时八面玲珑的样子,算计人奸诈狡猾的样子,审犯人严酷冷峻的样子……   每一样都是自己所不喜的,可当他面面俱到的处理好事情,流露出由衷的欢欣。让人觉得如果他是坏人,那么世上一个好人都没有也无所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快进度,加快进度!!!!   什么时候再来一发……   话说写到什么程度不会被锁??下次不写shengzhiqi看看!   ☆、返乡(二)      周茂不敢告诉小三子自己和师彦都没有下楼吃饭的真正原因,把好奇儿童赶出门之后周茂就蒙头睡觉了。还要赶两天的路,师彦会和他们一起走吗?   傍晚产生的烦恼并没有打乱周茂的睡眠,第二天清晨他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拍醒的。   “快起来,我们要出发了。”师彦郁闷的看着这只睡得异常死的猪,凭什么就他翻来覆去的整晚失眠。   生物钟没有报时,周茂迷糊中带一点起床气,嘟囔着说:“你吃错药啦,走这么早干什么,这才刚敲完五更。”   师彦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跟自己说话,气不打一处来,抓住周茂领子就把他从被子里扯出来。   “我们必须要早点走,争取明早就能到家。”   南方的客栈里是不烧碳火的,可冬天最冷的时候一点也不比北方逊色。周茂被冷的一激灵,掀了周公的棋盘,迅速回神。   “怎么是你?小三子呢?”周茂抱着被子问。   “他在准备车架,你用了早饭就出发。”师彦语气还是很差。   见到师彦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周茂明智的放弃问他‘为什么’的权利。飞速穿好衣服,原地蹦了两下,比把瞌睡虫彻底赶走。   师彦贴心的帮他打来热气腾腾的洗脸水,像病中照顾他一样自然,拧了手巾就往他脸上抹。下力之大,恨不得要把周茂的五官都搓下来。   “行了,行了,我的皮都被你擦掉了。”周茂出声抗议,没得到任何效果。   “把你的皮贴在城墙上金和辽都打不进来。”师彦扔下手巾,拿过熊皮就往他身上套。   周茂:“……”这人狗嘴里真吐不出象牙。   昨晚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些朦胧的暧昧,顿时烟消云散。当然,嘴贱也是有好处的,两个人都把尴尬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吃早饭时周茂问他:“你赶时间就先走啊,为什么要等我们?”   “接下来的路都是穷山险路,匪寇到处都是,我还不是怕朝廷命官被人扣了。”他说这话时有些没底气,硬是板着张脸让人不敢反驳。   周茂张了张嘴还是决定闭上,建康自古以来就是富饶的大都市,周边路好治安更好,才不会有什么歹人吃饱撑着来挑战大批官兵保护的城市。   周茂不想拆穿他,静观其变看师彦想要做什么。不是说喜欢自己吗?看他能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那就多谢你了,不过你打算连夜赶回去吗?”   “嗯,我跟小三子轮着赶车,两匹马速度快很多。”师彦很满意周茂的‘善解人意’,对他说话也轻柔了些许,还特意体贴的帮他打包两份糕点在路上吃。   小三子和周茂一起坐在马车箱里,前者一脸受惊吓的模样。   “师小少爷为什么要抢着赶车?”他僵硬的看着周茂。   周茂揉了揉额角,心不在焉地说:“他脑子发热了,想吹风。”   太久没连续坐过这么久的车,周茂晕马车的毛病又犯了,晚餐都没吃就睡了过去。   大约在半夜的时候,周茂迷迷糊糊被人抱起,让自己靠在一个软软的垫子上。他把眼皮睁开一条缝,发现能看到的只是师彦近在咫尺的下颚。   “这样抱着我你怎么休息?”周茂睡太久了,声音有些沙哑,偷着一股慵懒的性感。   师彦心都要融化了,他低头看着周茂的眼睛,极尽柔情:“晕车怎么不告诉我,找家客栈休息一晚也是可以的。”   这么说着,手还温柔的在他脸上抚摸了一把。   周茂被他日夜的差距吓到了,白天的那个暴躁霸道的师彦被人调换了吗?   “还很不舒服吗?”见他不说话,师彦又摸摸周茂的额头,探到正常的温度才稍稍放下心来。   “反正就一晚上,忍忍就过去了,别为我耽误行程。”周茂很不习惯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有的尽是八岁前跟娘亲的回忆。自他重生,他再不能以一个成年人的心去寻求娘亲的温柔。没想到这种隐秘的渴望被实现在另一个人身上,这个人昨晚对他说了——喜欢。   周茂从他胳膊上挪下来,翻身从另一边又拿了个枕头出来,摆在旁边。   “一起来躺着吧,车里就一床被褥,我们挤挤。”他往里给师彦腾出了一人多宽的位置。   师彦没工夫矫情,脱了外衣就钻了进去。还散发着寒气的衣服冰的周茂又往里缩了两寸,被人一把捞回来。   “别躲,捂会儿就暖了。”说完师彦霸道的把周茂搂在怀里,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周茂睁大双眼盯了师彦很久,脑子里想的尽是‘这家伙怎么看上我的?’实在是无解,他也就着温暖的怀抱睡着了。   天大亮的时候周茂醒过来,发现车厢里只有他一人,身旁的位置早已没有了体温。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穿好衣服爬出去,惊讶的发现只有小三子一个人在驾车。   “师彦呢?”周茂问。   “公子醒啦?”小三子回头看他,脸色有几分疲惫却难掩兴奋,“师小少爷一早就先进城了,我们也快了。看,前面看得到。”   他一手指着前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周茂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不到两里路的地方伫立着高大的城墙。   是家——两年了,娘亲还好吗?   周茂也在激动着,暂时把对师彦的不告而别的一点不高兴抛在脑后。   因为南边局部地区有动乱,各地方对进城人员都加强了盘查,周茂他们就遇上了麻烦。   “你们打哪来?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在建康有亲戚?”上来盘查的士兵都穿着厚重的铠甲,语气跟他的服装一样冰冷。看来南方的叛乱确实比较严重,每个士兵脸上都透着明察秋毫的严肃,跟从前略松散的管理相去甚远。   小三子得到过周茂的嘱咐,轻易不要透露他们的身份,他只有好脾气地跟他们解释:“我们公子七年前上帝都赶考,我们家夫人住在大同书院后面,不信你可以去问问。”   士兵见周茂年纪小,以为他只是个秀才,语气并没有变得多客气。   “你们家的户主是谁?”   小三子噎了一下,这个问题对别人来说正常的很,但是当周茂面问,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犹豫着周茂开口了,他对守城士兵恭敬的一拱手,彬彬有礼地说道:“刚刚师小少爷是不是过去了?我们是他的朋友,可否行个方便?”   周茂从包裹里翻出一封带着师家印鉴的书信,封皮上赫然印着师礼的私章,守城的将士哪有不认识的。   士兵条件反射似的后退一步,对周茂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低着头说:“抱歉,耽误您时间了,请进城。”   周茂收好书信,怡然自得地享受着狐假虎威的待遇。小三子在马背抽了一边,车辆缓缓驶进了久违的家乡。   不是周茂愿意搬师彦出来,而是他不想再跟周昌一家扯上关系。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派人上门找过他们一次,显然是刘氏将计就计与他们断了关系,这些周茂是乐于见到的。可他到底是姓周,血缘上和法理上都剪不断。如今他身为最年轻的正四品知府事,谁知道那一家人得知后会不会闹出什么麻烦事来。   他的家事在谁的面前都是一个忌讳,刚刚如果那个守城士兵不认那印鉴,周茂宁愿拿出知州的官印给他看都不会说出周昌的名字。   小三子知道他的脾气,一路都没再说什么,就这么驾着车回到家门前。   “娘亲——茂儿回来了。”周茂蹦下车,兴冲冲的推开门。   还是那间小院子,空地没再种蔬菜,变成了一盆盆兰草,清幽而雅致。   张淑秀正在绣枕头打发时间,听见周茂的声音惊得剪子都掉在地上。她没顾上捡,提起裙摆就小跑出去。应声出来的还有小娟儿,周茂考上秀才那年买进家的。   “茂儿!”张淑秀匆忙的脚步堪堪停在一丈之外,她惊喜的看着门后进来的人。两年不见,她的宝贝儿子又长高了。   “娘亲,茂儿回来看您了。”周茂上前抱住张淑秀,可惜个子太高,无法像小时候一样埋在娘亲肩膀上撒娇。   张淑秀抹了把眼泪,没有儿子的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如今看着长大成人的周茂却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满脸高兴的端详着自家儿子,气色不错,虽然瘦了些,但是风姿气韵俱佳。   “你上回来信不是说回不来了吗?”她拉住周茂的手,带他进屋。   周茂点点头:“本来是以为回不来了,后来事情处理的很顺利,师老将军就特批了我回家探亲的长假。”   说是长假,一来一回都耗在路上了,张淑秀没舍得问他归程的时间,仿佛这样就能多留他两天。   她笑着吩咐娟儿出去多买些菜,中午她要亲自下厨。   张淑秀一手高超的厨房功夫,轻易不会露于人前。今日有口福,可把周茂高兴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昊(一)      饭后,周茂斜靠在榻上看着娘亲为自己忙前忙后的张罗房间,感叹人生不过如此。就差一个娇妻为自己打扇,一两孩儿在桌前练字,几亩薄田,林泉之间,畅快肆意。   想得正美,周茂突然想起师彦那双要把人吃下肚的眼神——娇妻!周茂在娇妻与师彦之间取舍了一下,如果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辙,家里有一只夜叉可以阻挡妖魔鬼怪好像也不错。可是师彦不能生孩子,他该怎么跟娘亲交代呢?   算了吧,两个男人在一起怎么会有前途呢?大炎的民风再开放也没有到可以将分桃断袖公之于众的份上,再说师彦可以扛住家里的压力吗?周茂并没有对他报有多大信心,他轻轻地叹口气,过段时日他就会想清楚的。   车马劳顿的后遗症马上就展现出来了,没等到张淑秀铺好床他就已经陷入梦乡。身体沉眠精神却得不到放松,小睡的两个时辰里周茂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一下被人追杀,一下追杀别人,具体内容他醒来就忘记了,只是隐约记得梦里有个人一直陪着他,分担了他的担忧和害怕。   周茂拥被坐起,只觉得自己别睡前还要累。他穿好鞋子推门出去,被眼前的大箱小箱差点吓的退回去。   小三子也才睡醒,打着哈欠推门出来,看着满院的东西露出了跟周茂一样痴呆的表情。   “公子……这些不是我们的行李吧?”   周茂摇头,他们带来的东西一开始就运进房里了。而且他们轻车从简,除了一些礼物特产,几乎没带什么东西。眼前的箱子们是他们两架马车都装不下的。   小娟正好从后院过来,见到周茂微微行了个礼。她跟着张淑秀许多年,礼节学得比小三子正规的多。   “公子醒了?可要喝热茶?”小娟相貌质朴,却生了副软糯的好嗓子,周茂很是喜欢听。   当下他可没心思品味,问道:“这些东西哪来的?”周茂指着院子里。   小娟疑惑的看着他,小心地说:“不是公子的吗?下午将军府的人送来的,说是您让师小少爷帮运回来的。”   周茂蹙眉,这个师彦又搞什么鬼?   他示意小三子把那些箱子打开,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哪知小娟更快一步,递上了一份清单。   绢二十捆,虎皮、熊皮各两张、狐狸皮十张,各种野味两百斤,上等南珠二十粒,老参十支……   尼玛,这是要下聘的节奏吗?   周茂简直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形容此刻的心情,他让小三子把这些东西搬进房里,木然的转身回房,他要好好冷静一下。   “你不是给我带东西了吗?今天师将军家送来的是什么?”晚饭时张淑秀问起这件事。   周茂放下筷子,喝口茶漱口,才缓慢的道来:“在太原时我帮师老将军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难题,今天送来的东西是他对我的感谢。”   张淑秀闻言皱起眉头:“谢礼?这么贵重,你不怕别人参你受贿?”   “师将军官比我高这么多级,贿赂我有什么用?”周茂从不担心这个问题,师彦做事不会让人留下把柄的,相较之下周茂宁愿这是贿赂。他怎么敢告诉娘亲实情,只得避重就轻地说:“娘你放心,师老将军是光明磊落之人,他对我只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张淑秀向来对儿子的品行有信心,经他解释就放下心来,只是交代他:“你不要恃宠而骄,师将军欣赏你,官家重用你,切莫太过自负得罪其它人。”   娘亲是告诫他要低调,做人做事都要留一线。   周茂虚心接受,再三向娘亲保证此事终于揭过。   “对了,娘还有一事要提醒你。这两年你没有回家,对家乡近况所知不多,这几天在家呆着你能避就避开些。”张淑秀看着周茂语重心长地说:“你弟弟周昊,他也在大同书院读书,现在在建康城里跟几户贵族公子混在一起,很是跋扈。要是你不小心遇上,千万别跟他过不去。”   是他?周茂原本对这个年幼的弟弟并没有多少厌恶,甚至还挺喜欢他。他代替自己报仇,把周昌一家闹的鸡飞狗跳,让他晚年也不得安宁。周昊的存在是周茂这一世埋下的重要棋子,有机会他还想要好好栽培一下,才不会轻易得罪他。   周昊人不笨,像足了他娘刘氏,可小聪明从来不用在正道上。他们兄弟俩都遗传了周家的懒骨头,周茂没办法必须自食其力才能生存。周昊可不一样,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前半生招猫遛狗、好逸恶劳,充分诠释了纨绔子弟的丑恶。   弱冠那年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死活不能再进一步,就开始了作死的人生。家里的钱财被他败干净后又受别人蛊惑,竟然私开赌场。周昌为了他一次次的来找周茂,都被拒之门外。后来周昌卖了祖屋把他赎出来,谁知这小子当真目无王法成了习惯,又学人犯私盐。上天既然派他来收拾周昌一家,自然不会让他顺利,没一年又让官府抓了去。这回是在外地,有银子也找不到人送。   周昊庭审时还知喊出自己是当朝丞相的亲弟弟,换得缓刑两个月。下面的官员本想卖周茂一个面子,随便审审就放了他,结果没两天就收到周茂的亲笔信——严惩不贷。   这回大家看清了风向,一道判决把他发配到了三千里外。周昌风烛残年,余年想再见到儿子是不大可能了的。所以才闹出了有御史弹劾周茂不赡养父母这个不孝不悌的重罪,可惜那时宋光陵还离不开他,谁都没能得逞。   这出戏还要等十几年才看得到,周茂有点等不急了。他对这个弟弟了解不多,有空偷偷见见他也是好的,好歹他也算自己的半个恩人。   周茂表面上应下了张淑秀,心里却对她的交代不以为意。如今的周茂身负功名不说,还是正四品知州,以品级来说,在建康城只要师老将军不回来,没有人压的过他。建康知府事也是四品,大家同级。可周茂为官不到四年,年仅十七岁,可谓是前途无量的强劲潜力股,谁敢轻易得罪?   他遇见周家人早不需要畏首畏尾,稍微用些关系就可以把他们碾趴下,周茂只是嫌这样太无趣而已。   周昊,看你能掀出什么风浪,我们拭目以待。   师彦回到府里,第一件事就是让田力从库房里挑出礼品给周茂家送去。他还真没想下聘的事,只是单纯的觉得周茂那简陋的马车里装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他错误的认为周茂是为官清廉,采办不起昂贵的礼物,这次他多少也算衣锦还乡,不可以太寒酸了。于是他自作主张给他挑选了许多东西,相信爷爷也会支持他的。   送东西的人回来,师彦特意跑去打听周茂的反应,结果得知那家伙还在睡觉。师彦不好说什么,躲回房里郁闷了一下午。   既然是师礼让他回来做正事的,师彦不敢耽搁太久,吃过晚饭就乘夜去了吴先生家里。   吴先生是官家最信任的太傅,两年前才告老。他与师礼私交不错,找他帮这个忙应该不难。   “那个老家伙这种事才想起我,”吴先生大冬天的还拿把扇子,师彦都要赞他一声身体真好。   师彦低笑一声,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爷爷还不是怕你老抓他下棋才不敢来看你。”   吴先生‘切’一声:“技不如人还不肯承认,我就要把他杀到心服口服。”   这两个人都爱好琴棋书画,一个是真正的行家,一个算是半路出家。偏偏半路出家的自视甚高,被高人碾压还越挫越勇,终于有一天放不下面子再去丢人了。   师彦晓得吴先生是在记恨师礼每次都躲着他,害他找不到对象大显神威。   “我向先生保证,下次爷爷回来,一定让他日日来拜访。”师彦毫不犹豫地出卖师礼,心安理得。   “嘿!说的好像我求着他来似的。”吴先生不高兴的转过脸,端起茶碗唑了一口。   师彦耐心的等着他说话,演足了一个谦逊的晚辈。   吴先生放下茶碗,长叹了口气,犀利的眼睛有着难掩的落寞。   “不是先生不想帮你,在野时间太长,我也没什么把握官家一定会听我的,你们把希望都放在我身上真的好吗?”   “爷爷相信先生,请先生也要相信自己。”师彦话说的真诚,让吴先生都推脱不下去了。   吴先生摆摆手,笑起来:“罢了,左右不过是一封书信,我尽人事听天命吧!”   师彦立刻站起来长揖到地:“我带爷爷谢谢先生。”   “你刚才说的让人绘画献给官家确实是个好主意,赶紧让你爷爷寻人画去。画到,事成。”吴先生捻了捻长须,心里暗叹,竟然有人如此了解今上,此计实在是高。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昊(二)      翌日,周茂和小三子起了个大早,每人背着个小筐出外采买用品。没有用华丽的皮草斗篷,只穿着款式普通的素色棉袄,两人走在集市上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就是建康城传送了几年的少年探花郎。   其实周茂也不是非出去不可,只是他私心想着给师彦买份礼物作为回礼。   大炎官员的俸禄不低,轻轻松松就可以混合中产偏上,加上周茂做了三年地方父母官,搜刮的好东西也不少。可他不想拿那些东西给师彦,他不希望用自己的龌龊玷污了师彦。   建康的好东西不少,自己好好淘就是了。   周茂没想到自己起的已经很早了,但比他还早的大有人在,清晨的集市已是人挤人。这是怎么回事?年早过完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买东西?   他们再没心情在摊贩上跟别人挤了,直接奔向消费比较高的商铺。即便如此,想安安静静的挑选东西也不容易。   花了一个时辰,他们俩一无所获,周茂就快要放弃了。   “公子,这么挤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我们明早再早点来?”小三子把筐抱在手里,刚刚差点被挤掉咯。   早起这种事真不适合周茂,既然来了空手而归他太不甘心。他拉住小三子衣袖:“走,我们换个地方。”   建康买好东西的地方并不止一处,周茂正好知道另一个地方,只是那消费更高端,他有些心疼钱。   多年前助他度过南关的‘漱书斋’,不知道现在经营的如何了。   这次他还未进门就享受了一把贵宾的待遇,掌柜的远远见他就迎了出来,热情的差点要铺地毯。   漱书斋老板的品味还是很富贵,家具换了一遍,仍是把能鎏金的地方绝不镶银。   周茂按着师礼的品味买了一副真正的名家字画,要给师彦买东西时把他给难住了。金银珠宝、玉器古玩送给他都是暴殄天物,如无需要想必一生都不会再看第二眼。周茂真心觉得大老粗什么的太难伺候了!   掌柜的七窍玲珑心,早就看出周茂在烦恼什么,他贴近周茂问:“周公子可是要买东西给心上人?”   他不等周茂回答,从最下层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抽屉,神秘兮兮地说:“这些都是保留的好东西,一般不拿出来卖的。”   周茂本来想否认他关于心上人的说法,但是见了东西后,他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   呵,真是好东西。   一对品相极好的文玩核桃,一个雕工近乎鬼斧神工的鸾佩,还有一枚葱绿的玉扳指,样样都是难得的物件。可周茂挑选了半天还是认为这些东西差了点什么,看着他脸上失望的神色掌柜的也纳闷了。   “周公子可否告诉我您送礼的对象是什么人?”多年替人出谋划策送礼的过来人,不是他吹牛,哪怕是进贡给皇帝,他都能立马准备上。   周茂说话没过脑,直接告诉他:“男人,将军。”   掌柜的有些吃惊,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了,他又打开一个抽屉。   “周公子您看,这些是近年出产的品相最好的手串,小叶紫檀、沉香、黄花梨都有。小的看得出来,那位将军一定是您的挚友,才得您如此用心的挑选礼物。容小的说句实话,沙场上的人多少带些煞气,您拿着这些手串诚心的去庙里受两天香火,多少可以为佩戴的人化解化解不祥之气。”   他的话说到周茂心里去了,上战场的人哪次不是用命去拼?煞不煞气的无所谓,如果诚心供奉就能保人平安,他愿意一试。   好吧,他承认自己被掌柜的说动了,忍着肉痛他把三串都买了下来,分别给自己、师彦和宋光乾。   掌柜的做成这么大一笔生意乐的合不拢嘴,口里一个劲的夸:“周公子真会选,看着黄花梨每颗珠上的鬼脸多漂亮。”   “掌柜的,咱们商量下,我再给你写副字,这些东西打个折呗!”   掌柜的:“……”   回去的路上小三子紧紧抱着刚买的东西,生怕被人摸了去。   周茂不甚在意的走在后面,一心想着去庙里的事。他的眼睛长在脸上却忘记用了,没想到有人和他一样。   ‘啊呦!’那个撞周茂的人叫的夸张,好像被撞到地上的人是他。   周茂被撞出老远,虽然疼,他还是爬起来准备跟那人道歉,到底他不看路在先。   “你眼睛瞎了,敢撞老子。”   周茂看清眼前的人,个子挺好,衣着富贵,约摸才十三四岁,竟然敢嚣张的在他面前称‘老子’。建康城什么时候出了这种没家教的货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周茂懒得替别人教孩子,随口向他道歉:“抱歉,是我没看清路,请包涵。”   见他没伤没痛,周茂既然道了歉就不再停留,提步就越过他往前走。   才走两步周茂就感到肩膀一痛,整个人被扯了回去。   那少年瞪圆双眼,一副被人强了的模样,恶狠狠地说:“撞了老子就这么走了?未免太便宜你了。”   周茂垂着眼不屑看他,不耐烦地说:“那你想怎样?”   少年被这种轻慢的态度激怒了,抓起他衣领就要打人。   “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撞我手上是你倒霉。”他举起拳头就要挥下去。   周茂再弱也不可能让一个小屁孩欺负了,他起脚就在就踹在少年肚子上,瞬间疼得他抱着肚子蹲了下去。   小三子立刻过来拉着周茂:“公子没受伤吧?”   “没事。”周茂整整衣服就准备走,谁知道那小子缓过来了还不放过他。   “你是谁?有种留下姓名。”   周茂失笑:“你当我傻吗?”   那少年急了,可又打不过他,深感丢人大发了,一定要找回场子:“我爹就是周昌,食国家俸禄的老爷。你快向我道歉,我勉强可以原谅你。”   周茂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他。   那少年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怕了,继续填油加火:“我还有个哥哥,也在当官。劝你识相一点,不然老子把建康城翻过来都不会放过你。”   娘亲的预感真准啊,睡一觉起来就遇到了周家的‘福星’。   他总算见识了周家人的厚脸皮,八岁后就没再认他这个儿子了,这时候还借着他的名耀武扬威。   周茂没有当场就把周昊拍趴下,给他留了句话就走了。   “回去告诉你老子,我是张淑秀的儿子。”   周昊很少听别人的话,偏偏周茂告诉他的话就照做了。   “我本想把他揍一顿,没想他比我还厉害些。没见过有人跟我打架还还手的,今天差点着了他的道。”周昊不知大祸将近,还在周昌和刘氏面前吹牛。   刘氏心疼儿子,又担心他在外被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将周昊前前后后检查一遍。   周昌看不过去就说了他两句:“别在外面惹事,你爹早已没有官职,惹了不能惹的人看谁能救得了你。”   周昊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书院里的先生同学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不能惹的人暂时还没见过。   “不是还有哥哥嘛,他们都说哥哥以后一定会当大官。”周昊不要脸地说。   闻言周昌和刘氏对看一眼,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周昊自是看不出来的,突然他问周昌一个问题。   “张淑秀的儿子是谁?今天我报上名号他居然不怕,还敢告诉我他父亲的名字。”周昊把他妈推开,坐回周昌身边。“张淑秀这人我真没听过,怎么像女人的名字?”   周昌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这熟悉的人名儿,不过刘氏反应快,拿在手里的丝巾都吓掉了。   “老爷……张淑秀不是…不是周茂的娘吗?”   “什么?”周昌也想起来了,拍着桌子就站起来。   “你再说一遍是谁?”他颤抖的指着周昊。   “张淑秀的儿子,怎么了?”周昊还是很傻很天真的模样。   这回可真踢到铁板了,周昌脱力的跌坐回去,被气的发抖。   “你这逆子啊,也不看看你在谁面前抖威风,他就是周茂啊,你哥。”   刘氏也激动的问:“你没有把他怎么样吧?”   ‘单纯’的周昊被眼下的峰回路转弄傻了眼:“你们不是开玩笑吧?那穷酸怎么可能是哥哥。”   周昌也不好保证千真万确,按理说周茂四年没回乡,应该会大张旗鼓的回来的。建康城官场的人都会去接待他,作为父亲他没有理由得不到通知。   人各有志,周茂每次回来都是低调的破马车,谁会注意车里面的人。   刘氏拿不定主意,劝着周昌说:“明天你亲自上他家看看,人回来了你正好打声招呼。没回来就当攀攀关系了,到底你是他亲爹。”   最后这句说出来也心虚,哪个爹会把亲儿子赶到外面住?哪个爹会把自己儿子吊起来抽死?哪个爹放任儿子才八岁就自生自灭,多年问都不问一句?   “不会吧,爹?他真是大哥?明天我也要跟你一起去。”周昊着急的嚷嚷。   “闭嘴吧你,别添乱。”周昌觉得自己上辈子造了孽,生了两个不省心的儿子。他拂袖而去,留下平时最宠爱的母子俩。 作者有话要说:  都四月份了,肉不掉反多,让俺怎么活…怎么活呦!!   俺妈问我,为啥又买那么多衣服?   我能告诉她是因为去年的都穿不下了吗?啊啊啊啊啊……   求安慰!!求减肥秘方!!   ☆、父子(一)      难得的好心情被横插出来的周昊破坏殆尽,周茂迫切需要一个能让他冷静下来的地方。看着小三子手里的盒子,他咬咬牙。   早去晚去都是要去的,就今天去吧。   “走,找辆马车,我们去寒山寺。”   “公子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小三子嘟囔了一句,碍于周茂心情不好,他只敢小声的说。   周茂当没听见他的话,大步朝前走去。   寒山寺门前,人来人往,透过高高的围墙也可以看到里面鼎盛的香火。周茂向来是不信这些的,人人都有所求,佛祖能管得来几个人?   现如今他不再计较灵验与否,一切不过求个心安而已。   周茂吩咐小三子在门口等,他自己捧着盒子进了寺门。   他捡了个扫地的小和尚礼貌地问:“这位小师傅,我有物品想开光,不知道可以找谁?”   小和尚低头向他行了个礼:“施主,请往里走,大殿上找‘明慧’师叔便可。”   “多谢。”周茂也向他还了礼,提起衣摆往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到了大殿一问才知道,这位叫明慧的大师是寒山寺最出名的高僧,今日来找他的人早已排起了长队。周茂初步估计了一下队伍的长度,日落之前能轮到他就不错了。   他盘算着是不是今天先回去,明天早点再来。   “施主,明慧师叔有请,请随我来。”   周茂正要转身,就听见身后好像有人在跟他说话。他转身看去,一个穿着单薄僧袍的年轻和尚,双手合十恭敬的微微低着头。周茂身旁没别人,这和尚的确是在跟他说话。   “我?”周茂指指自己。   和尚直起身,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和尚带着他越过人群,光明正大的插队进了明慧的禅房。   “施主请,师叔就在里面。”和尚对周茂又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周茂身后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却没有一个人对他的插队表示不满,周茂没管那么多,抬脚跨进房内。   “施主请坐。”坐在正中间浦团上的人说。   周茂走进空旷的禅房,来到那人年前才看清他的长相。四十左右的相貌,面白无须,瘦削的身躯只穿着一件薄袄,房间里连碳都没燃。和尚们都不怕冷吗?   周茂穿的多,盘腿坐下时有些费劲,等他坐好明慧才开口。   “施主能拿着手里的东西到我寺来,想必是一种缘分。许多人信佛不信心,忽略了因果,求我也是没用。”明慧声音很轻,却在静谧的室内异常清晰。   没想到这和尚能一眼就看出来他来的目的,周茂虔诚的递上盒子,恭敬地说:“多谢大师愿意帮忙。”   明慧没有看盒子,平静的对他说:“佛度有缘人,所以我选了你。你也一样,只能选其一。”   周茂吃惊地看着明慧,当真是神仙不成?既然是神仙,自己所求明明不是大事,为什么只能选一个?   “大师,我是为弥补果而来,要选也应该是其二啊。”   明慧眼中泛起了点点笑意,他喧了声佛号才道:“你要的太大,这个果你还不起。”   “是吗。”周茂失望的垂下眼眸,沉默片刻,他从盒子中取出那条黄花梨。   “大师,就是它了。”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明慧接过手串,“施主,我们缘分已尽,请明日派人来取。”   说完他把手串握在手中,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周茂站起身,对着明慧深深鞠了一躬。离开没几步,周茂听到刚才的年轻和尚对众人说:“今日会客已满,请有缘人明日再来。”   “满了?里面明明没人……”   “又明日,我都来好多天了……”   ……   唯心啊唯心,那么近又那么远!   周茂抱着盒子出门,刚走出大门,一缕阳光打在脸上。原本阴沉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晴了?他用手挡在眼睛上方,抬头看天。厚重的云层还在,只是被风吹出了一线,倾泻出的阳光正好打在他脸上。   周茂像得到了什么启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抿抿嘴,欢快的哼起小调。   和马车夫正在瞎扯淡的小三子见到自家公子回来时像换了一个人,来时的阴霾通通不见踪影,有些好奇,他小声地问:“公子在庙里可是受了佛祖的点拨?”   周茂不理他,径自登上车。   小三子仍然不依不饶:“可是有高僧替你解了难题?还是替你问得好姻缘?”   周茂见他越问越糟,恶狠狠地吓他:“高僧说月圆之夜要宰了你吃肉,看你再嘴贱。”   “嘁!和尚不杀生。”小三子嘟囔,“夫人说公子大了,该考虑考虑成家的事,我不是替你急嘛。”   这让周茂顿时又想起娇妻与师彦的选项,头疼道:“你够了,我身边连只母苍蝇都没有,再说现在局势紧张,不适宜成家。娘亲要是再在你面前提起,就这么告诉她。”   昨晚张淑秀抓着小三子回房说了很多事情,其中必然提到周茂的婚姻大事。他的情况比较复杂,如果在建康娶的话肯定会牵扯上周昌一家。所以张淑秀的意思是,反正周茂年纪不算大,再等几年也没什么问题。   但小三子是个更加爱替人操心的货,跟着周茂这些年,深知他是女人绝缘体。天河县时多少富商想把女儿许给他做妾,他家公子干脆再也不见那些人。如果说当时年纪太小,现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先订一个下来,两年后成婚也不是不可以啊!   他最最担心的是,多年以来周茂的贴身衣物都是他洗的,为什么一点该有的痕迹都没有?   小三子担忧的看了自家公子一眼,深深的后悔刚才没跟着进去求求佛祖。   一旁的周茂丝毫没有意识到小三子的愁云惨雾,独自深陷在几条手串的纠结之中。   第二天吃过午饭周茂就让小三子去寺里拿东西回来,自己则舒服的躺在卧室里铺着熊皮的榻上,享用着张淑秀为他准备的茶点。   正惬意的时候,大门被敲响。不一会儿,小娟红着脸跑进来说:“公子,有位叫师彦的人找。”   “快请他进来。”张淑秀的反应比周茂还快。   周茂也不能再横躺着,正整理衣襟时师彦就走了进来。   张淑秀照例回避,房里只留他们两人。   师彦进门后看了一眼小几上摆的点心,不禁对他的悠闲生出几分羡慕,出口地话便带着刺鼻的酸味。   “这种猪过的日子亏你也受得了。”   这家伙是来找架吵的吗?周茂汗颜。   “师将军有何贵干?”   “来看看你不行吗!”师彦一屁股就坐在周茂身边,两个人距离很近,几乎挨着。   周茂不自在的往旁边让了让:“行,你买了门票的,随便看。”   师彦闻言皱眉:“怎么?不高兴?”   其实周茂谈不上不高兴,只是认为他这样做有些唐突,不过他的一番好意周茂是收下了。   周茂不想惹怒他,连忙陪笑道:“岂敢,但请将军还有下次的话务必先告诉在下一声。”   师彦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道理也懂,于是开恩道:“尽量。”   大王!周茂服了。   见周茂今日颇为乖巧,师彦就想下手吃吃豆腐,虽然说好了不逼他,但是没说不占便宜。   “过来,让我抱抱。”师彦的动作比话说的还快,周茂还没听清就被人抱在了怀里。   “你…你干嘛?”周茂僵硬的缩着不动,鼻端铺满了师彦身上的味道,脸蹭的红了。   师彦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难得说句软话:“明天我就要回太原了,舍不得你。”   “……”周茂没想到上一秒还是霸道将军,下一刻画风就变成深情少爷,嗯……还挺自然的。   见怀里的人不说话,‘深情少爷’有点下不来台,扶着周茂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没—有—话—说?”   周茂垂下眼,闷声说:“你想要我说什么?”   再没见过这般不给面子的人了,师彦放开他,懊恼的说:“算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   他觉得很没面子,起身就要走,周茂从后面拉住了他的手。   “我…有东西给你,拿了再走。”   “在哪?交出来。”师彦转过身时脸色柔和了许多。   周茂把他拉到圆桌前坐下,给他倒杯茶:“小三子去拿了,马上就回。”   他这么说让师彦更好奇,可他嘴里依旧没好话:“还带现杀现卖的,别是从菜场买来的吧?”   周茂摆他一眼,喝着自己的茶,没理接话。   就在室内陷入一阵沉默的尴尬时,门外又传来了强而有力的急促敲门声,听起来像是来要债的。   “开门,是周老爷来了,有人吗?开门。”   好大的嗓门,隔着两道门周茂都觉得耳朵疼。   小娟拿不定主意,跑来向周茂汇报。   “开吧,看他来干什么。”周茂没有马上起身,只是定定的看着大门的方向。   师彦伸手捏捏他的肩膀,贴着周茂的耳朵说:“别担心,有我在。”   周茂被他逗笑了,拍开师彦的咸猪手:“少来,我什么时候担心过他。”   师彦也笑了:“也是,现在该是他担心你。” 作者有话要说:     ☆、父子(二)   “哈哈哈哈,茂儿难得回来怎么不到家里来?”周昌大跨步地走进院里,对着唯一敞开门的房间走去,周茂和师彦就坐在那里。   直到周昌进门,他们俩没人起身也没人应答,他有些进退不得的卡在门口。   “茂儿…”周昌试图唤起他们的注意,他腆着肚子,一只手放在背后,下巴回收,很努力的做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周老爷因何事登门?”没有起伏的语调,处处都透露出疏离。   师彦翘着腿似笑非笑的侧着身看热闹。   一句‘周老爷’,周昌心里立刻生出火来,这个逆子竟然敢不认父亲。换做以前一巴掌过去没得商量,但如今……他是不敢了。   认清了形势,周昌的傲骨再也挺不起来。他笑的有些僵硬:“茂儿是生爹的气了?都怪我这不争气的身体,前几年病痛不断,一直想去看看你们,可惜等我好了你又出去了。”   天知道周昌当年的命比周茂还长,要说身体健康,老天在这点上对他是太眷顾了。   反正只是个说辞,说通了便没人去在意他的真伪,在场的也没人真正在意。   “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是当年你要打死我的时候说‘没这个儿子’,周老爷似乎忘记了。”   周昌换上一脸愁苦的表情,甚至带着点哭腔:“那是爹爱之深责之切啊,我儿怎能如此误解我。那日你走之后我就气病了,做父亲的何尝不想待你和颜悦色,实在是怕你言行不当走上歪路啊。爹以前是严厉了些,现在我儿长大了,一定能够体谅父母之心的。”   师彦被恶心的待不下去了,只想把周昌赶走,不拿自己当外人地说:“周老爷有什么话快说吧,别绕弯子。”   周茂责备地看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儿!   周昌见自己的煽情没人捧场,反而遭人嫌弃了,也不气馁,继续说道:“师少爷也是记恨我了,那日我并不知晓你们感情这般亲厚,生怕别人说我教子无方,实在是罪过啊!”   好歹也是在官场混过几年的人,要不是好逸恶劳,凭他的口才或许还可以再升几级,周茂都在为他可惜。   “你这次来就是想跟我重归于好,弥补父子之情?”口才再好周茂也没心情听了,难得的假期不想被这种乌七八糟的人破坏。   周昌见周茂肯接他的话了,眼前一亮,殷勤道:“是啊,爹就是要弥补这几年对你们母子的疏忽。你看你们母子流落在外多年,你一走你母亲也没个照应的人,不如随我搬回大宅去,爱这要宽敞舒服的多不是?”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周茂才不可能带着母亲往火坑里跳。可是…有些事也不一定非得定的那么死,他灵机一动。   “当初我们怎么出来的,你不知道原因?”周茂嘲讽地对他笑笑,“流落在外倒是不假,谁家的儿子不到一岁就被人赶到外宅去住,吃不饱穿不暖,连病了都没钱看大夫。这么多年,我和母亲都已不需要他人照顾,你这时候跑出来算怎么回事。”   周昌语塞,一时无话可对,却听周茂又说:“要我们回去也不是不行,你做到三件事,我就不计前嫌,依然喊你一声‘爹’。”   “好,好,好。”周昌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   师彦则是不明所以地望着周茂,可他面色淡淡,任谁都看不出他打什么主意。   “别答应这么快,我先说第一件。”周茂单手托住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府上有个叫王妈的下人,当年口出恶言侮辱我娘亲,你做丈夫的是不是应该还帮她出口气?”   “王妈?”周昌对这号人物压根没什么印象,他没犹豫多久,为一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下人浪费一秒都多余。   他大声吩咐跟来的随从:“回去把一个叫王妈的人带来,要快。”   周昌的下人难得训练有素,落井下石的事情做的超乎常人的利落。小三子才给周昌续了第二杯茶,门外就由远到近传来了类似猪嚎的声音。   王妈肥大的身躯被人捆成粽子推进院里,嘴被破布堵着,发出撕心裂肺地哀叫。在周茂的带领下众人都出来围观,不顾冷风嗖嗖地吹,没有人肯施舍她半分同情。   “把她嘴里的东西除了。”周茂说。   立刻有人照做,然后飞快躲的老远,像怕被她的口水喷到。   “老爷,老奴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王妈嘴巴重获自由立即对着周昌叫屈。   周茂上前两步,在她面前一丈之地蹲下,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可还记得我?”   时隔多年的记忆被唤醒,当年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孩子,竟然回来了。   她还不知道得罪了谁,更加发起狠来:“你这个小孽种,敢在老爷面前乱编排我什么?我可是夫人的人,让她知道有你好看的。”   王妈还要不知死活地对周昌喊:“老爷,你千万别被这小兔崽子蒙骗咯,他不安好心啊!我是夫人陪嫁过来的,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的夫人啊!”   “你…你…你还不闭嘴。”周昌简直想撕了她的嘴,“他是我周某人的儿子,小孽种是你可以叫的?”   周茂嗤笑了一声,冷的就像刺骨的冰渣子。   “王妈,你就是死在这张嘴上的,到现在还不知大难临头。”他看了一眼院里结了薄冰的水坑,“真冷啊,小三子,去烧壶热水,要滚的。”   小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插入到人群中,听到周茂的吩咐,麻溜奔向厨房。   周茂转头看向周昌,礼貌地问:“周老爷说好了要为娘出口气是不是?”   周昌忙不迭道:“是,是,你随意。”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周茂含笑看回王妈,眼里的冷意快要凝出实体,“我说过…要把你找出来抽筋剥骨…”   周茂有意停顿了一下,王妈已经害怕的不敢发出声音了,她只能哆哆嗦嗦地抖着唇。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抽筋什么的太血腥,别脏了我的院子。我也不想杀你,要是你能喝完我一壶茶,咱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周茂见小三子提来一壶开水,嘴角勾了一下。   在场看着的人都为王妈捏了把冷汗,这壶‘茶’喝完,今后怕是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不…不要…是奴才错了,我给您道歉。”王妈看到开水才意识到周茂的目的,她连忙跪下磕头,砰砰砰几声,毫不吝惜力气,额头飞速肿起一个大包。   “饶了我…饶了我…饶了我吧…”每喊一声就磕一下,张淑秀看不下去,喊住周茂。   “茂儿…”   周茂没看张淑秀,对她摆了摆手:“娘,别说了,说也没用。”   张淑秀没想到儿子竟然不听她的话了,又伤心又无奈,不想目睹这般残忍的事情发生,便让小娟扶她回房休息。   “周茂。”师彦自是知道他是个下得了狠手的人,不过今日周茂只为复仇而伤人,师彦害怕…害怕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周茂一直困在自己的痛苦中,从未走出来,这样只会让他越陷越深罢了。   周茂紧握着拳头,藏在衣袖里没人看得见,他用低沉的近乎冷酷的声音说:“连你也要阻止我?”   师彦愣了一下,旋即走到他身边:“不是,让我陪着你吧。”   两个人站的很近,周茂被他出乎意料的回答害得险些脚软。简简单单几个字,把他筑起的防卫冲垮得干干净净,周茂差点想跪了他。   身旁有了依靠,周茂从晦暗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眼神变得坚毅。   “来人,把水灌进她嘴里。”毋庸置疑的命令,王妈在劫难逃。   “不要…大人…不…唔…唔…啊——”王妈被人提着头发,壶嘴□□她的嘴里,滚烫的热水就这么强行灌入胃里。   周昌生平做过最残忍的事就是当年拿鞭子抽儿子,眼下这番场面着实让他不敢睁眼看。   直到呜咽声消失,他才敢张开一半眼皮,王妈已经缩成一团倒在地上,脸被烫的通红,血泡还没来得及发出来。   他心里无由来地一抽,连忙捂着胃,仿佛下一个就轮到他似的。   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周茂先说了话:“把她抬走,死了就埋。”   周茂没说活下来又怎样,不过大家心知肚明,这样的上就算能侥幸活下来,下半生也不可能说的了话了。   看着人被抬走,周昌松了口气,又恢复一张事不关己的脸。   “此等叼奴早该受到惩罚,没要她命算仁慈的了。”周昌赶紧表明立场,证明他们是一条船上的。   周茂凉凉看他一眼,笑容冷气更盛:“多谢周老爷成全,现在我们说第二件事吧。”   周昌被那一眼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努力控制着颤抖:“我儿,把第二、第三件事一起说完吧,爹怕被你吓出好歹来。”   “也行,要是做不到你乘早打道回府。”周茂毫不客气地回他的话。   “让刘氏去当年安置我们的别院住八年,让她体会一下当年我们母子的艰辛。八年之后我亲自接她回来,让她还做正房夫人。”   “这……”要动刘氏,周昌为难了,出口就要打断周茂。   “闭嘴,我先说完。”周茂吼他一句,本来理智在愤怒的催动下已经摇摇欲坠,周昌竟敢打断,无非是火上浇油。   “最后一件,让我娘做平妻,入祖坟。”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肉!   再次挑战锁文的极限,慢慢摸索到限制的边缘!   神啊,保佑我千万不要被锁!   ☆、父子(三)      周茂恨周昌,可还是要为张淑秀着想。一个女人独居,难免要被人指指点点,就连出门走动都不好。没人敢跟她交往,因为她没有社交的身份。   张淑秀是很孤独的,以前有周茂陪着,现在只能和一个小丫头守在一方院子里。如果进了大宅,她就可以以夫人的身份出席聚会,认识人。有周茂在,又赶走膈应人的刘氏,周昌不敢亏待她,反而会对她更好。   到底她是个女人,生活不易,有个人照顾她也好。八年的时间足够周茂在帝都站稳脚跟,到时候把她接来,大家皆大欢喜。   周茂说的简单,周昌却为了大难,他试图替刘氏挽回些面子。   “第三条我可以答应你,但…让你大娘离家,传出去不好啊!”她儿子都这么大了,以周昊的脾气非得把家里拆了不可。   周茂板着脸,一丝好脸色都欠奉:“她不配做我娘,一个狠心的毒妇。我们在外吃的那些苦全都拜她所赐,要是乖乖听话也就算了,将来哪一天我想起来气不过——她的下场不会比王妈好。”   周茂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昌的眼睛,紧逼着他说:“一个长成出息的长子,和一个才踏入半边书院门的纨绔,你选谁?”   他太了解周昌,这个人薄情寡义,一切都以利己为大。当初他看中刘氏,也是因为她娘家势大,现如今几十年过去,几乎没有什么往来,现在怎么看也是自己儿子实惠。   周昌心里已经动摇了,家里年老色衰的玫瑰供奉了这么多年,哪里比得上张淑秀这颗温柔贤淑的百合。刚才得见,伊人美貌如昔,更添几分风韵,刘氏哪里比得…哪里比得。   “容我回去与她商量一下。”周昌低下头,他竟有些害怕见到儿子的眼睛。他是胆小的,强大的人可以轻易地驾驭他,从此他再也不是威风凛凛的‘老爷’。   “哼。”周茂轻轻地哼了一声,表情明白的告诉他——你是个废物。   周昌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师彦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回房,外面冷。”   “我以为你会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师彦扶着周茂,让他靠在床头。他比谁都能看出来,周茂疲惫的快站不住了。这人生起气来,从不给自己留余地。   周茂顺从的靠下去,轻轻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   “娘需要人照顾,我不知道何时才能把她接到身边来,不能老把她关在家里。”   “我会让人照应着她的,你放心跟着我就好。”师彦握着他的手,两人掌心都暖烘烘的。   周茂见他这么不要脸,笑道:“谁跟着你了,明明是你巴巴地跑过来,要跟我也该跟着元徽。”   话才出口,周茂就感到手中阵痛:“哎呦,疼死了。”   师彦把脸凑的离周茂很近,鼻息触到彼此脸上,痒痒的。   “不管谁跟谁,你只能跟我一起。”师彦霸道地说,“不妨告诉你,这次回来我还顺便解决了一件事。三年前家里就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昨天我要求他们给退了。为了谁你清楚,所以别逼我把你绑起来带走。”   周茂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他就这么睁大眼睛看着师彦。   “我说过给你时间考虑清楚,这都两天了,玉佩也没见你还回来。明天我就走了,你给我句准话吧。”   “我……”   “你想好再说。”师彦打断道。   “我想……”   “敢说不好听的试试。”师彦再次插嘴。   “……”周茂郁闷地抿抿嘴,“我觉得……”   “够了。”师彦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暴躁的低吼,“我就不应该问你的。”   他深吸口气,放开了周茂。   “我先走了,有什么回来再说吧。”说完师彦起身就走。   什么人啊?周茂心里狂喊!   “师将军胆子真小,都不敢听我说完吗?”周茂对着他背影喊。   师彦停住脚步,偏头过来无奈地看着他:“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周茂从床上坐起来,满脸尽是纠结,一个劲的用鞋底摩擦地面。   等了好久也不见他说话,师彦自嘲地笑了下,提步就要走。   “别走,”周茂赶忙叫住他,“我答应你,先试试看。”   师彦怀疑自己听错了,退后一步,深深地望着他:“你再说一次。”   周茂逼自己镇定一点,他太紧张了,大冷天的额头竟然冒出了汗珠。   “我说…我们先试试看。”   他答应了,他真的答应了,他居然答应了?   他答应下来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世上哪里找到像我这么优秀的人,也只有想我这种好人才会不介意他做的坏事。   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是我的人了,再也不让人欺负他,谁敢来挑战我都会被打趴下。   其实他也很好,长得不错,只是弱了点,我不嫌弃。   他脑子转的太快,我怕驾驭不了,回去要多读点书。   ……   短短的一瞬,师彦脑中千百个念头闪过,想得太多,面部表情跟不上节奏,直接瘫痪了。   周茂见他像个傻子一样呆滞着,乘机多发发言。   “那个……我从没想过要喜欢谁、真正和谁在一起,我怕自己今后的表现达不到你的要求。还有件最主要的事,也许我还不够喜欢你。”周茂小心地瞄一眼师彦,见他又皱起眉头,赶紧补充:“我愿意试试和你培养感情,到底我对你还是很有好感的。”   “既然决定了和我在一起就别想讨价还价。”师彦一闪身就到了周茂面前,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紧紧抱住他的身体,深深的吻了下去。   这是他们清醒时的第二次亲吻了,周茂惊恐地看着师彦纤毫毕现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他想,如果这时候推开师彦,会不会被这头狮子撕碎了吞下去。   还是顺从他吧,反正这人明天就走了。   察觉到周茂的舌尖不再躲闪,师彦更加卖力的与它嬉戏,直到双方都呼吸急促。   师彦就是一头狼,自上回食髓知味,他就念念不忘身下之人的气味。现在属于自己的美色当前,明天又要离开,师彦决不可能再放开他。   这人怎么可以如此不要脸,两人才刚决定在一起他就饥不择食地啃起来。周茂反抗性的扭动几下,师彦霸道地按住他。   他沙哑着嗓子说:“别闹,我可想你了,今天就由着我吧,再见面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   师彦用鼻尖蹭蹭周茂的肚脐,撒娇的意味明显。   “你…”周茂上边儿被分了神,等注意到下边的动静时已经迟了。火热的手掌突如其来的钻进裤子里,周茂所有的话都被堵回肚子里。   “乖乖的顺着我就好……”   周茂觉得师彦一定学过巫术,两三下就让他彻底缴械投降了,任其扒干净衣服为所欲为。   还有这人哪里学来的诡异功法,今天明明没有中催情的药,为什么还能被他折腾的□□?   节操呢?节操都被他干没了吗?   师彦还是知道今天场合时间都不对,没有像上回一样往死里折腾,爽了一回就鸣金收兵了。   周茂在师彦的帮助下穿好衣服,愤恨的盯着他看。   禽兽啊,禽兽!这正人君子的皮囊下装了一颗豺狼的心,胸部以下的地方全都是斑斑点点的红印,那鸟人居然敢说这是他盖的章。   “这两天好好在家养着,别到处乱跑。差不多了就赶快回太原,我在那等着你。”师彦把自己整理好,靠过去搂着周茂亲一口。动作自然流畅,不输给亲密多年的老夫老妻。   周茂才‘被迫’接受两人的亲密关系,一下还没进入角色,十分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寒战。   师彦立马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敢不听我的话,下回一定让你下不了床。”   一天之内被三番五次流氓的周茂开始幻想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师彦,别是什么东西变的吧?!   男人那啥之后最好说话,对周茂的沉默师彦慈悲为怀地包容了,全当他在害羞就好。   “明天我真不想走,第一次这么想违抗军令。”   听到他说要走,周茂终于有了说话的欲望,他抬起头烤箱师彦说:“正事要紧,师老将军一定急着知道消息。”   “你啊……真想带你一起走。”师彦粘糊糊的又缠上周茂,两只手把他紧紧的箍在怀里。   他要走了,周茂还真的突然生出一丝不舍,两个人抱在一起其实挺暖和的。   “我又不是不回去,也就是比你晚十几天的事。”周茂说。   “唉~可我一天都不想见不到你。”   又来了,霸道将军什么时候才能从情圣的思维里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写的很文艺了!!   ☆、委曲求全   “明早来送我。”师彦命令道。   周茂垮了脸,早上,他最恨早上出门,让不让人好好休假了。   “我说师彦,也就十几天就能再聚了,我现在跟你提前举办个道别仪式行不?”   “不行。”师彦摊开手掌,举到周茂面前,“还记得吗?你送的平安符,我要你在同样的地方再送一次。”   尼玛,周茂早忘记的这茬,不就是咬你一口,随时都可以啊。为毛要在特定的地点像举行仪式一样!   “那个已经不灵了。”周茂拍拍师彦肩膀,“那天我给了你个加强版的,什么时候印子消了我再给你补上。”   “……”前几天在客栈师彦表白的那晚,确实够疼,师彦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见师彦面色古怪,周茂知道计谋得逞了,不明显的挑起一边嘴角。   “仪式就简单一点吧,待会儿让小三子把东西拿来给你就好。”   “小三子不是早就回来了吗?刚刚我都看见他了。”说起周茂送他的东西,师彦有点小激动。   对哦,周茂赶紧跑去打开房门伸脖子出去张望,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好险啊,刚才的动静要是让别人听见了……   师彦从他身后探出头:“还不把他叫过来,我赶时间办正事去。”   “……”赶时间你还有功夫打一炮,还赖在这腻腻歪歪的不肯走。   “我去找他吧,你在这等着。”   周茂是在厨房找到小三子的,他正和小娟在准备晚饭,聊的热火朝天,周茂站在门口等了老久都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还是小娟先发现,怯生生地唤了声‘公子’。   小三子春心荡漾的劲还没缓过来,对着周茂笑的像个傻子。   “我的东西呢?”周茂问。   “在我房里的桌上。”小三子正想去拿,被周茂拦住。   “我自己去吧,你们继续。”这春天还没到啊,怎么一个个都……   师彦正在翻看周茂幼时的字帖,他越看越自豪,不愧是被自己看上的人,一份三字经都抄出了名家风范。   “你在干嘛?”周茂一进门就看见师彦拿着字帖发愣。   师彦对着他甩甩手中的东西:“送我吧?”   周茂奇怪道:“那是我五岁时的临摹帖,你要来干什么?”   师彦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拿回去给爷爷长长见识,看能不能把他气一顿。”   “……”到底是元徽学了你,还是你学了元徽,你们就不能盼着大将军点好儿吗?   不等周茂的回答,师彦已经把字帖擅自卷起来塞进了怀里,他朝周茂走来:“你手里的木盒子是给我的东西吗?”   “嗯。”周茂点头。   “是什么?”师彦拿过盒子就直接打开。   “手串?”尽管这东西不符合自己的风格,师彦还是迫不及待地带在了手上。   “老板说它是很难得的珍品,我就买了。”周茂很随意的说,眼睛却一直跟着那串珠子走。   他戴的并不是那串黄花梨,而是紫檀,周茂临时从库房里换了过来。虽然初衷就是为了师彦而求的,但现在他想既然两个人在一起了就应该同甘共苦,还是把好东西让给宋光乾吧。   “只有一串?”师彦还在对着阳光观察那串珠子。   “有不少,我买了紫檀、沉香和黄花梨。黄花梨是给元徽的。”周茂老实告诉了师彦,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   话才说完,师彦顿时就不高兴了,他以为周茂只送了自己。   “给你两个选择,把其它的两串扔了,或者把你那串也换成紫檀的。”师将军气场全开,周茂差点成了炮灰。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周茂为难地说。   “你在心虚什么?该知道的人总会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也没用。”师彦像说绕口令一样,把话浓缩一下就是——别人知道了又怎样。   周茂知道关于这一点他们俩暂时是无法达成共识的了,只能顺着师彦。周茂点头,算是答应了师彦的要求。   师彦走近抱着周茂的腰,轻声说:“这次不算,下回你要单独送我一样东西,那才是定情信物。”   “谁说这条手串是信物了!还说我脸皮厚,不知道谁更厚些。”明明他说的是‘同意试试’,怎么就一步跨到了定情。   “谁让你先收了我的玉佩。”师彦还是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   “那是我好心帮你收着,落在客栈里我更加说不清了。”周茂看一眼敞开的大门,连忙撕开他,“你不是赶时间吗?拿了东西快走吧。”   “嗯!”师彦停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是告诉里一声吧,免得你乱吃醋。我这次回来还有个任务,就是把云非给带到太原去,打起仗来他有大用处。”   周茂自动忽略那个‘吃醋’的设定,只抓重点问:“他肯跟你走?”   云非他还有印象,当年听小三子说养伤那一阵子用的药都是非云馆开的。他家医馆开的药疗效好、见效快,就是特别的贵,一般百姓都去不起那看病。周茂虽然没能亲眼见到云非本人,但是却慕名已久。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跟着师彦上前线,冒生命危险。   “所以我才赶着时间去绑人啊。”师彦回答的理所当然,完全不把别人的个人意志放在眼里。   周茂给他个白眼,随他去吧,别被官府抓了就成。   “行了,你快走吧。”   “你不亲我一下吗?”师彦不要脸的凑过去。   “你够了——”周茂一巴掌把这只鼻涕虫给拍了出去。   当年他的十几房姨娘们中间都挑不出一个比他还能粘人的。   师彦走了,世界很清净。由于发生了下午的事,饭桌上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周茂狼心狗肺地吃光了所有的菜。   饭后小三子和小娟赶忙躲了起来,给他们母子留出空间。   “你不应该为了娘委屈自己。”张淑秀担忧地看着儿子,她满脸都写着‘不愿意’。   周茂报以她安慰地一笑:“娘怎么会这样认为?茂儿并不委屈,相反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   他牵起张淑秀的手:“我常年不在家,让你一个人住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孩儿不知道何时才能真正的安顿下来,在此之前有个人替我照顾你,能给我减少许多后顾之忧。”   “周昌那人只要有我在,绝对不敢欺负你,你别去欺负他就是好的了。我把刘氏弄开,别说八年后她回不回得来,就算回来了我也早已把你接走。”   “娘,你放心,茂儿不会做让自己吃亏的事的。”他抱着张淑秀的手撒娇,这个孩子气的举动又一次娱乐了她。   张淑秀为了让儿子安心,同意了他的安排。反正她在哪里都是呆着不出门,自己不给他添麻烦就行。   周茂自然是提她想好退路了的,要是她在那过得不好,最坏不就是住回原来的地方。娘住进去之前,他会让周昌大摆宴席,把建康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他们既可以见证也帮助监督,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周昌身上,他不敢耍出什么无赖来。   其实周茂多虑了,周昌这边已经决定牢牢的抱住周茂这条粗大腿。不管刘氏如何哭天抢地,周家唯二的两个男人都漠然的看着她。   周昊劝他娘:“你也别委屈了,想想你儿子将来也是要入仕途的,没一个人照应怎么行?”   周昌也说:“当初我纵容你把他们一个个地赶走,是你太任性,自食恶果。现在茂儿没让我休了你,已经是大幸。将就一下,八年后你照样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刘氏颓然的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和丈夫把她作为牺牲品。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根本没有价值,甚至在他们眼里她就是绊脚石的存在。   最后刘氏笑了,笑着接受从这个家移除的命运。没关系,她还会回来的,等儿子出人头地,她一定会把那些贱人全部踩在脚下。   第二天周昌就去给周茂宣布这个‘特大’好消息,搅得他还是没睡成懒觉。周茂郁闷的把脾气都发泄在周昌身上,要求他三天后用最盛大的礼节来迎接张淑秀,把他列出的名单上的人全请来吃饭。并且要周昌收拾出一间安静的院子给张淑秀单独住,他才不要自己母亲住那女人住过的破房子。   在所有人奇异的目光下,周昌十分快速的完成了周茂的要求。自此,周昌与周昊这父子俩凭着周茂的名声,终于混入了建康城的上层圈子。   周茂冷笑着看着这一切,他没把这对父子放在眼里,要是将来哪天不听话了,照样挨个收拾掉。 作者有话要说:     ☆、‘幸福’家庭   张淑秀搬去了周家大宅,周茂自然也要跟着。不知道是不是周昌故意安排,他的院子紧邻着周昊的。   大概是想增进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周昌三天两头就拉着弟弟往他那跑,本来惬意的休假全部被破坏殆尽。   到了第四天忍无可忍的周茂果断决定提前结束这种彼此折磨的生活,尽快加入革命的队伍中才是正道。   当晚吃饭时,周茂向所有人宣布了这个消息,再过一天他就走人。   再坐的三个人都表达了对他的不舍和祝愿,只有周昊的喜悦之情怎么都掩饰不住。口里说着挽留的话,眉飞色舞的恨不得把‘请快滚’写在脸上。周昊真不适合装孙子,这三天同居生活被逼做出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来弥补第一次见面对周茂的冒犯。   现在他只要走出房门就觉得上火,见到周茂就觉得脸部肌肉抽筋,听见他假模假样地兄友弟恭就开始肚子疼。总之一句话——一山不容二虎,他没有当老二的天分。   既然心知肚明大家都在拼演技,周茂俨然是这个家里的佼佼者。可今晚他打算露出点真面目给他弟弟看,吓他一吓,保证他不在家的时间里他们都不敢去招惹张淑秀。   “弟弟待会儿饭后到我房里来,我有些事情同你说。”周茂对周昌和张淑秀行礼告退后,顺带着对喝汤发出‘啧啧’声的周昊说。   周昊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周昌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一脚,才匆忙应下。   “是…好的。”   周茂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心里嘲笑道:蠢货。   “坐吧,单独和我一起时就别再装了,看着累。”周茂此时正翘着腿斜靠在榻上翻着本书。   周昊听他这么说,先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些天都被人看了笑话。他有些恼火,又不敢忘记周昌的教训,只得憋红着脸强笑道:“大哥别逗我了。”   周茂自顾自的翻一页书,嗤笑一声,不知道是在笑书上的内容还是再笑他的话。   “明人不说暗话,你对我有几分真的尊敬我们心里都清楚得很。要不是你爹命令你务必巴结我,你未必会有现在的识时务,够难为你了。”   周茂这时才抬起头看他,用一种很轻慢的语调说:“我对你也没什么手足之情,大家彼此彼此。今天我把你叫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周昊见周茂那副卸下所有面具的模样,立刻察觉事情不对,警戒道:“你想干什么?”   与周昊的紧张相反,周茂依然是从容淡定的,他把手中的书轻轻合上,放在桌上一角。   “你和父亲想得太好了,接我们母子回来就以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周茂笑着摇头,“我只答应了不做坏人,可没说连好人一起做了。”   “我惩罚你娘,是恨她害我母亲在外艰辛了八年,一直不能抬起头做人。而周昌,他对我们放任不管难道就没有责任?当年想差点把我打死,这笔账还一直欠着呢。”   周茂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透过跳跃的火光,他漆黑的眼瞳显得格外幽森,周昊感觉被他看的全身发凉。   周茂说的这些周昊全都不能理解,因为事发时他还很小,按道理来讲这些跟他没什么关系。他理所当然的认为,个人命不同,除自己以外的人受苦都是活该。   “那你想怎么样?这些又与我何干?”周昊几乎是想夺门而逃,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异常的惧怕这个哥哥,仿佛周茂是他天生的克星。   “很简单,交给你一个小任务。”周茂换了一副温和的表情看着他,语气确是分毫不容人拒绝。   “对我好的人我会一直铭记于心,对我有恩的人我也会有恩必报。娘是我在建康最大的牵挂,我想请弟弟好好帮我照看照看。”   他对周昊笑了一下,又说:“不需要你帮什么忙,只需要你在有人企图打她主意的时候及时阻止就行。”   以周昊的智商还猜不出‘有人’指的是谁,他满口答应道:“好,好,一定。”   “呵呵,你要记在心里才好。丑话说在这里,我有恩必报,更是有仇必报。谁敢起了什么歹心,我就不会烧他舌头烫他肺那么简单了。”   周昊想起两天前被抬去埋的王妈,她的事迹将在周府里争相传诵下去。   他打了个冷战,好像明白过来自己刚刚被恐吓了。周昊仓皇地赌咒发誓:“我不会的,一定不会。大哥的娘亲就像我的娘亲一样,谁也不敢动她。”   听他乌七八糟的乱说一通,就知道他是领会自己的意思了。这家里,周昌贪生怕死,周昊完整的继承了他的所有这方面的素质,两父子像到一块去了。所以只要搞定周昊,就无后顾之忧。   周茂这才变得真正和蔼起来,他像个大哥哥一样对周昊笑道:“进来这么久弟弟怎么一直站着,自己快找张椅子坐着休息会儿。”   周昊现在只想赶快逃出他的魔窟,回去画圈圈诅咒这个无良的大哥哥。作为十二年专业不问世事的职业纨绔,今晚的经历超过了他人生受惊吓的总和。他要去找姐姐们诉苦,顺便提醒她们周茂的娘亲碰不得,能不见则不见,能绕就绕。   周昊不仅没有坐下反而朝门边又退了两步,他干笑着说:“大哥交代的弟弟心里有数,大哥辛劳一天也怪累的,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这就回去。”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半个身子移出门外了,当真把周茂当成了豺狼虎豹。周茂心里偷着乐,就不再为难他了,善良的将他放归自由。   这件大事到此就圆满收场了,他没有跟周昌撕破脸,还了娘亲一个名分。今后要是周昌还要闹,大不了就让他们和离就是,不过依张淑秀的性格,应该是不想的。到时再说吧,只要刘氏不起风浪大家都相安无事。   唔!不知道师彦走到哪了……周茂突然冒出个追上他的念头。   啊!疯了才把自己送上门去!   周茂踢掉鞋,钻进被子里,偷偷的解开衣服露出胸前的一块羊脂玉佩。上面已经染上了周茂的体温,触手温润,看起来竟是比师彦带着时更具光泽。   从那天师彦走了以后,周茂就把这块玉贴身戴着,他决不承认这是睹物思人,只是怕不小心掉了而已。   想起师彦对他说的话,细细咀嚼之下还是挺顺耳的,鼎鼎大名的师将军竟然倾慕于他。周茂忍不住笑了,能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荒唐归荒唐,这些日子以来周茂也不再觉得别扭,甚至他开始不由自主的想象起了将来。如果,他们可以真的坚持走下去,他会为了自己卸甲归田吗?   周茂此生不再醉心于权势,可能的话他想为宋光乾登上皇位就抽身隐退。前世的教训像个诅咒,他不能在重蹈覆辙。形势允许的话,师彦应该做跟他一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到时候他们可以……嗯……有很多事可以做,比如他继续找个小县城当个勾结百姓的贪官污吏神马的,嘿嘿,让师彦给他把门。还有什么能比让镇国将军守门更让人期待的吗!   这一头周茂正坐着没边的美梦。另一头师彦已经带着满腹牢骚的云非抵达了太原城。   “爷爷,吴先生的信已经发出,想必已经递到官家手中。另外,周茂想出了一个非常妙的主意,吴先生也认可了。”师彦把周茂的提议不差一字的转达给了师礼,立在一旁的宋光乾听完了复述,惊喜的连说了三个‘妙。’   “小茂真是个奇才,他怎可以如此洞察父皇的心思?高才啊,还好他为我们所用……”宋光乾一时感慨万千,要是他身边早有一位像周茂一般聪明才干的谋士,他何至于早早就被赶出朝堂的权利中心。还好,上天现在派他来也不是太迟,看来待他回来后必须要找他好好谈谈。   师礼对宋光乾的话很是敏感,他立即就看破了他话中的意图,不易察觉的皱皱眉,严肃的提醒他:“元徽,不要忘形了。”   他唤的是‘元徽’,没唤‘四皇子’。此时的师礼是在以长辈的身份告诉他,先做好当前的事,收一收自己的野心。   师彦听出了爷爷语气中的不悦,他立马给宋光乾投去一枚‘好生保重’的眼神,幸灾乐祸的意味明显。   宋光乾本着不与弱智儿童计较的精神,直接把师彦当成了透明人。他轻咳一声,道了声抱歉。   师礼没再计较,对刚才的发言进行了总结:“既然连吴先生都赞成,我们只管顺水推舟就好。四皇子明日就立即找人绘相,越快越好。”   他转向师彦,继续布置任务:“如今金国已经早一步动手,想必辽国这阵子也会对边防加强防卫。不过他们的物资和主力部队肯定早就转移,眼下是我们大好的机会。”   师彦兴奋的接过话:“咱们兵强马壮,实在想不出不出师的理由。”   “现在棋差一招,我们急不得。”宋光乾对师礼拱手,“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人。”   师礼朝他摆摆手,“你们都去忙吧,师彦记住我说的话,只管加强进攻的准备就好。”   话说完宋光乾就先一步走了,师彦磨磨蹭蹭的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   师礼不明所以,以为他要拿出什么机密文件,只听师彦用十分恼人的语气说:“从周茂的书房里拿了些东西给您长见识。”   师彦塞进师礼手里,坏坏地笑道:“五岁时写的哦。”   说完他撒腿就跑,师礼手拿着册子目送他兔子一样窜出去。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师礼翻开第一页‘人之初,性本善’赫然入目。‘啪’的一声,书页被砸在桌子上。   “混球。”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很想把两个主角一直写在一起,可他们的身份注定要分分合合!   还是帝王与丞相的组合更好!   ☆、大战前夜(一)      周茂返程跟出发时一样雷厉风行,拒绝了所有人的送别,他们主仆两人轻车从简踏上了前往太原的漫长道路。   与此同时宋光乾以自己的名义快马加鞭命人将画像送往帝都,一切大约将在周茂到达时见到分晓。   走的时候周茂回家心切,几乎是超水平的全速前进。回程则没了赶路的心情,加之假期还很长,他们慢悠悠地晃了八日有余才到达目的地。   太原正是最寒冷的时候,与之相比建康简直就是温暖如春了,周茂非常懊恼自己的疏忽,早知道应该在家多赖几天才是。   王勇每日都在翘首期盼,希望有一天他推开大门就能听见小三子的抱怨:“你怎么才回来,饭都凉了。”   于是现在,他傻傻地看着周茂没骨头似的挂在椅子上,小三子端着盆香喷喷的肉伸手招呼他:“快来尝尝我们从老家带来的腊肉。”   王勇忙收回不由自主去擦眼睛的手,装作镇定道:“你们怎么就回来了?”   “王大哥——”周茂突然回了血,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可想你了,下次一定带你回去,我们换大房子啦。”   周茂拖着王勇的手臂,亲热的把他往饭桌上带。   “快来吃饭,我们等你等的都快饿扁了。”   小三子替他们盛好饭,又给每人递了双筷子,笑嘻嘻的说:“公子在家被他那便宜弟弟给烦怕了,说宁愿回来对着满屋子的公务。”   “别听他瞎掰扯,我是真想你了。”周茂把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用演技大杀四方。   王勇笑而不语,他乐意被周茂这么哄着。   冷清了几日,这间房子里终于又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王勇大发善心地决定把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安排在明日告诉他,让周茂今晚先睡个好觉。   周茂自然想到王勇会有很多事要向他汇报,既然王勇不急着说,他就当偷得浮生半日闲,一切留明日再做处理。   明日何其快,周茂看见堆在办公桌上的文书,他恨不得立刻辞官归故里。感情太原府所有大小官员都跟着放长假去了吗?才走了二十天,工作量增加了三四倍,这不科学!   知州大人回来上班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天下午周茂就收到了许多慰问品以及请客吃饭的邀请帖。   他让王勇只把东西留下,推掉一切邀请,嫌他还不够忙吗!   别人都是送些比较名贵一些的年货,就余达极其大胆地送了一颗半人高的红珊瑚,还派人来说那是西夏二皇子赏赐的。周茂推却不得,只能让王勇低调的运回家。   剩下的东西他挑捡了半天,一部分分给手下的官员,一部分给师将军那送去,不能在上司眼底下贪污受贿,必须把他一起拉下水。当然他还给自己留了最好的一小部分,要为将来做好打算嘛。   宋光乾和师彦不属于会送礼的人,他们更直接,傍晚下班后就直接到府衙里堵人。   周茂刚撕了两页纸,正心烦气躁,对不敲门就闯进来的人也没个好脸色。   “涨行市了,见到我们敢摆架子了啊!”师彦跟在宋光乾身后进来,一眼就看到周茂皱着眉撅着嘴,苦大仇深的悲催模样。   宋光乾扫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桌面,颇为同情道:“怎的才回来就这么多事?”   “是你们啊!”周茂见到他俩就像个泄了气的气球,瞬间变得软塌塌的,“就因为刚回来才事多啊,下面这些人全都乘我不在给自己放假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你也够可怜的。”师彦本来想了一天,晚上要逮着周茂这样那样,现在见他一脸憔悴,也心疼起来,“有什么要帮忙的,直接说。”   这些本来是宋光乾的台词,被师彦抢了白,他惊奇的看了师彦一眼,失笑道:“连瑾轩都知道心疼人了?小茂,有什么困难不要客气,只管说。”   宋光乾这句很平常的疑问句同时击中了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师彦和周茂不自觉的都难为情起来。   周茂干笑了声:“也不太麻烦,就是琐碎了些。还没从假期里缓过神来,有点心浮气躁。”   他下意识的瞟一眼师彦,那货干脆羞红了脸,躲在宋光乾身后不出来。   “既然心浮气躁就别逼着自己受罪了,跟我们去吃饭,有话要告诉你。”宋光乾和师彦最近都很忙,能挤出时间来不容易,眼看马上就要开战了,有些事情必须跟他交代清楚。   周茂当然只能点头同意,宋光乾找他哪怕不为正事,他的邀约是绝对不敢推的。   三人走出府衙时宋光乾才注意到师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师彦闻言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含糊不清地说:“可能是刚才房里太热了。”   周茂难得见到他发囧的样子,很不配合地笑了出声。   师彦见他笑的跟只老鼠一样,突然就想报复一下。   “听说小茂儿这次回家娶了一房媳妇,怎么不告诉大家一块高兴高兴。”   大街上本来熙熙攘攘,宋光乾被师彦抛出的重磅炸弹震的失去了所有辨别能力,脑海里只剩‘他竟然娶了媳妇’这个念头。他就这么呆滞着,直到周茂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两个人隔空对视一眼。   “我什么时候有了媳妇?”   “你什么时候有的媳妇?”   ……   师彦被他们俩同时盯着,依旧很淡定,一脸无辜的模样:“不是吗?我听说你还收了人家玉佩。”   原来是这茬,周茂简直想跳起来挠他。面对着师彦的坏笑,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周茂的迟疑放在宋光乾眼里,就成了默认。   宋光乾忽然感到有些累,每迈出一步都似乎快耗尽了力气。后来周茂说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他用全部的力量维持着表面的风度,他一直等,想等到周茂的否认,可惜没有。   三人吃晚饭,师彦告诉他:“朝廷大臣们还是有很多人反对打,但是官家已经认定比战非打不可,你功不可没啊!”   “真的?什么时候部队开拔?”周茂虽然回来不久,但已经隐隐看出太原城内与平日不同的紧张气氛,他回城时就注意到针对外籍商人的盘查严了数倍不止。   “就这个月底,这可是军事机密,你连小三子也不能透露。”师彦一点也不像在警告他,反而更像是在开玩笑。   “这么快?你们都准备好了?”周茂第一次亲眼见证的战争就要来临了,他觉得太不真实,打仗这种事从师彦口里说出来怎么这样的轻松?   “快吗?本来按照计划我们现在应该都攻过去了,在金国动手之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现在辽国早有防备,我们第一战难度不小。”师彦答。   作为后勤,周茂最关心的是:“那我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师彦表情才变得凝重起来。他自然的握住周茂的手,说:“你要守住太原城,这里是我们重要的后防线,粮草补给都要从这里供给。最关键的是,我们能留给你的,只有八千兵力。”   一直在魂游天外的宋光乾也找回了注意,他对周茂说:“你不仅要提防金、辽甚至西夏人的乘机而入。更要小心朝廷的反战势力,就是太子那一群人。我们要是一路高歌猛进还好,万一有哪次失利,你的压力会很大。”   其实他们说的这些周茂都不是很担心,太原城城墙坚固,从外面攻几乎是攻不破的。只要里面不乱,撑到回防救援问题不大。   太子那边他就更不担心了,现在伐辽之举顺应民心,大炎受了几十年的耻辱即将被洗刷干净,他们再反战,也要有所顾忌。更何况大多数争议都是冲着师礼和宋光乾去的,他们将在外,怎么也轮不到拿周茂动刀。   “这些你们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周茂拍胸脯保证,不给他们留后顾之忧。   “主要是你们,冲在前线的人,小心为上,争取速战速决,早点回家过年。”   “才过完年,你是吃傻了吧!”师彦被他逗的哈哈大笑,没注意到他们始终交握的手。   宋光乾倒是一开始就看见了,他有些羡慕师彦的肆意妄为,为什么自己不能早一步顺其自然地先握住那双手?他为自己满了一杯酒,默默地一口喝了下去。辛辣的液体滑过咽喉,好像真的能缓解他心里不为人知的躁动。   等周茂和师彦说说笑笑好一阵之后,他们才意识到宋光乾今晚都没说过什么话。周茂关心地问:“元徽兄?你有什么心事吗?自己一个人在喝闷酒。”   宋光乾的双颊已经染上一层薄薄的红,逐渐迷离的双眼湿漉漉的瞧着别人仿佛都带着钩子。他只是轻微上头而已,神智清醒得很。不过此刻他不想醒着,乘着那一点点酒意,他想任性一回。   “小茂啊!那个姑娘真有那么好吗?我觉得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周茂愣了愣,他没想到宋光乾喝闷酒是为了这件事。他感到十分不解,到底是‘小姑娘’让宋光乾不高兴,还是收了玉佩让他不高兴,又或者是嫌建康女子的门第不够?   宋光乾是否管的太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才见面又准备分开惹!想想茂儿还是跟小三子一起最好,主仆梗应该的不错!!   ☆、大战前夜(二)      一旁的师彦首先看不惯了,他反驳道:“你还没见过就说别人不好,你说的更好的是什么个模样?”   宋光乾木然地坐在那里,许久才说:“小茂见笑了,我也是见你还太小,关心则乱呐。”   他举起酒杯对师彦示意了一下,一口气又干了一杯。   今晚的宋光乾特别反常,师彦和周茂都被那股怪异的气氛感染了,提不起什么聊性。见时间差不多,周茂就提出告辞了,师彦快人一步说:“我送你回去呗,顺便聊聊你媳妇的事儿。”   “瑾轩,”宋光乾不悦道,“小茂累了一天,别去烦他。”   宋光乾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很不好,师彦已经微微恼火,现场气氛冷到不能再冷。   周茂觉得眼下只能自我牺牲了,他恍若无事地打哈哈:“我有什么可累的,一天都没动过。元徽兄也别听师彦乱说,什么媳不媳妇的,八字还没一撇呢。”   周茂赶紧给师彦挤眼色,师彦会意,勉强陪笑道:“其实我就是想跟他打听打听家乡的事,不会耽误他多长时间。”   既然两人都如此说了,宋光乾的无名火也不好再继续发下去。朝他们摆摆手,让他们快点从眼前消失。   人去楼空,宋光乾面前只剩一壶残酒,满腔的怒火无处可去,干脆摔了酒杯,直接拿着酒壶就往口里灌。   “来人,再上一壶酒。”   好久没试过这么的憋闷,宋光乾没想到自己也有需要借酒消愁的一天。哪怕被赶出皇宫他都没像今天这样感到无所适从,只是因为师彦的一句话,他迟早要面对,永远无法左右的事实。   他该怎么办?   自己对周茂的感情已经无法回避,下一步他该怎么做?他是皇子啊,要说他对皇位没有野心那是不可能的。可只要觊觎那个位置,他就永远不可能将内心所想宣之于口。   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吗?   宋光乾苦笑着又喝下一杯,他清楚今晚不喝醉的话,是别想入睡了。   夜还不算深,但太原城的普通百姓早已关门闭户,街上连只流浪的狗都没有。   师彦和周茂肩并肩的走在街上,借着月色,他们可以清晰地看见彼此的每一个动作。   “看够了没?你盯着我一路了。”周茂被身旁的人肆无忌惮的视线弄得浑身不自在,最终忍无可忍道。   “看下也不行吗?我都把自己说成你媳妇了。”师彦笑着牵起他的手,“冷吗?我替你捂捂。”   周茂不理睬他的小孩子行为,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任他高高兴兴地牵着。   “我真高兴,你没有在元徽面前否认。”他偏头看向身旁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少年,银色的月光铺满了他全身,黑暗中好像周身包围着一团莹亮的光辉。他的心上人,像个神仙一样好看。   说起这事周茂正要恼他,抬起头却对上一双痴迷的眼睛,他的心又软了下来。   “我们的事…不可再乱说,”周茂不想打击师彦,可有些道理他必须明白,“在大炎两个男子相恋本就不受大众认可,更何况我们的身份。”   师彦把他的手握的更紧,说出的话却很温柔:“你说的我都不在乎,可如果有可能伤害到你,那我就不说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好不好?”   周茂眼里泛出笑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   师彦动手把人抱在怀里,他想把周茂的这一抹笑深深地刻在心中。当初叹别人多情误事,现在轮到自己了,才知道人世间最让人贪恋的正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说话过?你的良心不会看吗?我从未对你说过半个‘不’字。”   才好了那么一下下,语气有变得尖刻起来,好在周茂早习惯了他的瞬间转换。   “喂,我说,出征之后你要小心一点,别伤了零件回来我就不收货了。”周茂从他怀里探出头笑道。   这方面师彦一直信心满满,从来没把受伤当回事,不过周茂的嘱托还是让他心里暖暖的。   他捧着周茂的脸就一口啃下去,亲了个够本才说:“放心,我可是打了两辈子仗,实在运气不好,不是还有云非吗?”   “对了,你真把云非绑来了?他心甘情愿跟你受罪去?”   “什么话?男儿建功立业受些罪又何妨。”师彦惩罚性的咬了一口周茂的嘴唇,“云非最怕爷爷,我说是爷爷下令让他去的,他没胆子违抗。”   “你真是……”周茂无言以对,这家伙从来都是想怎么就怎么,谁被他看上了都只能自认倒霉。   “我带着他是有目的的,听说金国伐辽遇到了不顺的地方。辽国善用一种奇怪的烟雾,使人神志不清、浑身乏力。虽然持续不久,但是在战场上这一下下就是致命的。我想带着他,看能不能破解这种奇怪的东西。”   “还有这样的事?这样看来云非还非去不可了。”周茂本以为打仗就是拼人多,拼兵强马壮,哪知还有各种卑劣的方法,他的担忧又加深一层。   “今日为什不带云非一起出来,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他,他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的。”   “爷爷痛风又发作了,他被叫去配药。”师彦满不在乎的回答。   “痛风?严重吗?在这个时候发作,师老将军能坚持打仗?”周茂担忧地问。   师彦不乐意在两个人浓情蜜意的时候周茂脑子里想的都是别人,语气不善地说:“他是活该,年轻的时候大鱼大肉吃多了,老了还不知道忌口。你别老想着打听别人的事,你正和媳妇偷情呢。”   “……”关于媳妇这件事周茂不想理他。   “答应我,在出征之前再给我一次。”   周茂一脚把人踹开,师彦跟在后边,俩人一跑一追,彻底扰乱冬日的严寒。   “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哈哈哈哈,周大人,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心甘情愿躺在我身下的。”   余达从黑暗中走出来,目送那俩人远去,笑的比腊月的寒风更冻人。   “小茂儿,你还好吗?傻笑一天了。”田勇奇怪的看着他家大人,从今早开始他就时不时走神,走到动情处还会发出几声骇人的低笑。这种状况怎么跟中了邪的人那么像?   周茂伸个懒腰又精神百倍了,他还保持着那种笑容对王勇说:“好,好得很,不能更好了。”   他也察觉了自己的不正常,不过无所谓,热恋中的人不都是这样吗?感觉挺好的。   王勇不能理解有什么值得让他这么高兴的,权当是长假后遗症了。   “时辰差不多了吧?我们启程去师将军那吧。”今天师礼约了他吃饭,估计所有太原城的核心人员都会到场,周茂可不能迟到,所以他提前了半个时辰出发。   周茂才不会傻傻的坐到现场等人,他先溜到宋光乾那去,待会儿和皇子一起出场,怎么都不会出错。   他到宋光乾府里的时候,这的主人也才刚刚回来,何伯告诉他宋光乾正在房里换衣服,让他自便。   周茂是第一个能睡在四皇子寝室的外人,何伯自然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一般,随意的放他在府里乱跑。   男人换衣服有什么要紧的,周茂随意敲了两下门,不等里边的人答应就推门走了进去。   “何伯吗?”宋光乾的声音从内间传来,“帮我把挂在架子上的外衣拿来。”   周茂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他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他稍稍地靠近宋光乾,刚想伸手拍他肩膀。手才伸出去就被人一把捏住,可怕的力气使他来不及呼痛就被扭过身去,手被飞快的捆起,一脚被踹在地上。   “什么人?”   宋光乾在他进门时就听出了这不是何伯的脚步声,明显是故意放轻脚步,他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蠢贼,大白天的来暗杀他。   “元…元徽…是我…”周茂以一个不大雅观的姿势趴在地上,手臂被扭曲疼的他几乎要哭出来,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什么倒霉运气。   宋光乾看清楚了地上趴着的人的脸,自己也吓了一跳:“小茂!怎么会是你?”   他连忙上去扶起他,替他解开了手上的束缚。   向来指点江山自信满满的四皇子也难得结巴了:“小…小茂…疼不疼?我还以为…以为是刺客。”   周茂被他扶到椅子上坐下,他疼的直抽气,到现在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他手腕红肿,怕是已经被扭伤了。宋光乾自责地说:“对不起,我应该看清楚在……”   “别…别…道歉,是我不好,我还进门前就跟你打个招呼。”周茂虽然疼,但他明白这是自找的。哪个皇子不是刀锋血雨里走来的,像他这种菜鸟还想搞偷袭,简直是作死?   “别动,我帮你上药,明天就会好了。”宋光乾打开壁柜,拿出了其中最难得的好药,千金难得一瓶,他恨不得全给周茂抹上。   再好的药也要用力揉开才能生效,周茂又受了一回罪。   他见宋光乾还是满脸的自责,作为始作俑者周茂很过意不去,他想起了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战前夜(三)   “元徽,帮我拿一样东西,在我兜里。”周茂指指腰上挂着的小布袋。   “什么东西?”宋光乾把那个小袋子拿了下来。   周茂忍住疼,挤了个笑脸出来:“送给你的,我特意给你带的礼物,高僧开光,保平安呦。”   “给我的?”宋光乾手里拿着袋子,表情有些恍惚。   “特意给你送来的。”周茂看着那串黄花梨终于落到了正主的手中,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快打开来看看吧。”   宋光乾打开袋子,一串珠串落入手中。   很难得的好料,但对于已经习以为常的皇室来说,这并不是太让人惊奇的东西。   他觉得鼻子有些酸,真难相信一串手串就把自己感动到哭。宋光乾再也抑制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周茂。   “要是再有人送你玉佩,你还会收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茂僵在那里,他强装镇定道:“玉佩这种东西哪能乱收,一辈子收一次就够了。”   不知道宋光乾为什么要这么问,周茂直觉要实话实说。事实上师彦也不可能让他再收第二块,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战神。   周茂的话像把利剑,深深地刺痛了宋光乾的心。他愤怒地想,什么货色的女人,她何德何能。   话已至此,宋光乾还能再说什么,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太过唐突。可这个拥抱太难得,拥有过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宋光乾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贪婪,这个人已经一直陪在身边,还想再要什么呢!   他轻轻地松开紧紧拥着周茂的手臂,转眼间又带上了温文尔雅的面具,他几近宠溺地对周茂一笑:“要是从小就能有个像你一样贴心的弟弟,我又何至于如此孤单。”   周茂松了口气,心里的不安骤然消退。宋光乾的夸奖让他不好意思起来,他腼腆地说:“元徽兄人这么好,哪里会孤单,以后有师彦和我啊。”   我才不要师彦那臭小子,我只要你。   “嗯!”宋光乾含笑点头。   “我们该走了吧,待会儿都是大人物,我可不能迟到。”周茂站起来甩甩胳膊,的确没刚刚那么疼了,把今晚应付过去再说。   即便耽搁了一会儿,周茂他们仍然是去的比较早的那一波。大厅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周茂特意不跟宋光乾坐在一起,跟他这样的大人物在一起注定会成为焦点,后面想提前退场怕是没那么容易。   他选了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座位,正好他的旁座也是一位文士打扮的年轻人。他们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周茂一般不喜欢主动跟人搭话,那人看起来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正好互不搭理,自己跟自己喝茶。   喝到七八分饱的时候师礼才姗姗来迟,知道大家都饿了,也没废话。直接上正题,大意就是官家已经告庙,即将露布出师。这次伐辽关乎大炎国运,非胜不可,希望大家做好决战的准备,等等等等。   期间还着重表扬了周茂在此之前的努力,顺便把镇守太原这根接力棒传给他。周茂被迫被敬了两杯酒,真羡慕身旁这位一直保持安静的仁兄。   正思索着怎么无声无息退场的时候,师彦提了个酒壶跑来。   “云非,周茂!你们俩怎么坐一起了?”   “他就是云非?”周茂吃惊的看着沉默的邻居。   “嗯,还不快见过你的救命恩人。”师彦给周茂把酒满上。   周茂端起酒杯,朝着云非的方向行了个礼,恭敬道:“在下周茂,对先生当年的救命之恩一直铭记于心,今日有缘得见是我的荣幸。”   功名在身的官员用此番敬语是十分客气了的,周茂完全没把自己摆在官位上,只是单纯的为救命之恩道谢。   如此大的礼,换来的只是云非淡淡的一个眼神。   “我知道你是周茂,当初送到我那还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小鬼。多年不见,倒是没长歪。”   这番言论倒是师彦不乐意了:“别在这阴阳怪气的,别人好好跟你说话呢。”   ‘啪’云非一拍桌子,站起来就冲师彦吼:“我阴阳怪气?你他妈让人从温柔乡绑架到冰天雪地的不毛之地试试?还要老子跟你们去拼命。别以为你拿爷爷来压我,我就怕了你。”   感情这茬还没了结呢!周茂默默地为师彦捏把汗,都怪他,偏偏选了个好位置。   说到这事只能是师彦理亏,也不敢在计较被拍桌子之仇了,掩唇假咳了一声,拿过周茂手里的酒:“那什么算我对不起你,等回来了任你处置。这杯酒算我赔罪,您老消消气。”   师彦说完一口喝下酒,放了杯子就拽过周茂的手,“走,我们出去说话。”   “诶!诶!诶——”周茂还没跟云非说上话呢,就被一阵风似的扯走了。   周茂怎么都没想到师彦胆子这么大,直接把他带回了宋光乾借给师彦临时居住的小楼里。   这里不大,胜在离军营很近,宋光乾偶尔用来睡个午觉什么的,现在被师彦霸占了。   “你中途离场就是为了带我到这里来喝酒?”周茂看着房里摆着的两坛酒和几碟小菜,他开始不能理解师彦想法。   师彦靠过去揽着周茂的腰,把脸放在他脖子上深深嗅了一口:“还不是想单独和你在一起说说话,那里人太多,反正我不来你也待不了多久的。”   ——你还真了解我。   周茂从他的魔爪中挣脱出来,走到桌子旁坐下。看着满桌的菜还冒着热气,他知道师彦是费了很大心思的,本来有心要拆穿他的司马昭之心,看在他诚意满满的份上,还是算了吧。   “我不饿,刚刚吃了很多东西,我们来喝点酒吧。”   周茂给两人倒满了酒,才温好的,入口很香醇。   师彦现在已经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怎么会有人喝酒都能喝出一股仙气来。   房间里很温暖,周茂预见到了所以里面没穿什么衣服。熊皮披风一脱,整个人就显得很单薄,轻飘飘的坐在灯下,整个人看起来都那么不真实。   这样的鬼天气吟风弄月本来就是个噱头,既然大家心思都不在吃喝上,不如就直奔主题,别浪费难得的千金时刻。   师彦走过去把周茂圈在椅子里,他撑着扶手,双眼里倒映的都是周茂的影子。   “明天我就要走了,爷爷派给我的任务,先去打探军情。”   “什么?怎么会这么快?不是月底吗?”周茂没想到分别来得这么快,这次离别跟以前都不一样。他们面对的是一场全新的战争,即便对师彦的能力完全的信任,也难免会担心各种可能的突发情况。周茂不说,但他知道自己其实担心的不得了。   师彦的眼睛直视到周茂心里,他很高兴在里面读出了不舍。   “爷爷担心有探子透露了我们的动向,所以让我出其不意的出击。他们也不会真的等到月底的,顶多比我晚几天。”他把周茂抱到身前,贴在他耳边上说:“所以让我们好好珍惜今晚吧。”   这回周茂率先吻上去,浅浅啄了一下就撤回来,说:“你就找理由吧,要不是没时间了,你可以找出一百个借口,每天来一次。”   “你知道就好,我就是时时刻刻的在想你。”师彦的眼睛很亮,就像夜间觅食的猛兽,他打横抱起周茂,往床塌走去。   今夜的合欢更像一个仪式,周茂在脱衣服前想到一个很久以前就好奇的问题。   “师彦,老实回答我。”   “嗯?”师彦并没有猴急,只是在他脸颊轻轻吻了一吻。   “两世人,你都没有碰过女人吗?”   师彦怎么也想不到芙蓉帐暖、春宵一刻之时,周茂能问出这种煞风景的问题,还让不让人继续好了?   他对周茂当年的风流早有耳闻,自己一直不耻他这样的人。师彦认为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完美的家庭构造,得一百个无心却貌美的女子,还不如只得一个同心同德之人。   想起这个就来气,自己乱搞还不允许别人是处男了?非要这时候说出来伤自尊?   师彦重重哼了一声,决定身体力行的告诉他——处男也可以把你干到不知今夕何夕。   一夜飘摇,周茂几乎神魂俱灭。师彦不停的在他身上耕耘,汗水的黏湿,激烈的碰撞,支离破碎的□□,周茂身体力行的诠释着痛并快乐着的写照。   “你还好吗?”师彦打来热水,正替周茂擦拭身体,见他有了点反应,就问问状况。   最私密的部位正暴露在他人的目光下,周茂已经没那份心情去害臊,他用一根手指戳戳师彦,明白的表示——别烦!   师彦对他的举动很是无语,捉住他的手指亲了一口。没想到细受修长的手指也能如此美味,他越亲越上瘾,直到欲望被再次挑起。   不管明日周茂会怎么惩罚他,现在他只想行使‘媳妇’的义务。   再次响起的号角,快速的进出,灭顶的欢愉,周茂不得不弓起身配合。   他断断续续的骂道:“你…你…你还…是不是…人…唔…王八…啊…蛋…啊哈…”   师彦干脆以吻封住他的嘴,这种时候还是一心一意的享受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围城(一)      师彦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甚至还有许多人不知道太原城无端端的少了一千来个人。可稍微敏感的人就会意识到将有大事发生,外族商人的数量在急剧上升,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快容纳不下了。   原因无它,师礼下命令任何进城的商人通通有进无出。这项政策太霸道,一时间城内大小街道都有静坐或者高声叫骂的商队。   周茂每日应付起他们来很是头大,但还是得硬着头皮上。现在是关键时期,不能走漏一点风声。等到大部队开动后,自然又会恢复正常秩序。   为了缓解商人们的恶劣情绪,周茂只得在固定地点准备免费的饭食,开辟一些荒废的谷仓让他们暂时安置。大冷天的,谁都不容易。   这天晚上,宋光乾找上门来。   “想必瑾轩也不会瞒着你的,刚刚我们得到消息,他顺利夺下第一关口,为大军打开了一条坦途。”   他眼里闪烁着激动,这消息无疑对每一个参战人员都是激动人心的特好消息。仅一千人就打破了辽国第一道重要防线,这不仅使士气大振,更重要的是,它预示着辽国军心的崩离、人心的涣散。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乘胜追击,大军压上让辽军一溃千里。   周茂得知后暗自松了口气,这些天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一点。他有些兴奋起来,就像自己身临其境一样,师彦的每一次功勋他都在见证着。   “他人还好吗?”高兴之余,周茂还是最关心他的安危。   宋光乾明显一愣,他没有料到周茂的着重点在这上面,不过他很快恢复常态:“瑾轩艺高胆大,自然平安无事。得好友如你,我真是羡慕。”   周茂被说的脸一红,微微低下了头,他不好意思道:“胜败固然重要,但我更希望你们能相安无事,是我心胸狭隘了。”   他害羞的模样在灯下格外静好,宋光乾爱极了周茂这幅样子。他不由开始幻想,要是自己不幸殉国,面前这个人会为他流露出怎样的神情?   还没开始就想这些不吉利的事,宋光乾摒弃了那无聊的念头。他从怀里拿出一块腰牌,放入周茂手心里。   “关心朋友是很平常的事,我认识的小茂就是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他紧紧按住周茂的手,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不能推辞,这是调令一百个死士的信物。我们都不在,独留你一人撑着大局,有这些人保护你,我在远方也能安心。”   周茂震惊的看着宋光乾,他怎么会不知道一百个死士已经是四皇子的全部家底。养一支万人的部队容易,要一个心甘情愿为自己死的人有多难?这一百人不是金钱能衡量的,它宋光乾多少年的心血。   “元徽……我真的不能——”   “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再说你就是在违抗军令。”宋光乾强行扼杀了他的推辞,掌中的那只手他多想一直握下去,可他却不得不抽身离开了,大军今夜子时开拔,当下的片刻功夫都是他偷来的。   宋光乾拉着周茂的手站起来,一只手环过他的肩膀,拉近两人的距离,就像好兄弟一般的拥抱着。   “我要走了,最后说句话。元帅没时间,让我来替他说。”宋光乾顿了顿,“今夜起,太原城就交给你了。”   周茂把脸埋在宋光乾肩头,他也反抱住对方的腰,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他一把抹去泪水,抬头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明朗笑容。他冲着宋光乾露出整齐的八颗门牙:“帮我转达元帅,周茂一定完成任务。还有…最后一句话是给元徽的,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无论如何务必保重性命。”   短短的两句话周茂眼里又染上了水汽,他想起了上一世的诀别,为什么?他一直这样毫无保留的对自己好?   “嗯。”宋光乾笑着摸摸他发顶,“我一定平安回来。”   伐辽之战,让周茂又期待又害怕。既然决定走下去,就必须全力以赴。   八千人的队伍守卫寻常的城市绰绰有余,但是从宋光乾他们走后的十几天里,周茂渐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宋光乾的手下截获一份密报,内容只有一个日期,并且就在五日后。   毋庸置疑,这是辽人的间谍在传递信息。太原府的幕寮们商议得出,这最有可能是一个进攻日期。   恐怕太原城已经被暗中埋伏上,辽人打算出其不意的进攻,围魏救赵。   现在反应过来或许还来得及,周茂立刻就封锁城门,把所剩不多的外族商人全部集中起来一一盘问。事关重大,他向来秉承着宁杀错不放过的精神,严刑逼供每一个可疑人员,终于在两个人身上套出口风。   这次辽国派来围攻太原城的兵力不多,他们供应有限必须速战速决,另外还有奸细混在城内没被找到。   这三条信息非常重要,他们已经不能派人通知城外的救援,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王勇带着士兵挨家挨户地搜寻外族人,两日过去了,仍旧一无所获。   周茂头疼地揉着额角,他这几天加起来都没睡够五个时辰。   底下坐着八名师彦特意挑选出来的守城将领,这些人都是功夫高强经验老道的难得人才。他们一人一言,大致意见都比较统一,最大的分歧围绕在——死守和派人强行突破求援的问题上。   周茂的意思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最近的军营离太原有五六百里,人数也不会太多。他们只要能守住一个月,辽兵自然会撤退。他们的补给不可能突破师礼大军送过来,所以守住太原城最重要的就是拖延时间。   可有人认为太冒险,万一守不住……哪怕只是数万人的部队,长驱直入,这后果怕也不堪设想。   再上书朝廷,让他们派兵增援吗?仿佛这是最好的办法,不过周茂并不太抱希望,想他们死的人太多,都等着渔翁得利呢,他曾经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周茂最后拍了板,死也要守住。   太原城粮食充足,拼凑一下万余人的部队也有,单是守城一定没问题。   时间紧迫,各处城门都派重兵把守。周茂也过上了师礼以前的生活——衣食住全呆在城楼上。   城中的百姓也都警惕起来,集市关了一半,在政府的稳定下没有出现哄抬物价和骚乱的情况。除了萧条一些,基本生活都没有受影响。   果然,几天后城外燃起了熊熊烈火,夜幕下黑压压的人马数以万计,大部队总算到了。   周茂淡定的站在制高处看着兵临城下的辽部,鼓响号鸣,第一波攻城宣告开始。   火炮、飞剑接踵而至,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匆匆而过,辽军始终没有找到一个突破点,不想再浪费兵力,辽暂时收兵。   “你,加派人手各处巡视,严防他们掘地道进城。”   “是,遵命。”   “清点伤亡人数,即刻汇报。”   “是。”   周茂一动不动地坐在里间听着外面的人安排工作,夜已深,却没有人敢安睡。   谁都知道第一波进攻不过是试探,最厉害的会在第二次,他们谁都预料不清它将何时到来。   “大人,你怎么还在这里?”王勇风尘仆仆地走进来,本想来察看地图,却看见周茂捧着本《守城机要》发呆。   王勇大为火光地盯着周茂看,昨日他突发头疼晕倒,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再操劳,必须休息。现在离攻城结束已过去一个多时辰,眼看天就要亮了,这个人还不知自爱……   周茂见他要发火,自知理亏,赶紧讨好道:“王大哥别急着发怒,我这不是刚刚想到一个主意,把他写下来就去睡。才放下笔你就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走…”   他笑的谄媚,全然没有之前登顶督战的气势。   王勇不吃他那套,提起周茂的胳膊就拖着走。   “立刻回去,这里暂时没有问题让你操心,没睡足五个时辰不许上这来。”   王勇嗓门大,守城的士兵听的清清楚楚,他们虽然目不斜视,但余光通通都在留意着知州大人是怎么被当成小鸡崽儿拎走的。   周茂被扔给小三子时表情相当愤慨,一路上他不管怎么求都不能说动王勇,让自己在城楼将就一下。母之,这个苦逼知府事不当也罢。以前被宋光乾、师彦压着,现在只有自己官最大,还要被手下管着,天理何在?   小三子也是一宿没睡,给周茂煎好药,看着他吃下去,又服侍他躺下才得以休息。周茂心疼他陪着自己受累,只得老老实实睡下。   长期缺乏睡眠的人竟然还有资格学别人失眠,周茂在熄灯后不久又抱着被子坐起来。他靠在床柱上,脑子里老想着些有的没的。   师彦现在在干什么呢?想必他们也在攻别人的城吧?   世事真是无常,当年建造的坚固城墙现在却挡在自己人的前面。他们会不会跟现在的辽军一样,对着城门望而生叹。   不会的,一定不会。师彦才不会比蛮夷更蠢,他们带去的几十门大炮,一定能砸开他们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围城(二)      ‘小炮不可废,十人以上施放一座。配合单梢炮,弥补时间落差。另外尽量少用炮弹,以三斤左右之泥为弹。泥容易取得,我们必须节约弹药。若足够距离,接触人身一样非死即伤。且即便不中,泥弹为炮所破,不至反资敌用。’   王勇把周茂所写传阅给各位守将看,大家一时默然。库房里还有六十于门小炮,因为攻击范围太小,逐渐被单梢炮所取代。单梢炮可远至二百五十步外,对摧毁敌人发型攻械尤为显著,一般都喜欢用。不过它有个缺点,两次发炮时间间隔太长,且浪费弹药。不适合他们如今孤立无援的守城形势。   之前他们面对第一波进攻就开始万炮齐发,快速的打退了辽军,并且我军几乎没有伤亡。这看似一场大胜,周茂也看出了问题所在,此番挥霍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就照知州大人所想吧。”在坐的人里年纪最长的人首先发言,平时与大家都与他关系不错,很多人都敬重他。   “他只是个外行。”立刻就有人反对了。   “不要被经验所禁锢,知州大人想的没错。”   “要不再看看,说不定敌军没这么多人可以打。”   “他们既然来了,不会轻易放弃。不能掉以轻心,按照知州大人的去准备,不得拖延。”   最后还是那位年长者拍板,他对王勇点头示意,王勇抱拳起身前去准备。   其实周茂的本意是想以王勇的名义说出去的,谁知道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发布了。一个文官插手本来就容易引起反弹,哪怕用官位压也会人心不服。好在这些人都是师彦交代过的,没有太强烈的抵触。   周茂总算排空了乱七八糟的念头,沉沉地进入梦乡。不知睡了多久多久,他被几声巨大的声响从梦中活生生的震了出来。   “谁吃饱了撑着过完年了还放炮。”周茂用被子捂住头,翻个身面朝里继续睡。   可持续不断的剧烈声响并不肯放过他,周茂烦躁的坐起来。   “小三子~小三子~”他的声音已经被完全淹没在响声里。   突然一个机灵,周茂反省过来。谁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放鞭炮,这动静分明是打起来了,双方炮火交战的声音。   周茂赶忙穿好衣服,也不顾冷,就着盆架里的冷水擦了把脸。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硝烟味弥漫在空气中。大事不妙,间隔这么近就组织起了二次进攻,辽军比他们设想中要着急很多。   他匆忙往外走,小三子不知道从哪突然窜出来,挡着门口。   “勇哥命令我今天一定不能让你出这扇门。”   周茂被他的蠢样气笑了,面目狰狞地说:“你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我的下属全在城楼上卖命,然后我躲在家里睡觉?”   周茂用狠劲一把推开小三子,阴沉着脸上是小三子从未见过严肃:“再拦,别怪我治你延误军机之罪。”   小三子吓的一抖,身体不由自主的给周茂让出条路。他就这么目送自家公子飘然远去,许久都回不了神。   回想从家中一路走来,周茂心中多少有些苍凉之感。才过完欢乐的节日,谁能想到多日之后一样的街道,家家关门闭户。热闹喧嚣变成了惶恐不安,今日不知明日,明日还能不能想明日?   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周茂转身看去。   原来是王勇带着一队人。   王勇在周茂身旁停住,居高临下看着他。叹口气,向他递出手,无奈道:“上马。”   周茂乐得有顺风马坐,他借力上马,从背后抱着王勇的腰。   “这种时候你怎么还跑出来?”周茂问,按理说他应该在最前线督战才对。   “怕城内有奸细作乱,所以让我来巡视一圈。”   周茂心猛的一跳,他最担心的就是城里内乱,只要放几把火,能把他们折腾够呛。希望城里剩下的奸细不多,起不了大风浪。   王勇知道他忧心,逐安慰道:“放心,该抓的都抓了,我们的人在各个地方都有把守。”   “嗯。”周茂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点点头,把脸贴在他背上。非常时刻,太原城不能再出别的岔子了。   越接近城楼,地面的震荡就越厉害。本来王勇是坚决不同意周茂登上去的,现在双方都用上了看家武器,箭矢强弩飞来飞去。谁也不能保证所在的位置会不会被流箭射中。   周茂否决了王勇让他在阁楼上督战的提议,他义正言辞地说:“我不亲自上阵如何对得起那些浴血守城的将士们,今后又如何有脸面号令手下之人,更何况我身形不惹眼,没有人会想着朝我放箭。”   私下里王勇可以强硬地剥夺周茂的人生自由权,但此时他在以长官的身份说话,王勇不得不从。   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随时做好防范。   “现在情况如何?”距离第一声炮响都快半个时辰了。翁城处冒出滚滚黑烟,两角的塔楼处破损的厉害,却仍在顽强地发挥作用。   “报告大人,辽军企图填平壕沟,我们正全力阻止。对方的火箭太厉害。我们有些不堪重负。”   用火这招不小心就损人不利己,但今天风向很好,他们用火攻事半功倍。   “一定要顶住,派人运冰块备在城内。”周茂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紧张的看着战场上滚烫的浓烟。烧,让你们烧,看你们能烧多少。现在虽然不下雨,但正是太原最严寒的冬季,冰块比水更好运。   对战指挥周茂到底没有经验,满心焦急地看着城下乱糟糟的场景。紧抿着嘴,一声不吭。指挥权已经完全交到别人手里,他一个门外汉不想添乱。   守城的将领们则一脸泰然,这种场面他们不知道见过多少,有一位甚至还有心情跟周茂谈天。   “大人不要看他们人多,只要我们继续这样毫无破绽的应对下去,他们过不了几天就会撤了。”   周茂紧皱眉头:“但我们是否能保证一直毫无破绽?”   “这…按理来说不难,太原城池坚固。”那人膀大腰圆,往周茂跟前一站活生生一个人肉盾牌,他倾身在周茂耳旁说:“他们忙里偷闲过来,人也不会太多到哪去。我们做最坏的打算,把城门打开了放他们进来,加百姓青壮的百姓一起拼死一战,他们讨不到半分好处。”   见周茂不自觉的后退半步,双目瞪圆的看着他,那人连忙摆手:“不是大人想的这样,我们绝对没到那个地步,只是说说,说说而已。”   周茂舒口气,真要被他给吓死了,真走到那一步还得了?周茂真没有做好‘与城共存亡’的打算,不是他怕死,而是从没有过‘死’的心里建设。   原来每个征战沙场的将士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当年自己还联合别的势力在他们背后捅刀子,果然死有余辜。   那人应该是个话唠,见周茂缓和过来又继续说道:“看他们那群蠢货,攻了半天连壕都平不了。哎呦,真糟践东西。冲车怎么能往河面上过,傻子都知道我们肯定洒了盐。”   “妈呀,没吃饭吗?这箭都射哪去了?”   “我看大人也不用在这瞎操心了,估计至多再两个时辰他们就该力竭收兵了的。”   ……   周茂古怪地看他,心想:莫非此人乃诸葛再世?废话这么多还能混到这个职位,真是不简单。   王勇也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把周茂解救出来。   “卫梁,你的话能不能少说两句,闲的慌就帮忙运石块去。”   王勇拽着周茂把他带到房内,看着他被寒风吹的发青的脸不悦道:“说了让你别出来,还不是陪那胖子瞎扯淡。”   是他扯淡,你骂我作甚。周茂心里默默地倾诉冤屈,就是不敢宣之于口。   “好歹让我呆到停战再走,我不站出去就是了。”这是周茂最后的让步,让他回家睡大觉是不可能的。   王勇拗不过他,勉强点头同意了。他把周茂‘关’在房里就出去找人商量对策去,事情并非完全像卫梁说的那么简单,可以的话还是早点把辽国人赶走为妙。   “今晚寅时,你带五十人偷偷出城,烧了他们粮草后立刻跑。不需要马上回城,就地分散,他们不熟悉地形,追不上你们。”   “是,属下遵命。”   周茂面带敬佩的看着这名勇将领命而去,深入敌后又能全身而退的难度多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作为军人是抱着怎样的信念才能义无反顾地执行任务?   如卫梁所说的一样,不出两个时辰辽军久攻不下,暂时撤退了。这次败退,相信他们会酝酿出一次更猛烈的进攻,再能守住,相信辽军也不会自讨没趣了。   所以,在此之前我们要不遗余力地去破坏。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失去粮食,军心溃散。   坐在首座的不是周茂,他自动的把位置让了出来。站在是那位最年长者在说话。   “大家这几日一定加强城中巡防,辽狗几次失败,怕他们狗急跳墙,引发城中骚乱就麻烦了。”   他转向周茂,恭敬地说:“周大人,这几日麻烦你多在城里转转,见到百姓与他们多说几句,以稳定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一)      能为太原城尽一份绵薄之力周茂当然乐意为之,他爽快的应承下来,得到了几名将士的默默赞许。   这位年轻的知州如何努力与大家共渡难关、不畏危险立于前线督战又不摆官威,颠覆了一干武人对文官的印象。即便有人心中依然蔑视他,此刻也不敢再轻易表现出来。   周茂说:“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出去逛逛,各位继续商讨。”   他礼貌的对首座点点头,在众人的目送下施然离场。   王勇赶紧行礼:“让末将陪同知州大人一起。”   他现在临时划拨给守城管,即便保护周茂是他的本职工作,出于礼貌也要请示一声。   “嗯,务必保障周大人安全。”小师将军出行前千般叮咛的就是周大人的安危,就是怕他出事才把他调去安抚百姓。整天让他在墙头站着,每次流矢飞过都要把他老命吓掉。早点打发他走,要是伤在周大人身上,将军回来会不会把他给砍咯。   可谁规定下了火线就安全了?战争期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周茂由于被王勇‘合法’监督着睡觉,没能亲眼见证辽军粮草被烧那么大快人心的时刻。翌日他去大营询问消息时,回答他的人都忍不住嘴角上挑,掩饰不住地得意。   他们想得太美,没想到狗急了也会跳墙,辽军将领怎甘心此次无功而返。   风平浪静的过了三天,辽军部队既没有再进攻却也没有任何退兵的动作,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时间对于太原城来说是有利的,所以这里没有人担心。周茂还是照常骑着马,在城里四处溜达,逮到一个平民就向他展现出亲和的微笑。   他的亲民举动很有效,已经有人开始大胆的在城内走动,一些小型贸易也相继展开。   “知州大人真是一表人才,我要是有闺女嫁给他做妾也无妨。”   “哪轮得到你,太原城里有钱人家都争着把女儿嫁给他,你一杀猪的就是有十个女儿也没戏。”   “听说知州大人是探花郎,将来要娶帝姬的,咱这的人都得靠边站。”   “嗯,嗯,这么俊的人,咱们只能看看。”   ……   周茂骑马路过一个自成一派的小菜市,听清了下面每一个人的议论,一水儿夸他的话,只是每次都会扯到他的婚嫁之事上来。   即便刀山火海之上,只要人们有口气在,熊熊的八卦之魂就不会熄灭。   娶帝姬,周茂暗自苦笑。家里有只不能告人的夜叉,这辈子他都和美色无缘了。   不知他的夜叉——可曾吓退敌人的千军万马?   就在众人都被平静的假象麻木之际,突然闯出几个满身是血的人,他们疯狂的呼喊着。   “辽人进城啦——大家快跑——”   “杀进来啦——辽人杀进来啦——”   一声声的呼喊在人群之中炸开了锅,众人纷纷慌不择路的奔逃。   只是一会儿功夫,场面就混乱的无法控制。许多人家携着大包小包拖儿带女就往另一边的城门跑,大波的人群将周茂他们的马队冲散。   王勇给手下一个眼神,让他赶紧回兵部通报。   周茂作为知情人,当机立断这是为制造混乱的假消息。他冲着众人喊话:“辽军不可能攻进来,大家不要中计。”   “不要乱,辽军不可能进得来。”   所有的巡防士兵也跟着一起喊,可随着骚乱的人群越来越多,他们几人的声音很快被淹没。   事态越来越不受控制,周茂焦急之间撇见身旁的无人的小摊上挂着个锣。他一喜,策马过去把它取下来。   ‘duang——duang——duang——’三声刺耳的敲击成功的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不要乱,辽军没有入城——duang——”   “辽军没有入城——”   周茂的呼喊终于让纷乱的人群移动慢下来,只有孩子的哭声在持续。   “听我说,城中有细作,大家不要乱。”   “大人小心。”王勇驱马挤到周茂身边,警惕地四处张望。虽然当下局面好像是被控制住,但是周茂也暴露在敌人的面前,现在的环境他们十分危险。   周茂哪还顾得辽那么多,继续喊话:“乡亲父老,我是太原府的知府事,现在像大家保证,绝对没有辽军破城的可能。”   他把手指向刚刚在造谣生事的人,他们虽然血流满面,但一个个都精神得很,显然有问题。   “他们是辽人混进城的细作,大伙抓住他们。”   “别听他乱说——”立刻就有人高喊。   不过在场的百姓也不蠢,青天大人就站在面前,他都能如此镇定。大家心里在快速的思量,到底信谁。   远处已经有马蹄声传来,周茂循声望去,大喜。   “我们的人来了,根本没有辽军。”   这时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自己受骗了,那几个做乱的人知道自己计划告破,他们互递了一个眼神,突然暴起,向周茂扑去。   王勇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奋不顾身挡住周茂。可挡住了突入而来的人,却挡不住放冷箭的。   周茂正看着王勇惊心动魄的砍倒了一个又一个,忽的后心一凉,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就栽倒下来。   “大人——”王勇飞扑过去,仍是没能接住周茂下落的身体,鲜血很快染红了地面。   “瑾轩,怎么魂不守舍的?”宋光乾走进大帐就看见师彦手拿着一串珠子发呆。   他不用问就知道那是周茂送的,原来他也有。宋光乾忽视掉莫名的失落之感,笑着拍拍师彦的肩膀。   “今日又立头功,你怎的不出去和他们喝两杯?”   师彦仍旧是看着珠子不动,静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提不起什么兴致去喝酒。”   宋光乾看了一眼外面,军队井然有序,刚刚又拿下了一座小城,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事发生。   “我看你是累了,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会儿。”说完他离开了师彦的帐子,回到自己的营房。   他的桌上整齐的折着一件狐皮披风,他把手放在皮毛上,感受那温润清爽的触感,嘴角微微翘起。   这是今天刚缴获的一批物资,宋光乾一眼就看上了它。记得周茂曾经抱怨过熊皮太重,都快把他压扁了,简直像裹着床棉被在路上跑。   宋光乾想象他当时的模样,不由笑出声。他以拳顶着唇,轻咳一声。看起来他好像很闲,就这么盯着狐皮看了很久,不知道他的思念,远在他乡,可还安好?   周茂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一片黑暗之中,这次他远没有当时的从容,每走一步都举步维艰。   他很累,却不用喘气,也不会出汗。短短一段路程可谓是身心俱疲,他弯下腰撑着膝盖休息,看着离他还有老远的亮光,周茂想,真能走过去黄牛都累死了。   “你很累,是不是想休息一下?”   还是那个声音,周茂就像见到老熟人一样高兴。   “对,对…可把我累坏了。我们怎么又见面了?”   那声音说:“你就快死了。”   “什么?”周茂愣住了,他怎么会死?他还要等师彦回来。   “你就快死了。”那声音又说了一遍。   精疲力尽的周茂腿一软,干脆跪了下来。他竭力望着虚无的上空,却总也找不到个焦点。   “不可能,我刚刚还在…还在…”在干什么?   周茂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所有的记忆只剩一个画面——师彦笑着说让他乖乖的等他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等?   “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声音落下,周茂被卷进一阵乱流,再次看见光明,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鲜血淋漓,满是残肢断臂的战场上。   不远处有一匹伤痕累累的战马,马身上坐着一个手持长柄砍刀的将军。   鲜血已经染红了铠甲,几支箭先后扎在他身上,可他仍然稳稳端坐在马上,狠厉的瞪着前方试图冲上来的敌人。   他就快支撑不住了,周茂感觉他再也经不住一丝的碰撞,只要他摔下马,必死无疑。   心中的激痛让周茂晕眩了片刻,等他缓过神来,已经有人朝那位将军扑了上去。   “不要——师彦快跑——”周茂的呼叫破口而出,他拼尽全部的力气冲过去。   一切仿佛都放慢了,持刀的将军被人一箭穿心,众人蜂拥而上将他围住。直到又有人策马过去,长刀一挥,将军的头颅滚到了周茂面前。   周茂一步一步慢慢的靠近,他蹲下来捧起被泥土血液染的脏污不堪的头颅,眼泪无休无止的从他眼眶里流出。滴在将军死不瞑目的眼睛上,流下化成一道清晰的泪痕。   “对不起,对不起…师彦。”周茂把他抱在怀里,全身都在颤抖。周围的敌人都消失了,只留下被风掀起的滚滚的黄沙。   “师彦…是我来迟了…都怪我…”   “你说过会挽回这一切,可你还没做到就死了。”   那声音再次想起,周茂猛的抬起头四下寻找。   “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努力活下来。”   周茂看着怀里的师彦一点一点变透明,直到消失不见。他发了疯似的想抓住不存在的幻像,可不管怎样都留不住师彦的一根头发。周茂抱头痛哭。   “你说…怎么样才能让我再来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Duang~~我是洒狗血的小蘑菇!!   怎么洒都不够!   ☆、生死(二)      “你们本是天定的两颗异星,有着极深的纠葛。可你终是欠他一条命,此箭本是射在师彦身上,如今就算是你替他挡下,至此你再不欠他什么。”   “我…”周茂这才想起自己摔下马那一刻,原来是中箭了。这么说这一箭原本是射在师彦身上的,周茂冷静下来,心说:还好实在我身上,拼杀中受这么一箭怎么可能活下来。   “记住,让你再复生一次不是不可,可你必须应下。不管未来的路有多难走,你都不能起放弃之心,不可辜负我予你的逆生转命之恩。”   不知为何,周茂竟在那冰冷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留恋,他仍旧抓不住声音的源头,只得对着上空坚定的点头。   “我答应你,一定坚持走到最后一步。”   “去吧,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了…”   周茂觉得自己忽冷忽热的,想给自己翻个身,可怎么也做不到。现在意识虽然归体,但是却支配不了身体。   好像有人掀开了他的衣服,把一块冰冷的东西敷在他背上,清凉感逐渐蔓延开来,原本灼热刺痛之处缓和了许多。   “公子怎么还没醒?”小三子问换药的大夫。   “大人体弱,受此等致命伤能挺过来已经神乎其技了,就容他再昏睡两天吧。”这声音极其耳熟,可不就是上回替周茂诊治风寒的毒舌郎中。   每次询问都得到如此回答的小三子很是无语,公子受伤以来已经昏睡五天了,再这样粒米不进可还了得。   一旁看着的王勇也差点忍不住掐死这老东西,要不是见他救活了周茂,非得扒他一层皮不可。   老郎中慢悠悠地拿起周茂的手探脉,良久才说出句话:“你们别急,他快醒了。”   周茂能听到周围的动静,就是醒不过来。这种感觉与他前世离世前如出一辙,令他很不爽。他不停的挣扎,哪怕能够抬动一根手指也好。   他在焦急之时,别人却看到他本来平和如在沉睡的脸有了明显的表情。秀长的眉轻轻蹙起,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老郎中说这是他身体感觉到痛的表现,照这样看用不了多久就能醒来。   果然又过了半日,周茂的意志终于战胜身体。他微微呻吟一声,细长的眼皮缓缓张开条缝。   “公子,公子醒啦。”小三子激动的跑出门口,在院子里大喊。   周茂虽是醒了过来,但注意力全被背上的疼痛扯去。好像有人不断的用烧红的尖刺,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肉。死不了,活受罪。   罢了,自己疼几天换救回师彦一命,再也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了。   刚醒来的周茂还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灌水灌药。这些就算了,那老郎中还忒不怕死的在一旁说风凉话。   “大人这次死里逃生不容易啊,但老天不会放过哪一个人的。就你这样的体质,怕终身都免不了受罪咯。往后的日子大人只能往死里补,看能不能挽回一些。我还是这句话,寒凉的食物一定不能碰,天冷了注意保暖,多休息千万不要操劳。”   他叹口气,摸摸胡子道:“年纪轻轻落下一身的病,先不说你老来受罪,能不能活到老都是问题。老夫这辈子最痛恨不爱惜身体之人,大人你当之无愧为老夫最恨第一人呐!”   “……”作为一个伤患,周茂悲愤地想:这一箭又不是我找着来受的。   “大夫,少说些有的没的,具体讲讲公子该怎么养好身体吧!”小三子出来替周茂打抱不平。   “拿纸笔来,我给你写个方子。”老郎中起身前又对着周茂长叹口气,当事人只能无辜的眨眼。   重伤的周茂没能清醒多久,很快又睡了过去。老郎中说这次是睡,不是昏,多睡睡有助于恢复。   小三子和王勇终于放下心来。   再次醒来又是一天以后了,周茂被咕咕直叫的肚子闹醒。   这回他有了力气,张口呼唤道:“有人吗?我要饿扁了。”   声音不大,但足以引起一旁打瞌睡的人的注意。   小三子一跃而起,蹦到周茂床边:“公子醒了?可是要吃东西?”   周茂艰难的点点头,背后的伤终于到了可以忍受的程度,让他有了小幅度移动的空间。   “公子先喝点水,我这就去把粥端来。”   身旁有个小三子真好,将来他要是成家我可舍不得把他放走。周茂自知无法有个贤惠的妻子,只能把后半生寄托在可怜的小三子身上。   吃饱喝足的周茂这才打起了精神,他让小三子把王勇找来。   “太原城现在的情况怎样?”王勇刚一进门周茂就迫不及待地问他。   “才刚醒来就为这些事费神。”王勇快步走到周茂身边,看到他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勉强露出个笑容。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他拨开周茂的额发,用手擦去额角沁出的一点汗。   “快别这么说,这件事如何能怪你,冷箭难防,即便有三头六臂都顾不过来。”更何况这特么是上天安排的,周茂勉力对王勇笑道。   王勇只是满含歉疚地看着他,没再说话。   周茂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不得不有所表示:“我一定好好养伤,养的比从前身体还好,快跟我说说现在的大事吧。”   “唉~”王勇低叹一声,“那天的确是细作做乱,你受伤后军部就派了人马过来将他们全部拿下。这是辽军使的最后一招,当夜他们就悄悄退兵了,现在太原城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睡一觉起来什么危机都解除了,周茂有种忙里偷闲的错觉。   “对了,刘靖把你受伤的事上报了朝廷,官家的圣谕两天前到了。那时你还在睡着,我替你接的。大概意思就是表彰你临危不乱,奋不顾身的奉献精神,让你好好养伤。”   王勇指指被堆在角落里的一些物品,不屑地说:“赏赐的东西都在那。”   周茂顺着他所指望去,明黄的布只盖着一角,里边的东西露出来。大概是两柄玉如意,几十两银子和一些药材。   怪不得没人重视,王勇对周茂也是知根知底的,这些东西寒酸的还不如那些商人逢年过节送的礼。   官家的赏赐,不在乎内涵,主要是荣耀…荣耀!   切,谁稀罕!   “你昏睡的这几天很多人都给你送了东西,要说那余达也真够意思,他把家传的老参都送了来。大夫说全靠这东西才能吊着你的命,等你好一点,该去谢谢他。”   王勇同样继承了宋光乾的传统,很不喜欢余达,不过这次他替周茂解了燃眉之急,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该再对他抱有敌意。   “是他有心了,多谢你告诉我,我找到机会会去谢他的。”   周茂心里接了他这份人情,今后商贸上会对他宽容一点。   由于王勇的把守,周茂养伤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来探望,生怕对他有一点打扰。于是乎他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的过了一个多月,这天,那老郎中来复诊。   “大人会不会觉得这阵子有些滞气不畅、烦闷心慌?”   “是是是。”周茂狂点头。   “坐月子也难免要下床走动走动,您这么些天老是躺着,又不是伤到双腿,不能动还是怎的?”   老郎中气的吹胡子瞪眼,他又一次进入爆发状态:“让你养着也得有个度,不是非要每日像躺尸一样。春日这么好的太阳你偶尔也要出去晒一下,不让你出门,就在院子里来回走两圈。”   “狗都知道偶尔要吃些屎,你们这样人参灵芝、海参鲍鱼的养着他,不把他给补死咯。”   王勇、小三子、周茂:“……”   “弄点糙米谷壳儿煮个粥,玉米也行,久不久吃两天。再这样下去,龙肉都补不进了。”   老郎中的气场震慑住了在场的三人,他们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周茂郁闷地想,等师彦回来了看他还那么嚣张。   养了两个多月的伤,周茂总算得以销假上岗。   他上工第一天就得到了前线的好消息,师礼他们带着大部队已经拿下了三分之一个辽国,要是金国的动作快一点,很可能在两个月内就可以将辽从版图上彻底抹去。   周茂自然是替他们高兴的,可他同时又在为大炎的未来担忧。金国做大,将来他会再拿哪一个国家开刀?   西夏吗?   不要以为西夏只是一个只会抢东西的小国,它不仅不小,相反有很强的战斗能力。   现在的战争主要还是以人力取胜,火炮什么的只在攻城的时候发挥作用,在一对一的战场上就是累赘了。   这时候就必须用到战马,大炎本国不产马,所以只能不停的用物资跟西夏换取,不敢和西夏完全闹翻就是这个原因。   周茂想,如果可以,他们应该先行动手拿下西夏。有了和金国叫板的实力,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对大炎动手了。   可笑啊,现在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打来打去,俨然成为当年他最不耻的师彦一派。   文能治国,武定天下,到底以何为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加快节奏惹!   ☆、回朝(一)   庆元二十三年六月   师礼率领的部队同金国一举歼灭辽,根据与金国的协定,拿回被辽占据多年的七个州。   大军班师回朝,兵马大元帅师礼、四皇子宋光乾及师彦进京接受封赏。   周茂这回也跟着鸡犬升天了一把,筹备粮草、守住太原有功,他早一步被喧进宫,已经陪着官家下了十几天棋了。   “明日师元帅就能抵达十里亭,周卿到时站在我的身旁。”宋广德端坐在书案前,玉笔写下最后一个字。他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书法,拿起玉玺印了上去。   周茂原本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发呆,听到官家这么说,赶紧起身行了个大礼。   “臣遵旨,臣叩谢陛下。”   “起来吧,礼数真多。”宋广德嘴里抱怨着,其实内心十分满意周茂这个谦逊的年轻人。他年纪大了,跟着他的大臣们也老了,上朝时总是各有主张,互不让步。都仗着资历老,欺负人。   周茂这样的年轻人不同,看似好脾气没棱角,实则外圆内方,心里比谁都有谱。更可爱的是,他深知自己需要什么,从不说‘不’,该捧场时捧场,即便意见不和他也有办法让自己舒心的过渡。这样的人才早该调回帝都重用,让那些老臣有危机感。   回来这些天宋广德总是打着商讨重布边防的旗号让他陪同,拉着他谈天说地,压根不讲一丁点儿正事。   周茂见怪不怪,上辈子他就知道。宋光陵有个奇葩父亲,爱好花鸟鱼虫,及一切他觉得风雅的事物。有事情都交给手下去干,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让他觉得自己有面子,那么办事的人就有赏。   所以千万不要以为他不跟周茂提起公务上的事,是因为胸怀大略,另有谋划,说白了宋广德根本没想起来。   要不是今天得到通知,师礼就要回来了,宋广德还没注意到周茂身份不明不白的陪着他吃喝玩乐了许久。   宋广德看着周茂微微低头,柔顺的眉眼,几分少年的纤弱又透着股刚毅的精神。他身边需要如此风华的人给他长脸,既然是国之栋梁,就要委以重任。   “周茂听旨,太原知府事周茂,备战有功,又在守城之战中表现优异。朕念其忠勇有加,当惜才重用。特命其为户部尚书兼翰林学士。钦此。”   宋广德最喜欢欣赏别人受宠若惊而呆楞的模样,他笑容可亲的走下去,拍拍周茂肩膀。   “还不谢恩?”   “臣…臣谢主隆恩。”周茂额头磕在地上,献上他最虔诚的一拜。   怎么都没想到,又连跳两级,这一世他的官运是有多好?   终于,周茂再次换上了紫色的官服,立于宋广德身侧。   师彦骑在马上看过去,仿佛当年的情景再现。昂昂然如野鹤之在鸡群,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否当年就对周茂一见钟情了?   此时此刻的心境不再相同,他很高兴的看到他的爱人,一步步的重回巅峰。   周茂也遥遥就看到了师彦,他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雀跃,要不是多人在场,他几乎想飞奔过去。   他的英雄带着功勋,毫发未伤的回来了。   这种场面他们只能相望一小会儿,接踵而来的还有喝不完的宴席。周茂告诉自己一定要耐心等待,他相信师彦半夜一定会爬墙头来找他的。   果不其然,当晚接风宴散了以后已将近子时,周茂前脚刚进家门,师彦就找上门来。   “师元帅同意你出来乱跑?”   激情一番后两人倒在床上说话。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师彦捏住周茂的鼻尖,看着他慌忙躲闪的模样发笑。   “你们一大家子都迁到东京来了,以后想这么半夜溜出来恐怕不容易了吧?”周茂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上。   “这还不简单吗?”师彦亲他一口,“明天让人看看你家隔壁愿不愿意把房子买给我,等我们成为邻居就没人说闲话了。”   “你爷爷同意?”周茂挑眉,满脸不信。   师彦把周茂翻过来,亲亲吻着他后颈。   “我家兄弟太多,少我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爷爷马上就要告老了,他管不了我。”   “什么?师老将军为什么…”周茂想起,上一世师礼的确是在这个时间卸职。   “他一把年纪了,整天这疼那痛的,出征在外不方便。”师彦沿着周茂的脊椎吻下去,来到后心的疤痕处。他失神的抚摸着那一小块印子,眉头紧锁。   “差一点我就失去你了,抱歉,没能保护好你。”   周茂被他吻的全身酥软,尤其是师彦一直吻着的那块地方,粉红粉红的一大片。他被弄的气息不稳,咬牙道:“疼的我一个月下不了床,你要补偿我。”   跟王勇不一样,他坦然的接受了师彦的道歉。不为别的,就因为那一箭是替他挡的。   “你要我怎么补偿?”师彦的手在他的腰际滑来滑去,沿着小腹向下、再向下。   “最后来一次,你身体不好。”   “嗯…你让我…在上面一…”   周茂在强劲的摇摆中没能把话说完,不知道师彦是不是故意的,整晚都没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   这晚周茂睡的很好,师彦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早晨小三子进来帮他洗漱更衣时,表情十分古怪。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周茂忍不住问:“昨晚尿床了?”   小三子想到昨晚起夜路过周茂房前听见的声音,好奇怪,公子和师小少爷在里面干什么?   “吃错药了?”周茂又问。   小三子宁愿是自己想多了,硬是逼自己忍住,他摇摇头:“我好像肚子疼,公子自己更衣吧。”   说完他放下脸盆就跑了出去,周茂看着他背影半天无语。   即便是夏天,让人这么早起床上朝也是件很痛苦的事,周茂又开始怀念往日的天河县了。   此次调任帝都,王勇也跟着来了,只是不能再继续跟在周茂身边当差。当然他也跟着升官,早就去侍卫司报道了,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人。   好在周茂官位不低,几个抬轿子的侍卫还是养得起。   昨夜大伙都睡得晚,一个个没精打采的在殿门外等候上朝。   周茂来的不算晚,但已经有好些人更提前到场了,他才落轿就有人替他掀起了门帘。   “元徽!”周茂惊喜的叫出声,才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道:“四皇子。”   “还什么皇子,他已经是瑞王了。”师彦从旁插嘴道。   周茂赶忙就要行礼,被宋光乾一把扶住。   “跟我还来这一套?”他假装不悦地看着周茂。   周茂狡黠一笑:“嘿嘿,这不是要做给旁人看嘛。”   “现在没时间跟你多说,晚上天香阁吃饭再谈。”宋光乾拉着师彦站到另一队去,到底他们三人的身份还是有些尴尬。   周茂没想那么多,只是在听见‘天香阁’三个字时眼角一跳,那个地方他真不想再去了。   浑浑噩噩的上完朝,周茂前往大庆殿开始户部尚书的第一天工作。   上一世他已经体验过掌钱的困难,这一次他早就做好了面对惨淡数据的心理准备。   合上这两年的台账,周茂开始同情上任户部尚书。伐辽前能凑出一半的粮草已然是砸锅卖铁东拼西凑的,再有什么大灾大难,朝廷当真是支付不起了。   现在只能跟老天祈祷,在缓过来前千万不要再出什么灾难战乱。   周茂拿起笔准备写一份奏折,突然想起些什么,他抬头对下属说:“把蜡烛都灭了,窗户打开。”   现在的周茂可以完全展示出上位者的气度,让人不会因他年纪轻而小看他。   此时已是艳阳高照,这些人因为怕阳光照射,就关闭窗户,不惜使用大量的冰桶和蜡烛。正是愁钱的时候,周茂看见铺张浪费就烦。   周茂按部就班的混到晚上,他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去天香阁赴约。   距离他死的时间还有十几年,天香阁依然是那个样子。外面看,豪华的三层阁楼,里面低调朴茁。细看才能发觉它的用料摆设都是极其讲究的,比皇宫也不逊色多少。   因此帝都的所有上层阶级都喜爱到这来订一间或一层临街的厢房,与三两知己共饮畅谈,睥睨帝都街市上来往的人们,也让他们有机会瞻仰最顶层的风雅。   好在他们三人都不是俗人,临街的窗户通通是关闭的。   “你来的可真迟。”师彦给周茂倒了一碗茶,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   周茂感激的接过,一饮而尽。   “渴死我了,大庆殿里不知道谁的主意,供应的都是冰镇过的茶水,害得我一天没敢喝几口。”   宋光乾自是知道周茂的身体不好,他微微蹙眉道:“明日跟管事的人说一声,单独给你上热茶,你切莫不可贪凉。”   没想到宋光乾会这么认真,周茂解释说:“我这不是第一天上任,忙晕乎了,明日一定喝热茶。”   “不行,我找云非来替你瞧瞧,他这阵子在张罗把非云馆开来帝都的事。”师彦说。   “行,不急,等他有空。”周茂可没忘记云非发飙的样子,不敢轻易去麻烦他。   “小茂。”宋光乾轻唤了周茂一声,语气有些无奈。   周茂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们今后不能再这么见面了,太子明日就回到帝都,我不想你冠上我的标签。” 作者有话要说:     ☆、回朝(二)      太子,他们目前最大的敌人。如果记得没错,宋广德两年后就会重病,所有皇子回帝都,展开一场血腥的夺嫡大戏。   当前太子的势力还十分稳固,所有人见他都要绕着走。这次他回来,绝不会让宋光乾好过的。   一时房内的气氛变得沉闷,周茂不知该怎么应答好。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太子肯定能打听到当年他们在太原的交情,现在撇清会不会为时已晚?既然已经晚了,又何必相互疏远?   他明白宋光乾的意思,他们一明一暗,由宋光乾来吸引火力,给自己争取时间。   周茂苦笑一下,他压力好大啊,怎样才能在最快的时间成长到可以跟太子抗衡?   上一世他帮助宋光陵,那是因为在宋广德病重之后,太子势力瓦解。说白了,就是乘乱捡漏。   要不让宋光乾再出去躲两年?   “元徽兄,你可信我?”周茂褪去挣扎,肃然地看着宋光乾。   宋光乾从未见过他这般严肃的模样,微微一怔,他点点头说:“当然。”   “两年,你离开帝都两年,我一定会让你再风光回来。”   “什么?”宋光乾猛的握住周茂的手,“你要干什么?”   师彦皱眉看着那只手,忍了忍他还是没动,他咬着牙想:该找个日子和元徽坦白一下,朋友妻应该要保持距离。   另两人没有注意到师彦的心里活动,全神贯注地商讨着对策。   “你是说…”宋光乾犹豫了一会儿,“你说的没错,我继续留在帝都会引起太子一党的警觉。可是你一个人…遇到事情我帮不了你呀。”   知道他是被自己说动了,周茂灿烂一笑:“你不在太子只会巴结我,剩下日子我们不能经常聚了,今晚痛快喝个够。”   “你只能喝茶。”师彦跳出来补充。   翌日,皇太子宋光炎霸气返朝。他一人回来场面堪比两日前迎接师礼的场面,只是没有官家御驾罢了。   周茂没去凑热闹,听那些刚回来的人叙述整个过程,周茂摇头失笑,这个太子真是被宠坏了。   犯得着吗?数千禁军开道,后面跟着一大群前来迎接的贵族官僚们,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出来祭天了。   真不知道为什么宋广德这么喜欢这个儿子,难道都共同爱好面子工程?   宋光炎一回来就直接进了文德殿,父子俩絮絮叨叨了许久,宋广德不知哪根筋抽了,忽然想引荐最近很得他心的周茂给太子。   周茂给昔日的对手行了礼,垂首站在一边,低眉顺目,摆出一副无争无害的样子。   “他就是大炎史上最年轻的尚书大人?果然一表人才。”宋光炎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周茂,露出玩味的笑容。   “听说你与瑞王十分要好?”   “臣不敢,只是与瑞王共事了一段时日而已。”周茂毕恭毕敬地回答。   “共事?”宋光炎明显不信,“那今后与我共事中,就请周大人多多指教了。”   周茂上前一步,对宋光炎躬身行了一礼:“臣尚年轻,不敢对太子言教,也请您多多包涵才是。”   他笑容温文,恰到好处的恭敬,不卑不亢。宋光炎原本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当下也发生了转变,他认为此人可以拉拢。   “今晚太子府设宴,请周大人务必赏光。”看他的表现,在决定要不要惩罚他不来接驾的错误。   “臣谢太子。”周茂又行一礼,退了回去。   “炎儿这是当着吾的面交结大臣啊!”又来了,凡是宋广德乐意见到的事他总要以相反的话说出来。   “这不正是父皇的用意吗?儿臣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宋光炎笑道。   也只有他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跟官家说话,唉,周茂暗自叹气,人心偏起来真是没有道理的。   离开文德殿,正好碰见前来述职的师礼、师彦。周茂对师礼行了礼,与师彦相视一笑,擦肩而过。   这次大胜,扬我国威。除了宋光乾,其他人的封赏都还没下来,看来今天会有个定论。   果然周茂回大庆殿没多久,就有八卦之人把消息传来。   “师元帅竟然在风头最盛之时告老,真是让人想不到。”   “有什么想不到的,他这是聪明人之举。急流勇退,把位置留给自己孙子,自己顶着镇国公的名号颐养天年。”   “听说小师将军也领了殿前都指挥使的职位,不得了啊,这位置向来只有皇亲国戚能做。”   “所以说师元帅聪明啊,好处都让他家领了,下次挂帅指不定还是他师家的人。”   “休得乱说!”   只要做完自己的事,周茂从来不管底下的人,偶尔听他们瞎扯也可以了解了解政治圈里的动向。但是他们说出不利于师彦的话,周茂还是会制止的。   “文明、修宁,说话小心着点儿,被御史参了有你们好受的。”   “是,是,谢大人提点。”文明摸着鼻子讪笑道。   殿前司啊!官位不算高,但确是前途无量的一个职位,可以常伴御驾。周茂好像又明白了宋广德的想法——嗯,仪表堂堂,高大英挺,正符合我大炎威风八面的形象,留着长脸。   师礼打的应该也是这个主意,让他在帝都留几年,扎稳根基。反正已有功勋在手,眼下也没有战事,不比急于一时去军队里,免得惹官家猜疑。   老谋深算的狐狸啊狐狸!   乘车来到太子府门口,那里早已被络绎不绝的车马堵的满满当当。周茂在来帝都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作为京官,人情往来是免不了的。大宴小宴对在一起,小三子以后大概都不用准备他的晚饭了。   好在他早已经习惯。   周茂决定提前几百米下车步行,不跟那些人挤来挤去。   太子府的下人素质相当高,没让他等待多久,就有人把周茂领到自己所属的位置上去。周围已经来了一部分人,都是与他官职差不多的。   这不值得惊奇,即便周茂在太子府来说还是生人一个,但那身紫色的公服象征着他的身份,得到尊崇的待遇也是应该的。   周茂刚落座就见到宋光乾身着王服,风度翩翩地走进主厅。他的位置与周茂遥遥相对,看来是太子故意安排的,想观察他们的互动。   可惜宋光乾除了最开始对他点头一笑,整场晚宴再无任何交流。   宋光乾想让人看到的是——他们俩交情平平,真的只是共事过而已。   师彦有任务,没能到场。师礼也以身体不适推辞了,周茂看得出太子也不甚在意他们俩,从来他就跟武将没什么交集。   真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宋广德都知道要做一下表面功夫,时不时讨好这些守卫边关的将领们,他则是全然不在意。怪不得他爹死以后势力飞快瓦解,没有军队的支持,只考元老贵胄,建立的都是枝繁叶茂的假象,打风一吹就被连根拔起。   周茂默默无闻地喝着自己的茶,无趣的看着一群人攀龙附凤溜须拍马,低调的都快长蘑菇了,可还是有人不愿放过他。   “周大人自斟自饮好寂寞,为什么不去陪好友喝一杯。”太子提这个酒壶走到周茂身边,意有所指地看了宋光乾一眼。   周茂也没有推辞,拿起酒杯随着太子走过去。   “臣可否敬瑞王一杯?”   宋光乾毫不意外地看到太子对周茂的举动,周茂走近时他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当着太子面一饮而尽。   “周大人别来无恙?”做戏就要做足,从寒暄开始。   周茂差点要笑场,他抿嘴笑道:“托太子殿下的福,微臣今日才得以见到瑞王,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这回换宋光乾笑了,小茂调皮,故意把话说的这么暧昧。   “以后还有的你想念的,再陪几天母后我就要前往燕京,帮忙驻军布防了,不知何时能再回。”宋光乾故意说的有几分惋惜。   “你们关系很好啊。”太子自然知道这件事,他很满意宋光乾的实时务,帝都是他的,谁都不能染指。   “大哥见笑了,周大人在太原帮了我们很多,镇国公也很欣赏他。”宋光乾笑道。   “承蒙瑞王错爱,下官所做的事实在不值一提。”周茂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除了咬嘴唇的动作,外人看来他真是个谦逊有礼的好孩子。   现在无论他们关系如何,宋光乾马上就要走是个事实,太子乐意把他的‘好同事’接手过来。   他伸手搂住周茂肩膀,慷慨地说:“四弟放心去,有我在帝都,不会有人敢欺负周大人的。哈哈哈哈哈哈…”   宋光乾还是那副温和的表情,他偷偷留恋的看了周茂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目光的交汇,都在传达着让彼此放心的信息。   就在一人傻乐,两人无奈之时,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大哥、四哥,好久不见。”   三人同时寻声望去,当看到来人是谁时,三种不同的表情分别呈现在三个人身上。   最为强烈的就是周茂了,一时间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身形不稳向后踉跄了一步。   身旁的宋光乾赶忙扶他一把。   “小…周大人怎么了?”宋光乾关心的问。   周茂靠着宋光乾,对他摇摇头,又强挤出笑容道:“微臣见过七皇子。”   他脑袋嗡嗡直响,怎么会?宋光陵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缘难再续(一)      “周大人,久仰。”宋光陵还是笑的那么温吞,是宋广德众皇子中最不起眼,却是相貌最好的一位,所以经常被人认为‘此子难成大器’。   当年宋光炎只是想把所有皇子都赶到外面去,并没有主要针对他。所以他与宋光乾比起来,少了阴谋暗算,多了结交朋友的自由。   这次他回来,一眼就看上了新任尚书大人,还没想出为什么,宋光陵无端的就是想接近他。哪怕周茂过分抢眼,会使他暴露人前也在所不惜。   “周大人是否身体不适?”宋光乾见周茂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样子心里发紧,不由得打断宋光陵明显示好的举动。   “我可能有些醉了,微臣想——”   “周大人这么晚了回去也不方便,今夜就在客房里休息吧,我这里早命人备好了醒酒茶。”太子不容拒绝的替周茂决定了去留,他话音才落,就迎上来两个侍女。   “带周大人去客房,好生伺候着。”他笑吟吟地看像周茂,一脸‘你敢拒绝就是不给我面子。’   周茂只得谢了恩,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   “怎么?四弟不放心?”太子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宋光乾,刚才他皱眉的动作被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意识到自己可能失态,宋光乾立刻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模样,他笑道:“有大哥照顾必是妥帖的,我何来不放心之说。”   他不管太子写满了‘我不信’的脸,转而看向‘一直被忽略,从来没注意’的宋光陵。   “七弟何时回来的?见过了父皇吗?”   别老盯着我看,你就没见着这里还有一个偷渡的吗?   “是啊,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宋光炎暗道:这小子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他面前,这不是打他脸吗?宁愿和那些凑数的小官挤在一起,也不愿让我给他设个座,安的什么心?   一时得到两位风头正劲的大人物的关注,宋光陵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他赶紧给自己找条退路:“有劳大哥、四哥关心。近日母妃身体不好,父皇让我有空回来看看她。这不是昨日才到,已经面见过父皇了。”   他恭敬的作了一揖,略带歉意道:“今日陪母妃呆了太久,没赶上迎接大哥回朝,是小弟的疏忽,我认罚。”   “呵呵呵呵,哪有为点小事就罚弟弟的。”宋光炎笑道,反正他从来没把这人放在眼里,只要理由找的合情合理他也懒得计较。   “来来来,今天我们三兄弟难得聚在一起,定要不醉无归。”   他亲密地揽着两个弟弟的肩,营造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假象,可惜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当朝太子是什么德行。   比起宋光乾宋光陵两人的水深火热,此时的周茂就像堕入温柔乡一样舒服。   美貌侍女替他沐浴更衣之后,还附送了全套的头部按摩,恍然间周茂好像回到了当年周相的生活。   当头疼得以缓解,他摈退了侍女,一个人躺在床上发起呆来。   宋光陵的出现使他措手不及,前世所有的怨恨与惶恐冲上心头,一下没调整过来,引发了全身的不适。   重生到现在,周茂一直在回避一个问题。就是当他再次见到宋光陵时,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当他是一个陌生人,然后一笑而过吗?   利用他,使他成为自己的垫脚石?   仇恨他,挑拨宋光炎把他踩死在脚下?   周茂自嘲地笑了一下,好像哪一样他都做不到。前世的宋光陵就像一缕幽魂,时刻跟在周茂身边。提醒自己当初有多信赖,现在就有多憎恨。   他们当初在天河,宋光陵把周茂当弟弟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有次行夜路遇到暴雨,马车翻了,宋光陵紧紧抱着他一起滚下山坡,替他挡住了荆棘乱石,自己却摔断了腿。   他迎娶皇后的前一夜握着周茂的手说:有资格站在我身后的,唯你一人。   周昌的事害他被御史弹劾时,宋光陵对着文武百官说:丞相之错就是朕之错,治丞相之罪就是治朕之罪。   原来对前世的回忆,更多的还是感动。如果可以知道为什么结局会变成那样,该有多好。   一夜无眠的周茂第二日告了假,在家浑浑噩噩的躺了一会儿后师彦带着云非上门了。   “你怎么这时候来?不用当值吗?”周茂疑惑的坐起身。   “托太子的福,今天一半的官员都告假了,我也乘乱混了出来。”师彦坐到床边,看着周茂青白的脸色有些心疼。   “明知自己不能喝酒,下回不许再去了。”   “你说的简单。”周茂笑道。   其实他昨晚就喝了两口,醉酒什么的只是托词而已。   “不是让我来看病吗?等会儿再絮叨,老子赶时间。”云非还是那身月白的长袍,头发松散的束在脑后,慵懒中带着几分风流,让人怎么都联想不到他是个大夫。   周茂刚才眼里只有师彦,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大活人,他不好意思地对云非笑笑。   “有劳先生了。”以云非的年纪周茂称呼他为先生不为过,虽然他看起来与宋光乾差不多大,但其实他已过而立之年。   大夫看病人的方式都差不多,只是云非这样气场强大的大夫让周茂有些吃不消,相比之下太原那位老郎中真是小巫见大巫。   “喘气,”云非瞪他一眼,“一直憋着做什么?”   扔下周茂的手,云非大仙儿一样的开始数落:“头疼,胸闷,精力不济,没有胃口?”   “嗯,嗯。”通通说中。   “没什么毛病,都是自己瞎折腾出来的,眼底发青,昨晚你一夜没睡吧!”他拿笔在一张纸上开始写写画画。   “给你开副药,早吃早死。喏!”云非把纸甩在师彦脸上。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师彦看都没看就把纸收起来,他放低姿态道:“你的医馆开业我给你请个戏班?”   “嘁。”云非翘起二郎腿,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我派人把非云馆围起来。”师彦咬牙威胁道。   “哼!”   “听说郑淮安前阵子回了帝都。”   ‘蹭’云非从凳子上蹦起来,他速度极快的窜到师彦面前,提着他领子急切地问:“他在哪?”   “你先给我好好把话说完咯。”师彦拍掉他的手,整整衣领。郑淮安的消息是他的杀手锏,本来不想这么早亮出来的。   “他郁结于心,旧伤复发,过度操劳。现在数罪并罚,判死刑。不过幸好发现得早,先判个缓刑吧。”云非指指那张药方,“一日两次,先吃一个月看看。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就揍那臭小子一顿,总要发泄出来才好。”   “还有命是自己的,别那么拼,每日必须睡够四个时辰,不可少也不可太多。饮食尽量清淡,寒凉的东西一律不能碰。坚持个三年五载,应该会好些的。”   他袖子一甩:“我说完了,轮到你。”   师彦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周茂一眼,后者又缩回被子里不敢见人了。   “明月姐说年后郑淮安去找她叙旧,听他话里的意思是会留在东京不走了,他说找到地方会联系明月姐。可等了几个月,也没见他出现。”师彦颇为同情的看着云非,安慰道:“既然回来就不会走了,我再派人多打听打听,如果有缘还会再见的。”   云非刚才嚣张的气焰全没有了,丧气地摇摇头:“缘已断,情未了。呸!让我见到他非把他大卸八块。”   他一脚踹翻凳子,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去,出了院门还听见他的声音:“师彦,一百贯出诊费,天黑前给老子送来。”   “云非兄…他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周茂还是第一次见他杀气腾腾的模样,这样冲出去会不会闯祸?   师彦朝大门看了一眼,无奈道:“应该没事,他这么着急肯定是找人去了。”   周茂闻言放下了心,八卦道:“那什么郑淮安和云非什么关系?”   “他们是…”师彦斜眼瞪周茂,“你管那么多干嘛?有这个精力不如好好检讨,为什么把身体搞那么差。”   “……”周茂睁大眼睛无辜的说道:“又不是我想的…”   师彦叹口气靠过去环抱住他,轻轻地吻了下他的脸颊,放低声音温柔的问:“能不能告诉我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   周茂静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昨日见到宋光陵了。”   “他?”师彦很惊讶,宋光陵对于他来讲几乎是个陌生人。要说上一世还怀着对皇帝的尊重,那么这世在知道内情后,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了。   “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周茂摇头:“我们就打了个招呼。”   他的手紧紧拽住师彦的袖子,师彦看出了他的不安,抓住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上一世我是怎么死的?”   师彦点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想说就告诉我,不要怕。”   “上一世我应该是被他毒死的,死之前我听见了太医和我侍妾的对话,是官家要我的命。”   “为什么?明明他那么在乎你。”师彦忍不住问。   周茂摇摇头,淡淡地说:“我不确定,也许是我的执政思路跟他相冲突了。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做好皇位,而我渐渐偏离了他的设想。也许是之前对我太好,现在骑虎难下,所以就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对付我。”   “我也想问问他,明明两个人曾经那么好,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没有人能给我答案,所以我越不明白越要去想,呵呵,想的我头都疼了。”   周茂拿起师彦的手放在脸上蹭蹭,悠悠地问:“师彦,我们也会这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缘难再续(二)      师彦握着他的手一紧,就听见他严肃地说:“不会,一定不会。”   “那元徽呢?”没找到他有这么一问,师彦当场就愣住了。他想说,元徽明明就是你自己挑选的人,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可转念一想,他们所认识的是那个亲近随和的四皇子,一旦坐上皇位,谁还能亲热的搂着他唤‘元徽’?   当他想周茂所想,才发觉毛骨悚然,权利对上友谊当真是这么脆弱的关系吗?   “不会的,茂儿。你要相信自己的运气不会那么差,宋光陵那种人遇上一次就够了。”师彦扳过周茂的脑袋,在他鼻尖上轻咬一口。   “元徽虽然不及我对你好,但也是天下第二了,你要相信自己的选择。”   ‘噗!’周茂被他逗的笑了出来,“你也好意思,真比起来你们两人加起来都没宋光陵一人贴心。”   周茂心情好了点,开始跟师彦扳手指数宋光陵为他做过的事。   “冬天太冷,又没有碳的时候,都是他先把我的床捂热了才回自己房睡觉。”   “每次出门他都带两个水壶,里边有一个必须是我的。”   “他还会缝衣服,即便有很多衣服可以换,他总是说对旧的东西有感情了,舍不得扔。”   说着周茂‘呜呜’地哭了起来,“你说他明明这么好,为什么……”   周茂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渗透进师彦的衣服里,师彦只是搂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   于是周茂没哭多久就不自觉地睡着了,师彦把他放平,盖上薄被。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对着门外说:“偷看什么,有问题就问。”   扒在门框上偷看的小三子一个踉跄滚了进来,他吃惊的看着师彦:“你…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师彦正在郁闷中,见到小三子与周茂如出一辙的蠢样气不打一处来。   “你的呼气声比我们两人都大,还怕人不知道?”   “……”小三子懊恼的低下头。   “你都知道了吧?”师彦看出他脸上的不自然,既然大家心里有数,不如干脆点全部揭开示人,反正小三子不是外人。   “你跟我家公子…真的…是…”小三子觉得难以启齿,为难的手指一直在袖子上绞来绞去。   “如你所见,我与茂儿已许终身。”师彦温柔的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周茂,眼中泛上点点暖意。   “本没打算瞒你多久,今天既然碰上了,不妨直接告诉你,省的你瞎猜。”   “可…可我家公子是要传宗接代的啊!”小三子急起来,两个男人会被沦为笑柄不说,没有子嗣才是大事啊。   师彦怔了怔,随后笑道:“这个我不好替他说,你先听听我的打算。”   他挑眉笑了一下,久居沙场的人不觉间流露出的戾气吓的小三子一抖,乖乖的竖着耳朵听着。   “我是家中排行最末,噢,不是。”师彦忽然间想到什么,改了口,“是倒数第二,却是正房这一脉的独子。今年初我已经把订亲三年的准媳妇给退了,被狠狠揍了一顿,这件事我也跟茂儿说过。”   “并不是为了给他压力,而是告诉他我的决心,只要他愿意,我马上可以跟家里人坦白。”   “至于子嗣,如果和茂儿相比只能选一个,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   “十全九美,就算终有遗憾,我也不会后悔。”   哪个男人不想要个儿子继承衣钵,又有谁不想要如花美眷的温柔相伴,只是当这些和周茂比起来,就通通变得不值一提。   看着小三子的焦灼,师彦知道他一下还接受不了,难得和蔼地摸摸他的头顶。   “等你家公子起来,你且问问他是如何想的。”师彦一撑腿站了起来,拍拍衣服说:“我先走了,记得监督他吃药休息。”   师彦走出尚书府大门,愤怒地攥紧拳头——宋光陵,你他妈到底对周茂怀的什么心思?   “你说七弟?”宋光乾不甚理解的歪头看着师彦。   “防着他点儿,别被他扮猪吃老虎给坑了。”师彦岔岔不平地说。   宋光乾实在想不出这两人为什么会有交集,师彦对他的恶劣评价是从哪里来的?不过既然是兄弟的中肯相告,他会记在心上。   “小茂跟他是不是认识?”想起昨晚他们见面的场景,周茂煞白的脸色,怎么都不像是醉酒。当时宋光乾就起了疑心,可是没机会问清楚。   “呃…”这可问倒师彦了,这让他从何回答?   “应该…不认识吧?!”他还是决定撒谎,实情绝对不可能告诉宋光乾的。   “哦,那是我多心了。”宋光乾没有怀疑师彦,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牌子,正是上回他给周茂的那块。   “这个给你,你在东京应该比我用得上。”宋光乾把它递到师彦手里,“本来给了小茂的,他又还给了我。我不在,你们要好好保重。”   师彦心情复杂的看着手里的东西,他对宋光乾是知根知底的,这块牌子的含义他明白得很。   一时间他也感受到了周茂当时的那份感动,这样的元徽,一定不会变成宋光陵那样的人。   “你放心,下次回来,我亲自守城迎接你。”两只手在空中交握,好兄弟,一生一世。   等师彦离开瑞王府回到自己家里时,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被遗忘了,可就是想不起来。   他郁闷的望天,谁来救救他日渐萎靡的大脑!   “母妃,唤孩儿来谓之何事?”宋光陵掀开珠帘,笑看里面斜靠在榻上的华美妇人。   妇人坐起身,向他招手:“来,陵儿,先喝碗莲子羹。”   她笑的眉飞色舞,让人一看就知道她遇到好事了,此人就是宋光陵的母亲徐昭容。年近四十,依然不见什么风霜,乍看之下不逊于闺阁女子。要不是出身太低,也不会多年连个妃位都进不了。   宋光陵乖乖的坐在母亲身边,接过莲子羹慢慢吃着。   “昨夜你父皇到我这来了。”徐昭容羞涩地抿抿嘴,到底在儿子面前说这些还是会不好意思。   “我同他说我身体不好,想常常见着儿子,求他留你在帝都,分个差遣给你。”   宋光陵闻言差点将口里的莲子羹喷出来,他微不可察的皱皱眉。   当真是猪队友啊,现在连四皇子都逃了,还单独让他留下来做太子的眼中钉吗?   他忐忑地问:“父皇同意了吗?”   徐昭容更加兴奋:“当然同意了,他说回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位置就给你安排。”   她绞绞手帕,自顾自的开心着:“没想到你父皇还是心疼我的,我一说他就同意了,早知道该早点说的。”   宋光陵已经食不下咽了,他放下碗,满脑子想的都是被他母亲打乱的局势。   这些年他在外面也结实了很多权贵,比如福州府的安定郡王,得到他的支持宋光陵下了很大本钱。   他们都不看好他现在入朝,太子的势力太大,他又没有功勋,想抹掉一个没有势力的皇子,实在太容易。   不过子昀早就说过,富贵险中求,在帝都争取到的帮助,会比在外面的大得多得多。   既然已经不可挽回,赶紧回去和他商量商量。   宋光陵心不在焉的陪母亲用完晚膳,急急忙忙的赶回自己的住所。   他驻留在门口,看着房里传来晕黄的灯光,没由来的就安定了心。宋光陵推门进去,看着里面的人披着件薄薄的外袍端坐在桌前,全神贯注看书的模样,他会心的笑了出来。   “子昀,出了件大事,我只能来打扰你了……”   醉个酒,周茂也不好意思休息太久,第二天就老老实实去报道了。昨天补了一天眠,现在他的精神好了许多,面对着堆积如山的事情,也没觉着那么刺眼了。   日上三竿,周茂喝口茶刚准备伸个懒腰,就听见外面有人传话。原来是官家派内侍来请他,周茂赶紧整理衣冠,跟着他去面圣。   周茂跨进大殿,眼角一跳,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宋光陵正笑意吟吟地站在宋广德身边,父子俩看他的眼神热辣直接,好像周茂是什么美味的食物。   “参见陛下,七皇子。”周茂跪下磕头行礼。   “哈哈哈哈,周卿平身。”宋广德像磕了药一样高兴,嘴角都快列到耳根去了,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周卿,快认识认识,这是吾儿,老七。”宋广德像个市井老汉一样,带着些痞气的介绍自己儿子。   “见过周大人,大人唤我念安就好。”宋光陵恭敬地朝周茂微微低头行礼。   周茂可不敢受,侧身让了让。   他只得加倍还礼给他:“微臣不敢。”   “诶~没什么不敢的。”宋广德不客气的插嘴,“明日你们就是同事了,我见你那还缺个侍郎,正好让老七去学习学习,成天混迹在外,也没闹出点名堂。你可要给我好好管管他。”   周茂的预感灵验了,他真想朝宋广德咆哮:去你的学习,老子挣钱的本事全是你身边的儿子教的,别被表象给骗了,他比你本事得多。   见周茂站着不说话,宋光陵以为他是为难,到底谁敢带个皇子做事。   他上前诚恳的对周茂说:“周大人不必觉得难做,您只要把我当成普通人就好,从明日起没有七皇子,有的只是您的助手——念安。”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拼命存稿啊啊啊啊啊啊,五一要到一个没有WIFI的地方去鸟!   ☆、缘难再续(三)   周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文德殿的,他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办公室,灌了一大杯凉茶才找回意识。   周围的同事都猜到一定有事发生,但老大不提,没人敢问。   “修宁,腾个位置出来,明天七皇子会来协助我办公。暂时…把他当成普通同僚吧,不必区别对待。”周茂捏捏眉心,疲惫地说。   “是。”   文明不得修宁的沉稳,忍不住跳出来问:“大人,七皇子来了,我们干什么?”   周茂斜他一眼:“该干嘛干嘛,他是来帮我做事的。”   难道官家派他来只是为了抄抄文书,做下会议纪要吗!那是不可能的,皇子肯来协助本来就是纡尊降贵了,自然是要分派大事给他。   念安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七皇子要到户部上班的消息传的很快,立马就有人提出反对意见,首当其冲就是太子殿下。   “父皇真是老糊涂了,明明周茂是我要的人,他怎么能硬插个老七进来。”   “殿下切莫乱说,官家自是有他的考量的。”幕僚甲提醒道。   “考量什么?他难不成是想扶持老七跟我抢皇位?”宋光炎重重一拍桌面,茶碗哗啦摔到地上,碎片铺了一地。   “我的太子殿下,皇位那个词最好别提,你我心里有数就好。”幕僚甲担心隔墙有耳,伸着脑袋四下张望。   “那周茂不过是一个户部尚书,枢密院、三司都是您的,还用去在意小小的户部?”   宋光炎‘哼’了一声,面色稍霁。   “你不懂,现在那些当朝管事的,都是些老家伙,连父皇都奈何不了他们。周茂是父皇培养新人里的翘楚,将来必委以重任。笼络好他,就是为我将来登基奠定完美的基石。”   幕僚甲犹豫地说:“其实这也不一定是件大事,七皇子毫无根基,要是官家想扶持他,把他扔给那些勋国之后更好。相反,现在只是让他学做事,可见官家即便重视他也是想把他做将相来培养,太子走的仍是王道。”   他摸摸光洁的下巴,眼睛关注着宋光乾的表情,继续道:“与其担心七皇子,还不如多注意您的劲敌——瑞王。”   宋光乾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出发的,师彦早早等在城门口。   “周茂让我来替他说声保重,他答应你的两年,一定会办到的。”师彦骑马与宋光乾并排站在山坡上。   “嗯,我一直都相信他。”宋光乾抬眼看着炫目的阳光,倾洒在郊外绿意盎然的小路上。待会儿他就要沿着这条路出发了,它通向未知的将来,却因为有周茂坚定不移的站在他后方,相比十年前,他终于敢放心大胆的走出去。   “我有件东西留给小茂,就放在我府里,有空你去帮我拿给他。”   “好,你路上保重,我要回去当值了。”   “你也保重,替我照顾好他。”   师彦意味深长地看宋光乾一眼,最终没再说什么,两人就此分开,开始各自新的旅程。   与宋光陵共事没有周茂想的那么痛苦,他很聪明,事情只要看周茂做一遍就会了。   宋光陵也没有刻意与周茂搞好关系,两人一直都是正常的上司下属的交流。这让周茂渐渐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心,顺畅地接受了两人成为同事的事实。   时间过的很快,又来到了年底。   大炎的官员在假期上有着相当优厚的福利,过年整整放足一个月的假,周茂哪有不回家的道理。   师彦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成功的买下周茂家隔壁的房子,正准备重整一番,开年回来就搬进去。   他一定不会告诉周茂,他们两家的后院准备打通的事。   “茂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回建康?”师彦今日喝了点小酒,借着酒劲不停的对周茂上下其手。   “你的手别乱动。”周茂才沐浴完,头发还湿着,正放在碳火边烤。师彦讨厌的手害得他不停扭来扭去地躲,几次差点把头发给燎了。   “几天没闻着肉香味儿了,你就让我摸摸也不行?”师彦不依不饶的贴着他,手稍微规矩了点儿。   “快回答我,明天我好告假去。”武官的职务和文官不同,他们是不能照规定休息的,节假日照常上班。   “你跟我一起回去?”周茂惊讶地问。   按理说师彦一大家子该搬的都搬来帝都了,建康那座老宅只留下了一些下人看守,他回去做什么?   “陪你啊!”师彦一脸理所当然。   “……”周茂黑线,“大哥,别把我当小孩儿好吗?本官不会被山贼抓走的。”   师彦一把把周茂楼过去,压在床上,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睛看。   “我说茂儿,你我今年年岁都不小了,是不是该把终身大事定一下?”   周茂一愣,他好像明白了师彦想干嘛,慌忙否决道:“你…你别急啊!我们俩的事要徐徐图之,你这么贸然冲到我家里去,我娘会受刺激的。”   不得不承认,师彦是着急了一点,不过他也是受了外在的压力。   现在时局好转,他有难得安定在帝都做事,家里人自然为他这个大龄青年着急。气宇轩昂,年轻有为的勋国之后,媒婆都要踏断他家门槛了。   家里的女眷急,他还可以敷衍过去。可昨日师礼也冒出来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甚至还以为他是看上了哪位帝姬,师礼说拼上老脸也要为他去求娶,吓的师彦一身冷汗。   他决定这两天挑个好时间跟师礼坦白,然后再和周茂回建康坦白,什么后果都不管了。   师彦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周茂,差点把他气的旧伤复发。   “你…你真是太任性了。”周茂深觉再跟他讨论这种问题会折寿,但又避免不了,他尝试着心平气和一点。   “既然我们都心意已决,你就应该好好铺垫我们的将来。当下我们大业不稳,太子还活生生的杵在那里。你在这时候跟家里闹翻,我们失了一大助力不说,要是传出去,龙颜大怒,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师彦鼓着腮帮子瞪他,不说话。   周茂也无奈得很,只差说:孩儿啊,听为娘一句劝……   “彦儿,我像你保证,你不娶,我也决不会娶。”周茂使出杀手锏,把脸贴近师彦,额头相抵。   “再等一阵就好,元徽登基之后有了他的支持,就再也没人可以指摘我们了。”   师彦动容了,钳住他的下颚,用力的吻了下去。气息纷乱之际,师彦咬着他的唇说:“记住你说的话,这笔账暂时给你欠着,以后我会常来收利息的。”   说完手就从衣下摆强硬地探进去。   “喂……”   所有的声音都被黏湿的吻吞没——拉灯。   餍足的倒在周茂身边,师彦抱住气还没喘匀的人。   “这件事不跟家里提也罢,但这次过年跟你回建康我是不会改的,让我这么多天见不到你,还不把我憋疯了。”   “你用什么理由回去?”周茂已经没有力气制止他,索性随他去了。   “这你别管,我有办法就是了。”他坏坏地笑了一下,瞄周茂一眼。   “只不过我家里也没什么人了,住起来肯定不舒服,不知道有没有好人愿意收留我?”   “……”这是不肯让人过个好年的节奏吗?周茂自暴自弃的闭上眼睛拿被子蒙着头。   “到我家里你要是敢乱说话,乱动手动脚,我就立刻把你赶出去。”   大功告成,师彦捂嘴偷笑。话不能乱说,手脚不乱动——那是不可能滴!   “王爷,在看周大人给你的密函?”何伯掩上门窗,坐到宋光乾对面。   灯光下宋光乾的表情十分平和宁静,何伯感叹,周大人亲笔写的书信比佛祖写的经文更能化解他家王爷的煞气。任谁都看不出,半个时辰前,瑞王刚刚处决了二十个金国细作。   “嗯,小茂说他过完年就会联合几位年轻的官员上书父皇,闪电出击,一举拿下西夏。他特别强调了要让太子随军出征。”   宋光乾眼里泛着血光,这半年来莫名其妙的刺杀越来越多,军队里太子那一派人也老在给他使绊子,让人忍无可忍。   战死沙场,宋光乾觉得有些太便宜他了。   “周大人有几分把握说动官家?”攻打西夏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要太子亲自上阵。   “大哥稳坐太子位多年,一直只是以嫡长子的名义。他搞了那么多动作,想必也是意识到我的功业超过他太多。要当皇帝的人怎么可以没有军功?小茂只要布好套,他一定会主动的钻进去。”   宋光乾冷笑一声,把手里的信件用烛火燃了。   “既然主意已定,我们又可以做什么?”何伯眼睛一转,“不如……”   “给舅舅写封信去。”   主仆俩相视一笑。   “真好,明天就可以休息了,不知周大人何时启程回乡?”放假了,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勤恳的七皇子也不例外。他破天荒的想和周茂聊聊家常。   周茂莞尔一笑,道:“事不宜迟,就在明日早晨。”   “真羡慕周大人,我还要应付几天父皇和母妃。”他故意压低声音,显得有几分俏皮。   周茂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说这些,身为皇子,就在帝都不是很正常吗?   见周茂一脸不明白的样子,宋光陵主动解惑。   “我有一好友,也是建康人,说好了今年要陪他回乡祭祖。本以为我们可以同路,互相有个照应。”宋光陵颇为遗憾地说。   周茂顿时脸色就有些难看,是谁曾经说过:今年我陪你过年吧,反正我们都是孤家寡人。   他的身边,另有其人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渣攻是肯定要虐的,但不是现在!   话说小茂儿现在还自顾不暇,呃……老七其实也不是省油的灯!   ☆、子昀   周茂用笑容掩盖住不恰当的情绪,他装作不经意的问:“殿下一定与那位好友交情莫逆吧?”   “嗯!”宋光陵微笑着点头,仿佛又想起什么,低声道:“他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声音虽小,但周茂却听的清清楚楚。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宋光陵的脸,希望能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虚伪的痕迹。   这样的表情他看的太多太多,每次周茂都会被这种近乎虔诚的态度所打动,又一次,他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宋光陵对‘他’是否就像对当年的周茂一样?   宋光陵第一次面对周茂这样不加掩饰的探究,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他略带歉意道:“是我唐突了,周大人不必介怀我刚刚所说。”   “不,是我在走神。”周茂对他报以安慰的一笑,“臣只是想起当年,也有一个说过要陪我走遍天下的好友,可惜事别经年,物是人非了。”   一直对自己保持疏离的上司,今日竟然跟他主动提起过往,宋光陵有些惊喜。不过他也听出周茂话里的伤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不过周茂似乎也没想让人发表意见,他径自说道:“人生得一知己何其珍贵,我由衷的希望你们能够天长地久地相知相伴。”   周茂最后留给宋光陵的笑容使他疑惑了许久,为什么明明是美好的祝愿,被周茂用淡然的语气说出来,这么透着一股悲凉的讽刺?   宋光陵怎么也想不出前因后果,他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子昀,惹得他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念安你怎么这么傻?你被周大人看上了!”   宋光陵被眼前之人的口无遮拦给气笑了,随手拿起本书就往他脑袋上扣。   “今天不揍到你心服口服我就不信宋。”   “别介…别介……我们好好说话。”子昀跳着躲开,澄静的眼眸里都是恶作剧成功的欣喜。   宋光陵大刀阔斧的往他的躺椅上一坐,佯怒道:“我看你打算怎么‘好好说话’,说不好听今晚保证你屁股开花。”   ‘噗嗤’,刚刚消停一点的子昀又忍不住笑场了,“堂堂一个皇子,‘屁股、屁股’的,多不雅!”   “我看你是找揍。”宋光陵也忍不住笑了。   这回两个人跟吃错药了似的笑作一团,许久都停不了。   “够了…再笑我肚子都破了。”子昀率先坐起来,给自己灌了杯冷茶,“呼~总算好一点了,念安你的脸还没有抽筋?”   宋光陵揉揉脸,这么有损形象的样子他只在子昀面前才会出现,跟他闹一通,什么忧愁烦恼都会消失。   “还不是你闹的,”他伸出手,“给我也倒一杯。”   子昀听话的给他递了一杯茶,又加了水把壶挂在炭盆上烧,才回来坐好。   “你不是说那个周大人不喜欢你?”   宋光陵点头道:“我原来是这么认为的,但今天他居然主动跟我搭话。”   “难道不是被你美色所惑,日久生情?”   宋光陵瞪他:“皮又痒了?!”   子昀赶紧把脖子缩起来,认怂道:“大哥,小弟错了。”   “好好说话。”宋光陵命令他。   子昀听话的坐正,板起脸严肃道:“我认为之前周大人的确是在故意疏远你,但肯定不是由于厌恶,出于不知道的原因,他拒绝你的接近。今天可能是你提的话打动了他,我觉得你可以再接再厉。”   “如何再接再厉?准备些茶点跟他拉家常?”宋光陵越想觉得越觉得好笑,这位周大人从他们见面的第一天起就表现的很奇怪,连四哥也拐弯抹角的问他们是不是曾经认识。   难不成当年真的偶遇过他?   子昀一下也答不出他的问题,遗憾的叹了口气:“这几个月里结交了许多人,但都是可有可无之辈,能拉拢他…”   他顿了顿,随即对宋光陵安慰的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周大人这样的人可遇而不可求,你只要别和他对上就好。来,跟你说个好消息,地下钱庄的账上又多了一大笔……”   周茂夹起一根青菜,迟迟不肯放进口里,师彦看不下去了,用手碰碰他的脸。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话说师彦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师礼,两天前就窝在周茂家住下了,王勇昨日来吃饭,也投来跟当年小三子一模一样的眼神。   小三子自觉避开他们的恩爱秀,低下头闷声吃饭。   周茂还在想宋光陵口中那位‘此生最重要的人’,他在担心,有一天会不会看见那个人跟他得到一样的下场。想到这里,他就食不下咽。   这些话周茂不想告诉师彦,说多错多,这些日子每次提到宋光陵,师彦就会明显的表示反感。周茂知道,师彦一定是膈应他们之前的关系了。   “没什么,刚刚在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买,这次可不能像去年一样‘从简’了。”周茂不好意思的笑笑。   师彦没有怀疑,揉揉他脑袋说:“还要买什么?吃完饭写下来,我去买。”   “嗯,我们一起去。”周茂舒了口气,管别人这么多做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珍惜眼前人才是。   可怜的小三子被留下洗碗,哀怨的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吸吸鼻涕,安慰自己:再过两三天就能见到小娟了,找个机会求夫人把小娟娶回来做媳妇。   过年前的帝都已经不像往常那么热闹了,许多商贩都提前回家过年,留下的大多是本地人。竞争少了,物价也比平常高了许多。   本来就是周茂临时想的一个脱身之法,东西不是非买不可。他一路逛下来,就一个感觉——傻子才在这时候扫货。   意思意思走走就行了,谁知道师彦根本不放过他,像个土豪一样买这买那的。   “茂儿,你看这件象牙雕的佛头怎样?令堂信佛吗?”   “茂儿,多好的血燕。”   “茂儿,这种梨只有在帝都买得到,买五十斤回去吧。”   ……   周茂忍无可忍的上前拽住师彦往回走。   “师彦,过日子要精打细算,你没发现现在的东西比半个月前贵了一倍吗?”   师彦不解地看着他,道:“我有钱啊!”   周茂愤懑地瞥了一眼这位少爷,哄道:“乖,有钱不是这么花的。你要是觉得钱多了烧手,就放到我这来,我替你保管。”   “这个主意不错,以后我的俸禄都交给你,还有我的人你也一并管着吧!”师彦反握住他的手,心情愉悦地说:“千万要把我抓劳,弄掉了可再捡不回这么好的了。”   “你这人真是……”周茂也开心地笑了起来,街上没什么人,两个男人衣裳穿的多,握着手别人也瞧不出来。   两人逛完整条街都没有买到一样合适的东西,师彦说为了不白跑一趟,哪怕只买份宵夜也能让他舒服些。   周茂当然没抠到那个地步,于是他们向着小吃夜市出发。   “你看前面的人像不像七皇子?”师彦指着前方几十米处的黑衣青年。   周茂心里先是‘咯噔’一跳,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此时他正对另一个人流露出毫无保留的温柔笑意,他们亲密地分享着一串糖人,另一人还在不停的买,宋光陵毫无怨言地帮他全部兜起来。   就是他吗?   乍看之下那个人跟自己还有些像,难道是…命运吗?!   “是他,我们回去吧!”说完周茂沉默的调头就走。   师彦又朝宋光陵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头追周茂去了。   “你怎么了?”快到家门时,师彦察觉到一路上周茂的抑郁,他担心的问。   周茂觉得很沮丧,身旁出来可以依赖的关心,为了摆脱这种恶劣的心情他不想再装下去,周茂一头扎进师彦怀里。   “我恨他…原来我恨他…恨他曾经对我那么好…恨他对我说过的话…恨他又无情的把一切收回…”周茂的眼泪缓缓流了出来,浸湿了师彦的衣衫。   “我很害怕…现在他身边的人…会是今后的我。”   师彦抱住周茂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地说:“都过去了,茂儿。现在陪着你的人是我,我们不要再想他了好吗?”   “师彦…”周茂抬头仰望着他,他愧疚着,却不得不说实话:“师彦,我放不下他…”   “你说的什么话?”师彦目光闪烁着,话声微颤。   一滴泪水滑进口里,又咸又苦,周茂却笑了:“我现在才知道,我对他有多恨,就有多——”   “够了。”师彦用力推开周茂,他呼吸粗重,极力忍耐着。   “那我呢?”他指着自己,“我算什么?”   “我对你…不知道…”周茂惶恐的摇头,“我也离不开你。”   “哼!周茂,我不明白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和七皇子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你的面前只有我。”他抓住周茂的胳膊,捏的很用力。   “看清楚,是我!”他突然爆发,奋力甩开周茂,用力深吸口气,就这么沉默的站着。   许久,师彦忽然笑了,笑的很难看。   “哈哈哈哈!周茂啊,我两世都败在了你身上!”   他没有再看周茂,转身独自消失在了深夜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气存完五天的稿,实在太爽惹!!   ☆、强求(一)      小三子无法理解刚刚还亲亲热热出门的两人,回来时就只剩了周茂一人。一个人也罢,但为什么自家公子看起来这么伤心?   周茂对想问而不敢问的小三子摆摆手,说:“别问了,我们按计划明早出发。我去睡了。”   房里还没点灯,小三子就站在门口看着他推门进去,又把门关上。直到小三子忙完所有事,也准备睡觉了,他再去看周茂的漆黑的房间,安静的就像没人进去过。   作为一只单身狗,他庆幸地想: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自找苦吃。   翌日清晨,小三子敲响了周茂的房门。   得到许可,他才推门而入。周茂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整理书案上的文书。   小三子递上热毛巾,小心观察着公子的脸色。   除了眼底有些发青,其它没什么异常,他这才放下心来。殊不知昨晚他多少次想冲进周茂房间,看看他究竟在干什么。   现在他才敢大胆的问:“我们不等…师少爷了吗?”   周茂怔了怔,他抬眼看着大门,顿了一下才淡淡地说:“不等,他不来了。”   小三子平时虽然经常没大没小的跟周茂贫嘴,但这次他突然不敢了。不是害怕,是不想公子难过。周茂几乎没有今天的这种状况,小三子却能感觉到他是真的伤心了。   师小少爷呢?不是说会对公子好的吗?大骗子!   吃完早饭,他们住去两人默默无言地出发了。周茂蹬车前回头望了一眼,连个卖菜的都没有出来。一阵寒风吹来,周茂紧了紧狐裘,弯腰钻进车里。   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周茂在车上摇摆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好冷啊,周茂迷糊中发觉越睡越冷,越冷就越困,可他总是睡不踏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小三子叫醒。   “公子,公子,你发烧了。”   张茂醒过来就对上小三子焦急的双眼,他困顿的把手搭在额头上,嘶哑着声音问:“怎么?”   “公子,你病了。”小三子给周茂递上杯水,“我们行的不远,干脆调头回去吧,您这一路撑不下去的。”   周茂摆摆手,喘息声有些沉重,他不容拒绝地说:“继续上路。”   说完他又覆躺下,面朝里闭上了眼睛。   小三子担心地看着自家公子,心说王勇在该有多好,家里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无奈,小三子又坐上车前,争取速度快一点,傍晚前赶到下一个镇。   才走了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何其熟悉,小三子心有灵犀的放慢了速度,他伸头看去,果然——救星来了!   “吁~停车!”   来人不是师彦还有谁。   小三子用一副看见亲人的惊喜表情看着他,激动地说:“师少爷你总算来了。”   师彦不解为什么一夜过去小三子会变得这么喜欢他,他奇怪的问:“你怎么了?”   “公子病了,突然病的,他…”小三子指着车内,“他不肯返回去看大夫,我担心——”   听见周茂病了,师彦顿时淡定不了了,掀开车帘就冲进去。   只见角落里缩着一个人,正是烧的满脸通红的周茂。他沉沉地睡着,对来人一无所知。   师彦走过去抱起他,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皱起眉对小三子喊道:“立刻调头回去,不能再拖了。”   小三子忙不迭点头,不敢再往车厢里望。娘喂,快被师小少爷的眼神吓死了。   “茂儿,茂儿,醒醒——”师彦把人抱在怀里,一只手轻拍着周茂的脸。   才刚刚睡着又被吵醒的周茂很不爽,他嘟囔着要把这只大蚊子赶走。   “小三子,拍死它…”   师彦苦笑着勾勾嘴角,这人是烧糊涂了。   “是我,我是师彦。”他轻轻贴在周茂耳边说道。   “师彦?”这句话把周茂带回了现实,他睁开迷蒙的双眼,好一会儿才聚焦清楚。   “你…怎么会在这?”   师彦把他的头贴近怀里,心疼的说:“我不在这谁管你啊!你个让人操尽心的家伙。”   “……”此时周茂已经烧糊涂了,完全不知道师彦在说什么,他含糊的应了声,靠着熟悉的气息完全昏睡过去。   这次晕过去再也没人把他摇醒了,周茂在冷热中不断沉浮,口渴的直冒烟,可却想不出办法解决。   在梦里他一直喊着渴,不知道喊给谁听,周茂自己则一直醒不过来。终于一汪清泉轻柔的汇入他口中,烧红的烙铁才得以熄灭。   周茂不自觉的向着水源的方向索取,只吸到一片软绵绵的物体。他不满的放开它砸吧着嘴——还要!   师彦正吻的投入,被人一把推开,恼怒地看着始作俑者,这人真会过河拆桥。   喂周茂喝够了水,师彦抱着软绵绵的人发呆。   还好他赶来了,昨天夜里他一怒之下弃周茂而去,回到家他就有些后悔了。   现在人已经到手,再谈爱不爱是不是有些矫情?两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还害怕他的心抓不回来吗?自己一走了之岂不是全盘皆输?   这么简单的道理,师彦想了一宿才明白。去找周茂时,他们已经出发好久了。一路上师彦还在怪周茂的绝情,都不知道稍微等他一下。然后见到了烧的不省人事的人,他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宋光陵是周茂身上一块未好的疤,昨夜他不仅揭开了伤疤,还亲自在上面撒了盐。那些盐是他对宋光陵明明白白的嫉妒,满到溢出来,他的苦又找谁说去。   师彦轻轻的吻在周茂脸颊上,即愧疚又不甘,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拿自己怎么办好。   马车直接停在了新开业的非云馆门口,师彦像当年一样,从善如流的将周茂抱进二楼的豪华包房里。   “你你你…”云非正在教药童看方子,余光瞟见师彦时就觉得大事不妙。果然他制止不及时,已经让他把人放在了自己光洁如新的缎被上。   “臭小子,你不会把他放在软榻上吗?”我的床怎么能允许别人趟?事不过三,我要杀了他!   云非气的随手扯了支毛笔,“人又怎么了?这么痛苦,我来帮他做个了断吧。”   说完那些毛笔就要往周茂脸上戳,师彦毫不犹豫一巴掌拍飞。   “别发神经,快给他看看,烧了很久。”   云非恼怒地瞪着师彦,士可杀不可辱,他宁死不屈就是不动。   “郑淮安…”师彦拉长语调念道。   这三个字就像紧箍咒,云非脸色几经变换,最终腿一跺,乖乖的坐到周茂身边去了。   检查了一番后,云非咬牙道:“没多大事儿,风寒而已,下回麻烦你别一来就往我这放,我给他腾间客房出来行了吧!”   云非噔噔噔跑下楼,大概是吩咐人拿药去了。不一会儿他有提着一盒东西跑上来,往桌上一扔。   “拿回去每次沐浴往里边撒一包,一天泡一回,一个月再来找我看看情况。”云非没好气地说。   师彦打开盒子察看,里面是几十包分好的药粉。   他问:“这是干嘛的?”   “帮我找到淮安,这些就是调理身体的补药,找不到——我就让它们变成砒霜。”云非斜眼瞪师彦,阴测测地说。   师彦明白了,示意小三子把东西拿上,自己抱起周茂就准备走人。   云非赶忙在楼梯口把他拦住,“这么久了有没有消息?”他盯着师彦看,说出的话却没有半分底气。   师彦叹口气,心说,这世上总算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人,以后再心烦了就想想此人。   “没有,不过守城官兵都拿着他的画像,只要他出入,我们一定会有消息的。”师彦尽量说的诚恳一点,“你都等了他这么多年,现在总算近在眼前了,镇定些。”   云非苦笑一声,方才嚣张的气焰全都收了回去,他给师彦让出条道。朝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而自己又有气无力的坐到了窗台前,目空一切地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发呆。   比起云非来,师彦觉得自己幸运多了,他感激的看周茂一眼,抱紧他回到了马车上。   周茂再醒来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发现自己正被人搂在怀里,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昨天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彦本来一直在注意周茂的动静,惊奇的发现他将醒未醒时挣扎斗争的表情特别可爱,不自觉话间含着笑意。   “负心汉甩了糟糠妻逃跑,就不允许我出马把人绑回来吗?”   周茂被他说的一愣,到底是谁甩的谁?   见他脑回路跟不上,师彦好心的没再逗他,关心的问:“感觉好些了吗?”   用了云非的药,烧早就退了,师彦一直担心会反复,所以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唔。”除了还有点晕,现在见到师彦,周茂更晕的没边了。   见周茂乖乖的窝在自己怀里,师彦忍不住想教训他两下。于是他就真的这么做了,捏住周茂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个‘严厉’地教训没持续多久师彦就放开了他,凶恶地对着气还没喘匀的周茂说:“再像这样把我扔下,就别怪我强行把你绑在身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强求(二)      周茂说不出醒来后受到的是惊喜,还是惊吓。他不是在回建康的路上吗?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东京的尚书府内?   等等,还有这个恶人在先告的什么状?   “我以为,是你先扔下我的。”周茂照事实陈述。   “我怎么可能扔下你,我…我只是想起还有东西没拿,就回了趟家。”师彦会承认他吃醋生气走掉,又没有人来挽留这么丢脸的事吗?那是不可能的。   这前后的话对不上啊!周茂已经想笑了,但他清楚师彦的脾气,这时候笑出来自己肯定完蛋。   他肯回头来找自己,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周茂其实感动的无以复加,可表面上他还维持着平静。   “你不生我的气了?”   “两夫妻哪有隔夜仇!”你别不理我,让我怎么样都行。   “以后还会把我一人扔街上吗?”   这是要翻旧账啊,师彦大急,“不敢,不敢。”   这么说着师彦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熊样,改口道:“不会了,以后我都让着你的。”   周茂的嘴角终于不可抑制的翘了起来——这夫纲振的!   师彦见周茂许久没有接话,低头看才知道他一个人笑的不亦乐乎,顿时师大将军就觉得面子挂不住了。   “周茂——你真是太放肆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哈哈哈哈哈…”   谁也没想到一场关于第三者的矛盾,就在压与被压的游戏中结束了。   周茂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后,通体舒畅,最后一点头晕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趴在师彦□□的胸膛上,笑嘻嘻的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这一前一后都耽误两天行程了。”   师彦在被子里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则不规矩的在周茂肉最丰满的地方摩挲,他恨不得一整个假期就这么跟‘美人’赖在床上。   “你身体受得了吗?”□□过后师彦难免慵懒,他一点也不想考虑这件事情。   周茂不以为意地一笑,随后又神秘兮兮的对着师彦耳边说:“偷偷告诉你,我刚吸完阳气,现在什么都补回来了,咱们明天就可以出发。”   师彦忍不住在他身上又揉了一把,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再来一次的冲动,恶狠狠地说:“爷真想把你这小妖精给吞进肚里去。”   “不知谁才是妖精!”周茂挣脱他乱摸的手,起床穿衣。病人也是会饿的,尤其在剧烈运动过后。   周茂刚想下床,师彦一把将他拖回被子里。   “你再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拿吃的。”说完师彦就这么赤身裸体的站起来,当着周茂面毫不脸红的穿衣服。   看着他强健、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身体,周茂暗骂了身‘臭不要脸的’,转身面壁反省去了。   师彦瞥了眼他不甘的后脑勺,心情愉悦地找小三子要饭去。   “有吃的吗?你们家公子醒了。”师彦刚出院门,就见到小三子坐在门沿上,不知在干什么。   小三子听见师彦的声音立刻转过头来,有些生气的盯着师彦看。   接收到视线的人一愣,旋即问道:“你怎么了?”   小三子咬着嘴唇,纠结片刻后还是决定为自己主人说句话,他飞快地说:“你让公子生气害他生病现在还不让他休息做这些不要脸的事还想不想公子病好了?”   “……”师彦表示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他出手拍拍小三子的头,安慰道:“不放心就进去看看他,厨房里有吃的吗?我去拿。”   小三子机械地点头,然后目送师彦朝厨房走去。直到人没影了他才回魂,赶紧往周茂房里跑。   “怎么了?有狗追你?家里才多大,跑那么快干嘛?”周茂正在穿鞋,被小三子冲进来的声音给惊住了。   “公子,你怎么下地了?赶紧躺回去。”小三子扑过去,把才起来的周茂又给按回了床上。   “……”老天,我刚才是生了个小孩儿吗?周茂简直无力吐槽了。   “小三子,我不过就是一场风寒,至于嘛你?”   “可…可公子刚刚还…跟师少爷……”小三子说不下去了,泪眼汪汪的看着周茂,好像他家公子刚才被人强了一样。   意识到小三子在说什么,周茂刚刚退下去的温度‘蹭’的一下又窜了上来。已经无地自容的周茂强装镇定地吸了口气,心里把师彦骂了一百遍。早说过不能光天化日,这家伙从来不听,这下好!   “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周茂感到一大滴汗即将滑落,“我和师彦…刚刚不过是在…是在——”   “算了,我刚刚是和他在亲热,这又怎么样?”活了两辈子的老脸,周茂决定不要了,借口真特么难找,病人不适合干这么费劲的事儿。事是师彦要干的,丢他的脸,让别人笑去吧。   小三子惊恐地看着自家公子,被他的直白给深深憾住了,随即他的脸部表情又变成‘你们果然如此’,最后定格在‘我不想活了’的悲愤上。   “公子…你怎能如此不爱惜身体?师少爷他把你拐歪也就算了,还如此折腾你,简直就是公狐狸精。”   ‘公狐狸精’正好端着粥进门,把他最后一句话听的清清楚楚,师彦不自在的轻轻咳了两声,两双诧异的眼睛对了上来。   室内诡异的静默了许久,周茂率先爆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   就凭小三子这一路‘公狐狸精’,周茂觉得不管自己怎么被压,都值当了。   小三子胆子小,早已面红耳赤地缩在了一边,深怕被‘公狐狸精’报复。   “茂儿,别笑了,过来喝粥。”师彦若无其事的把粥拌了拌,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周茂还没从‘狐狸精’里缓过来,边笑边擦眼泪道:“小三子,你真是我的亲人呐!”   师彦没好气的把周茂从床上捉下来,路过小三子身边时说:“你没搞明白,才采补的人可是我!”   ……   “哇哈哈哈哈哈哈…”屋内又响起了新一轮的大笑。   全过程目无表情的师彦想,既然已经取得了绝对的地位,在口头上吃点亏也不算什么。   有师彦的帮忙,路程时长被缩短了一半。周茂时隔多年,终于得享一次衣锦还乡的风光体面。   还没入城,小三子驾的车就被守城的士兵认出来,然后火速云集了许多赶集的百姓。一条宽阔的城门马路,被挤的水泄不通,最后多亏知州赶来开道,才使他们一行人顺利到家。   多少年建康城才出一个少年探花,又多少年才出一个未至弱冠就官拜尚书的奇才。更何况这次买一送一,马车上还坐着师大元帅的嫡孙、未来的小镇国公。   前来道贺的官员络绎不绝,十里八乡认识的,不认识的权贵都赶来露脸。周茂一行人折腾到入夜,才得以注意。   “娘,别再费劲安排了,师彦就跟我住一院子里就行,我们有公务要商量。”周茂想编个理由,让师彦光明正大的留下来。   他知道那家伙一定会时时缠着自己的,干脆让他跟自己一起住,免得到时候爬墙头更引人怀疑。   “那多不好,茂儿,师小少爷会不会不方便?”张淑秀有些为难,家里又不是没房子。   周昌也多嘴道:“怎么能让师少爷跟你挤?这还有个极好的跨院没人用,时时都有人打扫的,进去就能住。”   师彦才不想跟周茂分开,他恭恭敬敬地对张淑秀行个礼,道:“伯母不必麻烦,我与茂儿感情好,住在一块更自在些。不是我客套,住另一个院子,我就要时常穿来穿去,怪麻烦的。请伯母谅解。”   张淑秀对那一礼受宠若惊,几乎是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人家都已经这么说了,自己觉得再怎么不好意思,也得尊重客人的选择。   最后她只得带着丫鬟,亲自去布置客房,这方面她是不允许有半点失礼的。   人都走后,周茂从背后掐了师彦一把。   “你胆子挺大,都实话实说了。”   师彦对上那双如墨的黑瞳,把持不住偷偷亲了一口。   他笑道:“伯母不会多想的,除非你坦白,不然我一定不会让他看出来。”   “记住你说的话,这家才消停一会儿,我才不想又弄出乱子。”   晚饭后周茂进没有急着与师彦共享二人世界,而是一头钻进了张淑秀房里。   “娘,这一年过得好吗?周昌有没有难为你?”周茂此刻像当年的孩童一样,抱着娘亲的手臂不肯放。   “乖儿子,娘过的很好,你在外为官,就不要时常为娘分了心,有事我会在信中告诉你的。”张淑秀隔三差五就能收到周茂寄来的信,该说的话早已在信中说完,真不知道这儿子怎么这么爱为她操心。她于心不忍,却也是乐在其中,有个孝顺儿子谁不开心?   周茂见张淑秀今天气色不错,人也圆润了一些,这才放下怀疑。他笑着说:“娘要是过的不开心就要立刻告诉我,把你接到帝都来和我一起住。”   “好,真到那天一定会的,现在娘去了只会给你添麻烦。”张淑秀摸着周茂的头,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茂儿。在帝都可有看上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媳妇儿      “娘怎的突然问起这个?”周茂略别扭,他不想欺骗张淑秀,也不能实情相告。他的想法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不能再拖了他就带着师彦远走高飞。   张淑秀多了解儿子,见他躲闪的模样就知道有门儿。她笑的更开心了。   “我儿大了,有心仪的女子很正常,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快跟娘说说。”   “娘啊…”周茂苦笑道,“唉~不妨告诉你吧,我喜欢的不是一般人,我怕你不会同意。”   “难道是哪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张淑秀严肃道,“娘不是那种介意门第的人,只要两人都是一心一意的相爱,我一定会支持你们。”   周茂心想,我娘果然是好人。他试着再进一步试探:“要是她门第再低一些呢?”   还低?张淑秀蹙眉思考着,她不确定的问:“难道是罪籍女子?这下不是娘拦着你,你身为朝廷重臣,官家不会允许你娶她为妻的。”   周茂看着张淑秀不语,他差点想脱口而出,要是个男的,我们俩心意相通,您还会不会支持?   他的沉默使张淑秀会错了意,她惊叹:“难道你爱上了妓人?”   风流才子与名妓私定终身、鸳鸯成双的故事,作为女子,张淑秀不知听过多少。当年她憧憬过的佳话,现在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她真的不知道作何感想。本能的反应是希望他们分开的,作为保护的一方,她不想让周茂明珠蒙尘。   周茂不希望回家的第一天就害娘亲操心,他连忙否认道:“娘,你在瞎想什么?你儿子从来不去那种地方,怎会爱上风尘女子。”   张淑秀这才松了口气,她意识到这方面对儿子疏于教育了,她强调说:“你的为人娘是放心的,但你还年轻,有时候经受不了诱惑。娘先给你立两条规矩,第一,不准同妓子交往。第二,不许招惹有夫之妇。这两点你必须答应娘。”   张淑秀严正的看着周茂,生怕他有一点要违逆的举动。殊不知周茂心里正在偷笑,娘喂,您儿子看上了个男人,请您高抬贵手。   “是,儿子保证不沾染您说的这两种人。并且一定找身家清白的,对我一心一意的。娘,你看行了吗?”周茂笑的狡黠,他好像跨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嗯,茂儿必然是懂事的。”张淑秀满意的点点头。   卧房里,师彦百无聊赖的翻着周茂的藏书,天南地北什么都有,就是再也无法找到当初被他收缴的那一筐子里的那种。他索然无味地抽出本《史记》,准备研究下古时候有没有像他们一样的同类。   “你在找什么?”周茂一进门就见到师彦一目十页地翻书,这不叫看书,更像翻字典。   师彦抬头,见是周茂便换上了一副笑脸。   “没什么,只是想找找看古今有没有像我们一样分桃断袖的前辈。”师彦把‘分桃断袖’说的坦荡,没有一点芥蒂,甚至是带着点愉悦的。   周茂走近瞟一眼封面,好笑道:“哪有人在史记里找的,这些花边新闻只会在野史里出现。”   “是吗?怪不得我越看越无聊。”师彦把书丢到一边,伸手把人揽过来。   “跟岳母谈了什么?这么晚才回。”   “什么岳母,别乱叫,你得称呼她为婆婆。”周茂随他揽着,后来干脆顺势坐在师彦腿上。   “她正好跟我说了媳妇儿的事情,唉~我们前路艰辛啊!”   “不艰辛一点怎么显示出我们的情比金坚。”师彦倒是很无所谓,他提议:“不如到时候让我负荆请罪,再给你娘一根鞭子,抽我一顿解气?”   周茂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爱抽人?”   师彦有些丧气,无奈道:“那还是让元徽放了皇帝,给我们赐婚吧!”   说起宋光乾,周茂深觉他比自己娘亲还可怕,要是把这件事告诉他,会不会他们两人都会被抽一顿?周茂简直不敢往下想。   “快去睡吧,我可困死了。”放下这些烦恼,睡一觉起来再面对吧。   可惜——张淑秀放过了周茂,可建康城的人民不同意。   一大清早就操心他婚姻大事的媒婆们就登门造访了。   “周大人一表人才,自是要配高阁闺秀才是。赵员外的小女,今年年方十五,姿容秀美,配周大人正合适。”   “诶~姜家的女儿也不错啊,她还有个叔叔与周大人同朝为官呢!”   “你们说的这些人算什么,我家女郎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庄王的嫡亲孙女有没有!”   ……   一群媒婆七嘴八舌把周家大宅吵成了菜市场,吓得周茂连院子也不敢出。他不放心周昌一个人在外面对付,生怕他自作主张收了别人的名帖,只得请张淑秀出去坐镇。   待人都走后,周昌命人搬了一堆仕女图到周茂房里,看的师彦面黑如碳。   周昌笑嘻嘻的在旁边搓手:“茂儿,这些姑娘都不错啊,齐公的女儿面容最好,李太傅的二女儿也不错。”   他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说:“听说李太傅大女儿要嫁入东宫做侧妃啊,你娶了他家闺女,就可以跟太子做连襟了。”   听他这么说,师彦脸又黑了一分,盯着全程都盯着未表态的周茂看。   张淑秀在一旁不做声地看着,其实她不反对周昌的做法,她也一样周茂可以从这些人中找到一位相守一生的伴侣。   现在在场的人立场都很鲜明了,只等正主发话。   周茂郑重其事的一页一页翻阅那些画卷,直到最后一副。他垂下手,笑叹一声:“可惜了这些画,都费了不少心思,让他们拿回去吧。”   “怎么?一个都看不上眼?”周昌吃惊道,这些女子的后台哪一位不是家财万贯、皇亲国戚。他费了多少心思联系上这些媒人,只要能傍上一位,他今后就能在建康横着走了。   “你再看清楚,这些人的家世不会比你在帝都见过的差。”显然周昌有些急了,话语间带了些责备。   周茂皱起眉头,不悦道:“闭嘴,我要娶谁轮不到你来管。”   “你——”这个逆子,周昌最终还是没敢骂出来,他愤愤地甩了甩衣袖,转而去找张淑秀。   “夫人,你看咱儿子…给他找个媳妇儿有什么错?”   张淑秀知道该自己出面了,温柔的唤他:“茂儿…你爹他没有说错。”   “娘。”周茂带着一点埋怨,他知道今天是跑不掉了,索性承认:“我坦白说吧,在帝都已经有意中人了,他相貌、家世比这些女子都要好,时机成熟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说完周茂不由自主的瞟了师彦一眼,正好对上他意外的目光。   峰回路转,张淑秀高兴道:“好,好,既然这样我们就不用忙活了。”   不是自己牵的线,周昌终归有些遗憾。不过既然周茂已经定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声附和着:“既然茂儿已有人选,自然最好不过。还等什么呢?你年纪不小了,快告诉爹她是哪家姑娘,我们好早点准备。”   周茂正为难该怎么编,师彦率先挺身相救。   他恭敬道:“伯父就别为难周茂了,他在朝中身份敏感,多方势力都想巴结他,现在不是能够轻率娶妻的时候。”   被镇国公的亲孙子恭敬的叫声‘伯父’,周昌浑身都舒坦了。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他多少都知道一点,知道纠缠下去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于是装作通情达理说:“那我们就不再插手了,茂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到时自己拿主意吧。”   张淑秀也觉得遗憾,不过为了儿子的仕途,儿媳妇儿什么的再等等也无妨。   她安慰了周茂两句,就和周昌出去了。   留下一对苦命鸳鸳,等人都走远之后,他们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师将军大才,这都让你蒙过去了。”周茂笑的趴在桌上起不来。   “他再逼你,我都怕管不住自己嘴巴,装的真累啊!”师彦笑了一会儿就停下了,并且笑完过后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周茂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师彦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在想不到好办法前,他只能偷偷的愧疚着。   师彦,对不起。周茂在心里默默地说。   为了补偿他,周茂几乎天天主动献出自己,一半的假期里,他们都过着骄奢淫逸的日子。   可偏偏就有猪队友给他们找麻烦。   这天他们俩正准备回师彦的老宅看看,才出门没多远,就见到周昊哭哭啼啼的朝他们跑来。   已经是十三、四岁的大男孩儿了,又长得挺结实,小山一样朝周茂撞来。触不及防周茂被他撞退了好几步。   “哥~呜呜呜~哥…”周昊总算找到救星了,他抬起乌七八糟的脸给周茂看,“有人欺负我,呜…你要帮我报仇…”   奇了,不是说周昊是建康一霸吗?还有人敢欺负他?   师彦把周昊拉开,替周茂揉揉撞疼的肩膀,一脸不高兴的看着周昊。   “……”恶人怕大恶人,在这两人面前小周昊什么也不是,他缩了缩脑袋,可怜兮兮的叫:“哥…”   本来周茂是不想管的,这孩子欠□□,有人来治治他也好。可他突然想起,眼下他有必要跟周昌搞好关系,将来他和师彦在一起说不定有用到周昌的地方。   周茂像个好哥哥一样,和蔼地问他:“怎么了?谁还敢欺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     ☆、怒发冲冠(一)      周茂在建康如今已是人尽皆知,敢这么不给脸的怕也没有几个人了。   他略微思索片刻,又补充问道:“他怎么欺负你的?”   周昊觉得有些丢脸,磨蹭半天还是把缘由告诉了他们。   原来是周茂回来后,周昊变得越发的耀武扬威。有一天放学的路上见到不顺眼已久的人挡了他们的道,周昊被怂恿上去踹了那人一脚。本来踹一脚也没什么,谁知他一脚把人给踹到沟里去了,断了条手臂。今天那人的姐姐找上门来,把周昊给绑在马后面拖了半个建康城。   女中豪杰啊,师彦和周茂心中同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这样糟心的弟弟,当真不要也罢。   按捺住再揍他一顿的欲望,周茂握紧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声:“那个…她是谁家的子女?”   周昊摸摸脑袋,不确定道:“我不知道他爹是干嘛的,只知道他有个奇怪的姓氏——花。”   他嘿嘿的笑起来:“一个男人姓花,偏偏长的也阴阳怪气的。书院的老头们还一个个的都向着他,咦,我想起来了,他爹也在帝都做官。”   周昊笑的一脸无知,而师彦同周茂都齐齐变了脸色。   姓花,同朝为官,这个信息量太大,周茂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扭头问师彦:“新上任的那御史台长是不是姓花?”   师彦漠然的点头,这世上姓花的人不多。他表面淡定。心里却燃气熊熊烈火,恨不能就地掐死那祸害。   御史啊,谁特么吃饱没事敢惹的人?当朝太师都得让他三分,周昊这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熊孩子。   原本还维持着和颜悦色的周茂顿时就装不下去了,他拧着周昊的耳朵,把他拽回家。   “来人,把他绑起来。”周茂一进门就朝家丁命令道。   “哥,哥,你要干嘛呢?”周昊拼命扭动,他不理解刚刚好像还站在他这边的周茂,怎么突然间翻脸了。   周昌听见动静跑出来:“茂儿,这是怎么了?”   “绑起来。”周茂背着手,气的脑门冒青筋。   “你的好儿子,谁借他的胆子敢把御史台长儿子的手打断了。”周茂瞪周昌一眼,“你是不是也该把他抽一顿,然后上门谢罪去?”   气狠了的周茂,好像理解了一些当年周昌的心情。   “爹,我…我不知道他是谁的儿子啊…而且我已经被他女儿给教训过了。”周昊大哭着想向周昌求饶。   师彦实在看他不顺眼,冷冷地说:“你断他儿子一只手,而他女儿只是让你丢了些颜面。不取得他的原谅,开朝后就等着看你哥哥被弹劾吧。”   周昌知事态严重,恨铁不成钢地踹了周昊一脚:“逆子啊,你是诚心要把我气死就好。”   恨是恨,但周昊是他的心头肉啊,打死他可万万不能。那该怎么做才能让台长消气?   周昌急的就快给周茂跪下了:“茂儿,这时候说这些也没用,还是赶紧想法子给人赔礼道歉吧。”   “哼!”周茂冷笑一声,果然心偏的都找不到了。   “既然你拿不了主意,我就将人带走了,我会尽量争取让他活着回来的。”周茂对两个家丁说:“把他给我押到花家去。”   “茂儿…茂儿…”   任周昌在后面如何呼唤他,周茂都不再回一下头。他打定主意拿周昊去花家发落,死活他都不管。   一路上周茂都沉着脸,心说早就应该改变对周昊的策略,任其发展风险太大。这货不仅坑爹,还坑哥,或许他要把姓周的都坑一遍。   “茂儿,你打算把他怎么办?”师彦见越来越接近花家,周茂的表情越严峻,猜到——他不会想大义灭亲吧?   “不怎么办。让花台长怎么解气怎么来,我可不会心疼这瓜娃子。”周茂撇了撇嘴,斜斜看了一眼周昊。   周昊被五花大绑着,嘴里也被塞了东西,卖相十分凄惨。   “对了,等下我出面就好,你别参合进来。”周茂提醒道。   师彦挑挑眉,不置可否。   花家的宅院十分简朴,连个守卫都没有,周茂上前敲门,不久出来了个下人。   “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户部周茂来访。”   不消片刻,那下人跑出来,对他们躬身道:“我家老爷有请,请跟我来。”   周茂带着一群人,信步走进了花家大宅,花有常正在厅里等候着。   “下官见过周大人。”他微微行了礼,面容平静,完全看不出喜怒。   受了他这一礼,周茂苦笑道:“花大人这是折煞晚辈了,家弟误伤了令公子,我此次前来是替他来道歉的。”   “去你的误伤。”一个清甜的女声传出,引得众人纷纷朝她看去。   好标志的一位少女,柳眉杏眼,俏皮可爱。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即便横眉冷对,也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   “明明就是他故意的,在书院时就老找弟弟的茬。他根本不是误伤,而是蓄意的,他根本就想杀了弟弟。”她指着周昊控诉。   “央儿,休得无礼。”话虽这么说,花有常却没有半点动静,显然默许她的行为。   本未想着维护周昊,但她的指控实在关系太大。杀人未遂,按照大炎律,也是要发配三千里的,周茂很可能也仕途不保。   周茂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这花台长可是故意找他的麻烦?   他忍下一口气,对花未央笑道:“花姑娘可是在气头上?家弟虽然顽劣,但万不会起害人之心,这点我还是信任他的。”   这下不维护也得维护了。   “不害人?”花未央怒道:“你没长眼睛看吗?你那弟弟平时做了多少坏事。”   “央儿。”花有常低喝一声,这话说的太没礼貌了。   他作为家长为女儿的无礼道歉:“抱歉周大人,下官常年不在家中,是我疏于管教了。”   “无妨,令爱天真直率,童言无忌罢了。”周茂可不是吃素的,曾经的当朝宰辅怎可能被一个小丫头欺负了去。   果然这句‘童言无忌’气的她七窍生烟,可受了爹爹的训斥,她不敢再冒然开口。只得一个劲的咬嘴唇,怨毒的目光恨不能将周茂烧出个洞来。   “既然周大人认定令弟是误伤,何不听他亲自说说。”花有常冷冷地看向周昊。   “来人,把他口里的东西拿掉,松绑。”周茂吩咐道。   得以恢复话语权的周昊,像只恶犬,对着花未央就发飙:“你个臭丫头敢栽赃嫁祸给我,谁要杀那傻子,肯定不是我。”   他又朝周茂哭道:“哥,那丫头刚才还把我拖在马后面跑了一圈呢,她才是谋杀。”   周昊嘴贱了一些,但表现也没让周茂失望。   他转身向花有常笑道:“也恕晚辈管教无方,家弟的嘴实在讨厌。其实只是两个孩子闹着玩,没了轻重。我已代为教训了他,还请花大人原谅则个。”   花有常盯着周茂看,一直没有说话。花未央倒是急了,她绕到屏风后拉出一个人来,正是这场事态背后的主角——花未晚。   他吊着个胳膊,惨白的小脸上满是淤青,显然不只周昊说的‘踹了一脚’那么简单。   “你们看清楚,玩能把我弟弟伤成这样?”花未央激动的哭了出来。   周茂也为这小姑娘守护弟弟的真情所打动,但这时候他不能退让,要怪就怪她爹爹使这场闹剧变了性质。   “周大人,这件事不如交给官府来定夺吧。”花有常清淡地说,却散发着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   这是要动真格了吗?周茂冷笑:“报官?不知今日有多少人看见了令爱用马拖着我弟弟跑,只怕传出去有碍她闺阁女子的名声吧?”   周茂若有似无的对花未央挑了挑眉,话语里满是挑衅:“又有多少人见到令公子是家弟弄伤的,说不定他还是见义勇为出手相帮,反而被人赖上了。”   “你无耻…”花未央不顾一切的冲上前,伸手就想甩周茂一巴掌。她也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看她早上的作为就知道。   花有常暗道不好,尚书大人可不是随便打得的。   还好在花未央碰到周茂前,有人及时出手,化解了这场风波。不过花未央就惨了,被人抓住手腕,狠狠地甩在地上。   出手之人正是师彦。   “花台长,我想你应该告老了,留点时间好好管管自己的儿女。”师彦出言毫不给他留情面。   花有常在他们刚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师彦,不想惹到师礼那一派,才故意将他视而不见,没想到他自己蹦出来,搅和进这场乱仗里。   他眯起眼睛,森寒地看着周茂:“周大人,我花某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周茂不理会他的威胁,大方的从师彦身后走出来,温文一笑:“好说,既然是家弟闯的祸自然是让他受到应得的惩罚。花大人,不如这样,他断你儿子一只手,那你也断他一只相同的手,如何?”   “……”周昊,“不要啊,哥…不要…”   “闭嘴,这里由不得你。”周茂瞪他一眼,心说,断你两只手我也愿意。   花有常闭眼思考,今日出师不利,是不是该留一线再从长计议?   坐在地上的花未央失望的看着自己父亲,她不得已做了一个决定。   她的后腰时常挂着一把精美小巧的匕首,是她钟爱之物。今天,她准备把它送进恶人的身体里。   周昊离得太远,不可能成功,于是她把矛头对向了站在最前方的周茂——两兄弟一样都是鸟人。   周茂正聚精会神的观察着花有常,根本没注意对他目露凶光的小姑娘,突然寒光一闪,他被人猛的撞开。   等他站定后就见到这样一幕——花未央扑在师彦怀里,两个人都不敢置信地望着对方,从花未央的下手处,滴滴答答连续不断的涌出鲜血。   “师彦——”   “央儿——”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好多存稿,这些天都不用干活了,真真是太爽了!   ☆、怒发冲冠(二)      望着花未央那双鲜血淋漓的双手,周茂觉得头有些晕眩,站在原地一步都动不了。   花有常最先反应过来,对外吼道:“快请大夫。”   花未央也是第一次见那么多血,慌忙松开了匕首,眼睛一闭,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在场的人除了花有常没人有空去管她,周茂呆呆的看着师彦,脸色看起来比伤者还要苍白几分。   师彦已经被人扶着向客房走去,虽然疼,但他没有失去意识。尽力唤了声‘周茂’,才把他的魂叫回来。   “师彦!”周茂急忙跟上,跨过门槛的时候他差点摔一跤,就这么跌跌撞撞的跟到了床边。   “你怎么样?”周茂抓住师彦的一只手,看了眼还插着匕首的腹部,哽咽着说:“你流了很多血,还是别说话了,大夫马上就来。”   “我没事,这只是小伤而已,别太担心。”师彦报以一个安慰的笑容,可惜因为疼痛表情有些扭曲。   还好这刀是插在自己身上,换做周茂…师彦不敢想象再让他受第二次苦,幸好…   血流的有点多,师彦渐渐感到使不上力气,他只是想伸手摸摸周茂的脸都觉得力不从心。不过他知道自己伤的应该不是太严重,那把匕首很小,顶多是让他失点血而已。上了两辈子战场,比这次更严重的伤都受过了,实在不应该以这幅样子让周茂担心。   “茂儿,你现在是堂堂尚书老爷,别哭的像个傻子似的。”师彦强打起精神,想逗周茂开心。   “放你的屁,我像什么都不可能像傻子。”更何况他根本没哭,周茂把就要掉下来的眼泪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别瞎贫了,给自己留点力气。”周茂望一眼门外,大夫怎么还没来?   “我即便受伤了也比你有力气,别以为自己可以乘机在上面。”师彦不顾房里还有别人,加把劲逗弄他。   不是师彦嘴贱,而是看到周茂的脸色越来越差,神经越来越紧张。师彦怕这人比自己倒下的还快,不得不想办法让他分心。   周茂听见他还有力气调戏自己,绷紧的心弦总算放松了一点。在师彦掌心重重掐一下:“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师彦想笑,腹部的伤口却提醒他不能放肆,于是他就一直在痛苦与快乐间徘徊,直到大夫赶来救他。   花有常是与大夫一起出现的,此时他的神态早已没有当初的淡然,眉宇间都被不安笼罩着。   周茂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大夫为师彦取匕首、止血、缝合。全程他都睁大眼睛,一个细节也不漏的看着,期间师彦让他出去回避,被周茂强势的拒绝了。   了解周茂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没什么脾气,一旦要爆发通常是没有征兆的。可像现在这样,长时间的默默无言,师彦心里一跳——茂儿莫不是在酝酿着怎么搞死花有常吧?   师彦偷偷的在心里给他点了根蜡烛,安息、走好!   等了好一会儿,大夫确定师彦只是皮肉伤,不曾伤到内脏,好好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如常。周茂的脸色这才好一点,刚才静的可以听见呼吸声的房间内,在场的人总算可以放松的呼一口气了。   “周大人,不如让师将军就留在我这静养吧。”花有常这时突兀的丢出一句。   周茂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径自绕开他,走到门口对蹲在地上的周昊命令道:“把家里最大的马车赶来,里面多铺几床被子,再拿个担架来。”   周昊早就想跑了,忙不迭答应下来。   花有常没有预料到周茂如此不领情,事态严重,他不顾颜面当着全体下人的面就给周茂跪下了,恳求道:“周大人,请你网开一面,放过小女吧!”   “呵,花台长不必对我行此大礼,受伤的人在里面。”周茂头也不回的走进去,任他跪在一片空地前。   “师彦,要辛苦你一下,等会儿跟我回家。”周茂轻轻擦掉师彦额边渗出的一点汗珠,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还敢跟进来的花有常,轻蔑地说:“花大人,怎么不说公事公办?!”   花有常低下头,一脸气数将尽的模样,他再次恳求:“请师将军放过小女,今后老夫甘愿为你们效力。”   周茂没让师彦答话,冷笑道:“那就有劳花台长,今后见到我们绕远一点走。”   花有常不明所以地看着周茂,可是那人再也没有多赏他一眼,马车来后,带着师彦回了家。   马车里,周茂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低头抚摸着师彦苍白的嘴唇。   周茂弯腰吻了他一下,慢慢地挑起嘴角,像修罗业火、像幽冥寒冰,不徐不慢道:“伤了你的人,我会把他们都送进地狱。”   师彦就这么仰望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竟有些内疚,他不喜欢、也不想见到这样的周茂。   “茂儿…”   “别说了,我带你回家。”周茂冰冷的手覆上师彦的眼睛,“你要好好休息,睡一会儿吧。”   师彦只能乖乖的闭上嘴,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在晃动的马车里,各自清醒着。   把师彦安顿在自己房里,周茂已经没空去顾及别人的猜疑了。关上房门,把一切骚扰都阻隔在外面。   周茂就这样亲力亲为地照顾了师彦两天,硬是不让其他人碰到他一根手指头。   张淑秀来了两次都被周茂拦在了门外,这是她第三次来,不是她多事,而是周茂这两天的反常实在让她担心不已。   “茂儿,开门。”张淑秀站在房门口,小声地唤着周茂,过了好一会儿周茂才出来应门。   “娘,有什么事吗?”周茂紧皱的眉头还没来得及散开,刚刚在帮师彦换药,有些发炎了,大夫说可能是匕首不太干净。见师彦受罪,他正有火没地方发,所以对张淑秀不似以往的恭敬。   “儿,不是娘说你,你整天关在屋子里怎么行?病人也要见光的。”周茂第一次这么跟她说话,绕是她脾气再好也不得不管了。   “娘,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说完他就想关门,被张淑秀一手撑住了。   “周茂,你跟我过来。”叫他全名是张淑秀生气前的征兆,周茂愣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能忤逆她。   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师彦,他轻轻的关上门,跟张淑秀进了客房。   “娘知道师少爷这一刀是为你挨的,可刺他的人又不是你,犯得着像赎罪一样陪着一起折腾吗?”看着儿子惨白的脸色,发青的眼底她就知道,这两天周茂根本没睡过觉。   送进去的饭食,吃两口就不动了。这哪是照顾病人,不知道的以为他准备殉情了。   周茂头疼地揉揉眉心,有气无力道:“娘,你不懂。”   他想尽快结束这段对话,回到师彦身边。这两天积攒的愧疚已经快把他给逼疯了,唯一疏解的办法就是加倍的对师彦好。   偏偏他伤口发炎,又一直低烧不断,现在周茂看什么都不顺眼,动不动就想反人类。   “周茂,有什么话好好跟娘说。不管我懂不懂,都是希望你好,可你看看现在自己像什么样子?”张淑秀也火了,她的乖儿子从小到大都没像今天一样不懂事。   周茂已经快烦疯了,可对着张淑秀又不能发火,他急需找一个发泄的突破口。   他干脆一鼓作气地把想法说了出来:“娘,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师彦因为我受伤,我欠他太多了。不瞒你说,他就是我的意中人,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爱人。”   周茂顿了一下,感觉气息顺畅许多,丝毫不管张淑秀那副晴天霹雳的表情,他继续道:“师彦为了我可以连命也不要,可我只会反反复复的伤害他。现在总算是遭报应了,原来我一看到他流血就会发疯。”   “娘,原谅孩儿的无礼,这两天我实在是恨透了自己。我和师彦的事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但现在我管不了自己了。你是我娘,我最亲的人,我希望和他大大方方的一起出现在你面前。”   “我不会再让他受一点委屈,只要他想要的我都会给他。娘,希望你能成全孩儿。”   周茂说完就朝张淑秀跪下,平静地磕了一个头。   “茂儿…你说的可都是出自真心?”张淑秀简直要晕过去,她的儿子竟然喜欢男人!   “字字真心,周茂此生非师彦不可。”他抬起头,毅然地看着张淑秀。周茂不是在恳求,而是明确的告诉她,不要再抱有侥幸。   张淑秀的眼泪哗啦就淌了下来,这样的冲击对她来说太强烈,她几乎应对不上。   男男之好,张淑秀不是没有听过。从前她可以一笑置之,那是因为觉得这些事跟她无关,也不会有交集。而现在,她唯一的儿子跪在自己面前,连个选择的余地也不给。   她能不同意吗?自己生养的儿子张淑秀怎会不清楚,从小任何事都是他自己拿的主意,面面俱到、妥帖完满,他的自立一度是她最骄傲的事。可如今,也是她的骄傲,成了不能摧毁的利剑。   她的儿子分明在警告她——宁可拿走他的命,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张淑秀面对周茂的决绝,再也无法忍受滔天的怒火。   ‘啪’一个女人用尽全力的耳光,周茂直撞在桌腿上,竟是许久不曾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其实最纠结的是,怎么写他们俩和宋光乾出柜……   啊啊啊啊啊………是不是要安排俩攻决个小斗?   ☆、婆婆      张淑秀第一次打了宝贝儿子,没想到后果是这般的严重。   周茂脑袋上缠着厚厚的布条,昏昏沉沉的睡着,噩梦一个接一个的来。他不停的试图跳出这个怪圈,可噩梦之源就是不肯放过他。   他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平缓,让人很容易分辨他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这次呼吸急促的时间特别久,刚刚与张淑秀换班的师彦轻轻握住了周茂的手,这招很管用,能让梦中的人感受到安全。   师彦的伤还未好,但他获知此事后坚持要来照看周茂。张淑秀对儿子心怀愧疚,也就同意了。   只是目前还没有人知道‘慈母怒打孝儿’的缘由是什么,大家都好奇着,就是没人敢问。   又过了一天,周茂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张淑秀送晚餐进来给师彦,看着他吃完后,摈退了下人,自己单独留了下来。   师彦知道她这是有重要的话要说了,憋了两天,他何尝不想知道周茂受伤的原因。   面前的张淑秀也从最开始的震怒,到伤心,到此刻的愧疚麻木。她把目光从周茂脸上移开,带了点审视地看着师彦。   “师公子,你为何不问我打茂儿的原因?”   师彦眼神暗了暗,跟前的人要不是周茂敬重的母亲,他早就按耐不住杀人了。不管是谁,不论理由,他都不允许别人伤害周茂。   可他也不是莽撞的人,有怨气是一回事。他还得分析下手之人的用心,像张淑秀这样一心为周茂的亲娘,动起手来,想必是他们之间发生了极大的矛盾。更加有可能的是——错在周茂。   “实话告诉伯母,我是不敢问。”师彦平静的说,“我怕急起来,控制不好,就成了兴师问罪,冒犯了您周茂会不高兴。”   张淑秀被他的直白逗的笑了一下,旋即又悲从中来:“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哪有亲娘会对自己孩儿下如此狠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最终他还是搞成了兴师问罪,师彦为她开脱道:“伯母一向对周茂很好,但这次事发突然,让人大感意外。我曾怨过您,不过细想之下,只怕周茂错的更多些。”   “你们都是懂事的乖孩子。”有了师彦安慰的一番话,张淑秀觉得茂儿的确没看错人,受伤的心得到一点点慰藉。   “我不跟你兜圈子了,其实那天,茂儿把你们的事告诉了我,还逼着我成全你们。”她看着师彦本褪去从容,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心想:这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吗?这男媳妇长的还挺好看的。   “茂儿他…”师彦已经跟不上节奏了,他曾经还在心里骂过周茂是胆小鬼,没想到他不仅不胆小,还把后果自己承担了。   “你也叫他‘茂儿’…”张淑秀惆怅地叹了一声,“茂儿说你是他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爱人,当时我处在惊吓之中,后来品味这句话才明白过来,他决定的事情是谁都改变不了的。既然他确定了是你,我再反对又有什么用?”   师彦回过神来,走到张淑秀面前恭敬的跪下,磕了一个响头。   “师公子…这如何使得?”张淑秀忙起身就要扶他。   师彦拒绝道:“伯母,我这是为茂儿跪的。谢谢您生养了他,谢谢您把他教的如此优秀。”   说完,他又重重磕了一下:“这次,请伯母原谅茂儿。他是很孝顺的人,之前一直不同意把我们的事情公开,就是怕您受不了。我不知道他这回是如何想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您。”   “最后这一下,是我,师彦为对您的歉意而磕的。我心悦茂儿已久,恕我不能再放开他。”   “你们…”张淑秀擦掉流出的一滴眼泪,她质问师彦:“你们总把一生一世放在嘴上,可世间有几人能做到?男女相恋不过如此,更何况天理不容的你们?”   师彦目光中透着坚毅,他用军人的语气起誓:“我向天发誓,此生此世只有周茂一人,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说完,他平静地对张淑秀说:“伯母,你不就是担心我会像伯父那样,见一个爱一个吗?您问问自己,您认为茂儿今后会不会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   张淑秀怔住,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不会,茂儿是个好孩子…”   师彦带上了一点认同微笑,他道:“是啊,人和人是不同的。”   ……   那晚谈话结束后,师彦更多的承担起了照顾周茂的职责,不分白天黑夜的陪着他。直到三天后,周茂醒来。   “师彦…我怎么这么饿?我到底是睡了多久?”他才醒来不久,接受了大夫的诊治后,有气无力的靠在师彦怀里,不多时腹中传来锣鼓喧天的声响。   “伯母给你做吃的去了,你再稍微忍忍。”师彦搂着怀里的一把骨头,皱起眉头想到:五天没吃下什么东西,这阵子必须好好补回来。   周茂本来乖乖的窝着,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挣扎着坐起来。   “你的伤怎样了?”   原来是这件事,师彦直接把衣服掀起来给他看。   还算白皙的腹部竖着一条半寸多长的褐色细线,没有多丑,只是永远消不掉了。   “好的真快!”周茂瞠目结舌。   师彦一挑眉,笑道:“还快?加上你昏迷的五天,前后都七八天了。”   周茂睁大眼睛,惊讶道:“我睡了五天?”   师彦把人捞回怀里,不满地说:“才知道,我没被花家娘子刺死,反而被你吓死了。”   他隔着绷带抚摸周茂的伤处,“还好大夫说你是太紧张劳累引起的,睡睡就好。我们开始不知道,都怕你撞出什么毛病来。”   周茂笑了:“撞成傻子你还要我吗?是了,都怪你,在花家的时候你就诅咒我变成傻子。”   “什么时候?”师彦奇道。   “还不承认,你说我哭的像傻子一样。”周茂笑着打他的头,可惜没力气,跟摸差不多。   师彦想起来了,也失笑道:“还真是一语成谶了,别担心,为夫不会不要你的。”   “夫你的头,等下娘亲进来记得叫‘婆婆’。”   张淑秀端粥进来时就听见两人的笑闹声,顿时有些不自在,故意多此一举的敲了敲房门。   “茂儿,娘进来了。”   周茂记得晕倒前的事,生怕娘亲还气着,赶紧端正坐好,顺道把师彦赶下床去。   师彦睇一眼周茂,坏坏地笑了。   这不怀好意的表情让周茂顿生警惕,瞪他——你要干嘛?   “哈哈哈哈!”师彦笑但不语。   张淑秀正好走进来,对上师彦的目光。   “婆婆,粥这么烫,何必亲自端来。”   张淑秀:“……”   周茂:“……”   师彦无视两人惊掉下巴的表情,兀自献着殷勤。   “婆婆快把它放下,我吹凉一些再喂茂儿吃。”   ……   张淑秀僵硬的把粥放在桌上,好不容易才找回语言,她充满恐惧地说:“快别这样唤我,今后没外人在,你也跟茂儿一样叫我一声娘吧。”这声‘婆婆’可是要把她的魂都给吓掉了。   周茂:“……”   你们乘我睡着干了什么…嗯?嗯?嗯?   “娘…你们这是…?”周茂看看师彦又看看母亲,看看母亲又看看师彦。   张淑秀看着儿子的傻样,无奈的叹气:“娘亲年纪大了,你们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吧!”   师彦笑着接话:“娘,我会好好照顾茂儿的。”   周茂发誓这是今年发生的最美好的事,没有之一。   于是夫夫快乐的拉着小手过日子——全文完!   虽然双双挂彩,但得到了意外之喜作为弥补。   周茂倒在床上,笑的像只老鼠一样开心。时间过去了很久,他还在笑。逼得师彦把他从床里拖出来教训:“别神神叨叨的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傻了。”   “我高兴嘛!这道坎睡一觉起来就过了,那我再睡一觉能不能把你家的坎也给过了?”周茂没骨头似的挂在师彦身上,惬意地享受二人的甜蜜生活。   “别乱说。”师彦可不像周茂这么开心,他不知道自己在‘睡觉’期间是怎么过来的。   “我家的事不用你操心,保证一定风光迎娶你进门。”   周茂捏捏师彦鼻尖,笑道:“是我娶你才对…唉…”   “叹什么气?”师彦问。   “假期本来就不多,剩下的时间都给我睡过去了,想起没几天就要回帝都我全身的懒筋都出来造反。”周茂郁闷的吸吸鼻子,把头埋进师彦怀里躲避现实。   “你可以再多休息几天,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呢。”师彦心疼的摸摸怀里的脑袋,“我先回去,帮你告个假。”   一听要分开,周茂立马否决:“还是不了,我要跟你一起走。”我还要早点回帝都,搞死花有常那个老头。   “你舍得咱娘亲吗?”师彦厚颜无耻的用了个‘咱’字,不过周茂没注意到。   周茂郁闷的摇头:“当然舍不得,我求她跟我一起回帝都,她就是不肯。我总觉得她在躲着咱们。”   这点师彦也看出来了,这两天张淑秀与他们的交流明显变少了,一起吃饭也能感到她的不自在,到底还是有芥蒂的。   他只能安慰周茂:“给她一点时间,会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灯下之谈(一)      两个伤员商量着干脆提前两天动身,赶回帝都参加元宵灯会。   这个主意是师彦出的,谁能想到这位当朝大将的私生活如此之贫乏,连灯会都没有看过。周茂起了恻隐之心,决定陪他挤一回人流。   正月的日子寒风习习,却挡不住帝都人民的热情。好像他们一整年就盼着个这样的节日,穿出自己最好的衣裳,逛庙会、拜菩萨。如果能看到些稀奇的杂耍就更好了,一年的闲谈都有了聊头。   周茂本是不喜欢凑这些热闹的,碍于宋光陵,周茂每次都为了他包下临街最好的厢房,让这位帝王欣赏他治下的盛世繁荣。   今年他可不想再做这种糟心的事了,他决定带着身旁长不大的师将军亲身体会一回民间的乐趣。   “灯会不是晚上才开始,为何才是正午刚过,街上就聚集了这么多人?”师彦当真是头一回在帝都过元宵,甚至在建康也没怎么过过,这就要原谅他提出的问题为什么如此弱智了。   周茂笑话他:“你当真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啊!”   “哼!”受到了嘲弄,大将军生气了。加快步伐往前走去,大有将周茂甩掉之势。   周茂何其会看人,深知揣摩别人心思。此刻要是他敢不追上去,把人哄回来,明天一定会误了早朝。   “彦儿,彦儿…”周茂跟在某人身后唤他。   “是我错了啦,你年少有为,哪有空时常出来体察民情,不知道是正常的。”周茂一把抱住他的手臂,“让我来替你解惑吧!”   师彦瞪他一眼,没再耍脾气,算是首肯了。   “其实吧,观灯只是一部分,其它的活动会提前个一两天开始。你看那拿大顶的,那边耍狮子的,他们都在白天就开始了。还有这么多吃的、玩儿了,够人们乐呵好一阵子。”   周茂带着他东看看西瞧瞧,磨蹭到了饭点,想找家饭馆吃饭,竟然一个位置都没有。   周茂满脸无奈,建议道:“不如咱们找个路边摊蹲着吃吧?”   师彦才不理会他的异想天开,拉着周茂就往最好的酒楼里走。   “小二,马上给我弄一个位置,不靠窗也没关系。”师彦拿出一块银子,放在柜台上。   “这…”小二为难的看看四周,他们这样的饭馆不说今日,就算是往常不提前定位子都很难排到座位。   “这位客官,真的很抱歉,今晚不可能有位子多。”能来这消费的都是大人物,就算做不成生意也要客客气气的。   师彦不悦道:“我们只是来吃饭的,加个座也不行?”   他生起气来会不小心把王霸之气外放,一个积威多年的杀将,随便侧漏一下就可以秒杀一群人。那可怜的店小二就成了头一枚炮灰。   他战战兢兢地说:“大人…稍等,我去问下掌柜的。”   说完店小二飞快的消失在后台,留下他们两人傻兮兮的不知要等到今夕何夕。   “呦!这不是周大人和师小将军吗?”   周茂和师彦同时向后看去,这不靠谱的声音怎么那么像太子?   果不其然,宋光炎站在回廊处笑着看他们,估计是准备从那上楼,发现了他们俩。   这种合家团圆的时候太子怎么从宫里跑出来了?不过这样的问题不是外臣可以问的,自己暗自揣测一下就算了。   周茂和师彦过去给太子简单行了个礼,心想着快点撤,这地方在也不来了。   可太子没给他们开溜的机会,难得有机会与周茂套近乎,他自然不可能放过。周茂没有办法,只有同师彦一起赴他的劳什子元宵宴。   太子是炎朝最大的二世祖,他把整个阁楼都包了下来,竟然只请了不到十位宾客。入席时,周茂和师彦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对,除了他们,都是□□的核心成员。   众人显然也对他们的出现感到好奇,友好的笑容中都透着股淡淡的审视。   酒过三巡,这群人依旧是谈些寻花问柳的风流韵事,周茂久经沙场,轻轻松松的就应付过去。而师礼,作为异类中的异类,一直没什么人敢招惹他。   “不知开年后,周大人有何大计?”风花雪月中一个声音很突兀的斜插出来,本是热闹的谈笑骤然间冷却下来。   不仅是周茂,连同太子都略带诧异的看向那个人。   在座的都是高官显贵,清楚当今官家上台时颁布的一条政令。就是要求所有上朝的文官,每人交一份能够促进庙堂或者改善民生的大计。老人都知道,这条规定由来已久,今时今日却已流于形式,走走过场便可,没人会当一回事。   可在此种场合,被人正儿八经的问出来,周茂一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一眼兴趣盎然的太子,周茂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他坏心眼的想:既然你急着想跳圈子,我就好心成全于你吧!   周茂放下酒杯,规规矩矩的朝那人拱了拱手,说道:“‘大计’不敢当,晚辈出涉庙堂之高不过是想为官家略进绵薄之力罢了。”   那人也朝周茂拱手道:“周大人年少有为,我等羡慕不已啊,您的高才要与我们多多分享才是。”   他说完立刻便有很多人跟着附和,显然都是一丘之貉。   周茂在心里冷笑,面上仍然保持着一副少不更事的腼腆。他装作十分为难地开了口:“大人们折煞晚辈了。我不过是想乘国库还有些银子,让官家做几件为长远利益考虑的大事。”   “噢?周大人且说说哪件大事你会最先考虑?”太子坐在一旁三有兴趣地看着这位大言不惭放大话的年轻尚书。   他承认周茂上任半年功绩显赫,国库在短时间内拉平赤字,甚至还有可观的盈余。在太子一群人看来,收回燕云诸州后,天下大势就已定,莫非他还想再凿条运河或者再修条长城?   周茂忽略掉他眼中一点不屑,一本正经地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众人反应了一瞬,纷纷大笑起来。有人说:“周大人果然英雄出少年,竟然敢把注意打到金人身上,你可知我们在战场上从来没讨过他们的便宜?”   他们这绝对是把周茂当笑话看了,看周茂装流露出来的苦笑,师彦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这些位极人臣的国家智囊,从不敢想大炎开朝时的盛世。如今为了保住荣华不惜舍弃尊严,竟向曾经的番邦属国称臣纳贡,俨然成了一群只会摇尾乞怜的狗畜生。   师彦告诉自己要忍耐,这些人都不是周茂的对手,且耐心等着看他们是怎样受到惩罚的!   “晚辈确是不知所谓了,可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私心想着,说不定自己这点拙劣的建议真能给经验丰富的前辈们一点点启发。”周茂又站起来,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太子心想,也是,身边都是些老鬼。如父皇说的一样,这些人凭着辈分高,总是随意的指手画脚。正事没做几件,找茬的本事倒是日子增进,现在正是需要有年轻人出现给他们打打脸。   不管他认不认同周茂的话,太子都一样他能说出一些与众不同又有用的话来,他开口帮腔道:“周大人只管说,别认为他们都是元老就不听晚辈的建议,没有容人之量哪能坐到今天的位置。”   太子这一说,效果可是太好了,原本还想奚落周茂两句的人,现在全歇了心思,都被迫装出一脸洗耳恭听。   “谢太子殿下。”周茂换上‘我感动死了’的表情看着太子,让宋光炎有种自己是‘伯乐’的错觉,他对周茂更有好感了。   周茂抓住机会向大家灌输自己的想法:“金国是一头睡在我国身边的猛虎,去年我们用辽国暂时喂饱了他,可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饿起来。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它再次觅食之前变得更强大,让它不敢再窥视我大炎。”   他看到有人想插嘴,被太子一眼横了回去。周茂很满意,太子想入套了。   周茂继续道:“如今我们去碰金国,无异于找死,晚辈不才,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但不碰金国,我们还有一个恶邻是可以碰的。它有相当数量的马匹,而大炎在战场上受制的恰恰就是它。相信我说的大家都知道是哪里,晚辈觉得,与西夏一战的实力,我大炎还是有的。”   周茂的话在这里截止,本来喜笑颜开的场面一时有些凝重。他的一番话点醒了一拨人,也惊吓了一拨人,大家各怀鬼胎的纷纷计算起自己的利益来。   宋光炎是属于惊喜与惊吓并存的那拨人,喜的事周茂说的没错,他仿佛看到了一副美好的宏图。惊的是,这是战争啊,压上身家性命不说。按照大炎的传统,大战一定要派一名皇子去督战,上回已经出了一个瑞王,可再不能弄出一个来与他分庭抗礼。   宋光炎明白,再有下次战争,说什么自己也推脱不掉了。   周茂看着太子变换不定的眼神,会心一笑,决定帮他注一针强心剂。   “殿下,微臣还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说。”宋光炎正烦,随意回答道。   “西夏国小,即便再骁勇也敌不过我大炎百万雄师。更何况兵贵神速,我们主动出击,断它后方,孤立无援的他们不会比辽国更难拿下。”   连辽国都给吞了一半,您还怕小小的西夏吗? 作者有话要说:     ☆、灯下之谈(二)      周茂话一出,四下全都沉默了。有人这时提出了反对意见,太子并没有制止,那人慷慨激昂地说:“周大人莫不是打仗打上了瘾?我朝先打辽国又打西夏,耗费大量钱财兵力,而后我们又有何力气再防金国?”   听他这么说,太子也颇为赞同的点点头。他现在被撩拨的心痒难耐,正缺一个人提出合理的理由制止自己就好。   周茂对他的质问不以为意,笑道:“此言差矣,我们正要攻夏以御金。西夏有大批战马不说,他们手里也有数十万历年来以武力驱迫签征的汉军,我们的人,能放任不管吗?从地缘上说,我们可以收回河西走廊,大大增强军队的布防能力,等于又筑起一道长城。所以,拿下西夏,不仅不会使国力折损,反而能大大的补充进来。”   一口气说完,周茂轻轻的吐了口气,静静地等待着其他人的发言。窗外是灯红酒绿人声鼎沸,这间豪华的包房内却静若寒蝉呼吸可闻。   不仅太子,所有人都陷入深深的思考中。有些人在寒冬腊月里流出了害怕的冷汗,有些人则面无表情不知道在酝酿什么,而太子却在意味深长地观察着周茂和师彦。   他们两人是同乡,年纪相当,感情好并不奇怪。太子更关心的是这两人到底站在谁那边?因为不管是谁,他们的经历中都有宋光乾的影子。   良久,太子哈哈笑了出来:“各位,只是周大人一个小小的提议,怎的把你们吓的都不敢出声了?”   别以为他是出来打圆场的,不顾周茂才丢完的重磅炸弹的余威,太子又补上一颗。   “胆小的人怎么做大事?我倒是想问问周大人,如果攻夏,你属意谁前往?”   这是直白的在问他立场了,在座没有真心为国所想,他们在意的永远是利益。   周茂笑容真诚,不知道的一定以为他是发自肺腑。   “臣不敢妄说,只是当前是私下在太子跟前,我才敢抒发下自己的意见。”   他当众对师彦笑了一下,说:“希望师小将军不要介意。”   师彦则陪他一起演戏,大肚地说:“你自便,不用管我。”   周茂点头,接着说:“镇国公已经告老,其实我觉得他去最为稳妥。不过既然他自谦说年岁已高,我们也不能勉强。我国人才济济,自是不会缺将才的,除了镇国公,我们还有南军的石将军。他才手段极高的在最短时间内剿灭了南方所有乱军,现正好也没什么军事动向,启用他微臣觉得正好。”   太子满意的笑了笑,石沧不错,他与宋光乾没有任何交情。   都是聪明人,话题扯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在太子的调和下,现场气氛再次恢复到了节日该有的热烈喧闹。   好像刚才的针锋相对像是一场幻觉,大家都选择性的忘记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周茂再怎么推拒还是被灌了十几杯,曲终人散后他还是被师彦背回去的。   “师彦,你说太子有几成把我说服官家?”洗漱完毕后,周茂躺在床上看着正脱衣服的师彦。   “只要太子想,官家一定会为他达成。所以你明天只管提就是了,他一定站在你那边。”师彦不屑地说。   要说当年他根本没心思问起这种勾心斗角的算计,在帝都呆了半年后,他不想参与也不得不多长几个心眼保护自己。想必师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的决断把周茂逗笑了:“你怎么知道太子一定赞成我?”   师彦摆他一眼:“别说你没看到他那放光的眼神,散席后他的狗腿们是不是都磨磨蹭蹭的没有走?想必他们现在还在开会呢!”   “更何况这事对太子百利而无一害。”师彦脱了鞋,也钻进被子里来,“当权者他犯的最大错误就是,手里竟然没有一点军权,太子一定意识到这点了。”   周茂笑嘻嘻地凑上去亲了一口师彦,表扬道:“还是我的师大将军聪明。”   师彦见某人主动献吻立刻眼光发绿,不客气的把人压在身下:“你欠我一次赏灯,所以用身体来还吧。”   “唔…唔…”周茂阵亡。   第二天的早朝周茂是非常想告假的,醉酒加纵欲过度,让他身上哪哪儿都疼。看谁谁不顺眼,就连跟皇帝说话也摆脱不了杀气腾腾,所有人都不自觉的让他三分。   周茂把昨夜的深水炸弹扔进朝堂他就不管了,有多少鱼上钩他不管,反正大鱼已经主动投网了。   不出所料,刚下朝太子找他爹喝茶去了。周茂故意走慢了一点,等着后方的花台长。   花有常见到周茂的背影,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有些发怵,抬起的腿顿时觉得迈不动了。   该还的还是要还,他挺直腰杆快步走了上去,来到周茂身边,恭敬地说:“周大人,可是在等下官?”   周茂回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跟我来。”   说罢周茂带着花有常来到一间屋子,屋子里堆放着很多的文书,桌椅上都有些薄薄的灰尘,可见平时没什么人来。   周茂进屋后在窗前站定,在他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见周围来往的人。   他压低声音说:“花大人请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后面的人是谁?”   花有常先是怔了怔,旋即飞快的调整好状态。为了保护女儿,他不得不对周茂低头。   他简洁地说: “蔡相。”   果然是他,周茂冷笑,这个老家伙位高权重,仗着官家软弱,几乎蹦哒到所有人头上去了。   他看出周茂的被重用,就是为了扶持起来与他对抗,现在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只是个做事的,却又想架空皇室的野心,想想上一世他在宋广德手里就被发配了,当时不知道谁治了他。   不管当初是谁,现在蔡相是找上他了,活该周茂风头太盛,老天硬要给他加一条烂路障。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周茂哀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花台长,你是个聪明人,我和蔡相之间的事你最好不要参与,不然我可不保证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   周茂冷冰冰的语气,配上全开的气势,绕是不惑之年的花有常也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小兔崽子’,面上仍然做出惶恐的样子,连称‘不敢’。   又表了一些决心之后,花有常得以脱离苦海。回到御史台时,他狠狠地推翻了案上所有的东西,又踹倒一张凳子才算解气。   周茂这个人真是害他不浅,今天没参成他,蔡太师一定会怪罪的,他还得想办法把这个谎圆过去。没想到周茂才来半年就找到了太子做靠山,早朝时太子竟然为了他顶撞太师,简直是罪加一等。花有常好像看到了周茂的死期,他的坏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   快来找点娱乐——想想下一个弹劾谁!   回到办公的偏殿,所有人看周茂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猜疑、敬佩、责备皆有,只是碍于他是老大,没人敢方面表达出来。   周茂才不理睬别人的眼光,自顾自的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宋光陵正站在案前等着他。   “你找我有事?”放了一个月的假回来,周茂发觉自己已经可以再心如止水的对待他了。   宋光陵先是礼貌的向他行了礼,随即不客气的问:“周大人到底是怎样想的?大炎刚有好转为何又将它推向深渊?”   周茂平静地看着他,心想这场景何其相似。当初他也是坐在皇位上说:“贺之,如今大局已定,大哥的生死已经不再重要,为何还要再起事端?”   “七皇子,有些事是躲不掉的。”他的话带着些无奈,又像是劝诫,听的宋光陵一愣。   周茂不再管他,径自绕过他坐到桌前开始办公。   宋光陵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道了声‘失礼’,什么多余的也没说,就出去了。   门被关上时,周茂抬头望了一眼,紧闭的门扇,最终把他们阻隔在了两个世界。   开年第一天,周茂在朝堂上扔下的重磅炸弹,不少人以为会是个哑弹,时日一长就会变为官员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谁知五天后,所有核心阁老们全部被召集起来开了个会,并且周茂也一同参与了。   会后不少人前去打探,却都一无所知,周茂的地位一时微妙起来。   有心人都看得出,太子殿下开始与他同进同出了。相对于去年的冷落,现今他们的关系简直是一日千里。   周茂从容的应对着各种猜疑,他户部的事照办,且越干越出色。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蔡相的接班人时,有人当朝参了周茂一本,说他在太原勾结商人谋利。   证据就是他给余达特批的煤炭垄断代理权,周茂一脸无所谓的看着那位御史侃侃而谈,让他把自己八辈祖宗都翻了一遍也不辩解半句。相比他的淡定,太子的脸色却越来越黑,煤炭的垄断一直是禁忌的话题,谁不知道全国的碳钱都被太子赚了去。   这位不怕死的御史俨然是想把他们俩都拉下水,背后的人自是不用说了。   要是扳倒周茂,世人又会怎么看这位未来储君?   蔡相的狂妄,是在公然挑衅皇室的地位。   当日,周尚书被暂时革职。   两日后,太子收到一副绝美的仕女图,据说是花台长的女儿。   五日后,蔡相之子检举其父。   七日后,蔡相卸下一切差遣,仅保留太师头衔。   九日后,师彦打通了两座宅邸的后院…… 作者有话要说:  跑完剧情就差不多要开虐了,是大虐呢?还是大虐呢?还是大虐呢?   ☆、亲征(一)   由于周茂的出现,蔡相的报应提前了,但是保住了荣誉和财富。多亏他有个认清现实的好儿子,全帝都都知道他们爷俩政见不合,几乎到了快决裂的地步。   当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们父子的笑话时,周茂找上了蔡公子,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很快结成同盟。   蔡相现在估计很郁闷,任谁都不愿意被自己儿子捅一刀。希望他有一天可以想通,到底做一个手无实权却富贵荣华的太师,要比做发配充军的阶下囚要好的多。   周茂是在十五日后起复的,一上朝,他就听说花有常没有因蔡相的倒台遭殃,相反做了太子的姻亲,这等好运让许多人羡慕。   此时的花有常已经不必在周茂面前点头哈腰,在与周茂碰面时,他又恢复了过年时的清高。周茂也是淡淡的,仿佛怎么都无所谓,可花有常就是无法忽略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睛。   这一章就算揭过,各方势力皆大欢喜。   一切都在周茂的预想下有序的秘密进行着。周茂更忙了,整天下了班就要去太子府报道,要不是每天回去还要面对师彦,他几乎认为自己成了太子那边的人。   “元徽又来消息了。”师彦从枕头下拿出一封信。   周茂累的要死,胡乱擦把脸就倒在床上,他没有接信,懒洋洋地说:“他说了什么?挑重点告诉我。”   师彦拿着信在周茂脸上轻轻拍了一下,笑道:“元徽该有多伤心,里面大多数内容都是关心你的!”   “改天再看,现在我困…快说重点。”周茂翻个身,屁股朝他。   师彦无奈的撇他一眼,开始说道:“元徽说已经安插了人在南军里,他主要是问能不能找到可靠的人代替你去。”   这个问题师彦也与周茂讨论过很多次,每次都不愉快的收场。   现在太子的意思很明确,支持攻打西夏,自己亲自督军。同时要带上大炎最精锐之师和他认为最可靠之人——周茂。   无法理解为什么太子一定要带周茂,到底他只是纯粹的文臣,没上过战场不说,就连最接近战争那一场守城,他还成为了唯一一个受伤的倒霉蛋。   他们总结了下,太子的目的就是把周茂拉上一条船。成了他荣,败了周茂死。   还是这句话啊,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周茂只有跟着去。   师彦当然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人,可他现在是编外人员,要不是他是策划者之一,以他的职位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只能不断的游说周茂,屡次失败后他还拉上宋光乾一起。   周茂也是无语凝噎,现在的情况他有的选择吗?再说去就去了,他也不用前阵冲杀,还不是躲在大营里出馊主意,理论上危险小得多。   他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怎么顺当的处理掉太子,把自己干净漂亮的摘出去。   师彦和宋光乾的关心他是知道的,但当下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退出了,只能尽力让他们放心。   “师彦,你说每次都是你们冲在最前面,你们中有没有人想过我的感受?”周茂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对他的话有着特别的渲染效果。   “我吧…也就是动动嘴皮子,上哪儿去都是一样的。何况这次太子也跟着去,一半的人马是为了保护他去的,我时常跟在他身边,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师彦看着他的后脑勺,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出话来。   沉默了一会儿,师彦都以为他睡着了,就听周茂叹了口气,说:“唉,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接下太子留下的烂摊子,对东宫这位子虎视眈眈的人多的是。元徽不在帝都,这些都要落到你身上。”   周茂话才说完就被人从后面拥住,师彦下巴抵在他肩胛骨上蹭了蹭,这是在撒娇了。   彼此都心领神会,师彦仍然是说不出赞同的话来,他贪婪的摄取着周茂的温度,想把他融化了就好。   周茂拍拍他的脑袋,闭上眼睡了过去。   一转眼,准备工作就到了尾声,进攻定在三个月后开始。各路部队都已经集结完毕,只等太子的到来。   出征前,花有常正式的成为太子的姻亲。为了立威,他不痛不痒的找人参了师彦一本,没有太受重视,只是不痛不痒的罚了一个月俸禄,他这样做只是在提醒周茂而已。   果然周茂没有反击,花有常目的达到,很是得意了一阵。   正式出发那天,师彦在殿内当值,他照常工作,尽心职守。只有当傍晚回到家中,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他才体会到当年周茂同样的感觉。原来等待,真的不好受。   不过让师彦稍加安慰的是,这次太子的侍卫团中有王勇,他会替自己好好照顾周茂的。   另一头紧张赶路的周茂就没有时间像师彦一样睹物思人、伤春悲秋。他此次的角色相当于半个军师,这个‘军师’指的可不是战场上出谋划策的那种,而是充当太子的智囊。   比如怎么让他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亲历战场鼓舞士气,怎么收获人心等等。对于宋光炎的过度依赖,周茂也很郁闷。   “听说我的副侍卫长是你的旧部?”吃晚饭时太子指着王勇问。   周茂一愣,心想太子估计连他族谱都应该翻过了,他老实承认:“是的,王勇是我曾经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太子今天心情很好,主要是因为盛大的送行仪式让他觉得倍有面子,想必以后的登基大典也不过如此了。   他豪爽的下了一道命令:“既然是你曾经的下属,未来这几个月就跟着你吧!你也是我最看中的人,自然不会委屈了你。”   就这样,王勇就像商品一样被塞给了周茂,不过他们俩人都乐意得很就是了。   回到驿站的房间,王勇自然而然地跟周茂住一起,他是侍卫,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关系。   关上房门王勇就问:“小茂,这趟倒霉的差事怎么落到了你头上?”   自王勇搬出去自立门户,他们能见面的机会不多。这种机密的计划,自是不可能向他透露的。   周茂脱掉外衣,慢腾腾地回答:“你还没看出来吗?太子就想找个垫背的,很不巧,他看上我了。”   “……”王勇无语的挠挠头。   见他这个样子,周茂觉得好笑,良心发现不逗他了。   “来,咱不开玩笑了,跟你说正经的。”周茂拉着王勇在凳子上坐下,压低声音说:“这一趟你想办法离太子远远的就是了,咱们都不去招惹他。这打仗的事没准儿,别受了伤要拿咱俩撒气。”   这话说的…怎么处处透着怪异?   王勇也是聪明人,知道周茂不会害他,这样就行了,照办吧。   大部队一路晃悠了个把月才到达大本营,谁能想象这是赶去打仗,就这种龟速够地方细作跑几个来回的了。   周茂现在的身份是太子的跟班,石沧压根没注意到他。   晚上大摆宴席时居然给周茂设了个偏僻的不能再偏僻的位置,好歹他也是当朝的三品大员。   不管石沧是否故意,周茂都明白了他所表达的意思——一介酸儒,少来指手画脚的。   还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周茂挺喜欢他,要不是这人一向跟其它军不对盘,他差点以为石沧是宋光乾安排进来帮自己的。   这种时候,参与的越少越安全。来之前周茂就打定好主意——不管、不听、不看,只要不打败仗,其余一概跟他无关。   开席时周茂一个人在角落里喝茶,太子忙着和石将军套近乎,没空管他。   就在他喝完第二壶打算尿遁时,有位大胡子武将拿着杯子朝他走来。   “久仰,周大人。”那人身材魁梧,说话却细声细语。   周茂微微一愣,他的名号应该不至于传到军营里。他们的老大这么不待见自己,下面的人怎么会出现异类?   “不敢当,这位兄台如何认识我?”周茂拿起杯子,与他碰杯。   “两年之约,大人可还记得?”大胡子武将笑着对周茂说,周围没什么人,他不怕让别人听了去。   周茂的心一阵猛跳,好一会儿他才接上。   “记得,定让你风光还朝。”   这是他与宋光乾的约定,现在成了地下组织接头的暗号。   “大人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我,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大胡子这才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音量说。   “多年不见,我们叙叙旧吧!”   周茂也不避讳王勇,让他在自己帐子前把守,带着大胡子进去密谈。   “我们都誓死追随大人,时机一到,我们自会动手,不会给人留下把柄。”大胡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朝周茂道。   周茂赶忙上前把他扶起:“兄弟,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必再如此据礼。”   他把大胡子扶起,问道:“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啊!是在下疏忽。”大胡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在下名叫金大,大人直接唤我名就好。”   “好的,金大。”周茂被这实诚的汉子搞得没办法,笑道。   他们俩交换了一些情报,到半夜就散了。   刚送走金大,就见太子的侍卫来找:“周大人,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还有十几章就完结鸟,心情好复杂!   啊啊啊啊啊,忘记设置时间啦!!队形不整齐了!!!   这是要逼死强迫症啊啊啊啊啊啊   ☆、亲征(二)   半夜三更的,太子不搂着美人睡觉,找自己干嘛?   周茂在帐外等候通报时无聊的想。   “周大人请。”   “多谢。”   周茂掀帐入内,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太子正被服侍着更衣,看样子回来没多久。   他毕恭毕敬地行礼道:“殿下深夜召臣来是否有急事?”   太子换上一件素色的棉袍,歪在小塌上。   “确是急事,石将军说大军十五日后开拔。”   “这么快?不是两个月后才是定下的日子吗?”周茂略带诧异的问。   太子烦躁的捏捏眉心,抱怨道:“可不是,这天寒地冻的,再等俩月开春了不好吗?!他偏说怕消息走漏,越快越好。”   周茂想了想说:“石将军说的也没错,这事宜早不宜迟。”   太子郁闷的叹口气,然后给周茂布置了任务。大致就是后天的誓师大会让他去检查有没有什么细节遗漏,务必保证他太子的威仪风采得到充分展现。演讲稿能精简就精简。还有他们出征使用的物品,不够的立即在当地采买,他的生活品质不能有所下降,等等等等。   这样的统帅也是够了,还好太子在军事方面比较有自知之明,战略方针没打算参与。不然他一定能制造出穿金铠甲,拿银盾,马鞍上缀满流苏的皇家部队。   这边周茂被□□的脚不沾地,那边的石沧确是很开心的样子。   他很久没打过胜仗了,这几年在南方一直在镇压叛乱。打的都是百姓,轻不得重不得,输了挨骂赢了也没人表扬,他的升迁之路有得相当缓慢。   但这次不同,人数众多的士兵,精良的装备武器,充裕的粮草。又有太子充当吉祥物,全军士气大振,几乎是必胜之战。待他凯旋,就可以与师礼平起平坐。最主要的是他比师礼年轻二十多岁,今后官家仍然要重用他。   现在他要做的事,就是尽全力讨好太子殿下,那个叫做周茂的,实在看起来太多余了。   几天的相处下来,周茂明显感觉自己被孤立了。他暗中观察石沧许久,发现这人根本不拿正眼瞧自己。天,什么时候惹到他了?   与外面的紧张局势不同,越靠近出发的日子周茂越是清闲。石沧一步步排挤周茂的效果已经显现,如今和太子出双入对的人一下换成了他自己。   周茂满意的冷眼旁观着,装成一副失宠的模样整天躲在大营里养蘑菇,乐此不疲。   日子一下到了出征那天,周茂竟然被安排到了后续部队,并且晚一天出发——要不要这么贴心?   等周茂赶到,石沧他们已经势如破竹攻陷了好几座小城。   “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周茂问。   金大压低声音回答:“在准备了,等局势乱一点。”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尽量不要影响我们这边的士气,最好可以让他死的壮烈一点。”周茂骑在马背上,面带微笑好似在欣赏风景。   “是,属下遵命。”   “对了,要是可能多照看下石沧,他可是上好的替罪羊。”周茂叫住调头要走的金大。   “嗯。”金大抿嘴点了点头,策马扬鞭飞驰而去。   周茂正欣赏着远处的苍山,冬日的荒山萧萧肃肃别有一番韵味——不久之后,这里就是大炎的天下啦!   他的好心情完全表现在了脸上,王勇过来时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与那飞骑聊了几句就把你高兴成这样?”   “当然高兴,我们打胜仗了嘛,开门红啊!”周茂的笑意更深了,欢乐的像个孩子。   可王勇却不认为他是真的高兴,到底这几天周茂失宠的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见王勇不怎么开心,周茂觉得奇怪,问道:“王大哥因何郁郁不安?”   “还不是因为你。”王勇横他一眼,“明明你才是首功之臣,现在全让石将军抢去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周茂失笑道:“本来我就是被抓来充数的,不犯错就该知足了,什么功不功的我不稀罕。”   “可我听说征讨西夏是你最先提出来的。”王勇有些不甘心,他们这一路跟在后方,连个漏都捡不到。以后还朝,论功行赏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周茂谦虚道:“我只是起了个头,主要发挥作用的还是他们。”   拍拍王勇胳膊,周茂安慰他:“别急,后面或许会有我们上场的机会。不过我还是希望,能这样混日子到最后一天。”   “你真是……”王勇无语。   又过了一个月,石将军他们终于啃到了一块硬骨头。   这是直抵王都的必经之路,之前一直都是顺风顺水过关斩将,只有这处——磊的比天高的城墙,寒冬也不结冰的汹涌护城河水,深沟里布满尖刺的战壕。   这种规格的防御工事不是短短一个月就能完成的,但据以前的情报,这座城虽然坚固,但绝对没有到如今的地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被胜利冲昏头的太子,顾不得石沧的劝告,下定决心要硬攻。   他们带来了百于门威力强大的火炮,还怕不能把它轰出个洞来?   本来石沧打算围他们几天,这座城易守难攻,他们粮草充足,不要说十天半个月,哪怕是一两个月问题都不大。白白牺牲人力物力,不划算呐!   可以这阵子太子习惯了石沧的阿谀奉承,以为自己军事才华横溢。自信满满的他,才不做那种守株待兔的蠢事。   太子一声令下,炮弹齐发,周茂在十几里在都感觉到山林的震动。   现在需要人,周茂作为候补队员就该上场了。只是当他赶到时,知道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太子殿下被人掳走了。   全军的性命可都系在了他一人身上。   周茂想过,太子可以死,但必须死在沙场上,死于敌军之手。可现在,人活生生的被抓走,这算怎么回事?   太子若是有什么事,石沧是第一个掉脑袋的,而周茂是第二个。即便太子回来,石沧与周茂也不一定保得住性命。   所以,一定不能让他回来。周茂命人传书给宋光乾,事情提前,让他做好接手的准备。   当晚,西夏就派了人来谈判。   石沧知道自己的责任大发了,需要找人出来分担,于是乎就有了周茂被西夏人带走的一幕。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太子发饰凌乱衣着不整的朝周茂飞奔而来,几乎是惊恐的哀嚎道。   “他们只让我进来。”周茂苦笑着看看周围的西夏士兵。   太子顿时失望透了,他反手就甩了周茂一巴掌,怒道:“让你护驾不力,我被人掳走时你在干嘛?”   周茂捂住肿起半边的脸,好不容易找回聚焦。   “臣有罪。”面前的人已经失去理智了,周茂不想再挨打就只能顺着他。   “说说他们让你来干什么?”太子气哼哼的坐回椅子上。   “是臣主动要求过来的,不确认太子无恙,我们怎么能谈条件?”周茂垂着头,因为伤了嘴角,说话有些不清楚。   “哼,废物,一群废物。”刚才好不容易平息一点怒气,现在又都涌了上来。周茂离他太远,只能摔茶杯泄愤,还好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不然周茂又要破相了。   “呵,大炎的太子殿下好大的火气。”字正腔圆的官话,突然从后方传来。   帘子被掀开,一位魁梧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衣饰华贵,气宇轩昂,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果然,周茂听见太子声音都发颤了,他说:“十…十六皇子…”   十六!周茂震惊的望着来人,他所知的十六皇子是西夏现任储君,与宋光炎一样位列太子。   敢让十六出来守城,想必是早做好了万全之策的。朝堂里出了细作,他们早就安排好了早活捉宋光炎,这是个圈套。   十六饶有兴趣地盯着周茂看,许久才‘啧啧’两声,自言自语道:“再清秀也是个男人啊,皇兄为什么点名要他?”   他的音量不小,在场的人都听的很清楚,周茂疑惑的目光隔空与他相撞。   十六笑了起来:“别看我,是你自己要来的,既然来了就由不得你了。”   他朝身旁的侍卫招招手:“带走,送到皇兄那去。”   知道准没好事,周茂奋力挣扎着,口中喊到:“你们想干嘛?我是大炎的重臣,修得无礼。”   大概是见周茂面红耳赤的样子很好玩儿,十六示意侍卫先停下来。   他伸出根手指抬起周茂的下颚,挑衅地说:“我知道就是你出的馊主意,敢打我们大夏的主意必不会让你有好下场。”   他改为捏住周茂的下巴,力气大的像是要捏碎他。   “不如告诉你,是有人点名要你,反正你留下或者回去都是死,或许留下死的还痛快些。”   “我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会怎样对待我朝尊贵的太子殿下?”周茂此时管不了自己的安危了,他只知道不能让宋光炎回去,最少要拖到宋光乾他们到来。   “哼!他也配!”十六蔑视地斜了缩在椅子上发抖的宋光炎,“不知道拿他的命换你们一千里地和每年五十万银子,你们皇帝舍不舍得?”   不舍的,马上杀了他吧!周茂一边感叹他的漫天要价,又一遍庆幸他的狮子大开口。   这个价格是谁都要犹豫一下的,看来宋光炎短时间是绝对回不去的。   周茂安心瞑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受辱   周茂被十六带到了另一处地方,这个院子离关押宋光炎的不是很远,周茂暗暗记住了线路。   十六把周茂往屋里一推,说:“你们都是熟人,我就不介绍了,我赶着去接待你们的太子殿下。”   周茂不记得自己在西夏还有熟人,不过不论是谁,现在他暂时还是安全的。杀了他,谁还会相信他们是诚心实意来谈判的。   “周大人,多年没有联系,想不到再次相聚会是以这样的形势。”来人从内厅里走出来,带着胜利的笑容,不徐不慢的走到周茂面前。   看清楚了他是谁,周茂了然,冷笑道:“余达,真没想到会是你。”   “大人应该想到,是我也不奇怪,你们攻打西夏,岂不是断了我的财路?我与他们才是一条心的。”余达凑近周茂,从前自己在他面前都要保持唯唯诺诺的模样,别说这样靠近,连看一眼这人都要偷偷摸摸的。   “想不到财可以通天,这样机密的消息都让你买到了。”周茂往后退一步,下意识远离别人的靠近。   “大炎的根早就烂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余达看着周茂愠怒的样子,痴迷地伸手抚摸他的脸。   周茂一偏头躲开,怒道:“放肆。”   “哈哈哈哈哈哈…”余达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如今我放肆了又如何?当下能保住你的人只有我,二皇子答应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把你送给我。”   说罢他还轻佻地捏住周茂的下巴,然后预料中被狠狠的拍开。   余达看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不以为意地笑笑:“还真是泼辣啊。”   “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在没谈妥条件前你们还动不了我。”周茂快速的退到安全距离,戒备地看着余达。   余达像一只逮住猎物的猛兽,不急着下口,耐心地陪着他玩。   “周大人,你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现在两边都不会放过你,难道你不需要一个可以避难的港湾吗?”   周茂在心里翻个白眼,谁特么稀罕你的港湾。   “我的事就不劳烦你担心了,我是为了太子而来的,既然确定他无事,是否可以放我回去给石将军报个信?”   他不是赶来送死的,这种时候周茂必须跟宋光炎绑在一起,无论如何都要拖延到宋光乾到达,不然他们就功亏一篑了。   和谈、割地、赔款——哪一样都不可能,他必须留下来把局搅乱。   余达可不知道周茂的心思,以为他是一下想不通。这样勉强是没有乐趣的,反正人就在手心里,他有耐心等着周茂上门求他。   “这么说周大人是下定决心了?没有我的庇护,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你。”余达故意再问一次。   周茂则是一脸不耐烦,不客气道:“不需要你担心,且把我再交给西夏人吧。”   然后周茂的关押地就从高床暖枕变成了低矮湿寒的牢房,西夏人说想要回去,必须等到大炎派能说话的人过来。   期间宋光炎见了周茂两次,每次来都有人跟着,大概是看见周茂比他还凄惨,宋光炎走的时候心情都会舒畅一些。   六天后,不知道那些西夏人庆祝什么,让人把周茂洗涮一通后压去赴宴。   周茂到达时,宴席嘉宾已经坐满,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注视在他身上。这时候坐在主卫上的人站起来说:“他们炎朝的狗到齐了,各位想好怎么娱乐没有?”   说完周围人一起哈哈大笑。   周茂注意到太子低头跪在大厅的正中间,那么卑微,完全不似原来的飞扬跋扈。周茂叹口气,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但你是否还记得自己曾是只凤凰呢?   眼前闪过师彦临死前的画面,宁死他都没有屈服。而眼前的天之子,未来的皇帝,居然懦弱的跪在敌人面前。周茂眼中寒光一现——不如让他早死早了。   周茂带着脚链,走起路时会有‘哗啦哗啦’的声响,直到他走到宋光炎身边时,被吓破胆的人才发现他。   宋光炎见周茂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抬起头来狠狠的剜他一眼——还不快跪下,别惹西夏人不高兴。   周茂嘲讽的提提嘴角,没有理会他。他站得笔直,不卑不亢地对首座的人说:“我大炎既未战败,为何要辱我当朝太子?”   首座的人嗤笑:“未败?我手拿着他的性命,你们敢不投降?”   周茂摇摇头,严肃地说:“太子性命固然重要,但大炎的脸面更重要。为人臣子要为君分忧,希望今晚您能放过太子,一切都冲我来。”   “好一位忠臣,就看你能撑到何时。”首座之人冷笑道。   周茂拱手向他鞠了一躬,又对太子道:“太子还不起来,他们都同意放你一马了。”   他语气里已经没有了恭敬,只有毫无遮拦的鄙夷,听的宋光炎耳根一热。   “我既然答应放他一马,那周大人也要说到做到。”那人说完吩咐道:“来人,拿一套他们炎朝的女装来。”   才说完就立刻有人送上一整套行头,姹紫嫣红,分明是妓子的装束。   “大家都是男人,别拘泥小节了,周大人就在殿里把衣裳换了吧。”那人嘻笑着说。   “是,遵命。”周茂安静的答到,好像要换衣服的不是他一样。   只见周茂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掉,直到最后一件里衣时解带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怎么?周大人害臊了?”那人笑道,引来下面所有人一起哈哈大笑。   周茂摇摇头,镇定的回答:“没有,这就脱。”   □□的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场景,是周茂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停顿的片刻他在想: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王朝而牺牲自己的尊严?我现在一头撞死,哪来那么多糟心事儿。   不过他又想起自己对那个声音的承诺,再苦也要活下去。□□之辱成就了韩信,说不定千八百年的后世也会把我今日之辱所传颂,在国家大事面前,个人的尊严有多重要呢!   周茂再瘦也是成年男子,不过好在衣服都是宽袍大袖的款式,除了花哨一点也不突兀,不过配上男子的发髻就有些滑稽了。   在坐的人可不是为了看他的美来的,越滑稽越有效果。甚至有人提议说要让他上妆,不过被否决了——化了妆哪还看得到他痛苦的表情。   换好了衣服,周茂‘娉娉婷婷’ 地站在那里,依然木无表情。首座的人建议道:“既然今日是酒宴,有歌舞是最好了,周大人可否为我们表演一二?”   周茂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双手抱拳道:“抱歉,在下自小习的都是琴棋书画,讲的是圣人之言,歌舞艺妓从未有过接触。”   “哼,琴?我会让你后悔长出了两只手!”那人阴恻恻地笑。   片刻后,五个人抬上来一架铁琴,下面架着烧红的碳火,这是要逼他自愿献舞了。   周茂自认手脚不协调,连套基本的养生拳都打的东歪西倒,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他从容的提起裙摆,悠然的坐在那架滚烫的铁琴前。   “不知您要听什么曲子?”   那人眉毛一挑,颇感兴趣地说:“今日是我们的庆功宴,周大人就请来一首喜庆点的,我没喊停不能停哦。”   “是。”   周茂挽起袖子,指尖轻触琴弦试了下温度,还行。也许是才抬进来的缘故,外面的冷气还没散去,尚可以忍受。   铁琴这种折磨人的东西自然不能指望它有多好的音色,好在今晚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们吃吃喝喝,说着听不懂的话。连宋光炎都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不过此番美酒佳肴前他也没什么胃口就是了。   周茂弹了两首就渐渐支持不住,经常有漏弦断弦的情况发生。   首座之人也看到了,他端着酒杯饶有兴趣地走下来。   ‘啧啧啧,周大人这双手真是可惜了。’他低头凑近了看,“比女人的手还白,被烫出水泡可是会留疤的。”   周茂没理他,咬着牙努力忽视痛觉。   “哼哼,挺硬气。”那人坏笑着把酒洒在周茂指尖,“我来替你降降温。”   无法形容的剧痛,周茂根本无法维持下一步动作,才刚刚一顿,那人就提醒道:“不能停哦!”   贱人!   有人开了先河,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跟随者。他们不仅把酒淋在周茂手上,还有更恶劣的把整壶从头顶浇下去。身上的薄纱被水淋透,又被碳火烤干,淋透烤干,不断反复。这一晚周茂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放他走后居然还猫哭耗子的给他找来大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周茂原本以为会大病一场,结果过了两天,他除了精神不济,没有别的症状。还好,不然在这个鬼地方病死都没人管。   被关押的第九天,周茂在午饭的馒头里吃到一张纸条,上面用熟悉的字迹写着:忍耐到今夜子时,徽。   终于来了!   周茂手指还包着纱布,不方便毁尸灭迹,干脆把纸条一口吞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殉国      周茂不知道他们会以什么方式进来,他忧心忡忡又迫不及待,余下的几个时辰甚至比他被关的九天还难熬。   什么时候月上中天的周茂不知道,因为他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忍不住睡着了。门外传来响动,他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大人,快跟我们走。”开门进来了两个西夏士兵式样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越看越面熟,他不是——剃了胡子的金大。   金大先开口:“周大人受累了,赶快换了衣服跟我们走。”   他给周茂递过去一套衣物——又是女装!周茂简直要骂人了,不过幸好衣裳颜色比较低调。   周茂在换衣服的间隙问金大:“太子那怎么处理?”   “回大人,主子只让我们来接你。”   瞬间周茂就明白了宋光乾的安排,他蹙眉思考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等下我带你们到太子那,必须除了他,你们在门口看着。要是我不成功,你们就进来补一刀。他必须死,但是你们一定不能让人抓住,必要时不必理会我。”   “这怎么行?”两人焦急的向前一步。   周茂摆摆手,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要是…你们就跟元徽说,有些牺牲是必然的,让他不必介怀。另外,麻烦你们再替我向师彦带句话,我欠他的情,下辈子再还。另外请他们谁有空帮忙照顾我母亲。”   “别废话了,给把匕首给我。”   周茂凭着记忆找到宋光炎的房间,放倒看守的侍卫后,他推门进去。   太子正坐在灯下喝茶,听见声音像惊弓之鸟一般跳起来。   “是你?你怎么出来的?”宋光炎见到是周茂,激动的向他走来。   “殿下,我们可以回大炎了,臣是来接你的。”周茂用受伤的手握着匕首藏在身后,他就这么一步步的靠近目标,对方丝毫也没有察觉到。   宋光炎被这天降的好消息冲昏了头,也没考虑过现在是深更半夜,周茂怎么会这时候光明正大的走进来。   “事不宜迟,快走。”宋光炎即便要走,也没忘记穿戴整洁。   就在他低头系衣带时,周茂用力从背后将匕首送进了他的心口。宋光炎不可置信的转过背,周茂快速的拔出匕首在他的咽喉又补了一刀。   鲜血并射而出,宋光炎再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周茂擦掉脸上的血,平静地把他们叫进来。   “你们务必把太子的尸体送回去,让元徽给他包装一下,就说是西夏人杀的。”周茂的意思很明显了,他不能走,必须有人留下来拖延时间。他废柴一个,路上只会拖后腿,到时谁也走不了。   “大局为重,你们回去就告诉元徽,我已经死了。”周茂露出了这些天唯一的一个笑容,总算是解脱了,他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这两人都是宋光乾最得力的心腹,自然知道周茂所说是最完美的办法。他们抱拳向周茂深深鞠了一躬,扛起宋光炎的尸体,越过围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周茂也没闲着,用碳火引燃了房里的一切可燃物,就在他静静在着火的房里等待窒息时,有人冲进来把他抱了出去。   昏沉间,他看到了一张日思夜想的脸,拼尽全力说:“真的好想你啊!”   周茂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这回是在冰冷的地牢里,冷水湿身可不是舒服的事,周茂几乎立刻清醒了过来。   “周大人好能耐,竟然让你们大变活人把宋光炎救走了。”说话的人就是那天的首座,而今天十六也来了。   周茂从他话里得知他们已经顺利脱逃,不由得满意的笑了起来,他不需要再向这人装孙子,得意道:“不是我的能耐,而是大炎的人才厉害。”   “父皇,这人留着也没用了,不如杀了他,把他头割下来挂在城门上。”十六咬牙切齿的建议道。   “不急,看明天炎朝那边有什么动静。”西夏王招手叫来一个侍卫,吩咐道:“不能让人太小看咱们大夏了,给他点看家本事瞧瞧,比起铁琴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六像看死人一样撇了周茂一眼,和西夏王一起走出了地牢。   “谢大王款待。”临了周茂还不怕死的补上一句。   现如今周茂也不把自己当成活人了,反正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他再挣扎也无用。   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们抬来一件件用具,周茂忍不住说:“能打个商量吗?反正我都要死了,别让我太痛苦成不?”   士兵抬头看他一眼,没理他。   这时铁门又响了起来,走进来的人是二皇子。   周茂一抬眼就与他打了个照面,他还很有礼貌的打招呼。   “见过二皇子。”   “哼,你们无耻的炎朝人。”即便二皇子汉语说的不错,周茂还是觉得他说出来的话很好笑。   “哈哈,二皇子真会说笑。弱肉强食,从来没有谁无耻这一说,你们拿着大炎的好处,却做着两面三刀的事,难道不无耻?”   二皇子背着手不语,瞪了周茂一会儿才说:“我欠余达一个人情,他点名要你,今晚你就好好跟他吧。”   周茂睁大眼睛——什么情况?   没有多余的解释,二皇子直接让人把他给绑了,送到余达那里。   被打包丢进余达房里的周茂已经精疲力尽了,余达还算有良心,给他松了绑。   “你又想怎么样?知道私自放了我罪名有多大吗?”周茂坐在椅子上歇气,屁股下有着落的感觉真好。   “我没有放了你,只是尽我所能让你少受一点罪。”余达欺身压住周茂,他浑身发烫甚至都透过呼吸传给了周茂,他暧昧的在周茂脸颊亲了一口,“你要怎么报答我?”   “你给我放尊重点。”周茂试图推开他,未果。   “让大炎的人知道你如此羞辱我,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他恶狠狠地警告。   “哼,谁会怕他。”余达撩开周茂额前的碎发,“你的那小情人现在还被挡在城墙外呢!”   “他有什么好,看起来凶巴巴的,又不解风情,我才能把你伺候舒服了。”   周茂差点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到嘴边他又没接着问,就算知道也没有意义。   见周茂抿着唇不说话,余达接着说道:“大人不知,我从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大人。后面几年里找来的人多少都与大人有几分相似。当时您高高在上,我求而不得,现如今你终于在我怀里了。   哪怕只有短短一夜,我也知足。”   “少恶心我,我宁死也不会屈服于你的。”周茂偏开头,试图躲过余达的亲吻。   “没用的,今晚你只能是我的。”余达一口咬住周茂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大人,你觉得现在还有力气挣扎吗?”   是的,这样难得的机会余达怎么可能不做万全的准备,迷魂香他早就燃好了等周茂来,自己则早就服用了解药。同他说这么久的话,就是为了等药效发作。   “余达…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周茂说完这句话后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的意识却诡异的清醒。   他怎么被人抱上床,粗鲁的撕去衣服,野兽一般的啃咬,被强行闯入的身体…他都感知的清清楚楚。   不如就这么死去算了!   周茂身体各处支离破碎的疼痛,疼到极致,老天终于听见了他的呼唤。   余达像个饥渴了很久的饿狼,反复不知折腾了多久。每次他告诉自己该停下来,把人送回去了,可身体就是舍不得,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然后天就亮了。   待他刚把两人整理干净,外面传来一阵不可忽视的喧闹。余达凝神细听,可把他吓出一声冷汗。   喊得最大的声音再说:“城破啦,城破啦!”   此时不慌神就奇怪了,余达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时,正好有侍卫赶来,让他赶紧登车撤离。   连行李都来不及拿,更加无暇顾及床上昏睡的人。他深深的望了一眼周茂,在现实的逼迫下选择放弃了自己的美梦。   师彦没有想到他找到的周茂会像一个残破的娃娃一样被人遗弃在床上,昏迷不醒、遍体鳞伤。   赶回大营让云非诊治,脱掉他衣服的刹那,所有人的屏住了呼吸。   周身布满的牙印,青紫,有过经验的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宋光乾一声令下——屠城,一个不留。   师彦带刀率先冲了出去。   周茂从被救回来起,就在不断的高热,云非必须时刻看着他。   宋光乾因为要替前太子善后,一直忙于与跟来的大臣周旋。   有人说要撤兵,将太子送回帝都,也有人坚持应该乘胜追击。宋光乾当然是不会顾及一个死人,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西夏。   伤害周茂的人全部该死。   师彦则没空陪他们瞎叨叨,整日在城中搜寻灵丹妙药。   云非说,他积郁太深,过度操劳。被关在湿寒的地方又太久,加之手上的伤已经溃烂。这些都是铺垫,最主要的引子就是最后那晚,或许他自己也不想活了。现如今只能用名贵的药吊住他的命,随时可能熬不过去,也可能养着养着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程度的虐还行吗?   ☆、忘记      或许是云非医术高明,又或许是周茂感受到了别人的关心,两天后他总算睁开了眼睛。   “你还不醒来,师彦就要把你送回帝都了。”云非拿着个药罐子一直坐在周茂床边不停的捣,他仿佛对周茂醒来一点都不惊奇。   周茂还反应不过来,他的脑子乱哄哄的,见到云非的出现他更加不知道此刻身处何时何地了。   “我…这是在哪?”周茂沙哑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没有精神,他有些不适的清了清嗓子。   云非伸手试试他额头的温度,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话,只是低声说了句:“还有些烫,既然醒了就吃药吧。”   然后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两颗药丸塞进周茂嘴里,在周茂费力吞咽的时候,云非又从外面端进来一碗浓黑发臭的药,周茂顿时后悔这么早醒来。   “我饿了,能先给口吃的吗?”周茂祈求道。   云非用没得商量的语气说:“喝完它你就不饿了。”   这是在虐待病人吗?这一定是在虐待病人。周茂用转不过来的脑子判断。   不过他仅仅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反抗的功能暂时还没恢复过来。   喝完药周茂又在云非‘咚咚咚咚’捣药的声音中睡了过去,云非抽空看了周茂一眼,叹道:这声音真是万能的,又催眠又提神。   师彦回来时就看见云非在自言自语,加上他刺耳的‘咚咚’声。   “你这么吵,周茂怎么能好好休息?”师彦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没收作案工具。   云非单手朝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说道:“不要被表相蒙蔽了,你的周茂刚刚才醒来过,吃了药,才睡。”   他的话使运动中的师彦生生改了个方向,朝周茂扑了过去。握住他还有些微热的手,嘴唇有些发抖,克制住激动,师彦低声问:“他怎么样了?”   云非非常鄙视的撇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妻子给你生儿子了。”   “少废话,到底怎样了?”本来就是我妻子。   “不怎么样,烧退了些而已,醒来也不代表什么。”万一是回光返照呢,云非坏心眼的想。   “没有一点好转吗?”师彦有些失望。   云非见他无精打采的模样不小心心软了一下,安慰他道:“好转还是有的,到底醒过来就能吃药进食了。”   专业大夫的安抚比什么都管用,师彦满足道:“多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会感谢你的。”   “少来,给我准备一箱金子就行。”云非认识这熊孩子多年,还是头一次收到感谢,恶寒地摸摸身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师彦口头感谢已经是极限了,接下来的时间再没把云非放在眼里。一直陪着周茂,直到他再次醒来。   “师…师彦?”周茂才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不确定道。   “醒了?饿吗?”师彦轻柔地擦掉周茂脸上的汗,声音也不敢太大,生怕把人弄坏了。   周茂默默感受空空如也的胃,费力地点点头。   “云非,快把食物送过来。”师彦命令道。   云非捣药累的腰酸腿疼,咬着后槽牙瞪师彦,兔崽子,就这么感谢老子的?过河拆桥的王八蛋。   踢门噔噔噔地冲出去,云非扯开嗓子吼:“快把上路饭送来——”   师彦听见脸都绿了,起身就想出去灭了那缺德的家伙。   “别…别去。”周茂挣扎着拉住师彦的衣摆,他虚弱的笑道:“多亏了云非一直照顾我,这点小事就别计较了。”   周茂昏迷的几天什么都不记得了,只隐约听见‘咚咚’的声音,想必是一直陪着他的人发出来的。他很感谢这个声音把自己从黑暗中带出来。   “师彦,我头晕得很,怎么都记不得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周茂醒来后就浑浑噩噩的,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被忘了。   师彦的眼神暗了暗,他紧紧握住拳头,不让自己泄露一丝情绪。   他很平淡地说:“你被西夏人扣住了,还记得吗?”   “嗯,记得一点。可我只记得自己提出去确认太子的安危,那之后的…一片混乱…”周茂使劲回忆,越想越头疼,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看起来很辛苦。   “你别想了,我告诉你。”师彦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枕头上。   “西夏人强行扣押了你和宋光炎,把你们分别关起来,直到最后一天我们的人来救你。我们顺手杀了宋光炎,嫁祸给西夏。现在元徽正在跟那些大臣们商讨宋光炎尸体的事,这几天他都很忙,不过他知道你醒来,一定会抽空来看你的。”   周茂看起来对师彦的话都无动于衷,良久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宋光炎死了?你们怎么攻破城门的?”   师彦一挑眉毛,嘴角露出嘲讽的笑:“他们以为高强壁垒就万无一失,那天潜进去的两人只回来了一个。他乘机杀了守城的士兵,又在城门处放了把火。西夏人乱七八糟,毫无组织,我们的精锐之师一下就抓住破绽攻了进来。”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只要周茂不过问细节就不会发现问题。他虽然抓心挠肝的想知道是哪个混帐害了周茂,但是又怕他想起来受不了,干脆就不提了。总之西夏人都要死,不怕报不了仇。   周茂还是不能理解,呐呐地说:“我还以为会有多难,石沧和太子都说久攻不下。”   “石沧不擅长攻城,他都是打的防御战。本来他采用最笨的方法也没错,错就错在他不该由着那傻子,最后还反被人制肘。”师彦不屑道。   “原来是这样…还好你们来了。”周茂会心一笑,有他们在,自己可以放下好大一部分担子。   他突然想起什么,问师彦道:“对了,那接下来怎么办?”   师彦见他呆呆的样子挺可爱,低头在他唇上啃了一口,笑道:“打下去啊,西夏王早一步跑掉了,我们收拾完这些就一路追上去。现在咱们大炎的太子殿下都殉国了,不能让他白死——哀兵必胜。”   “那元徽和你成了统帅?”   “嗯,还有你!”师彦捏捏他的手,“快点养好病,我再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扔下了。”   周茂‘噗嗤’一声笑出来:“明明这次是我扔下了你。”   这句普通的玩笑在师彦听来是那么刺耳,他紧张的抱住周茂,吻着他的额头道:“以后在也不能扔下我了,去哪都要把我带上。”   “好,我找人编个筐,以后把你放里面我背着你上朝,饿了给你扔一根胡萝卜。”周茂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整个人显得精神了很多。   吃过饭,周茂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脑子里也逐渐清明了起来。他和师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师彦卯足力气逗他笑,周茂也很配合。   宋光乾撇下琐事赶来时,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咯咯咯’的笑声,他下意识的皱紧眉头。   推开门一看,周茂正靠在师彦怀里,两人有说有笑。   “元徽!”周茂看见来人,一双眼睛迅速亮了起来,他激动的直起身,甚至想跳下床。   “别动,你还病着。”师彦把周茂按回床上,乘机给宋光乾使了个眼色。   “元徽,元徽,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周茂幸福地张开手,要与他拥抱。   宋光乾还在琢磨师彦那一眼的意思,见到周茂的动作瞬间把所有事都抛到脑后了。两步跨上前就紧紧把他搂在怀里,高兴道:“小茂,我也很想你。”   师彦突然间成了第三者,很不甘心,他插嘴道:“我也想你们,有没有人来跟我抱一下!”   宋光乾挎下脸,木无表情地瞪着他:“……对着你我下不去手。”   周茂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差不多行了,我会吃醋的。”师彦认真的开玩笑。   周茂信以为真,乖乖的退出了宋光乾的怀抱,但还是一脸幸福地傻笑:“真的快两年没见了,元徽兄过的可还好?”   宋光乾怅然若失的感受着刚才的温度一点点流失,半天才反应过来周茂在问自己话,他轻咳了一声掩饰:“很好,每日都在跟大哥的势力斗智斗勇,多亏你…”   “咳咳…那什么…我刚跟周茂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他才醒来,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师彦赶忙打断,生怕宋光乾说出什么话引起周茂的不适。   宋光乾立刻就会意了,岔开话题道:“大哥过几天灵柩回了帝都,父皇也就死心了,众兄弟里再也没有与我抗衡的对手。母后也不会让东宫的位置落入别人手里的,所以我们的计划算是提前成功了。”   “太好了,这么久的辛苦都没有白费。”周茂松了口气,又靠回枕头上,“你们打算让大军什么时候出发?就为了太子的事耽误下来了吗?”   宋光乾与师彦对视一眼——不能让周茂知道主要是因为他病的很严重。   “没错,那些老臣叫嚣着要为他举行完国葬再商议进攻的事,所以还要再耽误几天。”宋光乾也是睁着眼说瞎话的高手,试问太子都死了,连蔡相也在家‘休养’,朝堂中除了他那不管事的爹,还有谁能左右得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坦白      周茂十分克制地没把这个哈欠打出来,他们已经聊了近一个时辰,他有些受不住。   师彦对他犯困的表情再熟悉不过了,打断了谈话,勒令周茂立刻休息。   为了营造良好的睡眠环境,师彦和宋光乾都自觉告退。   他俩一起出的门,离开了周茂耳力的范围,师彦拉住宋光乾说:“元徽,去你房里,我有话要告诉你。”   宋光乾诧异地看师彦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跟上。   关好门,宋光乾转身问道:“什么要紧的事?你看起来很奇怪。”   师彦现在确实感觉不对,他一冲动想把自己和周茂的关系告诉宋光乾,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元徽,你对分桃断袖怎么看?”师彦决定迂回一点。   宋光乾听闻眉毛一挑,审视地盯着师彦看,多年老友,师彦尾巴一翘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你和谁断袖了?”宋光乾根本不给他迂回的机会。   师彦恼道:“你就不能委婉一点吗?先别管是谁,我就问你怎么看这事儿。”   宋光乾惊讶地问:“你竟然真断袖了!不怕被你爷爷打死?”   “所以这不是来找你了吗!”师彦耷拉下脑袋。   宋光乾必须为他的兄弟负责,作为朋友,他有责任问清楚:“你想过如果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你所要承受的流言蜚语,可能会让你的事业毁于一旦,亲友众叛亲离,并且没有子嗣。”   “你会吗?”师彦问。   宋光乾毫不犹豫说了实话:“如果你跟那些邪魔歪道的人搞在一起,我虽不会弃你不顾,但绝对会棒打鸳鸯?”   这话正中师彦下怀,他反问道:“如果他是正经的良家子呢?”   宋光乾面色有些犹豫,他甚至有些气恼,武断地说:“没有良家子会跟你搞断袖。”   这还不够,宋光乾继续道:“你看看勾栏院里找小倌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不顾人伦在一起,又能快活多久?难道你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家业?”   “且不说男人,哪怕是女子也不值得让你为她放弃那么多。”   他说话起伏很大,这般失了分寸的宋光乾是师彦从未见过的。   师彦不自觉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不解地问:“元徽,以前的你不是很豁达,对世俗看的很淡的吗?”   宋光乾知道自己的失态,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瑾轩,我也是关心则乱。有些事对别人我可以说‘两情相悦没什么是不可以的’。但你是我兄弟,我不得不告诉你,这是条崎岖的路,将来在朝堂上有人揭发你,我该怎么办?”   “□□从未规定过男男不可相恋。”师彦不屑地撇嘴。   “说没有影响是你一厢情愿,御史的嘴你我都领教过。好,事业先暂时不提,你又要如何应付家人?据我所知你爹那房就你一个儿子吧?”   宋光乾望着师彦坚毅的脸,心里直摇头。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同时又生出一股念头,想帮助他坚持下去,成全自己的另一段梦。   师彦显然没有为宋光乾所说的事烦恼过,他换上幸福的微笑,有些喜事一定要跟兄弟分享:“先不说我,你可知他才是家中的独子,他母亲的心头肉。可去年过年时,他为了我已经向家里坦白,被打了一巴掌撞了头还晕了五天。他的情意,我能辜负吗?”   宋光乾吃惊的看着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   “我虽是嫡子,但旁系却很繁茂。更何况我家是军人世家,随时都有捐躯的可能,他们把我送进军营时是不是就该做好断子绝孙的准备呢?”   “你真的有勇气面对将来的困难吗?”宋光乾已无言反对,心情却畅快起来。   “他就是我的勇气,只要他在,我就可以坚持下去。”师彦肯定地说。   “嗬,没想到你想得比我通透,我真羡慕你。”宋光乾发自内心的为他高兴,他拍拍师彦肩膀,承诺道:“你需要我时帮忙尽管开口。”   师彦被他的转变弄的有点蒙,不确定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宋光乾笑着在他胸口锤了一拳,没再说什么。   其实宋光乾赶时间,后面还有好多人排队找他,正要推门出去,他忽然转身问道:“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他是谁。”   这下师彦开始不好意思了,扭捏了半天都没说出口。宋光乾不耐烦见他这张小媳妇的脸,甩下一句话:“回去之后把他带到我面前来瞧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留下师彦一人在冒粉红泡泡。   “你为什么不直接跟元徽坦白那人就是我?”周茂才醒来就被师彦的重磅消息轰炸。   “还不是怕他揍我!”师彦拿过周茂的手,轻轻在掌心咬了一口,“他一直把你当宝贝护着,我见他就像见岳丈老爷一样。他当场一问,我立马就怂了。”   师彦还配合的做出个缩脖子的动作,周茂立刻就破功了,捂着肚子指着他哈哈大笑。   可惜笑没有多久就力竭,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师彦…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诶呦喂…我的肚子…”   “差不多行了。”师彦把人搂到怀里来,替他顺气,“你还是留点力气应付他的雷霆之怒吧,我是顶不住的。”   周茂喘了好久才把气喘匀,脸部肌肉仍然时不时抽筋。他揉着脸颊,忍笑道:“好嘞,反正元徽对我都是有求必应的。”   “嗯嗯,他比我对你还好,我都要吃醋了。”师彦不得不承认,宋光乾某方面比他细心体贴的多。   周茂若有所思道:“元徽确实太好了,不知道将来会得什么样的人相伴?”   “他!将来要当皇帝的人,三宫六院随他选。你走的早,不知道。”师彦神秘兮兮地凑到周茂耳边,“金国得到消息我们攻打西夏,立马派人来示好。他们有个公主本来要嫁给太子的,现在估计会轮到元徽身上,正好他还没娶王妃。”   “天,这么大的好事我们还没恭喜他。”周茂惊喜道。   师彦摸摸他脑袋,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太子死了才几天。”   “也是,我病糊涂了。”说起太子的死,周茂愣了一愣,然后乖乖的靠在师彦身上,没再说话了。   师彦则是以为他累了,两个人靠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   周茂在云非的调养下,身体逐渐有了起色。宋光乾也不再耽误时间,令师彦率领五万先锋军上前开路。   刀光剑影、烽火连天,不到一个月,半个西夏成为了焦土。   周茂不知道的是,他们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凡是活人都被屠戮殆尽。   西夏王没有想到,换了将领的大炎士兵像汹涌的巨浪,一路横扫而来。现在,他们就站在王都的城下,西夏臣民们奋起反抗了半个多月,最终还是躲不过残酷的命运。   西夏皇室几乎都战死在城楼上,师彦和宋光乾赶到后,只来得及捉住试图藏在马厩里的二皇子。   “想活命?”师彦用刀尖戳进他的肩胛骨,“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折腾周茂的。”   二皇子疼的直哆嗦,他一直过的是酒池肉林的糜烂生活,连马都不怎么骑,身上娇嫩的用筷子戳一戳都受不住,这种刀锋在肉里旋转的体验当真要了他的老命。   “我说——我说——你停手——”声嘶力竭的叫喊,与他兄弟们的表现截然不同。   “瑾轩,先放开他,他已经崩溃了。”宋光乾握住师彦那只拿刀的手,深怕他不小心把人捅穿了。   二皇子高贵的脸上鼻涕与眼泪相应交错,狼狈的让人同情。可惜他没有遇到对的人,在宋光乾他们眼里,这人只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死人。   师彦不甘心的把刀从他身体里抽出来,带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二皇子华贵的衣袍。   “快说吧,我允许你等下死的痛快点儿。”宋光乾面无表情地说。   二皇子看着面前这两位与他曾有数面之缘的炎国人,心里飞快思量着怎么才能活下来。   “你们…你们不能杀我,只有我才能找到余达的下落。”二皇子哭着求道。   “余达……”宋光乾与师彦同时出声。   “那一晚是他,他垂涎周大人已久。本来第二天父皇就要在城楼上当众杀了周大人的,余达用计把他弄了过去。”他当然不会说出自己就是最大的助力,二皇子惶恐地看着二人,只要能活下去,尊严什么的他已经不在意了。   “只有我能找到余达,他没和我们回王都,而是半路就找地方藏了起来。”二皇子忽然跪下来,一把抱住宋光乾的腿,“求你,我帮你们找到他,放我一条生路。”   宋光乾一脚把他踹开,转头对师彦说:“剩下的事交给我,给你五天时间,把余达活着带回来,别让小茂知道。”   “嗯。”师彦提起二皇子的衣领,拖着就往外走。   宋光乾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有一瞬间的犹豫,他好像不敢面对余达,既然周茂已经忘记,能不能就当做没发生过?   他自私的想着,实际却没那样做。周茂所受的罪都是为了自己,宋光乾宁愿被太子杀死也不希望周茂受到这样的对待。事情无法挽回,那么他就必须见到余达,再残忍,他也要陪周茂痛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灭国      这阵子师彦和宋光乾都忙,所以还是由王勇陪着周茂,不过他对周茂的经历知道的不多,只晓得自己当初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西夏人带走。等到再见时,周茂已是奄奄一息的陷在沉沉的被褥里。   “师将军他们上午就破城了,估计我们还呆两天就可以进城与他们汇合。”王勇坐在周茂的躺椅边,陪着他晒太阳。   云非说他看起来恢复的不错,但并没有根治,多晒晒太阳散散步有助于病情的康复。   此时周茂已经被逼围着几个大帐转了两圈,开始了第二项休闲活动。   周茂对不能目睹西夏王投降这一历史时刻很是遗憾,奈何师彦和宋光乾的坚决反对,他只能委委屈屈的窝在大本营里等消息。   “汇合关我什么事?他们只会把我换一间房子关起来罢了。”周茂怨念地说。   王勇忍不住笑了出声,这几个月来周茂就像栅栏里的家畜,被师彦勒令圈在规定的范围内,只差重兵把守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俘虏,有这么对待自己人的吗?   后来云非大夫出来证明,周茂身体不行,不得受半点劳累。偏偏他又是喜欢瞎操心的人,最后只有隔离这一条路了。师彦他们还算厚道,把王勇送来陪他。   “你再忍耐几天,等他们处理好了西夏残余势力,会让你好好玩一会儿的。”王勇看着他越来越瘦的身体,又补上一句:“前提是好好吃饭,按时吃药,身体养不好你还是得被关在房子里。”   周茂撇撇嘴,不满地说:“你当我不想吗?云非配的药越来越难喝,厨房送来的饭菜都是些青菜萝卜,把我当兔子喂吗!”   “是你自己肠胃受不了荤腥,沾了肉的东西你吃一次吐一次,这不能怪别人。”王勇也拿他没办法,这次一病反而不能吃肉了。偏偏周茂嘴还馋得很,吃完了吐,吐完了又要烧一场,把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一点成果又得烧没了。   云非说他这毛病没得治,心病。   王勇不知道他被带走那段时期经历了什么,师彦交代过,在周茂面前不要提、不要问。要是周茂问起,就说不清楚。   肯定是受到了很残忍的对待,向来坚强的周茂不会因为一点伤而变的那么脆弱。每每想起,王勇只想奔赴前线,亲手杀光那群西夏人为周茂报仇。   可是他不能,不能再第二次离开周茂了,他需要有信任的人陪着疗伤。   他看着身旁盖着狐裘昏昏欲睡的周茂,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要我陪你多久都行,只求你快点好起来。   果然在两天后,大军全部开进西夏的王都。周茂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的一角朝外面看。   “怎么一个百姓都没有?”他奇怪地问。   王勇早就知道消息,但他不会告诉周茂,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打起仗来人还不都跑了。”   周茂失望地放下车帘,嘟囔道:“没事跑这么干净干嘛,现在一点风土人情都看不到了。”   王勇逼近他,皱着眉扁着嘴,恶狠狠地吓唬道:“你灭了我的国家,杀了我的国王,还要我们逗你开心,不怕我□□两个窟窿?”   周茂被他逗的‘咯咯咯’笑个不停,用手推开王勇,“你学的太像了,王大哥明年庙会我一定去捧你的场。”   王勇笑着拱手:“客气,客气,您老高兴就好。”   进城到皇宫要走一段路程,周茂时不时就伸脑袋出去看,依然没见到人,他有些失望。   不过就要见到师彦和宋光乾的喜悦冲淡了他那一点小小的心思,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自己作为伤员不能再拖他们后腿。   进了皇宫周茂对王勇感叹道:“没想到小小的一个西夏,皇族的奢华生活完全不亚于大炎。”   “所以才会那么不堪一击。”王勇话里带着浓浓的鄙视。   周茂尴尬的一笑——这话说的,把大炎一起骂进去了,虽然他也没有说错。   “希望现在改改来得及。”宋光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悠哉地抱着手靠在柱子上对他们笑。   “参见四皇子殿下。”王勇赶忙躬身行礼。   “免礼,你先下去吧,我陪小茂逛一会儿。”宋光乾道。   王勇走后周茂立刻扑到宋光乾身边,高兴地说:“快带我逛逛去,这阵子可把我憋坏了。”   宋光乾按着他的脑袋晃了两下,笑着问:“头还晕吗?身体好些了没?”   “不晕、不晕,走十里路一点问题也没有。”周茂说罢还夸张的蹦两下。   “行吧,你得紧紧跟着我,别迷路了。”宋光乾把手递过去,打算牵着他。   周茂犹豫了一小会儿,安慰自己道:他只是把我当小孩儿使了。   宋光乾没有带他逛完整个西夏皇宫,只挑了几个重要的地方,即便这样他们都走了快两个时辰。周茂有些腿软,碍于之前吹的十里路,他一直不敢说。   好在宋光乾及时发现问题,也没揭穿他:“饿了吧?我们先吃午饭好吗?”   “也行,下午继续。”周茂勉为其难道。   午饭是周茂这个把月来见过最丰盛的一顿,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一样不缺,宋光乾的解释是,西夏皇宫储备粮实在太多,困了他们半个月都没吃完。不过新鲜蔬菜倒是不剩什么了,大家只能将就一下。   周茂什么也没说,大快朵颐之后再讲。   宋光乾见周茂吃的飞快,活像逃难里出来的人,他忍不住关心到:“小茂,吃慢点儿。这阵子云非没给你饭吃吗?”   周茂叼着一支鸡翅,忙不迭点头——他虐待病人成瘾。   宋光乾不知道其中原因,心疼的再给他夹了块牛肉:“那你再多吃点,等下我去跟他说。”   他只当云非是因为周茂是病人,才逼他吃清淡的东西,现在既然恢复的还不错,就应该适当的放宽饮食。   然后不到半个时辰宋光乾就后悔了,周茂抱着个铜盆恨不能把肠子一起吐出来,宋光乾急忙遣人去找云非:“快,立刻把云大夫找来。”   云非一进门看到周茂的惨相就知道他又嘴贱了,不咸不淡地挖苦道:“有些人就是不认命,明明是只兔子,还要硬装成狼。”   你才是兔子,你全家都是兔子!周茂没有力气回嘴,只能用眼神反抗。   云非直接无视,摸出一瓶散发刺鼻气味的膏体,在周茂几个穴位上涂涂抹抹,最后还要挖一大坨抹在周茂的人中下,呛的他眼泪直流。   “千万别偷偷抹掉,这是我好不容易才配出的止吐膏,对付你这种人刚合适。”云非捉住周茂正准备违抗军令的爪子,要挟道:“信不信我把它捆起来?”   “云大夫,小茂他是怎么回事?”宋光乾担心地问。   云非复杂的看周茂一眼,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但宋光乾问起他还是选择老实回答:“估计是什么时候受了刺激,使他的身体接受不了荤腥的食物。吃了就吐,待会儿还要烧一场。”   刺激——宋光乾恍然大悟,听金大回报,他大哥是周茂亲手杀死的,据说血溅了他一身。   宋光乾无法言说自己的愧疚,他充满神采的眼睛迅速暗淡下去,此时此刻,自己连说一句‘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   周茂不记得就算了,自己替他背负一世人的愧疚吧。   不出云非所料,周茂下午开始起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也相当不踏实。   宋光乾耐心的陪着他,直到后半夜才离去。   周茂在第二天中午醒来,烧退了之后整个人清爽了许多,听说皇宫里有个温泉后,一直吵着宋光乾让他去泡。   宋光乾不敢再擅自做主,请示了云非后才允许他去。   周茂很是郁闷的抱怨:“云非比我娘管的还宽,我还要被他奴役多久?”   “到你病好。”宋光乾回答的很干脆,没有留任何余地。   周茂默了。   宋光乾本来打算陪周茂一起,可大把的公务不打算放过他。宋光乾只能派人跟着,并强调寸步不离。   周茂早已习惯了没有人权,便不再争论,乖乖的接受了老大的安排。   西夏皇宫的温泉是在一座露天的园子里,相对比较偏僻,周茂脱光了躺在池子里丝毫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   他忽略掉背对他站着,其实脑后还长了眼睛的侍卫。惬意的躺在蓝天白云之间,温暖的泉水隔绝了空气中的寒冷,身体被水托住,好不逍遥自在。   就在周茂无所事事地打量着园中的景物时,假山缝里的一双眼睛差点把他吓沉了。   “刺客——”周茂下意识的喊出声。   两名侍卫迅速反应,从周茂手指的方向揪出一个人来。   周茂定了神终于看清了那名刺客,呃——做刺客好像年纪太小了,目测他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反正比自己那倒霉弟弟要小不少。   “你是谁?为何鬼鬼祟祟的躲在这?”周茂知道自己刚才怂过了,故作严肃状企图挽回形象。   那小鬼全身脏兮兮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但周茂却清楚认识那些金丝绣线,非皇室所不能用。   “我是大夏二十七皇子,你们这些炎朝狗,屠尽我臣民,总有一日我要为大夏五十万亡魂报仇。”这句话从几岁的小屁孩嘴里说出来格外没有威胁性,他甚至连周茂都打不过。   不过他的话道出了天机,周茂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他轻轻皱起眉头,等了半天才说话。   “把他带去我房里,弄点吃的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捷足先登   侍卫们本来还有些犹豫,后来看见周茂冰霜一样的眼眸,他们突然说不出任何违逆的话来,乖乖照吩咐办事去了。   周茂也没心情再泡下去,换好了衣服就急冲冲的回去看那位二十七皇子。   回去时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正在狼吞虎咽的吃东西。   周茂没有打扰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直到小皇子吃饱放下筷子他才开始发问。   “只有你一人躲了起来?”   小皇子立刻横眉冷对,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眉毛搭在肉呼呼的脸上格外有喜感,周茂仿佛看到了一些西夏王的影子。   他极力做出一种敌对愤怒的姿态,但两个肿眼泡出卖了他。   “不要妄想套出我兄弟们的下落,我是一定不会告诉你的。”二十七攥着小拳头,随时都准备着挥出去。   周茂心里微讪,面上却用十分平静而冷酷的语气说:“不用骗我,我知道知道你们西夏人都没了。”   听他这么说,原本还倔强的二十七立刻崩溃的哭了出来:“你知道…还不都是你们…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哼,战争里没有对错,失败者就要承受失败带来的后果。”周茂抬头看一眼窗外,不紧不慢的说:“待回儿就要来人了,我只问你,想活下来吗?”   二十七又是一瞪眼:“要杀就杀,不要妄想羞辱我。”   “能活下来就好,尊严有这么重要吗?”周茂问。   “你们炎朝自己说的,士可杀不可辱。”他记得,父皇是怎么折磨那些战俘或者背叛者的,如果让他经历一次,他宁愿立马死去。   “呵呵,你说的很好,没想到你们西夏连一个小儿都学的比我好。”周茂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二十七迷惑了。   这个人的表情,他好像在那些战俘的脸上看过,这些人最后都活了下去。他从来不能理解,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坚持?   二十七歪着头,没接话。   周茂看见他的傻样子不由失笑:“你这虎头虎脑的模样跟你父亲和哥哥们当真一点都不像。”   乘二十七没反应过来,周茂伸手在他脸上揉了一把。   “别再纠结什么气节了,活下去才是最大。待会儿不好乱说话懂吗?我尽量保你小命。”   “你要救我?”二十七惊讶道。   “不是我救你,而是你自己救自己。”周茂抓了把花生递给他,“乖,拿着到那边自己啃。”   二十七呐呐地接过花生,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快去。”周茂对他使了个眼色。   宋光乾进来时就见到一大一小两只仓鼠啃花生的场面,他责备地看门口的侍卫一眼——怎么能让周茂单独和西夏人待在一起。   周茂恢复了一脸和熙的微笑,二十七坐在一边偷偷的拿眼角瞄他,发现他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他小小的脑袋瓜又搞不懂了,他们炎朝人怎么那么善变?   “小茂,听说你发现了一个西夏刺客?”宋光乾一进门就先给二十七定了罪。   二十七感受到来人的气场强大,一听见声儿就吓得哆嗦了一下。到底还是个孩子,最需要家人保护的时候。周茂心软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要保住他。   “元徽…他不是刺客。”周茂脸上的微笑暗淡下去,以他和宋光乾的关系,他们说话根本不需要转弯抹角。   “也许就剩他一个了,我们能不能放过他?”   宋光乾怔怔地看着周茂,良久嘴唇抖动一下才说出话来:“你知道了?”   周茂点点头,十分平静地说:“我都想起来了,其实…你们不用这样。”   宋光乾心里‘咯噔’一下,眼前的一幕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这么沉的痛,就被周茂轻易地揭开了。   “放过这个孩子吧,我会内疚的。”周茂看着仿佛被定住一般的宋光乾,重重的吐了口气,“早就想起来了,一直瞒着你们可累坏我了。”   “小茂…对不起…”宋光乾真的无话可说,除了道歉他没有别的选择。把人都杀光又怎样,看着老弱妇孺被残忍的杀死他心里并不觉得痛快,反而越来越沉痛越来越压抑。   这一分分的自责与难过叠加在一起,痛到他夜夜失眠,只有如此宋光乾才觉得自己可以面对周茂了。痛着他所痛,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救赎。   周茂看到宋光乾眼里流露出的痛苦,没由来的感觉很疲惫,到头来还是自己害的大家不得安宁。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去撞一下脑袋,彻底忘干净了事。   “元徽啊,其实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中用,不好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们何必比我还要较真?”周茂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在宋光乾眼里,宁愿他哭一场。   “你们别想着安慰我,搞得我跟个小媳妇似的。”   “嗯,我杀光所有西夏人,这件事就从来也没有发生过。”宋光乾大步向前,紧紧的把周茂抱在怀里,感受他的温度,感受他的真实。   “那元徽你就搞错了,这个人不是西夏人,而是我们大炎的人。”周茂正打算告诉宋光乾是谁,被抢先一步。   “我知道,是余达。”宋光乾咬牙切齿地说,“瑾轩已经去追他了,天涯海角都会把他找回来。”   周茂冷笑一声:“我不想见到他,如果抓住你们就帮我处理了吧。”   “本来也没打算告诉你。”宋光乾说了实话。   “你们啊…”这回周茂真笑了,“擅自行动,什么都不告诉我,今天还差点让我背了黑锅。”   宋光乾犀利地瞪了一眼房里的第三者,小屁孩儿差点掉到凳子下面去。在强者面前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敢挑周茂那样的软柿子捏捏。   “那你怎么还把他放在房里,别以为他是小孩就可以掉以轻心。”   周茂心说,我怎么可能连个孩子都对付不了,在你的眼里我就那么万菜无姜?   “他能遇见我是缘分,我也不是什么心慈的人,只是觉得他在这时候出现,或许是老天提醒咱们,凡事留一线。”周茂指着二十七说:“放了他对大炎来说可能是放虎归山,但对我们也是一种鞭策,我相信你不会害怕这样一个小鬼的。”   周茂提出的要求宋光乾向来是无法拒绝的,他点了点周茂的额头,佯怒道:“别跟我用激将法,不就是一小屁孩吗,我还不信他能替西夏人打回大炎来。”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答应不杀他,你就不用把他放在身边了,他对你来说还是很危险的。”宋光乾不容置疑的让人把二十七带走,承诺到了合适的地方会把他安置好。   周茂笑逐颜开的邀请宋光乾一起去泡澡作为感谢,可惜天就是不做美,周茂才收拾好衣服就被火急火燎的请到宋光乾的临时书房。   “怎么回事?你们脸色都像吞了苍蝇一样。”周茂走进房门就见到宋光乾和他的心腹们神色凝重地看着案上的一份圣旨。   “咦?这是…”周茂指着明光的圣旨,用眼睛征询能不能拿起来看看。   宋光乾免了他多此一举,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刚刚才到的,内容是父皇把皇位禅让给了七弟,让我尽快回帝都面圣。”   “不可能,皇位论资排辈也到不了宋光陵手里。”周茂果断的回答,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气,宋光陵是什么人他心里太清楚了。只是这阵子他自己为打造出了一个无敌的宋光乾,其他人都不足为虑,没想到那人的野心依然不死。   宋光乾摊开圣旨,低声道:“这确是父皇亲手所书。”   “不管是不是真的,现在帝都情况未明,你一定不能回去。”周茂看了一眼圣旨就偏开了头,两世的遭遇何其相似,如今他只不过是换了个立场。   依周茂判断,这张圣旨很有可能是假的,只是他没想到如何与宋光乾解释。   总之宋光乾是万万不能离开这几十万大军的,上一世回去夺位的皇子有什么下场周茂最清楚不过,这次他说什么也要保住宋光乾。   “违背圣旨,会不会别人参拥兵自重妄图造反呢?”有人提出了疑问。   “造什么反,瑞王也姓宋。”又有人出来反驳。   他们的意思周茂懂了,于是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宋光乾,周茂知道他心里更明白。   “那要真是父皇的意思怎么办?”宋光乾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打开过,这一次他是真的遇到困难了。   “元徽,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周茂小声道。   “诸位请先回去歇息,这件事晚一点再说。”   等人都走了,周茂来到书案边,将圣旨摊开,细细看了两眼周茂就把它合上了。   “小茂,你这是做什么?”宋光乾不觉得周茂还有心情欣赏父皇的书法。   周茂对他安慰地笑笑,随手扯开张纸,下笔把圣旨的内容又写了一遍。在一旁观看的宋光乾眼睛越瞪越大。   “你居然还有这般神乎其技的能力!”宋光乾看着一模一样的字迹,一时间他都分辨不出破绽。   周茂放下笔,走到宋光乾身边,“元徽,我绝对不信这是你父皇的手笔,写这封圣旨的人跟我一样。”   如果两世一样,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把宋光乾骗回东京杀死,得到兵权之后就可以堵住各藩王的嘴。   这一世的不同是太子死的早,而宋光乾成了他的最后一战。   “你相信我吗?”周茂认真的看向宋光乾。   “嗯。”毫无意外的点头。   周茂会心一笑:“你只要咬死它不是出自皇上之手,带着大军压境,宋光陵会乖乖把皇位还给你。”   宋光乾一时有些为难,他还是没有信心:“小茂,这样就没有退路了,你怎知…”   “他身边…有个跟我一样的人…”周茂很不愿意承认,一些事情始终是注定的。   “唉~说我甘愿放弃皇位是假的,都做了这么多的事,就差最后一步,怎么可能甘心!”宋光乾无端笑了起来,温文尔雅的他这一刻显得格外冷酷,“小茂,就照你说的做,去你所说。我回与不回去,结果都是要死,我怎能如他的意。” 作者有话要说:     ☆、反      三天后周茂终于又见到了师彦的身影,才刚刚过四更,周茂感到脸上痒痒的,怎么也赶不走。为了下半夜能睡个好觉,他痛苦地睁开眼睛。   “啊——唔——”周茂被一双发亮的眼珠子吓的魂飞魄散,刚想叫就被一双手捂住了嘴巴。   “别叫,别叫,是我。”师彦笑意盈盈地看着周茂,黑灯瞎火的都能瞧见他晃眼的大白牙。   周茂认出人来,就不再惊慌。但为了表示对师彦大半夜吓人的行为不满,他狠狠的在某人的手掌上咬了一口。   “嗷,轻点儿。”师彦很委屈的叫出声。“我一回来就赶来看你了,反而被咬掉块肉!”   “半夜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吗?!”周茂丝毫没有同情心,一巴掌把人拍开。   师彦牛皮糖一样怎么也甩不开,周茂只得往里面让了让,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   “宋光陵称帝了,你知道了吧?”周茂闭着眼睛问。   “嗯,元徽同我说了,还有你跟他说的话。”师彦把装睡的人抱进怀里,热乎乎的体温驱散了冬夜的寒冷。   “你不担心?”周茂小心的观察师彦。   “担心有什么用?既然是注定的,那就面对吧。”   周茂一咕噜爬起来压着师彦:“好不好又要打一仗。”还是同自己人打。   师彦就着这个姿势亲了周茂一口,表情很是无所谓:“不打的话上一世的情况还会发生吗?我看是躲不掉了,虽然是真不想做到这一步,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想不到你比我想的要看得开。”周茂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又美美的滚回师彦怀里。   “说的什么话,你觉得我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师彦被他逗笑了。   “嗯嗯,你就是这种人。”   “看我怎么收拾你…”   帝都的宋光陵怎么也想不到瑞王就这么反了,毫无征兆,甚至连一声抱怨都没有表达。   他原本想着即便瑞王不同意回帝都,起码也要挣扎一段时间。现在各藩王几乎都倒向自己这边,瑞王孤立无援撑不了多久。但怎么会这么快?   宋光陵此时登基才刚刚二十天,他的新相穆子昀就站在朝堂上担忧地看着他。   “皇上不用担心,我们还可以抽调八万士兵阻挡,帝都也有两万禁军。”子昀同样被弄得措手不及,但眼下他只能先安慰高台上的人。   “能挡多久?”宋光陵有些绝望的问。   子昀亦不知道,他看向一旁的武将们。   朝堂上能打仗的人不多了,师礼告老,并且他和师彦的关系蠢人才会用他。石沧也已经压入天牢,剩下的人,连不通军事的子昀都看得出根本不成气候。   现任的最高亲军都指挥使刘任无法,率先站出来当炮灰。   “回陛下,瑞王带去的都是我朝最骁勇之师,如果没有援助,只怕撑不过半个月。”   “啪!”宋光陵一掌重重的拍在龙椅上,有几个不中用的老臣连手里的笏板都吓掉了。   “皇上息怒。”这时敢站出来的人也只有子昀了,“臣这就去联系几位藩王。”   宋光陵见到子昀心中还有主意,他一下镇定了许多。他不能让自己再失态下去。   “退朝,穆相跟朕来。”   “子昀,跟我说实话,去争取几位皇叔的帮助你有几成把握?”宋光陵从未这么害怕过,哪怕他逼宫夺位时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焦躁。   穆子昀则是表现得相当冷静,他思索片刻道:“五成不到,不过请陛下不要慌张,我们手里有太上皇和皇太后,瑞王不敢乱来。”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让王叔派兵来助我,无论许他什么好处。”宋光陵头疼极了,为什么逼宫之前都这么顺利,瑞王又怎么能以这般惊人的速度攻陷西夏,天都不让他坐稳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吗?   穆子昀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把宋光陵争取,但主要的还是看他自己。   “陛下,请皇叔们帮忙我即刻就出发。太上皇那也请陛下尽量说服,有了他的支持你才是正统。”   宋光陵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许久之后才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子昀,你快些出发吧,一路保重。”   穆子昀:“……”我的陛下,你也要保重。   又过了十日,瑞王大军一路开进,不费摧毁之力就到达了距离京师不足百里处。   “小茂,你说七弟他会敞开城门迎我进去吗?”这些时日来,再多的郁闷都该散了。所到之处都是城门大开,没有人愿意与他一战,宋光乾见到他才是人心所向,心情舒畅了不少。   “小茂?”宋光乾发现这阵子周茂时常走神,说话经常要讲两遍他才能有反应,要不是见他精神还不错,宋光乾差点又让云非来给他开药。   “嗯?什么?元徽你再说一遍。”周茂知道自己又走神了,抱歉地笑了一下。   越接近帝都他越是不安,宋光陵的下场几乎是可以确定了,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   路上经过的城池关卡都像是走过场一样,随随便便就倒戈向他们,这么看来现在的宋光陵就是在龙椅上等死。   思及此周茂心里很不舒服,这两天师彦已经看出来了,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顺其自然。   事已至此,只能把一切交给天了。   “小茂,你这几天很是奇怪,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宋光乾奇怪地问。   周茂掩饰地偏过头看外面,随口说道:“可能是快到帝都了,紧张。”   “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走到了这里,就算帝都里有两万禁军又怎样。”宋光乾真的相信了周茂的话,安慰他道:“那群人根本不足为虑,立仗之马,为了皇家权贵的脸面而生。论起实战来,差太远了。”   周茂赶紧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管怎么样那都是皇都,真打起来对谁都不好,如果仍然可以不动干戈就好了。”   “那就要看七弟怎么选了。”宋光乾道。   “你可以不杀他?”周茂激动地问。   “要看他能不能给我个不杀他的理由。”想到自己母后还在老七手里,宋光乾现在就想杀了他,不过大局为重,为了保全帝都他只有适当的做出一点退让。   “让我写一封信去劝说他怎样?”周茂眼巴巴的盯着宋光乾看。   “你?有把握吗?我之前送出去好几封都没得到回音。”   周茂顾不得跟宋光乾解释,他匆忙的解释道:“我不写给七皇子,总有人能说服他,你等我消息吧。”   说完话,宋光乾连一片衣角都没来得及抓住,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宋光乾笑着看周茂消失的方向——还像个小孩儿似的,将来怎么娶媳妇儿。   媳妇儿!宋光乾想起一件事,师彦说的人在不在帝都?他怎么都不担心一下?   宋光乾有点无聊,决定去关心关心兄弟的感情生活。   “瑾轩,忙什么呢?”宋光乾一路逛到师彦那里,发现居然没有几个人在忙正事,连站岗的都没个正行。   师彦从屋里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对着宋光乾闪了闪。   “这是要干嘛?”   “太无聊了,做副鱼竿钓鱼去。”师彦拿根新竹竿接着削。   宋光乾被他气笑了:“我这一筐子的事还没个头绪,你倒会过日子。”   师彦回给他一脸‘恕我爱莫能助’。   “我只会打仗,现在连只鸡都没得杀,你还能指望我干啥。”   这下宋光乾只剩下叹气的份了,自家兄弟相残的事实在无趣得很,偏偏解决一个又来一个。还是身边这些没有血缘的兄弟好。   “对了,继续上回我们只谈了一半的事,你的那位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帝都吗?”   宋光乾今天就是来八卦的,顺便看看能帮师彦什么忙?   师彦削竹子的手一抖,削掉了好大一块,这一节又废了。   他郁闷地看着宋光乾:“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   宋光乾淡定地说:“我还不是关心你。”   茂儿救命——师彦头疼地想,谁能帮我把他打发走?   “他很好,安全感很。”师彦决定逃跑,这事不适合由他的口说出。   “那什么,元徽,我想起守城找我还有些事,你要是无聊的话就去找茂儿玩吧!”说完师彦利落的一闪身,出了门口若无其事地整理了衣服,人模人样地开溜了。   宋光乾笑着摇摇头,这只猴子还会害羞?   周茂亲手书的信已经送出去五天了,师彦已经没耐性等下去,认为左等右等不过是他们在拖延时间。   但周茂仍坚持再等两天,师彦不同意,两人最后闹到宋光乾面前。   “都等了这么多天,也不差再等两天。”宋光乾是明显的偏心了,他自己也知道,只得却带歉意的看向师彦。   师彦无语地翻个白眼,心里骂他昏君。   第二天中午,周茂刚吃完午饭,打算遛食儿后睡一觉。突然有侍卫来报:“大人,有位叫穆子昀的人求见。”   周茂愣了一下,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直接闯到敌人窝里来了。   “请他进来。”   片刻后,一位身着月白长衫、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面带微笑的朝周茂拱手行了一礼。   并没有行大礼,因为此时的他已是一品重臣,位置比周茂高的多。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周茂向他行礼才是。   “穆相,请进屋坐。”周茂做了个请的手势,待两人坐定,他给穆子昀递上了一杯热茶。   “初春仍有些寒冷,大人喝杯热茶暖暖身。”   穆子昀恭敬地接过,抿了一口,徐徐道:“好茶,没想到周大人出门在外还能有如此周到的准备。”   周茂笑道:“我身体不好,准备的自然要比别人多些。”   穆子昀放下空杯,说:“子昀仰慕周大人已久,一直没有结交的机会,想不到第一次见面会是今时今日的情境。” 作者有话要说:     ☆、命中注定      周茂抱着杯子观察穆子昀,他第一次见这人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他们什么地方都很像,就连喜好也差不多,周茂不知是喜还是悲。   “穆大人,我就叫你子昀好吗?你也可以称呼我贺之。”周茂年纪比他小一些,但却算是他的长辈,叫他的字不算失礼。   “大人随意。”   周茂听的出他的疏离,也就随他去了。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谈天的,他们身后背负着两个阵营。   “子昀此次来是代表同意我的建议了吗?”   “大人,我今日来是代表我各人的态度,并不能保证恒懿…皇上的决议。”子昀坦白告诉周茂:“我是悄悄来的,我们为今日付出太多,他不可能轻易放弃。”   “可你还是来了,七皇子已经末路穷途了不是吗?”周茂一针见血。   子昀苦笑一下:“是我们太着急,但这是你们逼的。如果让瑞王顺利还朝,恒懿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只想赌一把,我没有制止他,所以我要付最大的责任。”他双目清明,平静地看着周茂,“原来说好回来相助的藩王一个都没来,他们放弃了恒懿,这些恒懿还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知晓真相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希望他能活着,所以我想答应你的第二个要求。”   周茂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一字一顿道:“你会死。”   子昀无所谓的点头:“我知道,总要有个人出来给天下一个交代吧。”   “值得?”   “这时候还提什么值不值得,当以大局为重,不是吗?难道大人希望他们兄弟打一场,让后毁了整个东京?”   周茂被他的态度气到了:“穆子昀,你的大局是什么?宋光陵吗?”   子昀吓了一跳,对他突然发火表示不解:“周大人这是怎么了?我的选择有什么问题?”   “这整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宋光陵,为什么你来替他背负一切?我明明说让他卸下皇室身份前往西山守陵,为什么你要走最坏那条路?”周茂几乎是怒吼道。   “呵呵!”子昀轻笑出声,“原来大人是在担心我,可惜我当不起。”   他话锋一转,言语变得犀利:“把恒懿关进帝陵跟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你们所有人都不会为他着想,从小到大他是最不受关注的皇子,最后一个入学,最后一个发俸禄。二十岁了还没有纳妃封府,甚至至今还顶着个皇子的头衔。”   “我陪着他蛰伏这么多年,一步步看着他走来,只怪我不忍心打断他出人头地的梦。事到如今,替他顶一次罪,换他一世安享富贵,我不觉得亏。”   “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你为他做的牺牲,甚至会用余生来恨你。”周茂袖子下紧紧抓住衣摆的手指都泛白了,面容近乎扭曲地说。   子昀嘴角抽了两下,再没能笑出来,他把手放在心口,郑重其事的说:“无所谓,只要他好就行。”   周茂一巴掌推翻茶盘,里面的茶壶碗碟碎了一地,他连最基本的风度都无法维持了。   “你这般护着他,可知他如何想你?”   穆子昀一愣,他没想到周茂会这么问,这一点他也是好奇的。不过他相信宋光陵,他们长达十几年的亲密相伴,彼此之间还不了解吗?   “我会在九泉之下看着,无论什么结果都会接受。”   “穆子昀,你这个傻子。”   周茂与穆子昀谈妥了最后方案,只等约定的日子到来。这几天里任谁都看出了他的消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伪帝那一边的。   “小茂还好吧?我总觉得他不对劲。”晚饭后宋光乾凑到师彦跟前嘀咕。   师彦也是一脑门官司,那天之后周茂总是躲着他,晚上也关门谢客,他也担心周茂会出什么问题。   “这两天他都不理我,要不你去问问他?”   这话把宋光乾给说乐了:“你们俩这么好的关系也有今天?我看你们平时如胶似漆,曾经一度猜测你的意中人就是小茂。”   师彦僵硬的转过头正面面对宋光乾,紧张地说:“为什么不继续猜测了呢?”   “谁敢沾染小茂我就把他的皮拔下来,塞上糠挂在城墙上。现在那俩人还被关着呢,你想去跟他们作伴?”宋光乾是笑着把话说完的,师彦却平白无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娘的,他比爷爷可怕多了,干脆带着茂儿远走高飞吧。   夜里宋光乾来到周茂的房门口,他故意没敲门,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周茂一个人坐在灯下,许久未动。   他叹了口气,意思意思敲了两下门,不等周茂答应就推门而入。   “元徽,你怎么来了?”周茂见是他,好奇的问。   “师彦说这两天你很反常,让我来看看你。”   周茂嘟着嘴坐回原来的位置:“他才反常,他全家都反常。”   宋光乾笑道:“怎么?你们闹矛盾了?”   周茂一愣:“没有,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师彦说你这两天都躲着他。”   “…呃…”周茂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承认这几天心情不好,拿师彦做了炮灰,但没想到这家伙会到宋光乾那告状。   “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和他有点意见不和。”周茂心虚的摸摸鼻子,“元徽,你不是该很忙的吗?怎么有空来做和事老?”   “……”还不是担心你,这句本来说的很自然的话,宋光乾突然说不出口了,“就是想来问问你对老七的处理有什么看法,本来大伙都一致主张不能让他留的…”   “不行!不是说好了圈禁他的吗?”周茂声量很大,显然过于激动了。   宋光乾诧异地挑挑眉毛,问道:“为何每次讲到老七的事你总会格外的容易失控?我猜…你们曾经认识?”   周茂低头不语,宋光乾不知他在想什么,劝道:“或许你们之前认识,但这次我觉得你对他的信赖有些冒险,我们凭什么相信那个子昀会敞开门让我们进去?万一里面有埋伏呢?”   “我不是相信七皇子,而是信任穆子昀。”周茂低声说,“你们都不会明白他真的是一心一意为宋光陵好,就目前局势而言,想要宋光陵活下来这是唯一的办法。”   周茂这番话让宋光乾更不能理解了,他有如何得知穆子昀与老七之间的关系?不过他见周茂一脸不愿意说下去的神情,贴心的没有再问。   “老七是我的亲兄弟,虽然无甚感情,情非得已我也不想轻易取他性命。既然你相信那穆子昀,那我也信他。”   周茂抬起头感激的看着宋光乾,“你真好,比师彦强多了,他只知道说要永绝后患,我的话他从来不听。”   “那你为什么不来跟我说呢?”什么话你都先和他讨论,我要是不来找你,猴年马月才能想起我来?宋光乾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酸楚。   “这…”   师彦才了解内情啊!   周茂为难的模样实在让宋光乾气愤,他草草的结束了谈话。回去的路上一直有口气堵着,不发出来一晚都不得安生,于是宋光乾想起了还被关押着的西夏二皇子和余达。   师彦把余达抓回来时还未来得及处理,老七就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晾了他们这么久,是时候拿点利息先。   一路奔忙,重要的犯人都被关押在简易的牢房里,有专人看守。   宋光乾入夜出现在牢房门口,原本在打哈欠的守卫差点把舌头给咬了。   宋光乾径直走进去,吩咐到:“把余达给我单独提出来。”   “是,殿下。”   宋光乾在临时的审讯室里坐着,抄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被关了快一个月的余达进来,就看见宋光乾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看。这些日子以来,他早知自己大势已去,将他千刀万剐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惜他双手双脚被束缚住,连自裁都不行。   怕他咬舌自尽,他嘴里的布条刚刚才被取下,干燥的嘴唇上布满了血泡,可余达仍然在尽力的做出讥讽的笑。   “嘿嘿嘿嘿…怎…么现在才想起我来,我还以为你们自顾不暇了。”破风箱一样的嗓门,不管声音和说出来的话都一样让人讨厌。   宋光乾不为所动,他是来出气的,不是来找气受。   “来人,把他牙都给我拔了,看着就不舒服。”不指望他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先把狗牙敲掉。   “呵呵哈哈哈…四皇子在哪受了气?能想起我来怕是周大人又不好了吧?哈哈哈哈…他想我了吗…”每次想起那晚,余达总忍不住问自己,到底划不划算,结论是——好像并不后悔。他多想再看周茂一眼,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要是能在舔上一舔…   对上余达淫邪的目光,宋光乾意识到这人陷入了对周茂的幻想之中,这怎能让人按捺得住。   宋光乾拿起桌上放的一块充当镇纸铁块,精准的砸在余达的鼻梁上。   余达惨叫一声,顿时鲜血直流。鼻骨应该是断了,他疼的直抽气,血水流进嘴里,导致他连呼吸都有困难。   尽管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余达还要用含混的声音说:“周大人有多么好…只有我…我知道…”   “闭嘴!”宋光乾示意他们用刑,“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哈哈…可恨…那个师将军怎么没来…我上了他的情人…”余达狞笑着,“还想跟他交流经验…”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完结倒计时……   ☆、刹那芳华      “住手,让他说完。”宋光乾拍案而起,一身暴戾之气收都收不住,“余达,你把话说清楚。”   余达混迹商场多年,看人是一顶一的准,被自己猜中他得意忘形地笑了起来:“四皇子还被蒙在鼓里?啊哈哈哈哈哈…你以为周大人还是一朵冰清玉洁的小白花儿吗?想必您不知道周大人在太原喝醉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余达‘呸’的一口吐掉血水,自顾自地说:“魏英布的局,结果便宜了师彦那家伙…想必就是从那时候。”   “如果你敢乱说一句,我会让你后悔被生下来。”宋光乾现在已经不止是暴怒,更多的是深深的失望。就像自己辛苦呵护的一朵灵芝,饥渴的看着它一天天长大也舍不得碰一下,结果有一天它无知无觉的被人连根拔去。   端庄的四皇子在外从未有过失态的表现,如今面红耳赤如吃人的恶鬼,余达非常有成就感,他继续添火:“我不知道撞见过几次他们小两口你侬我侬的在月下偷情,看得我心里恨的直发痒,想必此刻的四殿下跟我当时的心情是一样的吧!嘿嘿嘿嘿嘿…”   他的贱笑让宋光乾彻底失控了:“把他牙拔光,然后把他嘴巴缝上,留个口能灌粥就行。”   宋光乾衣摆一掀,匆忙的走出这间房,只留下余达痛苦又畅快的笑声。   宋光乾疾行了一路,脑子里一直在想——怎么办?怎么办?他该拿那两人怎么办?   这条走廊是个分水岭,东西两边分别是周茂与师彦的院子,他该上哪?   宋光乾愣愣的站在月下,看着周茂所在的方向,就这么静静的,静静的…直到天际破晓。   他忍住了质问周茂的冲动,忍住了狠揍师彦一顿的想法,别人两情相悦,与他何干?   如果没有意外,将来的自己要迎娶一位最有助力的皇后,纳一位金国的公主为妃,还要有无数的女人为他开枝散叶、平衡朝野。   自己也想像师彦一样唤他一声‘茂儿’,可是有些话不能见光,一旦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不顾一切的霸占周茂,把他关起来,让他只能见到自己一人。到那时,自己跟余达还有区别吗?   周茂见到自己时喜悦的笑容那么真实,有一天他不再对自己笑,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怨恨,宋光乾想起就害怕。   既然给不了,是不是应该放手,让他开开心心待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与别人分享幸福…   天亮之前,宋光乾想通了关节,决定当什么也不知道,还像以前一样,默默地爱慕着他就好。   还有几个时辰就到了约定的日子,穆子昀已经站在了高高的城楼上。寒风吹过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从内到外都冷透了。他却笑着解开了狐裘,招来守城的将领做最后的布置。   凌晨最黑暗的时期,一颗璀璨的烟火撕开宁静的夜空,关闭多日的城门被打开,它真正的主人回归。   “多谢周大人了,替我看护好他。”穆子昀端起酒杯,将之一饮而尽。   周茂反应过来推开他的手已经迟了,他紧张地问:“那是什么?”   穆子昀若无其事地微笑着答:“赐罪的诏书我已经命人快马发向各处,天亮前,我必须死。”   “我可以让人把你送走,不必…”周茂来不及把话说完,乌黑的血已经迫不及待的从穆子昀的口鼻里流出。   他抬起手擦了一下,黑血只会源源不断地流出,染满了他白皙修长的手。   “真是太狼狈了…大人见笑…”穆子昀仍在笑着,腹中的绞痛让他难耐的皱起眉头。   血流的太多,周茂知道就算云非在也来不及了。他接住穆子昀脱力而下落的身体,在他闭眼前向他保证道:“我答应你,让宋光陵好好活下去。”   穆子昀已经疼的浑身抽搐,勉强挣扎着说了个‘谢’字就咽气了,他的眼角合上前滑出了一滴血泪。周茂用袖子帮他把脸擦干净,又命人给他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来。   换好衣服的穆子昀已经完全冷却了,面容平静的躺在床上,只有眼尾残存的一点樱红昭示着他死去时的痛苦。   周茂漠然的坐在他身边,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低声对床上的人说:“还在吗?等下让你看清楚,你心中深信不疑的宋光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清晨一直等到傍晚,宋光陵总算在师彦的押送下来到了穆子昀最后存在的地方。   师彦一推开门,就见到两张惨白的脸。一个平和的闭眼躺在床上,另一个则安静的坐在一旁。   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哪怕是轻浅的呼吸声在师彦听来都像是错觉一样。这两个人,一躺一坐,竟看起来完全没有差别。   “来了?”感觉到有人进门,周茂终于动了一下。   师彦连忙说:“我把人带来了,你还好吗?”   “恒懿,来见他最后一面吧。”周茂没有理会师彦的问题,而是对他身后的宋光陵说。   他已经脱下了一身华丽的龙袍,换上了最素净没有一丝花纹点缀的长衫,头发用一根玉簪盘起。质朴却秀丽,仿佛又回到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宋光陵并没有急着过去,而是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人:“他已经去了?”   “你早就料到了不是吗?”周茂转脸看他,冷冷地出言嘲讽:“在知道无法挽回的时候,你就已经做好了牺牲他的打算,对他私下为你做的种种,你表面装做不知道,其实暗地里帮了许多忙。”   宋光陵奇怪地看着周茂,良久释然一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在这种时刻遇到一人如此了解自己,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你承认了?”周茂激动地直起身。   “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事已至此,我没必要在骗人。”宋光乾缓步向前,来到床前。他伸出手轻轻抚过穆子昀冰冷的脸颊,叹息地说:“子昀待我好,我当然清楚。只是有些事情不允许我放弃,执着太久,再也放不开了。我只能感谢他,让我有机会再执念下去。”   “皇位于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周茂站起身与他平视。   宋光陵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低头继续看穆子昀。   周茂终于彻底失望,他对宋光陵说:“那就恭喜你了,肃王,倾你一世都不可能再坐上那个位置。”   穆子昀脸上的手一顿,随后又轻轻落在他的眼角之上,“周大人凭什么如此肯定?我可是从未怀疑自己的能力。”   周茂冷笑道:“就凭你再不会遇到第二个穆子昀。”   宋光陵全身僵硬,久久都反驳不出一句话。   周茂不遗余力地嘲笑他:“怎么?舍不得他?”   宋光陵收回手,紧紧的握成拳。   “是啊,我再也遇不到一个如此聪明,如此有天赋的人。他能出谋划策,还能点石成金。他那一笔天衣无缝的临摹让我登上皇位,也是那一笔字助我逃脱升天。”   宋光陵突然狂笑不止:“他偷偷拿我玉玺之前,我就知道他仿我字迹写的圣谕的内容,玉玺我是故意让他拿到的。现在全大炎的臣民都在骂他,劫制君上,包藏祸心。而我则成了被利用、被胁迫,值得同情的人。”   他停止狂笑,眼神渐渐变得哀伤,双手捧着穆子昀失去温度的手,轻轻地落下一个吻:“这么傻的人…我再也遇不到了。”   “后悔吗?”   终于在许多年后,周茂终于听见宋光陵说: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   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周茂走出了那间房,里面有他前世的眷恋。如今,纠缠的爱与恨都随着另一个人的死亡而终结了。   他把穆子昀留给了宋光陵,让他带着懊悔,带着不甘,终其一生背负着解不脱扔不掉的罪孽。   肃王——将永远只能在圈禁的方寸之地,与依依芳草一起追悼那位凄凄然离去的傻子。   天色已晚,周茂和师彦走在去皇宫的路上。师彦不放心的紧紧跟着他,这人从城楼里出来脸色就一直不好。   “茂儿,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会吧,明日进宫也不迟。”师彦劝道。   周茂头也不回的继续朝前走,边说道:“我现在睡不着,回去只会胡思乱想,还不如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胡闹,你不看看自己什么鬼样子。”师彦一把扯住他的手臂,迫使他停下来。   周茂也是脾气上来了,回头就朝他吼:“我要做什么你管的着吗?”   “我就管了,你能怎样?”师彦拽着他就往家的方向走。   “住手,师彦,你特么放开我。”周茂奋力一甩,总算脱离了师彦的控制。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讨厌?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凭什么左右我的决定。”周茂把这阵子积攒的负面情绪一股脑的朝师彦爆发出来。   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的师彦也傻了眼,随即怒由心生,也不客气地回道:“我讨厌?你只看宋光陵不讨厌,命都给他了还不够?有本事你再去找他啊。”   “你…”周茂被戳中了心窝,气的双眼发红,不顾一切道:“你给我滚,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师彦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一只被人呼来喝去的狗,也失去了理智。   “好,好,老子滚,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他说完再不看周茂一眼,扭头就往反方向走。   走出了几十丈之后,师彦过热的大脑总算冷静了一点,他们此番的争吵到底为了什么?   “抽的什么风!”师彦低声骂了一句,转身跑回去追周茂。   当师彦再见到周茂时,脑子里‘嗡’的一声——还好他追来了。   现在的周茂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脸上冷汗遍布,呼吸急促,牙关紧紧的咬着,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师彦颤抖的把他抱起,焦急的呼唤道:“茂儿,茂儿…”   “师彦…”周茂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旋即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风波定   “小茂是怎么回事?”宋光乾刚从宋广德寝宫里出来就被人告知师彦抱着周茂有急事找他。   心急如焚的赶出来,果然见到周茂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靠在师彦怀里。   “先别问了,听说云非给招到宫里来了,快让他来替茂儿诊治。”师彦急着把话说完。   “来人,快去母后殿里请云大夫。”   “把他放到我房里。”宋光乾对师彦说。   “小茂今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安置好周茂后,宋光乾问道,话语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责备。   师彦无暇分辨他的态度,把他目睹的全部过程都告诉了宋光乾   “这么说小茂是因为那个穆子昀受了刺激?”宋光乾有些不能理解,非亲非故何至于把自己弄成这样。   “说不好,但我们分开的时候他的状态已经很差了,茂儿最后是怎么晕过去的我没看见。”师彦懊悔地说,“我不该把他一个人留下。”   “你还敢说?”宋光乾抓住师彦衣领,对着他脸上就是一拳,暴怒道:“我以为你会好好照顾他,结果你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还跟他吵架,你也配和他在一起?”   说完又是一拳过去,师彦被打翻在地,已经完全懵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宋光乾:“你…你都知道?”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事你没有照看好小茂。”宋光乾看到一脸熊样的师彦只想上去再补一脚。   师彦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承认道:“没错,是我心眼儿小,元徽你就替茂儿揍我一顿吧。”   “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不揍你了,从我知道你和小茂的事起,我每天都想把你打趴下,为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宋光乾知道自己是在借题发挥,可他此时顾不了那么多了,邪火‘蹭蹭蹭’地往上冒,他不好过眼前的人更不能好过。   “要动手赶紧,少说点废话。”师彦已经是自暴自弃了。   “别以为我不敢。”宋光乾一把将师彦提起,狠狠地撞在门柱上。再温文儒雅的四皇子,也是半个武将出身,收拾个把人毫不费力。   师彦疼的闷哼一声,缓过来后他仍旧不怕死的挑衅道:“你就这点力气吗?战场上连只蚂蚁都踩不死。”   母之!   要不是看在以往的情谊上,宋光乾下手有些踟蹰,换做别人三两下就揍扁了。对于不知好歹的人,只有下更重的手才能让他长记性。   这下打哪?脸不行,明天还要他去做事,身上哪最软?   宋光乾不再犹豫抬脚就踹,师彦飞出去把门都撞飞了。   “卑鄙~你踹我屁股…”师彦捂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顿时后悔同意让他揍,这挨打也要挑个没人的地方,不然明天全帝都都会看他笑话。正想着,宋光乾又要来第二脚。   师彦身手敏捷的避开,“够了,再让你打下去我就没脸见人了。”   “我又没打你的脸。”一个手刀切过去,堪堪从师彦肋下划过。   “够了,你的气改天再撒,我得去看着茂儿。”师彦东躲西藏地跳来跳去,堂堂大将军一时有些狼狈。   宋光乾这时才想起周茂来,愤愤地收回手,怎么会忘记还有病人要照顾。   停战协议达成一致,两人纷纷赶回卧室,床上的人依旧昏迷不醒。   “云非怎么还没来?”师彦抱怨道。   “来了,来了,谁让你们把皇宫建那么大,跑的我老命都去了半条。”云非哪里有半分跑过的样子,大冬天的拿袖子装模作样地扇风。   宋光乾要比师彦懂礼数的多,赶忙迎上去:“云大夫,快来看看小茂是怎么了?”   皇子亲自招呼,这点面子都不给那云非就不必在帝都混下去了。   他挽起袖子,手指轻轻搭在周茂的手腕上,凝神细细的感受脉搏的跳动。随后伸手探了探他颈后的温度,烧了手一样的缩回来。   云非蹙眉察看了周茂的眼白,转身对他们道:“这是怒急攻心的表现,他最近是不是又头疼了?”   宋光乾转头看着师彦。   师彦则在努力的回忆,最后不确定的说:“前两天还好,我估计他是从今天开始不对的,他的…好友在早晨过世了。”   云非了然的点头,他慢慢地说:“周大人已经是急血冲脑,情况非常危急,我必须给他施针了。”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师彦着急道:“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啊!”   宋光乾更细心,他看出了云非脸上的为难,问道:“云大夫可是有什么难处?”   云非看着周茂,叹口气:“施针不难,只是他身体底子太弱,前阵子又遭逢大难。这一针下去虽可以救回他的命,但必定会伤及根本。这套针法本就是逆天改命,必须要付出一点代价。周大人还这么年轻…每日以药度日,不能风吹,不能雨淋,或许连远路都走不了。对寿数的影响也未可知。”   宋光乾倒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声音发抖:“如果不施针会怎样?”   “我可以让他马上醒来,活蹦乱跳的过完今年。”云非闭上眼,不忍心看他们两人。   “施针。”师彦说。   “你确定?”   “施针。”师彦坚定地说,“先要活下去,今后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云非看一眼宋光乾道:“那我就开始了。”   宋光乾点头。   一套针法用了进三个时辰,云非满头大汗的收拾好东西,交代明日再来看情况,然后就要死不活地走了。   周茂更是一身都汗湿了,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可见也是非常不好受。   怕他再受凉,师彦只给他擦了身,换了衣服。   “你这些做的很熟练嘛。”一旁完全插不上手的宋光乾道。   “那当然,他的生活都是我一手包办的。”师彦不是大言不惭,除了做饭,他完全可以替代小三子。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茂儿没告诉你?”师彦抬头看他。   “小茂没有跟我说过你们的事,是余达说的。”宋光乾不爽地说。   师彦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恶狠狠道:“差点忘了还有个鸟人要去收拾。”   “别废话,快点交代。”   “呃…大概是五年前吧…这跟余达还有点关系…”师彦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挑挑捡捡地告诉宋光乾,把凡是跟宋光陵有关的事情都隐去了。   “这么说上次还害得你们俩一起受伤的人是花有常?”宋光乾漫不经心地问。   “嗯,他是蔡相的人,奉命来找我们的茬,茂儿使计让他女儿嫁给了前太子做侧妃。”   “哼,这太便宜他了。”宋光乾嗤之以鼻,显然有了自己的打算。   师彦呐呐地摸摸后脑:“茂儿记仇得很,估计还留有后招。”   “这人交给我,别再让茂儿费神了。”宋光乾瞥一眼师彦,“你先回去休息,明天禁军统领要重新洗一次牌,就交给你了。”   师彦很想违抗军令,他的茂儿还躺在病着呢。   “那茂儿怎么办?”   宋光乾不耐烦的赶人:“有我照看着,宫里有用之不尽的好药,使唤不完的宫女,一定比你照顾的妥帖。快走。”   师彦突然觉得相交多年的宋光乾摘下端方君子的外壳,变回腹黑小人一点也不违和。   伪帝自扁为肃王的第二天,太上皇宣布新帝由四子瑞王继任,年号:崇宁。   前太子宋光炎,追封为文孝帝,入帝陵。   师彦攻打西夏和铲除奸臣有功,封定远侯。   周茂保护文孝帝不利,但随后扫平西夏和除奸有功,将功抵过,封光禄大夫,升为中书省左相。   石沧攻夏策略严重失误,害文孝帝身陨,卸除一切军职。   圣谕一下,满朝哗然,大多数声音是针对周茂。几度有人上书宋光乾,说他年纪轻,资历浅,还犯过错,不堪为大用。   宋光乾的态度则直白明了,谁看不惯谁滚,朕就是偏袒他,谁买我何?   可惜这位饱受非议的新相接连几天都称病未上朝,只简单定远侯整天凶神恶煞的跟着官家屁股后面跑。   听内侍透露,貌似定远侯想接周相回家,但官家不允许。   神马跟神马?谁探来的消息,太不专业了。   周茂醒来的第四天,师彦终于获得探视许可。   “茂儿。”师彦进门就看到周茂披着件厚重的衣服靠在榻上看书。   见来人是师彦,周茂也很开心,赶紧给他腾了个地方,向他招手道:“快来。”   师彦二话不说就挤到他身边,把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两人就这么温存了一会儿,周茂忽然抓住师彦的手,睁着雾蒙蒙的双眼望着他说:“师彦,我欠你一个道歉,那天…对不起。”   “傻茂儿,”师彦的心被他一句话把心都软化了,心疼的握住周茂的手,“是我要跟你道歉才是,我又扔下了你一个人,以后再也再也不会了。”   “是我说话太过份,莫名其妙的把气都撒在里身上。”周茂把脑袋拱进他怀里,依恋地感受着他的温暖。   “撒吧,让你痛快的撒一回气也是我的功用之一。”机会难得,此刻周茂乖顺地躺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师彦没忍住偷偷香了一个,嘴还没来得及离开…   “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金国公主      有人告诉过你亲亲的时候受惊吓会萎掉的吗?   师彦头大的看着本该被一群老臣们缠住却不知用什么妖法逃出来的宋光乾,他像一个被红杏出墙的丈夫,绿着脸,顶着一张要把自己吞掉的表情。师彦打了个寒颤,却依然□□着不肯放开周茂。   “陛下不是应该在跟王大人讨论迎娶金国公主的事宜吗?是封她为淑妃呢?还是表示诚意一口气封她为贵妃?”师彦不客气的揭发他。   “元徽,你忙的话不用总到我这来,我不仅帮不上忙还要拖后腿,怪过意不去的。”周茂坦诚地说,天下初定,面前这两人不忙就奇怪了。每次见宋光乾眼角下都有一圈淡淡的青黑,别以为他不知道,每天晚上宋光乾都要在自己身边坐到很晚才走。   宋光乾横师彦一眼,过来安慰周茂:“没有的事,整天忙公事很累的,偶尔也要到你这里来放松一下。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很多了,你也可以找些事给我做,不然我会憋坏的。”周茂笑着回答。   “有件事很适合你做,陛下这阵子事多,连挑妃子的时间都没有。今天那些元老们在大殿上哭喊:大炎不能绝后啊!你是没见到那景象,可把我给笑死了。”师彦不怕死的插嘴道。   宋光乾脸已经黑了,他警告师彦:“不要乱说,小心我让你守城门去。”   周茂也抿着嘴,不敢笑出声。第六感告诉自己,不要参与宋光乾选妃的事,不然遭殃的一定是自己。   他们三人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斗嘴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周茂知道在帝王面前关系再好也是有度的,不过宋光乾能为他做好这个程度,他已经很欣慰了。   半个月后周茂搬回了自己的府邸,师彦却被发配去边境迎接金国的公主,他很是怨念的踏上了征途。走的时候还当宋光乾面诅咒那公主是个丑八怪、母夜叉,宋光乾只是无所谓的笑笑,凉凉说了一句:“不喜欢对着公主,我就宣小茂进宫伴驾就是了。”   气的师彦七窍生烟,灰溜溜地留给众人一个惨淡的背影。   送行这种苦活累活周茂是被禁止参加的,明天他就要上朝了,得好好恶补最近的局势。   这阵子也没什么大事,炒的最厉害的就是立后了。一个前蔡相的嫡孙女儿,一个西北鄂王的大女儿,是目前的最佳人选。两股势力都不容小觑,就看宋光乾想扶持谁,听说新帝更属意蔡相那边。   于是第二天,本以为已经失势的花有常又蹦哒了出来,当庭第一本就参周相勾结旧党,包庇罪犯穆子昀。本该斩首示众,却私自允其自裁,有私相授受之嫌。   “周卿,你怎么说?”宋光乾只是想走个过场,周茂随便编一个理由就可以通过。   谁知周茂当庭就跪下了,叩首道:“臣认罪。”   宋光乾顿时有点懵,这是唱的哪出?   花有常正在暗自阴笑时,只见周茂又道:“臣不是要包庇穆子昀,而是为了皇家颜面着想。”   “你且说来。”宋光乾立刻接道。   “回陛下,穆子昀有错,难道肃王就没错?肃王错了,那太上皇也是帮凶之一。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周茂转身盯着花有常的眼睛说。   “穆子昀是罪该万死,但他背后牵扯的是非太多,如果高调处理他,我们要怎样向民众交代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牵扯?你让肃王情何以堪?”   “陛下天恩浩荡,已经向肃王网开一面,为何不能把这件小事做了,正所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花有常无语地回望着周茂,此刻他还能说什么,在说下去就是寻皇帝家的不是了。   宋光乾没有给花有常下台的机会,严厉地说:“花大人是不是还要回去重新学学怎样为君分忧?这种没事找事的折子就不要再上了。”   随后又换了个画风对周茂道:“周卿快请起,地上太凉。来人,赐坐。”   天秤本来就是歪的,花有常根本没有赢的机会。   当天下午他就收到了噩耗,文孝帝所有未诞子嗣的嫔妃全部送去感业寺,终身不得离去。   宋光炎的女人多,但明媒正娶的就那么几个,最后一个娶进门的就是花有常的女儿花未央了。   才进门两个多月丈夫就上了战场,她没那个命这么快怀上子嗣,所以去感业寺的规定完完全全是因她而定的。   花有常心痛欲绝,那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本来她可以成为凤凰的,是自己亲手把她送进了牢笼。   不过他还有盼头,如果蔡相的孙女能当上皇后,只要她一句话…他们一家团聚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最让人讨厌的就是周茂,花有常笃定他一定会从中作梗,不行,自己一定要做些事情。   八天后师彦风尘仆仆地回来,带回了金国的公主。   高调的进城,引来百姓争相观看。   “好美的女子,艳若桃李,仪态万方,与我朝产的美女完全不同。”   周茂也去凑热闹了,他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过去,连一马当先的师彦都抛在脑后。   师彦鹰一样锐利的眼神在人群中一下就发现了周茂,可惜一路走来竟都找不到眼神交汇的时机。师彦气的咬牙切齿:元徽那一家子都是祸害。   金国的公主一来就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听说新帝接连几天都让其伴随左右,有她出现的地方无不笑语连连,贵妃之位简直非她不可。   这天金国公主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她的劲敌竟然不是三宫六院的嫔妃,而是一个叫做周茂的弄臣。想陪在皇帝身边,还得先看周茂的脸色。   金枝玉叶的公主自然不服,加之宋光乾这几天对她确实好的没话说,渐渐失了分寸。   历史何其相似,周茂无奈的看着在他面前大摆威风的准贵妃娘娘,美则美矣,奈何表里不一。   “区区臣子见到本宫还不行礼?”完颜珍儿蔑视地看着眼前芝兰玉树的少年,果然一副弄臣之相。   周茂微笑道:“臣已经行过了。”   “你懂不懂规矩?弯个腰就算行礼了?我们公主难道担不起你的跪拜?”每一位公主身边都要跟着一位年老的嬷嬷,而金国尤其盛产这种五大三粗分不出男女的。她的粗嗓门堪比吓坏男人们的河东狮,令人闻风丧胆。   怪不得金国这么难攻下,连女人都如此强横,周茂如是想。   “回公主殿下,按照我朝的惯例,大臣是不需要向除皇后以外的女眷行礼的。臣刚才已经足够表达了对公主的尊敬。” 周茂恭敬却不留余地的回答道。   “你是在讽刺我做不了皇后?”完颜珍儿声调一下拔高了几度,她尖利的指甲费力地搅动着手帕,周茂下意识就想理她远点。   “臣不敢,臣只是说了实话。”周茂乘机退后两步,低下头不再看她。   他的举动被完颜珍儿当成了对自己的无视,怒火中烧的她毫不掩饰地向世人展示了她的蛮横无礼。   “苏妈,将本宫的银鞭拿来,我要抽死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勾引皇上,靠美色当官,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护得了他。”   苏妈也是在宫里混迹多年的老人,主子娇纵她是知道的,但有些话是禁忌,知道了也不能讲。   公主再这样闹下去,可大家都没好果子吃,赶紧劝道:“公主快消消气,您金枝玉叶怎能和这般下贱的人动手,传出去不好听。”   “我今天不抽死他,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完颜珍儿不依不饶,竟然还恶人先告状的掉下了泪珠子。   周茂万分无语地望着那两主仆,勾引皇上?谁编出来的桥段?   “公主一女儿家,有些粗痞的话应是不能出口的,您还是注意点好。”周茂对完颜珍儿一拱手,准备退场,突然又想起什么,好心提醒道:“公主初来乍到,容易受小人蒙蔽,还是小心为妙。”   说完周茂一甩袖,徜徉而去,不顾身后那两个女人有失体统的谩骂。   真是晦气,想找元徽讨些吃的都被人堵在半路上,回去、回去,这里谁爱来谁来,我宁愿回家吃药去。周茂一边抱怨,一边郁闷的打道回府。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了了,周茂才回家换了身衣服就被宋光乾派来的内侍请了过去。   “那完颜珍儿找你麻烦了?”宋光乾站在,亲自为周茂开的殿门。   周茂夸张地看他一眼,道:“消息真快啊。”   宋光乾当没看出他的揶揄,沉沉地叹了口气:“对不起,小茂,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周茂得到道歉,胸口的怨气终于消散了一点,这时才故作豁达道:“关你什么事,明明是那些女人不懂事。”   他拿出爪子拍拍宋光乾肩膀,由衷建议道:“好好彻查是谁教公主说的那些话,真是太难听了。”   “我知道,一定揪出背后的推手。”宋光乾郑重地向周茂承诺。   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周茂开始讨好老大。   “这事到此为止,你别再自责了。我好饿啊,有没有吃的?”   有些人,你越对他有所求,他就越开心。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作者有话要说:     ☆、花好月圆(终章)      帝都人民从来都不缺皇室的八卦,好像他们茶余饭后全指着这个活。   “听说金国公主给官家带了绿帽子,才来几天竟然有孕了。”   “别听他瞎说,金国公主是看上周相了,特意等他下朝去表白,吓的周相回家就病了三天。”   “唉~你们都不明白内情,其实她是金国派来的细作,被官家识破了。”   总之金国公主失宠的消息风靡大街小巷,这风声怎么吹出来的?   话说周相在皇帝那吃饱喝足了之后,被强行留在宫里午睡。才醒来就听太后派来的内侍说大事不好,官家到金国公主那发脾气去了,让周相去救场。   后宫哪是臣子能乱走的地方——可周相不一样。   “你以为你是谁?周相是我朝的重臣,是朕的左膀右臂,你对他不敬就是对朕不敬。”   “皇上息怒,我…我也是嫉妒的昏了头…”   屋外的周茂还能听见女子小声的哭泣。   “周大人不进去?”内侍在小声的提醒。   周茂抬起手,示意他继续听,不要打断。   “不要以为你是金国的公主,朕就拿你没辙。来人,宣圣谕。”   “金国公主完颜珍儿,性格乖戾,不识大体,为朕所不喜。念在金炎两国交好,特封为命妃,赐念春阁。”   “皇上…不要…”   念春阁,宫内宫外的女人都知道。那是仅次于冷宫,专让皇帝所不喜但又没有犯错的女人养老等死的地方。   “让你有一辈子时间去反省,有些人你一点念头都动不得。”   宋光乾出来时,周茂已经溜了。到底那是皇帝的家事,他只要看着不出大事就行。完颜珍儿这颗倒霉的棋子,才走了两步就被吃掉了。   许多看热闹的人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结果一个月后,皇后的人选出炉——鄂王之女宋婉容。但令人想不到的是,蔡相的孙女连个嫔都没有捞到,只是个小小的美人。   众人纷纷猜测一定是蔡家哪里惹怒了皇帝,另外受人关注的还有一个倒霉蛋,御史台长花有常。   官家当众夸他口才好,有串联之功,打发他出使金国。带着公主被打入冷宫的消息,还要与金人谈退还大炎三百里边际线的问题,这人估计得一辈子呆在金国,随时做祭旗的羊了。   这些纷纷纭纭的琐事都围绕着一个人,而这人正舒服的躺在家里由大将军伺候着喝药。   “茂儿,还剩最后两口,赶紧喝完,啊——”   “你先说晚饭有没有肉?”   “……只能吃两块,就两块。”   “五块换我把这些药一口喝完。”   “不行,茂儿你会难受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我病早好了呢?”   “……”   一年后   “元徽,这个蒙古使节很嚣张啊。”   晚宴上,周茂就坐在宋光乾下首。   “他当然有资本嚣张,整个金国都快给他们吞掉了。”宋光乾好笑地看着周茂拿着对了水的酒壶偷偷跟自己的交换。   “嘁,有什么了不起,有我们的长城他们永远攻不下一寸大炎的国土。”周茂多年没有尝到酒的滋味,陶醉的眯起了眼睛。   “守也不是长久之计,谁知道哪天会露出破绽。”宋光乾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周茂,远处守卫的师彦看的牙根发痒。   “我们守着他们必不可少的茶叶,低价换他们的良马,好好利用,哪怕打开城门硬拼我们也不怕。”周茂已有些醉了,双颊染上了一层胭脂色,他长眉一挑,指着远处不算很威武,但却足够撼动人心的身影道:“我们还有战神师大将军呢。”   “小茂,你…”宋光乾无奈的摇头,这么多年过去,这两人吵吵闹闹,竟丝毫没有影响感情。他心里隐晦的心思一直看不见曙光,到底等待有没有尽头?   师彦远远就看见周茂歪倒在宋光乾身上,也顾不得正在执勤了,他绕过人群去找他。   “彦儿。”   师彦闻声惊恐地回头,师礼黑着脸出现在他身后。   “爷…爷…”   “你打算一辈子不回家?”师礼已经拿这个小孙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一年前他突然跟家里说他要和男人在一起,气的师礼当场打断他一只手臂。第二天找上门来的居然是周茂——周丞相。   他替师彦磕了个头就把人带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宋光乾,仗着自己是皇帝把不情不愿的师礼请到宫里喝茶。出来后,他就对外说家里不再有师彦这号人。   这么一年多过去,师彦果然没再踏入家里一步。逢年过节送的礼品都是由周茂的名义拿去,人只到门口。   难道就没人看得出是他老人家说的气话吗?   “你打算永远不回家了?”师礼语气相当严厉地说。   师彦闹不清师礼话的意思,这是怪他呢?还是怪他呢?   如果他回师家,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接受周茂了呢?   “爷爷,你当是我不想回去吗?”师彦又把包袱扔回给师礼,两人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   “逆子,可知你娘亲很想念你?”他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心软了。   师彦摸摸鼻子:“请爷爷替我向她带句话,彦儿也很想她。”   “你不会自己去说吗?”师礼哼一句。   “爷爷…您是原谅我了吗?”师彦为了确定自己不是幻听,还特意掏了掏耳朵。   “哼!”师礼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衣摆一掀,师彦只感到一阵微风拂面,眼前的人就不见了。   老家伙果然宝刀未老。   被师礼耽误了一刻钟的时间,周茂已经睡的不省人事了,宋光乾正想着怎么开溜两人送回自己寝宫。   “把他交给我吧!”师彦冲上去替宋光乾解决了烦恼。   “你不是在执勤吗?”宋光乾咬牙切齿的问。   师彦把周茂扶起来,一只手环过他的腰,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护送醉酒的大臣也是我的职责之一,陛下您继续。”   然后宋光乾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茂落入饿狼的口中——有苦说不出。   两人的爱巢里已经放好了热水,周茂半睡半醒的靠在师彦怀里,享受着被温暖的包围。   已经一两年了,两人只能肌肤相亲,却不能再进一步。不是谁不行,而是师彦不敢。   师彦看着怀里的人露在外面的肩膀,白皙而瘦削,他忍不住低头舔了一口。舌尖滑过皮肤,周茂觉得痒,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嗯~”   余音缭绕,这穿耳的魔音师彦立即就把持不住了。原本规矩放在周茂腰上的手,滑着滑着就不知道去到了什么地方。   周茂被他摸的很舒服,仰起头惬意的磨蹭着师彦的肌肤。不多时两个纷乱的呼吸声交错响起,小小的浴桶已经承载不住他们的热情。   束手束脚的不方便,师彦一把将人抗出浴室,放到了铺着厚厚羊毛毡的床塌上。   □□的身体还挂着湿漉漉的水珠,晶莹剔透、细致润滑,师彦看的眼睛都直了。   他很想,却还是不敢。每次师彦想碰周茂时,就会被一股罪恶感击倒,这次也不例外。   周茂也正在情动时,正准备闭眼享受,忽然身上的重量消失了。   他迷迷瞪瞪地张开眼睛,不解地唤道:“师彦?”   “抱歉,茂儿,我要出去冷静一下。”师彦胡乱抓起件外袍披上就要往外走。   “你躲什么?你在逃避什么?”周茂脑子里的酒精还在沸腾,把他的不满、不干全都激发了出来。   “你们一个个对我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刺激到我。可你们有没有站在我的角度想过?不就是被人睡了一晚吗?我又不是女人,只是有点恶心而已。你们越是对我特别,我就越忘不掉那晚的遭遇。余达都死了这么久,你们还要恶心我到几时?”   周茂满脸通红的坐在床上,凶狠的眼神好像要把师彦给凌迟掉。   “师彦,碰一下我都做不到了吗?”周茂的语气缓和下来,失落的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师彦慌了神,他没想过自己的忍耐对于周茂是另一种伤害,他想解释,却总是词穷。   他的确是害怕了,害怕自己的欲望同余达的一样恶心,想到周茂所遭受的,他不敢再给他第二次伤害。   “茂儿……”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声叹息。   周茂□□的走下床,抱住陷入针扎的师彦。   “让我们回到从前,彻底忘记不好的事,好吗?”周茂贴着他的耳垂,每一个字都撬动着师彦的心,“还有,云非说适当的欢爱有助于释放压力,缓解不良情绪。”   师彦终于把手重新放回周茂纤细的腰上,沿着蜿蜒的曲线一寸寸的抚摸。   “茂儿…别着凉了,我们回床上去…”   事实证明,不要用肉食来挑战狼的天性,人与自然斗——毫无胜算。   “师彦,你知道什么叫节制吗?病了就知道来找我,当我是观世音吗!”云非气狠狠地把药方甩在师彦脸上,“天寒地冻的,在被子里做不行吗?年轻人,喝了酒还要乱性,真是不知所谓。我要去跟官家告状!”   周茂的双颊就像烧红的烙铁,不知道是风寒还是害羞导致的,睁得大大的眼珠子躲在被子里看师彦挨批。   该,让你一夜七次郎。   怎么骂,怎么唠叨都可以,如果闹到宋光乾那去师彦有预感自己一定会被调到边疆守城的。   不行,他不能离开茂儿。   “听说郑淮安已经答应去你铺子里帮忙了吧?要不要我去跟他聊聊当年你和你师妹的事?”师彦坏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你师妹的下落,说不定她还有了你的儿女。”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一个郑淮安被师彦当做最有利的武器好多年,每次都乐此不疲的使用,总能达到最想要的效果。   云非现在最怕人提起这桩旧事,立马黑了脸。   “师彦,你个兔崽子真是太无耻了,无耻——”拿他没辙,云非撂下几句狠话,骂骂咧咧地走了。给人白打工还不算,连路费还要自己贴。总有一天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告他一状去。   “茂儿,好受些了嘛?”师彦替他换一块敷头的湿手帕。   “晕!”周茂有气无力道。   “那你干脆多请几天假吧,好好休息,然后陪我去一个地方。”师彦看着周茂,笑嘻嘻地说,好像他病了还是件喜事。   周茂脑袋转不过来,傻乎乎地问:“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平时不能去,一定要病好?”   师彦凑到周茂耳边,悄悄地说:“爷爷知道你病了他才会心软。”   “你要带我回家?”   “当然,是时候娶你过门了。”师彦很得意,他美滋滋的想:天时、地利、人和,茂儿一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要感谢那些陪着我边写边看的好孩纸们,哪怕只有一个点击也是我的动力。   不容易啊,人生的第一个二十六万字!   再次感谢你们,谢谢!   另外庆庆的第二篇文也开坑了,还是请大家继续支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